宇文金拓将目光落在林熙身上,面上虽是镇定,可眼眸深处的一抹焦急与忧虑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他讪笑了一声,说道:“林谷主,这都过去一日了,可想出了驱蛊之法?”他目光之中甚是期待,在林熙与地面之间来回闪动。
这几人之间,就属他和沐柳颜修为最弱,而他伤势又最重,如果一直没有办法,最先死的人,一定是他。
被啖魂蛊食尽神魂而死,只剩下一具躯壳,若落在这蛊修手中,指不定尸体会不会被拉去喂了蛊虫。
且即便是运气好未死,若耽搁久了,也会变成痴傻之人,若真成了那般,简直生不如死。
这般想着,他目中的希冀之色,已是喷薄欲出,清晰可见的落入其他四人眼中。林熙果真未让他失望,朱唇轻启,声若莺啼,落在宇文金拓耳中,简直是世间最为美妙的天音。
“驱蛊之法,本座已有。”
宇文金拓顿时大急,似乎又觉得有失身份,反倒面带轻松之意,搓着手掌,说道:“既然如此,林谷主可要赶快,这时间没过一息,我等修为便要被削弱一分!”
可林熙却依旧没有动作,只是在他目中,缓缓摇了摇头,说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她那方才在宇文金拓耳中宛若天音的声音,这刻却一霎变作恶鬼吐息,令宇文金拓浑身一颤,面上一怒,待出口之时,怒意却又收敛了九分。
“林谷主,莫要开玩笑了!”
林熙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说道:“缺了太多药材,药效难成。本座最多稍作压制,且效果甚微。”
“甚微是指多久?”宇文金拓吞咽了一口唾沫。
“半个时辰。”
“半、半个时辰?”闻言,他险些跳了起来,若非还顾及颜面,他早已破口大骂。心中大怒,这半个时辰,作何用处?便是上趟茅房,若兴致来时,也要蹲上这许久!
他有所顾虑的话语,却是北冥鲲替他说出了口:“堂堂灵雀谷第二代谷主,怎的就只有这般能耐?倒真是令人失望。林谷主一个已死之人突然出现,说白薇谷主闭死关清修,便堂而皇之的坐上了谷主之位。”
“这其中,究竟有多少故事不足为外人道也?”
林熙始终面色不变,精致的小脸之上划过一丝讽意,说道:“本座叱咤风云之时,北冥宗主的祖辈还不曾出生。”
所谓打人不打脸,杀人不及妻,辱人不连宗。林熙此语,已是极为羞辱。然而北冥鲲对此却颇为平静,仿佛林熙所言的并不是他,而是一个毫不相干之人。
他眼神微微眯起:“林谷主身为女子,这般出口伤人,怕是不太好。”
沐柳颜顿时冷哼一声,说道:“北冥谷主可是瞧不起女子?倒是北冥谷主近年来言行愈发古怪,莫不是修炼了什么邪功,影响了心性?”
这本是她随口的一句无心之言,却感到北冥鲲森冷的目光骤然在她面上划过。等她再投以目光前去确认之时,北冥鲲面上又恢复了那淡漠的样子。
见几人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反是宇文金拓摆手笑了一下,说道:“你们这是作甚,本是同舟共济之人,尚未渡过风浪,便要丢了船桨?”
说罢,他将一枚指环叫到林熙手里,笑道:“林谷主且看看,某这空间灵宝之中可有用得上之物,林谷主不必客气,但取无妨!”
此等性命交关的时刻,他哪里还能顾得甚么珍奇宝物,倘若林熙当真能驱除他体内的啖魂蛊,便是叫他以此戒之中所有物品作为酬劳,他也绝无二话。
他本是给几人找个台阶,未料林熙看后当真眼睛一亮,从中摸出了几味药材。
有鲜红如血的人参,有翠色如玉的蟠桃,有刺如钢齿的荆棘。
“想不到宇文宗主还有不少好宝贝。”
宇文金拓不由大喜:“只盼林谷主能用得上便好!”
余下之人见之,顿时纷纷效仿,此时此刻,无人心疼这些身外之物。便只有颜陈一人,身无长物,两袖清风。
别说,林熙当真从其中取出几味有用的药材来。只是此前她所需之药早已问询过,此番取出的药材只能当做替代之用,药效定是不及,且也还差了几味主药,只能修改药方。
反正这药方本就是林熙临时所创,也遑论修改不修改。
只见她手中灵气氤氲,凝聚成火。不似廖绵那般依靠灵宝丹炉,直接掌心成炉,以心火而炼丹。
灵气所成火焰足有五色,从内到外,赤橙青蓝紫,兀自飘忽,泾渭分明,看得余下四人眼中甚是稀奇,果真不愧是丹道宗师。
约莫一炷香之后,便已成丹。纵是林熙仓促所炼制,丹药形状也是浑圆,给人以天成之感。
几人分服之后,顿觉体内蛊虫不再游走,好似沉睡了一般。宇文金拓急忙问道:“林谷主,这药能压制多久?”
“三天。”
“既然如此,事不宜迟!”
五人恢复片刻,便敞开了门户。本是准备好了应对强敌,可大门之外却空无一人,只有微风卷着细草略显萧索的从几人眼前飘过。
一阵打杀之声从侧面传来,几人顿时转头望去,远处依稀可见黑压压的一片,犹如一群蜜蜂整围绕着一朵花儿祸害。
待几人临近些许,才见那被蛊修围攻之人,乃是一个老和尚。
沐柳颜当即说道:“应是西域佛修,我等速去相助!”
她话音才落,颜陈速度却比她还要快上几分,几道剑气有如蛟龙摆尾,锋锐之中,又满是厚重之感。修为较弱之人,已是被压迫的喘不过气来。
那些修为较弱的蛊修见状,顿时面色大变,面对苍耳他们尚感戏弄,明知无性命之忧,又何必胆怯?可面对颜陈这杀星,这诸人心中便唯有一“逃”字而已。
更莫说,颜陈身后,其余四人也是瞬息赶至。
卜滇见状,不由张口怒喝一声:“绝无可能,你们竟能将啖魂蛊压制住?”
他右手中指蓦然出现一个铃铛,铃铛之上有一丝线,缠于他指节。这铃铛通体漆黑,有两道白纹,显得颇为古怪。
本以为他要摇晃铃铛,谁知这铃铛竟在他掌心迎风而长,瞬息便有人头大小。继而,自那一道漆黑缝隙之中,蓦然射出一片亮色光华来,无声无息的将颜陈的剑气化解了去。
至此,他才是摇晃铃铛,口中念念有词,一双眼睛不信邪丝的,直勾勾望着五人。
被他这一望,宇文金拓顿时心中没底起来,目光更显凌厉,来掩盖心中的虚意。
三息过后,两方已是过了数招,他身体依旧没有感到什么不适,顿时面上多了几分猖意与恨意。
他指尖拈起一片翎羽,信手一挥,这翎羽便已漫天。他正身化大鸟,双翼遮天,分神本相已是现于半空。
谁料,他这招式不是被蛊修所阻,反是苍耳锡杖一转,形成一片金色光幕,如同大伞一般,挡去了所有攻击。
他顿时隐怒出声:“大师,你这是何意?”
苍耳叹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施主切莫再造杀孽。”
“大师你可是糊涂了?此等邪人,所修邪术,便是魔头,降妖除魔,不正是佛门本分?”
“施主所言有妄。众生来时皆善,本性纯良,只是入了这苦海,秽染了人心。若连老衲也见之罔顾,又有何人堪去救赎?”
“我佛慈悲,自当以普度众生为己任。”
三方这一交战,竟有些势均力敌之意。苍耳虽势单力孤,却并未另外两方之人的侧重,因为在另外两方人眼中,他都没有任何威胁。
而他所说的佛法,在众人耳中不过是微风拂过,除两耳一痒之外,留不下任何痕迹。
人之所以为人,便是有自主之见,倘若不是人生大起大落,或是一念顿悟,单凭他人三言两语,又岂能改变了本性?
纵然他此刻说得再多,也不过只是白费唇舌,徒惹人生厌罢了。如若不然,这无数春秋逝去,西域蛊修又怎会依然如此猖獗?
佛要普度,苍生有所不受。
第二百三十章东海佳人画中来()
剑阁一事,最终仍是无功而返。苍耳乃是出家之人,慈悲为怀。而南域五大分神修士身体有恙,不能多做停留,只得退去。
几人终究是凭苍耳才能这般轻易离去,致谢告辞。心中明知苍耳佛道灵诀对蛊虫格外克制,却也不求他相助解蛊,只待林熙回去之后炼制解药。
一来,他们乃是南域修为最强者,所属亦是南域几大顶尖势力,岂能几次三番承受外域人情?若能自行解决,不便劳人。
二来,几人对于苍耳这般妇人之仁,颇有些难以认同,心中不忿。
五人离去之时,极力告诫苍耳一同离去,可苍耳却铁了心肠留下,也是叫五人摇头叹息。
孤身一人,面对众多蛊修,是何下场,皆还要看其造化。
于途中,颜陈长长吐息,面上稍显凝重,缓缓说道:“此人很强,至少我南域,五人是其对手。想不到,西域修士竟强横如斯!”
几人心中都是清楚不已,不论是苍耳还是卜滇,都绝不会是各自势力的最强者,否则内部空虚,定要遭受宵小搔扰。
宇文金拓笑道:“颜兄何必挂心,莫看苍耳大师以一敌百,这般威武,实则佛门与蛊修千百年争端,彼此多有克制。蛊修若无蛊虫助力,实力自是大打折扣。”
“可即便如此,苍耳大师的修为在你我之上,也是不争的事实。”颜陈说道。
几人面色各有不同,却也并未有几分忌惮,说来心中对佛门既是存了几分敬意,却也有几分不敬。
人饥己饥,人溺己溺,说来容易,世间又有几人能做到如此?可也终究要有几人做到如此。
北冥鲲冷冷淡淡的笑了两声,说道:“只是不知苍耳大师遇上邪祟之后,还能不能这般慈悲为怀!”
他此语落下,几人心中皆存了几分忧虑之意。
此时五人彼此间都是愁眉不展,门中频频来报,从一些小宗门、小家族开始,屡次遭受袭击,有不幸者,已是被灭门。
而五人即便有心,也是无力,南域之大,敌在明,己在暗,要想镇压,也绝非易事。更何况,这作恶之人,情况不明,亦有粗糙痕迹能够证明,有外域修士作祟的影子。
西域修士,他们已经领教,心中有数。北域修士,莫论是道教一字门,还是邪教白骨教,都不是省油的灯。
至于东域,势力多如牛毛,无甚有大作为者,却也都不可小觑。有正如佛、道者,也有邪如蛊修、白骨者,即便五人执掌一宗,对东域,也是知之甚少。
一个月后,妖域东海。
山水朦胧如画,草木苍翠如汁。人心曳然如影,天地垂然如触。
冷萧身边,师狂已的站立于旁。一月时间,快马加鞭,将旧识安葬之后,便不敢再停留,得冷萧消息之后,直奔东海而来。
望着这苍山绿水,饶是师狂为人粗犷,也不由张口赞叹。
冷萧直面一望无际的海面,侧身递过阴鱼佩。
师狂将玉佩接过,轻轻嗅了嗅,皱起了眉头,半晌,才是憨笑两声,说道:“这玉佩之上,倒确有些海水咸涩之味,可师某却是闻不出萧护法所说的那复杂味道!”
言罢,他又将玉佩还于冷萧,问道:“如此说来,此枚玉佩,乃是一位青痕宗弟子所有?”
冷萧微微点头。对这玉佩,他只道是寒月所有,自是不会透露他也有一枚,且还与之阴阳相配,否则断然解释不清。
“将此玉佩交于萧某之人,乃是西域佛门,苍耳大师。他言明此玉佩乃是青痕宗弟子寒月所有,想必对这个名字,师护法应该比萧某熟悉。”
师狂当即说道:“寒月乃是青痕宗丹堂堂主廖绵的亲传弟子,青痕宗女弟子之首,乃是青痕宗全力培养的杰出后辈。倘若这玉佩果真是寒月之物,说不得你我还真能顺藤摸瓜,寻出南域失踪修士的下落。”
旋即,他又是提出了疑问:“可既然苍耳大师已经知晓的这般清楚,他又为何不自己解救,还要托付于你我?且你我乃是妖修,自古人妖殊途,他又岂知,你我会出手搭救?”
师狂此言,看似随口一问,却是用了“你我”一词,将自己与冷萧捆在一起,也是在打消冷萧的防备。
只见冷萧缓缓摇头,说道:“佛门修士,多讲究机缘,苍耳大师机缘巧合拾得此玉佩,又机缘巧合遇到萧某,许是觉得,与萧某有缘。”
师狂带着笑意,眼角挤出几道鱼尾纹,笑了两声:“那依萧护法之见,该如何去寻这寒月?”
他岔开了话题,便是不再追究此事。看似不过几息时间,他心中已是闪过念头无数。
人族修士虽对妖族存有敌意,可佛门修士讲究慈悲为怀,一向悲天悯人。而北域道教,有降妖者,也有救妖者,对妖修的看法,持有两见。诸如此类,倒也是常见,冷萧所言,倒也不无可能。
再者,南域将倾,唇亡齿寒,苍耳乃是得道高僧,智慧自是不必说,想必也是料到了其中因果,这才将玉佩相赠。
冷萧凝视着手中玉佩,眉头微皱。身前乃是一片大水,单舟于其上,几若地面之尘埃,一远去,难辨其宗,唯茫茫耳。
二人此刻所在的位置,确切来说,也算不上东海,仍在海岸之上,还在南域境内。
他说道:“关押失踪修士之处,定是苍耳大师无法进入之处。而且,这个地方能限制的了大师,却限制不了你我,否则他也不会将此玉佩交付于我手。”
师狂微微点头,犹问道:“究竟是何等地方,才能满足这一点?”对冷萧所言,他并无异议。倘若苍耳能够进入,也就不需要假借冷萧之手。
闻言,冷萧不由笑了,说道:“佛门讲究清静,出尘,那反过来想,鬼头陀极有可能将掳获之人困于风尘之所。且能容下这么多人,定是规模不小之处。”
非但要容纳下这许多人,且还要正常营业,不启人疑窦,那规模定然不会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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