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奉文与渐匆商议后,决定运粮而走。
运走将近五成粮草,周军兵临城下,发动总攻,辽军不敌,留下渐匆自带两千骑兵断后,一把大火将松仓中的粮草连带城池通通烧成一片黑灰
大火难以控制,整整持续了一天一夜,这还是大雨后潮气过剩的缘故,并未殃及他处,但辽军却也撤后到有天险为依凭的岳阳关,站稳了脚跟,一时难以再攻。
周患无奈,整理战场,为防渐匆趁军马停当不稳,杀一个回马枪,从几乎成了焦土,寸草不生的松仓又退回了篁岭,扎营暂居。
苏瑾妾在周患赴松仓后,督运粮草,同时留余部等候云冲诸将及义军人马,在两军会合后,苏瑾妾便又带一队人马助援周患。
此刻,龙洐意,周患,苏瑾妾,十五万大军,同驻在昶州和汤州交界的篁岭。
徐烨火急火燎的冲入辕门,周患听了动静,第一个从帐中走出,见到对方的样子,不用猜也知道出了大事,神情微凝,问道:“出了什么变故?”
徐烨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回道:“禀报主帅,拓跋无涯,借借大水之力,乘筏突围!”
苏瑾妾和龙洐意也出了帅帐,闻言齐齐一怔,周患不由哈哈一笑,“这么蹩脚的招式,他还真他娘的想的出来啊!”
“主帅,咱们快点派兵去他的必经之道堵截吧,迟则生变!”苏瑾妾道,在军中当着军士的面,她不称患哥而称主帅,这是规矩。
“不急。”周患转头问帅帐外的侍卫,“幼安何在?”
不等侍卫回答,卓幼安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额上还有一层细密的汗珠,“主帅?”
周患微微一笑,“幼安,本帅有一令,你敢接吗?”
听他这么一说,卓幼安毫无犹豫,抬手就要接令,但在场其他几人无不谈虎色变。
龙洐意开口阻拦道。
“主帅,此事干系重大,幼安他虽然年少有为,青出于蓝,但,所经战事实在太少,只怕”
“难当重任”四个字他没有说出口,一方面为防寒了小将卓幼安的心,另一方面也怕驳了周患的面子。
徐苏默契十足,双双单膝跪下,“主帅还请三思,我等愿接令前往!”
周患眉头皱了皱,将二人扶起,“我意已决,不必多说,此事,交给幼安。”
“主”
周患转过头去,抬手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支军令,“幼安,本帅命你引五千人马前往四侠山拒敌。”
卓幼安起初看到三位大将都反对自己接令出兵,心中莫名的升起了几分委屈和不甘。
他今年才二十二岁,在军中是绝对的小将,其年龄甚至还不到眼前几位名将的一半,也难怪这群带兵多年的老将看不起自己
但他也有年轻人的傲气,读书多年,他更有读书人的傲骨。
在孔太飞处吃了一肚子窝囊气,他没有说什么,眼前面对诸多的小看,他也没有说什么,可这不代表他心中就真的一点也不难受。
牙根紧咬,额上冒起丝缕青筋。
他明白,是周患力排众议,一直向着自己,替自己梳清乱语,但如果自己不拿出一些真本事,时间久了,不仅会令周帅失望,更会令军中的其他人更加看不起自己
他人之口,是最犀利也最可怕的武器。
但他受到这么多的“非议”,甚至军中绝大多数人都在众说纷纭,也确实情有可原,毕竟他身无寸功,五根无由的从一个小卒子平步青云到从四品副将,谁能不眼红?
想到这里,他已暗暗下了决心,无论怎样,都一定不辱使命,为主帅排忧解难,不负主帅所望。
卓幼安接令,在无数甲士指指点点和窃窃私语中,点兵五千,盔带整齐,纵马扬尘而去。
周患在辕门前目送着他离去,轻轻呼出一口浊气,迎上了兄弟几人满脸狐疑的表情,“想问什么,问吧。”
“你应该有把握吧?”苏瑾妾不确定的问。
“当然。”周患的回答很简单。
龙洐意默然思忖,徐烨斜眼看了大哥一眼,问:“七哥,不说他那五千人够不够给拓跋无涯塞牙缝,只提这员小将,就难以让人放心,他,太年轻了!”
“我一直不明你为何要提拔他。”龙洐意也道。
周患呵呵一笑,“或许是,他和我有缘吧。”说完这一句,他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相信我,他能做到的。”
苏瑾妾试探着又问,“患哥,你真的不打算再传第二支令了?拓跋无涯就算败逃下来,起码也有七八万人马啊,你”
“谁说我没有传其他令了。只是你,不知道而已。”周患耸了耸肩,故作神秘的冲着苏瑾妾眨了眨眼,负手大笑,走回帅帐。
苏瑾妾翻了个白眼,向徐烨比了比口型,似是说:“你七哥又撒的什么风?”
徐烨也比了一个口型,“羊癫疯。”
苏瑾妾扑哧一笑,三人相顾无言,也随着周患的脚步返回帅帐。
第98章 捷报()
天南,探雪城,立剑峰。
立剑阁有“人间武库”,“宗道剑阁”等无数千奇百怪的称谓,这些称呼无一不昭显着立剑阁的地位。
如果说藏冰观的道德阁是道家千百年来浓缩在一起的智慧,那这位剑神白帝亲手所筑的立剑阁便是剑道界的第一瑰宝。
其中几乎收容了前人所有顶尖的剑法,内诀,甚至兵书战策,合共三万卷。
所以,立剑阁乃是所有剑客心中的圣地。
古语有云,书中自有黄金屋,但对于像周倾这种所读所阅太过冗杂的人来说,书看多了也并不意味着拥有了才学,因为如果难以将之融会贯通,反而会自受其乱,永远无法将之用在自己的身上。
更何况,这些都是内诀,剑法。
周倾已经身负道家至高心法内气,对于内诀等知识的汲取达到了饱和,更多的涉及与阅读不是积累反是负担。
试问,一个人通读了一万种心法,但真正适用于自己的只有一种,那么其他的心法内诀即便再是一流顶尖学之又有何益?
故而,周倾所做的事情,真的有意义,有作用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不知道,但因为扫雪客的激将之语,他不得不继续下去,不得不没日没夜的守在书桌前,拼命地背,记,甚至在睡梦中他所呼喊与惦念的,都是那一段段口诀,一幅幅剑法注释图
立剑阁矗立于千仞雪峰之上,四周云雾浩渺,烟涛微茫,难以远视,入目处,尽是一片雪白,空虚,单调。
北地的重雪,伴着凛冽不可散尽的寒风,永不停息的捶打着立剑阁的门户,椽梁。
可立剑阁依然傲立,看似弱不禁风的三层小楼,就如同那斜插在关帝陵顶千年之久的假龙胆,不受万物自然所侵蚀,始终站在天南连绵山脉的最顶峰。
此刻阁门紧闭,阁内正中燃着三盆碳火,周倾身在碳火间,端坐在左沂和扫雪客为他准备的矮桌前,低眉看着一卷名为惊平滩的剑谱。
一只手在剑谱上敲敲点点,另一只则手在另一侧的宣纸上不断勾画着什么。
他坚定的眼瞳中闪出了星星点点的血丝,这是多日下来用眼过度而出现的疲惫之症。
当日的片刻失态后,他强打精神,重新回归了冷静,他明白,无论多么着急,也不能盲目地,夜以继日地阅读,那样不仅事倍功半,还会拖垮身子。
精读道家医学的周倾不可能不知道身子的重要性。
于是他开始了极为规律的阅读学习,尽管晚上无法安眠,他也尽可能的让自己在夜间多休息一会,哪怕分秒时光,而到了白天,他便一心投入堆积如山的书卷,再也不想其他
这日,正是清晨,周倾裹了件外袍便从榻上飞奔到矮桌前,先是将昨日看过的书点匆匆温习过一遍后,揉了揉略有些惺忪和酸痛的双眼,便开始了今日的功课。
正在他的脑海中推演着这套二百六十年前名噪一时的惊平滩剑法,入神已极时。
左沂端着饭盘,从阁外破门进来,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沁入骨髓的寒意,周倾不惧冷,但也被这寒气激的打了一个寒颤,眼睛却并没有离开剑谱。
阁门只一开便再度关上,寒意散去。
立剑峰之险,天下皆知,处处峭壁枯石,难以立足,加之酷冷,若无极强的内气根底,根本不可能攀登。
正因为立剑峰艰难的情况,这些日子以来,周倾的每日三餐都是由左沂准时准点,亲自送来的。
将热气蒸蒸饭食找了个空当之处放了下来,左沂看见周倾不修边幅,衣衫凌乱的样子,又看了看满地堆积的书卷,不由叹了口气。
多日以来,他均是一来即走,从没有打扰过周倾,今次不知是看不下去了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他在一摞陈列散乱的书典上坐了起来,沉吟良久,从怀里捧出一只亮银色的小匣子。
在递过来的同时,他说道:“你父亲的消息,看看吧。”
周倾先是顿了一下,但又有些茫然的闷头继续点点画画,不知过了多久,他像是猛然想起了什么,刷地抬起了头,微微发白的脸上洋溢起了一抹惊喜。
“沂叔,是好消息吗?”他满怀希冀的问。
“看看就知道了。”左沂的话不咸不淡,周倾急切的将小匣子拉到眼前,双手一紧,拨开匣口的锁环,从中取出一张细不盈寸的纸条。
上面只写着几个小字,“昶州大捷。”
他笑了,但笑容转瞬即逝,合上小匣,推还给左沂,低声道了句谢,便继续埋头苦读。
“需要什么吗?”
周倾又是反应半晌,这才抽出一张白纸,飞速提笔写了几行字,递给左沂,“沂叔,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能把这些药材炼成丹药,我每天需要一瓶”
左沂看也没看,就把纸笺收入袖中,“还有吗。”
周倾摇了摇头,正准备继续埋头苦读,左沂余光瞥见了周倾在宣纸上勾画的图案,“这是你这是在做什么?”
这次周倾可能是太过专注,并未听到,左沂也不在意他的失礼,知道他背书心切,也无闲暇多和自己说什么。
若放在平素有别的小辈对他如此冷漠轻迨,以他的急脾气,定会抬手几鞭子教训一二,可对于周倾,他似乎格外的宽容
苦笑两下,从一侧抽出一张宣纸,提笔写了几个字留在桌案上,起身走了。
周倾一口气将惊平滩的剑法全部记下之后,这才将书卷合上放到一侧,吸了吸鼻子,嗅到了饭香,这才想起从起身到现在还没吃过东西,腹中空虚。
抄起筷子刚要动手,脑中又是一道电光,他随手拿起桌案上的另一张宣纸涂写起来,不多时,那宣纸上便多了几记剑招和相应的简易运气和行剑之法。
如果左沂还站在这里,看到他所写的这一连串剑招,一定会倍感惊奇,因为这短短四五招之内,分明蕴含着至少十五种以上的剑法。
这,是融会的征兆,周倾能够把浩如星海的剑法进行联系,总结,从中抽取自己的心得感悟与剑法理解,最终汇总成一招,抽丝剥茧,从繁杂至简易,取其精华。
一言以蔽之,以一招而合百招,而胜百招。
这无疑会大幅度提升他阅读的速度,写出这几招,他的眉梢眼角再度涌出喜色,捧起饭碗大快朵颐起来。
不多时,吃过饭后,他抹抹嘴角,正要继续翻开下一本书卷,却无巧不巧的翻到了左沂留下来的字迹。
“以逸待劳,以周流而抑疲乏,三万大道,非一日之功。”
周倾恍然,这一句话可谓一语点醒梦中人。
他一味追求快速阅读,导致夜里难安,这会大大影响休息,如今想起,道家典籍中所含最多的便是通过起卧睡觉甚至呼吸转气来养生的法门
他一拍自己的脑门,“只想着背书了,竟忘了晚上也可修炼内气以助安眠了,真是蠢材!”
第99章 关侯()
探雪城,城主府。
“消息传给他了?”扫雪客饮了一口酒,问道。
“嗯。”左沂轻回一句,“他很懂分寸,方法也好,就是日子过得太草了些,把内气修行丢下了,老仆便提醒他一句,想来,他会明白的。”
老人在旁侧盯着池水中的莲花怔怔出神,似是听到了左沂的话,蓦地抬起头,“老窝囊,你在立剑阁中留下了多少?”
“全部。”扫雪客若有所思,细细看来还有几分患得患失的感觉,“每卷书典上都有,够了,放心吧。”
“今次过后,你的探雪城,可就要将息很长一段时间了,后悔吗?”老人看似无意的问道,眉头却一点一点的皱成了一团。
“说不后悔,你信吗?”扫雪客朗声而笑,“昶州这场战役,你怎么看?”
老人扬眉想了想,“小老儿可不关注这些,什么战役?”
“你别装糊涂,老仙儿。”扫雪客斜睨老人一眼,“外人不知道,殊离可知,最担忧大周的人就是你了。”
“嘿嘿嘿。”老人苦笑,“你说的小老儿真不知道,什么战役?”
扫雪客审视的在老人的脸上寻觅了一会儿,确认老人并未玩笑,这才淡淡的道:“四侠山一战,周军五千,辽军八万五。”
还未说完,老人忍不住插口道,“输了?让拓跋无涯跑了?周患在干什么!为何只有五千军士守关?”
连珠般的问题令扫雪客笑容更甚,“赢了。”
“这都赢了?”老人撇了撇嘴,“拓跋无涯简直名不属实。”
“不,是周患太高明了。”扫雪客赞道,“这一战后,他便又多了一只臂膀,虎生双翼啊。”
“老窝囊,你哪来的那么多废话?跟小老儿绕来绕去的?直接说明白不行吗?怎么赢的,什么臂膀?”
“阿患他,连自己人都算计,而且,还让一位小将成功崛起,就是那位成功守住四侠山,击溃拓跋无涯的小将,名叫卓幼安。”
“叫什么?”
“卓幼安。”
老人喃喃重复两句,黄牙一颤,“好名字。”
“嗯。听殊离向你慢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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