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爷爷那里吗？”橙橙小嘴嘟了起来，似乎不怎么愿意。
“你也要去吗？”舅妈问她。
“不去……”橙橙头摇的像是拨浪鼓一样，然后她又说：“爷爷家里过年的时候已经去过了。”
小孩子是不会撒谎的，他们的想法很容易地就表现在脸上，对于橙橙来说，什么都要教训刻板的爷爷，一定是她最怕最不愿相处的人，而且到了爷爷家之后，她发现以前一直护着她宠着她的爸爸妈妈，也变得唯唯诺诺的，上次她做错了一件小事，爷爷骂她她哭，爸爸只是在边上看着，妈妈来安慰自己的时候，一起被爷爷给训了。
之后，她就很怕到爷爷家去。
“不去就不去，橙橙就留在这里看家吧，姐姐的话晚上就会回来的。”舅舅摸了摸自己女儿的脑袋，说道。
在舅舅家住了一晚，隔天早上，吃过早饭之后，梁雨和妈妈就乘着车去了外公的家，舅妈没来，她要待在家里照看橙橙。
车上，气氛有些沉闷，就算梁雨并不知情，但她也能够感受到，母亲一旦提到娘家的话题，都会变得相当的沉默，最后，还是开车的舅舅打开了话茬。
他先是后车镜里扫了一眼低着头想着心事的母亲，然后对梁雨说道：“小雨啊，这是你第一次去外公和外婆家吧？”
听这话就感觉氛围不对了，但梁雨还是应了一声。
“外公的话他脾气不好，以前和你妈妈发生过一些事情，但是老爷子年纪大了，他要是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你千万不要往心里去，他也就是嘴上说说的，心里肯定是喜欢你妈妈和你的。”舅舅已经开始在打预防针了。
“嗯。”
“小雨真乖巧。”舅舅说：“听你妈说你念书也很厉害，考了个私立的贵族学校还是学费全免的，我家的橙橙就不行了，给她送去好的学校念书还是那副样子，小雨啊，你有空多教教她。”
“好的。”
舅舅也不再拘泥于刚才的话题，一路上总算是有了点笑声，但是抹不去的，还是接下来深深的担心。
外公家和舅舅家一个在市南，一个在市中，相差了大概50分钟的车程，听舅舅说，爷爷原来是做地摊生意起家的，他那个年代的人发家致富吃了不少苦头，所以尽管现在有钱了，但观念上面却很死板，包括在很多事上面。
梁雨觉得这句话里面似乎有着某种暗示，直到到了外公家看了之后才发现，和舅舅家里漂亮的别墅相比，爷爷的家就要朴素的多，这里属于东岳市的郊区，算是城镇规划之后划进城市的一部分。而爷爷的家就属于那种拆迁后的安置房。
其他家家户户奔小康，房子从里到外装饰一新，门口么停着好车，唯独爷爷家的这一栋，就是简单的粉刷了一遍，还留着那旧时代才有的柴间和灶台，仿佛与文明之风隔绝了一般。
舅舅把车停在了门口，那里有个60多岁的老人正在那劈柴，老人目光深沉，一丝不苟，明明是大冬天，身上却穿着单薄却也不怕冷，他扫了一眼舅舅的车，然后扭头又去劈他的柴禾。
“到了。”舅舅说完松开了安全带，从车厢里走了出去，朝着那个坐在门前劈柴的老人叫了一声：“爸，阿云带着你的外孙女来看你了。”
那老头抿着嘴，听到这话还是忍不住地偏了偏头地朝着这边看了一眼，梁雨和母亲总算从车里钻了出来，就在母亲张了张嘴，喊了一句爸的时候，他径直站起了身，转了个头进了柴间走掉了。
像是这样的安置房，第一层和第二层很多都是独立开的。
听到舅舅的声音，从二楼的正门那里出现了一个坐着轮椅的老妇人，她急匆匆地推门出来，坐在轮椅上朝着下面焦急地眺望。
“妈。”这一次不用舅舅开口，母亲先叫了一声。
站在门口外婆听到这一声的时候眼睛登的一下就湿润了，她抿住了嘴，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她眨了好一会儿的眼睛，然后吸了口气，平缓了一下情绪：“别理那个老头了，快，快上来妈好好看看你。”
舅舅笑着在母亲的腰上拍了一下，把她往前推了一步，然后对着梁雨说道：“小雨，刚才的那个是你外公，这个是你外婆，你外公的脾气是有点怪，不过，你外婆还是好的。”
当一行人顺着阶梯上了楼，外婆仔细地端详着梁雨的脸，惊喜道：“哎，这个漂亮的小姑娘是小雨吗？真漂亮，跟朵花似的，比她妈年轻的时候还要好看。”
“外婆。”梁雨叫了一声。
“欸，好好，来，外婆给你红包，拿去买点东西吃。”像是早有了准备，一份感觉超厚实的红包被塞进了梁雨的手里。
梁雨扭头看了看母亲，见她点头之后，梁雨收下了红包：“谢谢外婆。”
“欸，这闺女真懂事。”外婆眼睛红红的，但脸上却是笑的合不拢嘴，她拉了一下母亲的胳膊；“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别愣着，快进门，小雨，你要吃什么零食，桌上有糖果核桃仁，其他还要什么我去买。”
“妈，不用了，小雨不怎么吃零食的。”
“嗯，外婆，够了。”
“那好，进去说，进去再说。”像是怕眼前的人就这么突然消失了，外婆执拗地一定要看着母亲进门了才行，她背着众人的视线抹了抹眼睛，最后才推着轮椅进了房间。
129。冰与火（）
进门坐下之后，外婆就开始忙着张罗了起来，她的腿脚不便，但却又是端茶，又是递水果，母亲要起身帮忙，却被她叫住：“不用了，你们坐着就好。”
等她忙完了这一阵，又是忙不迭地一阵嘘寒问暖：“小雨，身体好些了么？”
“外婆不用担心的，已经好了。”
“好好，身体好才是最的，其他都是次要的。”老人家经历了大半辈子，对于其他身外之物都已经看得开了，尤其听说梁雨之前又是得了重病的，虽然母亲并没有细说，但是当时都求到这边久未联络的家人了，就知道有多么急迫。
她又扭头看向了母亲：“阿云呢，你怎么样了？”
“我很好，妈妈，你的身体怎么样？”母亲关心地问道。
“哎，能怎么样，都是些老毛病，”外婆拍了拍轮椅上用毛毯盖住的双腿，道：“我老都老了，现在只要看你们好就好了。”
母亲的头沉了下去，半晌才憋出一句：“妈，对不起……”
“这要说对不起干嘛，都是一家人还有谁对不起谁的，好了，大过年的，别说这种不开心的事，来来来，说些你们的事情，小雨现在在哪念书啊，平时喜欢些什么，外婆爱听你们说这个。”
“对对对，咱们不聊那些不开心的事，聊点开心的事情，我听小妹说，小雨画画很啊，听说还在什么杂志上面刊登作品了是不是？”
众人七嘴八舌的聊天，倒也聊得挺开心的，外婆以前是个小学老师，退休了还有订报看报的习惯，所以对于很多时下的新鲜都知道，腿脚不便似乎是多年前的一场车祸落下的。
大家宾主尽欢的谈了好一会，外婆抬头看了看抢上的挂钟，道：“哟，这个时间了，我要烧饭了，今天小雨过来外婆准备了一些菜，就是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
“好的，我很期待外婆做的菜。”
“妈，我也来帮忙吧。”母亲说。
“欸，不用不用，你们坐着再聊会天吧，对了，小雨，看不看电视？遥控器在茶几上，阿峰啊，你把你爸给喊回来，他应该就在老汪那里，这老头子都这么大岁数了，脾气还是跟牛一样倔。”
舅舅从沙发上站起了身，却是无奈地苦笑了起来：“我去是去，可不保准能把他给请回来。”
“你就告诉他，他要是今个儿敢摆脸色不回来，就让他永远不要回来了。”
舅舅把头摇了一遍又一遍，最后看了看梁雨和母亲，然后头一梗，转了个身出去了，那模样像极了奔赴刑场的勇士。
梁雨扭头望向了母亲，发现她也在看着自己，她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最终伸手摸了摸梁雨的脑袋。
最终，舅舅也没能把外公给带回来，他去了蛮久的，应该磨了不少嘴皮子，但是看他那副郁闷的样子，应该是对方实在是太难缠了吧。
“这个糟老头子！”外婆这么抱怨了一句，但是她也是没有办法，在这里的，要说最熟悉外公个性的人，估计就非她莫属了。
虽然早就想过或许会有这样的结果，但是一桌子人的气氛难免有些沉默。
外婆忙堆笑着说：“好了好了，别管那个固执的老头了，我们吃菜，小雨，这个菜合不合你胃口，好吃的话你多吃点，有什么喜欢吃的告诉外婆，外婆给你去买。”
“好的，很好吃的，谢谢外婆。”
梁雨她们又在这儿呆了大半天，晚饭的时候，外公也没有出现。
外婆也是火了：“好，真有本事，既然不回来，那就永远都别回来好了！”
她这么一顿气，止不住地咳嗽了起来。
“妈，别动气了。”舅舅忙劝道。
“妈，你别怪爸，当初是我任性，一意孤行的，爸生气也是应该的，我们这趟来看到你俩身体不错就值了。”
“哎，一家人这叫什么事，闹得跟个见了仇人似得，”外婆叹了口气，赶紧摆了摆手：“好了好了，咱们不说那些了，你们多吃点菜，看到你们我就觉得高兴。”
话是这么说，可接下来的餐桌上面的气氛始终有些沉闷。
吃完了饭，梁雨和母亲帮着收拾洗刷了碗筷，这个时候外婆又过来问母亲：“你们这次来东岳，什么时候回去？”
“打算待个两天再走吧？”
“那个……”外婆犹豫了一下，眼神幽幽地望着母亲：“阿云，你们走的时候还来吗？”
“嗯，我们走之前会再来看你的。”母亲眨了眨眼睛，避开了外婆的视线，她知道一个当母亲看不到自己女儿的那种感受，但是……
“好好好。”外婆也就说了这么几个字，就没有再把话题说下去了。
梁雨她们一直待到了7点钟，等到外面的天色已经一片漆黑了才起身离开，外公的身影依旧没有出现。仿佛只有梁雨和母亲待在这里，他就铁了心不回来一样。
众人无奈，也只能起身告辞。外婆摇着轮椅，跟了出来，母亲和舅舅都劝她说：“妈，这么黑的天，你这轮椅的不方面，还是回屋子里去吧。”
“我不走远，我就看看。”她说。
结果正如她说的那样，将轮椅停在了门边，那双寂寞的视线直直地望着梁雨。
滴滴。
舅舅按下了车钥匙，母亲扶着梁雨的肩膀，回头又望了一眼，她的声音有些压抑，说道：“小雨，跟外婆挥挥手说再见。”
梁雨照做的时候，她发现母亲已经先一步地钻进了车里，天色太暗，梁雨没有看清楚她的表情。
舅舅在前面扶着车门，挠了挠头，他的视线倒是和梁雨对上了，然后一阵苦笑：“走吧，这样下去就没完没了了，外婆不看我们走是不会进去的。”
“嗯。”
两个人钻进车里，系好了安全带，舅舅打开车灯，把车子慢慢地倒了出来，然后从小区的路上开了出去，梁雨透过换换驶离的车窗，回望了一眼，那里，孤影依旧。
130。父亲（）
一路上直至回到舅舅家，母亲都一直很沉默，就算舅舅偶尔打趣出声，也只有梁雨附和，很快便归于安静。
舅舅打开了电台，收音频道里放的是一首老歌《牵手》。
“因为爱着你的爱，因为梦着你的梦，所以悲伤着你的悲伤，幸福着你的幸福。”
“因为路过你的路，因为苦过你的苦，所以快乐着你的垮了，追逐着你的追逐。”
一路上只有车厢里的歌声在寂寞的流淌。
到了家之后，舅妈早就在客厅里等着了，而舅舅家的橙橙，已经趴在茶几上面睡着了。舅妈本来想问下舅舅今天怎么样了，但看见三人进来时候沉默的气氛便心中了然，她招呼了一下梁雨和母亲，带着她们去今天晚上住的房间，而舅舅则抱起了睡熟了的橙橙，去她的房间了。
舅舅家的别墅有不少空着的房间，所以舅妈给梁雨她们母女两安排了两间。
“其他的事情就别多想了，今天好好休息吧，小雨啊，明天让你舅舅开车，我们一起去风景区逛逛，你难得回一趟老家，总得对东岳市留点印象。”
“好的。”梁雨点头。
舅妈又看了一眼母亲，道：“爸就是那个臭脾气，千万别往心里去，你们好好休息啊。”
“嗯，不用担心。”母亲勉强的笑了一下。
“浴室的水烧好了，你们要洗澡随时可以去洗，房间里有空调，遥控器就摆在电视机边上。”舅妈又叨唠了几句，终于止住了话，然后离开了。
从舅妈的背影收回视线，梁雨扭头喊了声：“妈。”
“……”
“妈妈。”
母亲总算是回过了神，她看了梁雨一眼，叹了口气，道：“小雨，来。”
母女俩进了同一个房间，母亲开了灯，然后坐在了床边，她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床单，示意梁雨在她的身边坐下，梁雨自然无不应允。
“小雨，这件事情我也不是刻意瞒着你的，只是没有一个向你说明的时机。”
母亲感受到梁雨的目光，吸了口气，她的视线平淡地望着房间里那盏淡淡晕黄的壁灯，但目光却穿越到了更远的回忆当中。
“妈妈啊，是一个人从家里逃出来的。”
“欸？”虽然有一点感觉到了母亲和外公的关系紧张，一定是有什么原因的，但是没有想到竟然是这种里才会有的发展。
“厉害吧？”母亲调皮地笑了起来，她的年纪原本就不大，只有三十几岁，这样一笑反而让人觉得有一股别样的风韵：“今天你也算见到你外公了，感觉怎么样？”
“嗯……外公有些倔呢。”
“何止是倔，他是那种典型的顽固，”母亲无奈又似怀念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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