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望微笑着看饶士诠父子抢先一步进了宫,这才不疾不徐地走了进去。这时,背后响起了几声清脆的拍掌声。李念真从后赶了上来,与他擦肩而过时,轻声说道,“刚才真精彩!真有你的!”陆望与李念真笑着对望了一眼,便故意落后几步,让他先进去。
到了寝宫内,原来李琉璃早已在座等候,而饶士铨父子也端坐着与他闲话。陆望一进来,李琉璃便笑着说道,“陆大人终于到了,老夫可等了好一阵了。饶大人父子刚才可在门口遇到了陆大人?”饶士诠父子闷闷地说道,“并没有。我们先进来的,不曾看见。大概陆大人的轿子来得晚了些。”
护国将军上官无妄独自坐在一旁,如没有看到陆望一般,目不斜视,并不与旁人搭话,也无人与他说话。刑部尚书柴朗与户部尚书梅乾一见陆望进来,连忙起身迎接,满脸堆下笑来,捧着陆望坐下。
礼部尚书刘义恒见了陆望,便冷淡地点点头,打了声招呼。而李念真,却是倚在一根柱子旁,与端茶的侍女调笑,见了陆望,便转过头打趣道,“陛下的新贵来了。”
话音未落,一个清脆的声音在帐幔后响起,“谁是新贵啊?”
第58章 新贵()
赤月戴着金冠,穿着丝袍,雍容华贵地从屏风后笑容满面地走了出来。虽然长相颇有些异域风情,高鼻长眉,容貌艳丽,又隐隐透出一丝威严,从春风和气的脸上又隐含着一丝严厉。
陆望不禁在心里摇头,想道,这倒是一只美丽的毒蝎子,这样的女人,恐怕是素来以勇悍著称的狄人男子也难以消受,更别说是文风鼎盛的大夏国了。还是温柔可人的夏国女子更为可爱些。
他心里浮现出一个娇俏的倩影,韦朝云那双明如秋水的眼睛似乎正在含情脉脉地望着他。哎,有位佳人,天各一方。他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眼神也有些飘渺,似乎飞到了遥远的凉州。
饶弥午本来正在怒视着陆望,见赤月走出来,连忙行礼。抬眼望去,只见赤月盛装打扮,恍若神妃仙子,又带着一股夏国女子少见的辣味与风情。此时的饶弥午也不由得目眩神迷,眼睛便如粘在赤月身上一样,不得动弹。
赤月见饶弥午那副色眯眯的猴急相,心里一阵反胃。但见了陆望也眼神飘忽,呆呆地望着前方出神,心里便以为陆望也被自己所迷,心里便有些得意,对饶弥午那急色相便也不那么讨厌了。
大司马大将军达勒此时也随着赤月一同来到。他是赤月的表兄,见赤月今天落力打扮,就已经把夏国的次辅和兵部尚书迷得神魂颠倒,心里更是鄙夷。他暗暗笑道,这些夏国人,不知天高地厚。自己的表妹赤月贵为新狄王的掌上明珠,性情却是如男人一样烈。这匹最难驯服的胭脂马,可不是这些讲究文章礼仪的夏国男子能仰望的。
这时,达勒便清了清嗓子,对饶弥午瞪了一眼,余光扫了扫陆望,说道,“公主的问话各位听到了吗?”赤月瞄了陆望一眼,对着饶士诠说道,“还请饶大人也给我介绍介绍,这位新贵。”
饶士诠有些尴尬地说道,“公主目光如炬,哪里还用老夫介绍!真是取笑我了。”赤月噗嗤一笑,说道,“你们夏国人可真爱拐着弯说话,我都快被你绕进去了。真不愧是绕大人。”饶大人变成绕大人,在场的众人一齐笑了。
这下子,连饶士诠脸皮上也有些挂不住,连忙陪着笑说道,“公主这是拿老夫开玩笑呢,真是惭愧惭愧。”赤月接过他的话头,说道,“多大点事!饶大人不必放在心上。那就请饶大人介绍介绍吧。”
饶士诠便清了清嗓子,说道,“那还用说,自然是我们的次辅陆望大人了。这些日子,朝中上上下下都在说着陆大人金殿救驾的事呢。公主想必也听说了。”
赤月淡淡地说道,“这是自然的。我这耳朵里,也经常是陆大人长,陆大人短的。由不得人不记住。你说是吗,流光?”她的侍女流光低低地答应了一声,也偷偷抬眼看了看陆望。
陆望心里“咯噔”一声,垂手肃立一旁,平静地开口说道,“公主这是在取笑微臣了。如果要说贵,天下谁能贵的过皇帝陛下与公主殿下。陆望一介臣子,更不敢自称新贵。就算听到这个词,也让微臣脸颊发烫,背上出汗。微臣向公主请罪。”
赤月看着一脸诚恳的陆望,说道,“很好,知进退,有章法,不愧是陆家玉山。”陆望立即行礼拜谢。赤月眼珠一转,问道,“不过你刚才的话我也有些听不懂了。还要请教。”陆望连忙道,“不敢。请公主赐问。”
“你说这天下,没有贵的过皇帝和我的。”赤月说道,“那么,到底是皇帝陛下贵,还是我更贵一些呢?”此言一出,在场众人不由得一阵紧张。因为此话暗含机锋,几乎是无法回答了。无论怎么回答,都会陷入一个死循环。
如果说皇帝刘义豫的身份更贵重呢,这无疑是得罪了赤月公主。不仅不是实情,而且显得失礼,更重要的是,等于是公开与赤月公主划清界限,表明自己是刘义豫的死忠了。那今后在朝堂上,必然会遭到赤月的挤压。
而如果说赤月公主的身份更贵重,那就显得过于阿谀奉承,不仅与名义上的皇帝至尊地位相抵触,有背伦常,也会传到刘义豫耳中,在朝堂上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因此众人都感到背上冒冷汗,特别是刘义豫嫡系的饶士诠父子,靠抱刘义豫大腿上位的柴朗和梅乾也是心里七上八下,暗自心惊,生怕被赤月点名回答这个问题。
李念真也暗地里为陆望捏了一把汗,但脸上不得不做出事不关己的样来。陆宽也揪着心,一脸担忧地看着陆望。
陆望不慌不忙地做了个揖,脸色平静,不卑不亢地说道,“俗话说天无二日,人无二主。所以有些不明事理的人见了皇帝与公主同时临朝,便不晓得其中的道理。”赤月饶有兴趣地问道,“哦?你倒是说说其中的道理。”
整理了衣裳,陆望便坐在凳子上,缓缓说道,“皇帝陛下与公主殿下便如同日月并临,同掌天下。日为阳,是皇帝陛下,月为阴,是公主殿下。敢问人间,有一天是没有日月的吗?可见,皇帝陛下与公主殿下,就如同日月二圣,共治天下。”
赤月的脸上慢慢绽放出一个笑容,回味着陆望刚才的话,拍手说道,“好!好极了!真是夏国第一才子!”陆宽提起的心才放下了,李念真也松了一口气。
饶士诠父子却一脸惊讶,也带着些不快。而李琉璃与刘义恒带着满脸敬佩,向陆望投以赞许的目光。上官无妄听了,却只是皱了皱眉,哼了一声,厌恶地说道,“巧言令色。”陆望知道他对自己的成见已经很深了,心里想着,一定要想个法子,把他争取过来。
正在此时,达勒说道,“众位大人,请入席吧。”说罢,便让赤月先行,自己领着众人向偏殿走去。打开偏殿大门,众人都愣住了。原来,这里摆的却是一桌特殊的宴席。偏殿用华丽的毡布布置成狄人的营帐模样,居中摆着一只完整的肥牛,穿在特制的杆上,下面架着熊熊炭火。
此时的偏殿里,已经温暖如春。赤月见众人一脸惊讶,便说道,“众位大人,入座吧。”这既是邀请,也是命令。没有设桌案与椅子,只在宴席处铺上了厚厚的羊毛坐垫。赤月与达勒带头入席,盘腿坐在坐垫上。众人也只得依样画葫芦,按着狄人的风俗盘腿入座。
坐下之后,众人更是诧异。坐席间不见碗筷,只有一把明晃晃的钢刀插在牛身上。李琉璃小心翼翼地问道,“公主殿下,老夫年纪老迈,大概是老眼昏花,没找着碗筷。请公主赐教。”
达勒哈哈大笑,说道,“李大人,你这就不知道了。这就是我们狄人的风俗,从来没有什么碗筷的。那是你们夏国的风俗。”李琉璃眯着眼睛,问道,“那请问是怎么开席?”达勒轻轻拍了拍手,两个狄人装束的侍女给每人送上了一个大碟子,放在坐席旁。那碟子中,只放着一把小刀,以及一只精致的叉子。
众人面面相觑,这么奇怪的吃法他们还真的没有见过。赤月说道,“众位大人,我们吃牛羊肉,这是最高的待客礼节了。诸位可要好好尝一尝啊。”李琉璃嗫嚅着,有些为难,说道,“这,这,老夫还真是不太习惯。。。”
“总是要习惯的。晚习惯不如早习惯,李大人,你说是吗?”赤月一边说道,一边猛的拔下牛身上的那柄钢刀,插进牛股部,娴熟地切下一大块肉来,慢条斯理地分切成小块,看得众人胆战心惊。那钢刀的寒光闪得李琉璃有些眼花,只好哆嗦着说道,“公主说的是。老夫也学一学。”
上官无妄突然“腾”地站起,也不拱手,冷冷地说道,“我是武人,不懂这些,恕不奉陪了。”李琉璃连忙拉着他,口里嚷道,“哎呀,上官大人啊,脾气别那么急嘛。慢慢来啊。。。”上官无妄甩掉李琉璃的手,决绝地说道,“不用了,我意已决。”
赤月冷冷地说道,“让他去。”达勒一招手,进来几个武士。达勒说道,“护送上官将军出去。”上官无妄昂着头,目不斜视地穿过武士间,推开门走了。
陆望心想,这上官无妄倒是条汉子,不是谄媚之徒,只可惜一时被爱子之死所激,为虎作伥。如果他当初想得到刘义豫引狼入室的这个结果,只怕未必会与他同流合污。现在他内心大概也痛苦不已吧。一个视荣誉为生命的将领,成了帮助自己曾经的战场敌人屠杀同胞的刽子手,让陆望也感叹不已。
向狄人低头,受辱又如何?为了目标,他可以放下任何身段与清誉。陆望低下头,默默地拿起小刀,切下一块肉,用叉子送到嘴里,吃得津津有味。
赤月笑了,对陆望说道,“陆大人学得很快,真是可造之材。”陆望抬起头,含笑说道,“公主过奖了。”赤月温柔地说道,“陆大人,你的风采真是名不虚传。我有一样礼物,要送给陆大人。”
陆望说道,“公主赏赐,微臣真是受宠若惊。”赤月对在一旁服侍的侍女流光使了个眼色,流光便退下,捧着一个托盘,站在赤月身旁。众人直了眼,望着那托盘。赤月缓缓掀开托盘上的红色锦缎,笑着说道,“陆大人一定认识此物。”
锦缎慢慢掀开,露出了一个金色物事。原来竟然是一条金腰带!
第59章 金腰带()
陆望看了那金腰带,却吃了一惊。他望向赤月,赤月笑吟吟地看着他。达勒说道,“陆大人喜欢这件礼物吗?”陆望连忙说道,“这件礼物太贵重,微臣愧不敢当。”
赤月说道,“果然陆大人认出了它的来历,所以如此推辞。不过既然是我决定要送的,就没有收回去的道理。你收下吧。”同席的众人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这腰带究竟是什么来历,让赤月如此看重,并赏赐给陆望。
见陆望低头不语,赤月知道他并不愿开口夸耀,因此就说道,“这腰带是我父王当年征战白狄部族时,从白狄王那里所得到,因此他格外看重这个战利品。父王有言,这条腰带为他带来吉祥,见证他击败白狄,一统赤狄,代表了他的赫赫战功。因此,他誓言,得此金腰带者有见他不拜的权利,而且与各部族头领平起平坐。”
众人都一脸诧异,看来这金腰带竟是狄王权力的象征,能得到说明狄王的认可和信任,相当荣耀。只是,狄王为什么要让赤月把金腰带赐给陆望呢?
饶士诠见赤月如此推崇这条金腰带,并且说出它的来历,便对陆望说道,“真是恭喜陆大人了。看来陆大人与狄王有旧,早就相识,才能得到如此信任和赏识啊。”
陆望开口说道,“我与狄王素不相识,更谈不上什么交情。我只是知道一些狄国风俗,也听过这金腰带的故事,因此颇知来历。至于狄王为何如此厚爱,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赤月微微一笑,又瞟了瞟在场的众人,意有所指地说道,“我父王认为,只有你才有资格得到这条金腰带。”陆望略微皱一皱眉,心想,赤月这是要把他捧上去,再架起来,引起刘义豫的猜忌和同僚的妒忌,逼陆望只能去赤月那里寻找靠山,投靠狄人在朝中立足。
这条金腰带到底收不收呢?陆望沉思着。不,不能收。在赤月、刘义豫、西蜀这三方势力之间,他必须找到一个平衡点。如果彻底倒向赤月或刘义豫,都会引起他方的猜忌和打击,无法最大限度保存自己力量,为刘允中的反攻做准备。而西蜀那边,更要小心行事,不让别有用心的人嗅出他与刘允中联系的蛛丝马迹。
如果收了赤月的金腰带,就等于公开表明自己投向了赤月,必然会引起刘义豫的防备。而赤月,也正是想拉拢自己,才以这种方式,在众人面前逼自己表态。
陆望站起身,恭敬地对赤月说道,“公主,微臣没有尺寸之地的战功,只不过在大军入城时,侥幸献上罪臣陆显,才蒙公主看重。在我看来,攻城掠地,这头功有一人臣愿意举荐。”
“哦?是谁?”赤月眯着眼睛问道。陆望说道,“首辅饶士诠大人。”赤月有些惊讶,问道,“你有何依据?如果依你之言,饶大人也并未上过战马杀敌。”陆望说道,“攻城掠地为下,运筹谋划为上。饶大人谋略深广,大军攻城拔寨,饶大人为军师,贡献了诸多计谋,该立头功,当之无愧。”
赤月听了,沉吟不语。本来是想把陆望从刘义豫那边争取过来的,因此让他早点站队,表明立场,绝了他的后路,好让他一心一意地跟着狄人干。没想到他来一个借花献佛,把这个金腰带扔到饶士诠那儿。
而饶士诠是刘义豫的铁杆亲信,拉拢他也是无用,还会引起刘义豫反扑。如果就像陆望所提议的那样,把金腰带给了饶士诠,那赤月可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看赤月有些为难,达勒问道,“听说陆大人与饶大人的公子饶尚书之前在宫门前有些不愉快,而陆大人现在却请公主把金腰带赐给饶大人,真是胸怀宽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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