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即将倒地的一瞬间，楚子涵蓦然一声长啸，拔地而起，优雅的旋身之下，险险躲过了投来的长矛，起落间，脚踏在唐军士兵的肩上，拨开了密集如林的箭簇，向季小柔而来。他神勇的身姿像飞翔的雄鹰，睥睨天下，无人可及。枪林箭雨中，他竟如入无人之境，气势锐不可当。
眼看他就要扑到她面前，永乐帝眉头一颦，一挥手，身旁的士兵将强弓送上，毫不费力的将长弓拉满，瞄准了半空中那道玄色身影。
他其实早已看出，此时楚子涵连番飞扑之下内息将尽，体力已达极限，绝躲不过他全力的这一箭去。
“不要！”季小柔倏地抓住了他拉弓的手，坚定的摇摇头。
永乐帝闻言一僵，清亮的眼眸有些无奈，“小柔，我也不想杀他。但他绝不会放过你的。”
季小柔还是缓缓摇头，“这是我欠他的，你不要插手。让他过来吧！”
踏着唐军士兵的肩头，几个起落间，楚子涵身披浴血的战甲，已经站在了季小柔的眼前。他浑身都是鲜血，连英俊坚毅的脸上也染着血污，但那双黝黑的眼眸仍如初见般深邃有神。
他无视于自己深陷千军万马的处境，只凝视着她不说话，挺直的鼻下，他性感的薄唇紧抿，仿佛有着千言万语。眼眸中的神情不断变化着，他的长剑斜斜指着她，鲜血从剑尖上不断滴落。
季小柔摆脱前来护驾的士兵们，挣开永乐帝的手，缓缓走到他面前。“子涵，你何苦这样呢？竟然连一兵一卒都不给锦安国留下。永乐帝已经派李将军率领的军队秘密占领了锦安国的国都，你的军队得不到给养，失败已是指日可待。”
然，楚子涵却是一眨不眨的看着她，毫不在乎的笑了笑，像是她说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一样。
他的眼光仿佛具有渗透人心的力量。
季小柔撇过头去，不忍看他。哪怕是到了这一刻，哪怕他因她失去了一切，他的眼光中仍然没有憎恨，只有痴迷与不甘。
“小柔，你终于肯来见我了！”他擦拭着手中的剑，优雅自如的像两年前在御花园里等待她前来赴约那样，完全没有失败的狼狈。
季小柔惊讶的看着他，难道他做了这么多疯狂的事，甚至毫无理智的命令全军出击和永乐帝决战，只为了逼出她，见到她吗？
“你把我赶走快一年了。我们从认识到现在，好像还从来没有分开这么久过。知道吗？我真的很想你。”他深情的望着季小柔，声音低柔，“小柔，你很不乖，你知不知道？有时我真的很想杀死你，这样你就会永远留在我身边，不会再一次次弃我而去。”
看到他的眼光，季小柔心中发寒，他是认真的。
“可是你说过，你从小到大就最怕痛了，我怎么舍得伤害你？”他忽然笑了笑，“不过还好，只要他死掉，你定会生生世世纠缠着我，替他报仇。那样，我便再不会见不到你了。你说多好？！”
话音未落，他已倏地朝永乐帝扑去，长剑全力的一击，漫天剑影立即把永乐帝的全身笼罩住。
［卷四 当爱已失忆：『第三十三回』 交战（下）］
“不要！”季小柔惊呼。
眼看永乐帝危急万分，季小柔慌乱地抽出一把士兵的武器想要阻止，无奈她所站的位置，竟不知为何变为永乐帝的面前，楚子涵的剑直直地刺过来，如若收不住，死的那个人定会是她。
季小柔闭眼，静待着他的剑穿体而过的瞬间，谁知楚子涵忽然硬生生收住了剑势，定住了身形。而永乐帝原本沾不到他衣角的一掌狠狠击在他背上，让季小柔手中的剑也倏地没入了楚子涵的胸口！
鲜血从楚子涵嘴角不断滴下，他释然的笑了，凝视着季小柔，缓缓倒在地上。眼帘紧闭，不断从他胸膛涌出的血液瞬时把身下的绿草染成了鲜红。
“子涵！”季小柔尖叫着，身体猛地战栗起来。她有生以来，从没有如此恐惧害怕过。
她急急奔过去，跪在他身边，紧盯着他闭起的眼帘，颤抖的唤，“子涵！子涵！”
记忆中，子涵总是无坚不摧，无敌不克的嚣张样子，天大的困难都有他挡在身前，她几乎以为他是不可战胜的。几曾想到他会像现在这般虚弱的倒在她身前。
鲜血汩汩的从他身体中流出，身下的草地被染的一大片都是血红。她从不知道一个人体内怎么会又如此多的血！那些血仿佛把他鲜活的生命也带出了他的身体。他一动不动的样子让她的心紧紧缩起来。
“子涵。。。”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不理睬过她，季小柔的声音开始发颤。
几乎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楚子涵缓缓睁开眼帘，幽深的俊目失去了以往的神采，他勉力张口，试了几次才发出声音，艰涩的说，“小柔。。。别哭。。。”
季小柔方才讶然的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泪水正不断滴落在他的胸膛和他失去血色的脸上。
楚子涵挣扎着伸出手，拭去她脸上的泪滴，苦笑了一下，“小柔，我以后再也。。。不能强迫你了，你该。。。高兴才是。。。为什么。。。要哭呢？”
季小柔哭泣着，紧紧握住他的手。楚子涵欣慰的笑了一下，“你。。。总算不躲开我了。。。”
她泣道，“子涵，我没有想到会这样的。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你！”
他痛苦的一阵抽搐，血液大量的从嘴角涌出，勉强道，“没。。。关系，这是。。。我心甘情愿的。。。能够死在你手上，我已经。。。很满足。。。只是。。。以后不能再陪着你继续胡闹了。。。你要。。。学会。。。照顾自己。。。”他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断续微弱，犹不舍的望着她，他缓缓合上了眼睛。
“不！”锦灵绣大喊道，“子涵！我不准你死！听到没有？只要你不死，我什么都答应你！”
密密的士兵跪在她周围，她抱着他哭泣着，不放弃地摇晃着身体冰冷的楚子涵。
但楚子涵一直没有再睁开眼睛，他的心脉几不可闻，渐渐微弱下去。
季小柔颤抖着，小脸深埋在楚子涵的怀中。“子涵。。。是我害了你。。。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
心突然间犹如被人掏空一般无法呼吸，季小柔悲不可抑的扑倒在地，狼狈的大哭着，“呜呜，子涵，对不起！其实，我在你倒下时才发现，我一直是。。。爱着你的，只不过，这爱。。。在太长太久的岁月中藏的很深很深，你就像。。。空气和水一样，拥有时觉不出来，失去后，我才发现。。。你的重要。”
她秀雅的气韵全失，哭得像个孩子，大喊道，“子涵你听到了吗？我爱你！我是爱你的！”
从很久很久以前就爱着你，久到忘记了我是爱你的。。。
然后回答她的，不再是楚子涵那温柔的声音，而是耳边呼啸的狂风。
永乐帝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幕，终是不忍季小柔如此悲伤，走过来，柔声劝道，“小柔，他已经死了。你。。。让他安息吧！”
然，季小柔却愤然的甩开他的手，大喊道，“不！他没有死！我们说好要同生共死的。我还没有死，他怎么会死！”
她擦干眼泪，勉强地抱住楚子涵，站起来，向远处走去。
她脸上那决然的神情，让永乐帝上前拦住她，“季小柔，你要去哪里？”
季小柔并没有回头，“我去找人救子涵。”
“季小柔？！”永乐帝看看楚子涵死寂的脸，又看看她，劝道，“可是他已经死了。”
“不！我说过了，他没有死！”季小柔愤怒的瞪他。
“好，好，他没有死。那你跟我回宫，我宣最好的御医替他治疗可好？”
季小柔摇摇头，“你在，子涵会生气的。他就不会再醒来，不会再理睬我了。”
她神情如此悲伤，像是要消失在眼前似的。永乐帝拉住她，突然恐慌起来，“不许走！不许走！”见季小柔还是挣扎，便对身后的士兵喝道：“来人啊！将皇后带回宫！不准她踏出去半步！”
—
妈呀，写的烟都哭了。今天够本了，明天结局，后天番外～哦耶！
［卷四 当爱已失忆：『第三十四回』 傻后］
三个月后。
天气已渐渐转暖，整个皇宫弥漫着春天的气息。
自三个月前永乐帝亲临战场，斩杀锦安国皇帝，收复锦安国后，举国欢庆，百姓们无不喜上眉梢，共同享受着胜利的喜悦。而后，又一喜讯传出，永乐帝登基后的整两年，立民间女子季氏为后，号永柔。与此同时，在永柔皇后的建议下，也接纳了自登基以来的第一批秀女。
然。。。
民间作坊里，一群说书人连带着台下的诸位看官们竟是不停地叹息摇头。
想来皇帝英明神勇，而那永柔皇后，传闻却是个傻子。
二月湖水清，家家春鸟鸣。
今日，是皇上选秀女的日子。
皇上与皇后娘娘端坐大殿之上，殿下站着好多秀女，一排排一列列的，整整齐齐。高矮胖瘦不一，年龄都在十三到十六岁的样子，个个长得水灵灵，娇滴滴，跟那豆芽菜似的嫩。
其中有一些个胆子比较大的秀女悄悄地抬起头去偷瞄皇上，却被他那张布满寒霜的脸吓得一哆嗦。再望去他身边的皇后，皆是不由得一愣。
好一个标致的美人啊！
金黄色绣着凤凰的云烟衫，逶迤拖地黄色古纹双蝶云形千水裙，手挽碧霞罗牡丹薄雾纱。云髻峨峨，戴着五凤朝阳挂珠钗，脸蛋娇媚如月，眼神顾盼生辉，撩人心怀。
见到如此高贵又美丽女子，让秀女们突然对自负的美貌倍感无力。
只是。。。
为何这皇后却看起来有些古怪？眼角与嘴角都高高弯起，小脸粉扑扑的，典雅中，却又不难看出有一抹憨憨的傻傻的气息。更奇怪的是，她手中居然还抱着一个奇怪的像动物一样的。。。是枕头么？
众人心下一惊，莫非真如传闻中的，皇后娘娘是个傻子？！
“皇上，这些就是今日从宫外送来的秀女了！您看。。。”不待那些秀女们作更深一步的观察，老太监便小心翼翼地瞄了瞄面无表情的永乐帝，冒着虚汗试探着问道。
永乐帝轻轻地扫了一遍殿下的秀女们，目光并未停留在任何一名秀女的身上。冷漠的眼神转了一圈，而后转回到身边的皇后身上，霎时间溢满了宠溺。
“小柔，乖，不要闹了好不好。你明知道，我对这些女人都没有兴趣的！”
不错，这个看似傻子的皇后娘娘便是季小柔了。
一旁，她却好似充耳未闻，嘴角高高的扬起，挥了挥手中的布娃娃兴奋地叫道：“天啊！好多美女姐姐哦！”
殿下的秀女们呆住，全部忘了礼节，张大了嘴巴满眼惊异地望着季小柔。
而永乐帝似是习以为常了，冷冷地瞪了秀女们一眼，又温柔地将季小柔揽在怀中好声好气地哄道：“乖，那些不是美女姐姐。她们就是你之前说要找的玩伴。”
“真的嘛？”听见永乐帝这样说，季小柔的眼中霎时间亮了起来，“好哇好哇！这么多漂亮姐姐陪小柔玩，小柔会很开心的！”
众人又是倒吸了一口冷气，天啊，看来皇后真的是个傻子！而且还是一个心智未全的傻子！
永乐帝无语地深吸了一口气，又接着劝导着：“你一个人怎么可以跟这么多人玩呢？有我陪你，还不够么？”
哪知，被他这么一说，季小柔的脸犹如小孩子般一下子就变了。小嘴嘟起来，不满地说：“小端你每天都没有时间陪小柔玩，还问人家够不够？不要！我就要她们陪我玩！”
看见她摔摔打打的模样，永乐帝终于妥协了。
“好吧。。。那你只可以挑几个陪你玩，不可以让她们全留下来啊！”
重重地点了点头，笑容又咻地一下爬满了脸：“恩，小柔知道了！”
秀女们此时已全部被雷住，虽是低着头，却皆是一脸的震惊状。
妈呀，传闻皇上不是很冷漠么？怎么对那个傻后，却是如此的温柔？！
说是迟那时快，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季小柔已蹦蹦跳跳地从龙椅上跑下来，站在她们面前了。
“你们。。。谁愿意陪我玩？”双手掐腰作水壶状，季小柔歪着脖子去调皮地问道。
众人默，依旧瞪大了眼睛低着头，谁也不敢出声。
“喂喂喂！你们！你们怎么都不说话！没有人愿意陪我玩么！”
小脸瞬间憋得通红，全然一副小孩子的模样。
秀女们慌忙下跪，齐呼：“皇后娘娘息怒！”
“咦？”季小柔吓得退后几步，茫然地望着跪了一地的秀女们。目光划过其中一个人，突然间眼前闪过一丝与面上的憨傻不符的金光。
“你们都跪着做什么呀！你们犯错误了吗？”抱紧了布娃娃在怀中，眼中却平淡无波。
秀女们闻言又是齐呼：“奴婢们都愿意陪皇后娘娘一起玩。”
“是么？可是小端说你们不能都留下来耶！”眉毛皱起来，面上尽是为难，“不如我考你们一个问题，谁能答上来，就让谁留下好不好？”
众人齐齐点头，额上不停地飙着冷汗。
“那我要开始了哦！”
『第三十五回』 归去（上）
永乐帝初次选秀，就犹如一场闹剧般，莫明地开场，荒诞地收场。永柔皇后的问题是：有谁，能够知道她手中东西的名字叫什么。答出来的，只有一名女子。小巧的鼻子，嫣红的脸蛋。她启唇：小熊维尼。众人惊异，是必然，还是偶然，却不得而知。凤栖宫后花园。一棵盘古苍树下，一抹纯白的身影跪倒在一个隆起的小土坡前安静至极。她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一身纯黑劲装的俊美男子。没人看得见他们的表情，亦是没人能够感受到此时此刻，他们心中所承受的非人的折磨与痛楚。季小柔眼角干涩，白嫩的小手轻轻抚上土坡，微笑着柔声说：“子涵，热么？”一旁的龙宇轩手中一紧，一种绝望的感觉遍布全身。目光下垂，常常的睫毛遮住那布满痛楚的双眸。如果可以，他真的希望死的那个人是他。那么，也许季小柔也会像这样每天都跪在亲手为楚子涵堆起的坟包前微笑与哭泣。那么，也许自己终会在季小柔的心中占有一席之地。如若不会这样，那么死，也是甘愿的。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自己心爱了三年之久的女子为着别人泪眼朦胧，呵，真的比死还难受。然，如此这般，龙宇轩还是缓缓抬眼，望向远方，神色飘渺不定。是啊，自己怎么可以这么自私呢。。。如果连自己也死掉了，还有谁会一直陪着她？可是这些，跪在一旁的季小柔却全然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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