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有本启奏。”
皇帝眉头微皱,顿了一下道:“皇兄请讲。”
“臣不同意发兵北疆。”单叶庭一字一句道,声音洪亮,在场所有大臣都听的清清楚楚,顿时一片细微的咬耳之声。
皇帝微微一笑:“哦?不知亲王何出此言。”
“皇上。”单叶庭恭敬一拜,“各位大臣,不妨想一想。我朝自先帝起,本就崇文废武,加之这十年之间突厥早已养兵蓄锐,镇压谈何容易?即时就算将军打了胜仗,也必定我朝损伤惨重,此乃其一。其二,但凡涉及战争都是个劳民伤财的事,我朝素来主张以和为贵,一旦发起战事,波及的还是百姓。皇上初登尚不久就碰上此等祸事,实在有损名誉。”
众大臣听罢,细细思虑一番竟有倒戈之势。纵然王朝这几年太平盛世,可论起行军打仗依旧是弱势。军中除了柳家再无称的上扬名天下的将帅,人才缺乏一直是王朝之憾。
皇帝收敛了笑意,问道:“亲王说的不无道理,可朕的皇姐又该如何?就任由她段昆仑欺人太甚么!”说道最后,皇帝已明显有了怒意。
“自然不是。”单叶庭依旧恭谦,“我大王朝岂是她一小小契丹可欺的?所以臣以为,应先礼后兵,义和为优,招长公主回朝,遣派突厥和亲。若是突厥人不肯,再做发兵也为时不晚。这样一来,不仅得显我朝威严,也能如皇上所愿解了此次长公主的危机。”
“你……”皇帝话还未出口,就听朝堂下群臣皆是一派赞同之言。
柳卿云气的握紧了拳,若不是在朝堂之上,这拳头早就砸在了单叶庭那张笑脸上。虽知晓单叶庭说的合情合理,自古以来公主多数是和亲的牺牲品,可眼见着自幼就最疼爱她的长公主就要落入狼口,这心怎么都忍耐不住。
“皇上!”柳卿云扬声道。
“皇上!”苏文谦忽的出列道,“老臣以为亲王此番话在理,一石二鸟之计乃当下最好的对策。还望皇上多为百姓思虑。”
“请皇上三思。”群臣大呼跪拜。
柳卿云望了皇帝一眼,皇帝压着怒气摆了摆手:“此事容朕在考虑一日。”
“皇上,边疆十万火急,还望皇上早日定夺啊!”渊宏志此时朗声道。
“望皇上早日定夺!”群臣又是一阵大呼。
“你们!”皇帝终是龙颜大怒,起身大袖一挥,“你们真是朕的良臣忠臣啊!退朝!”
众朝臣大呼万岁,鱼贯而出。单叶庭笑看了柳卿云一眼,随之而去。柳卿云气的面色铁青,此时福德安栏了她与苏文谦道:“二位大人,皇上有旨,命二位大人到乾坤宫等候。”
柳卿云不得不收敛了心神,欠身道:“有劳公公。”
苏文谦一路来都是沉着脸一言不发,见皇帝还未来,柳卿云实在憋不住问道:“大人在朝堂上为何那般纵容单亲王?”
苏文谦这才抬头看了她一眼道:“纵容?”
柳卿云心底一惊,默不作声。心思却渐渐平静下来,便听苏文谦道:“单亲王拿长公主做和亲虽有些不妥,但却是现下唯一的办法。老夫对纵然长公主心底有愧,但也绝不是纵容单亲王。”
“太傅说的有理。”皇帝不知何时进殿。
二人拜了礼,皇帝一声叹息:“朕方才过于心切,还望太傅莫要责怪。只是朕明知亲王欺人太甚,却不得不让皇姐去和亲。”
柳卿云听得此话大惊失色,脱口叫道:“皇上!”
皇帝有些疲倦的摆了摆手,“柳爱卿想说什么,朕已然明了,只是太傅说的没错。亲王此计于我朝是最好不过。宣你二人来,不过是想商量,如何能让皇姐平安回朝。”
苏文谦道:“皇上的意思是?”
皇帝眼神一变,寒光凛冽,“不论此去是和亲还是镇压,若是和亲,便待朕生辰之日找个机会让突厥使臣与我朝冲突,借此夺回长公主,发兵北疆!”
柳卿云此刻已冷静下来,此法虽可行。
“但……皇上,若是提早被单亲王察觉……”
皇帝话语间隐隐透着杀气,“无妨,此事须得你二人谨慎小心,不论谁阻拦,一律杀!”最后一个杀字,皇帝几乎是咬着牙逬出来的。
两人心下一惊,皆是欠身道:“臣等遵旨。”
出的宫来,苏文谦便道:“皇上看来终是有了些帝王之气。”
柳卿云见他神情却不似宽慰,便问道:“大人倒像是忧心甚多。”
苏文谦呵呵一笑:“皇上自是不能太过心慈手软,可体恤天下却不可缺一颗善心,这善恶之间的权衡最是难。”
“卿云倒觉得皇上自幼善良,只是君臣之道尚有欠缺,日后有大人细心辅佐,定能独当一面。”柳卿云不以为然道。
苏文谦摇头微笑,却不言语。猛然间似是想起什么,脸色微变,道:“为防此事生变,老夫还是先行回去准备。”
“大人慢走。”
柳卿云观人的本事,近几年颇有长进,加之她本就比旁人更细心几分。方才苏文谦脸色微变也为逃过她的眼睛,只是心中琢磨不出这老丈人究竟想到了什么,能让他如此心慌。
苏文谦坐在轿子里,扶额叹息,他不是想到了别的,而是当年灵机子那卦批言——有枭雄之才,无王者之风。说的就是柳卿云,虽他从来不信柳卿云会有谋逆之心,可就方才那番话语,柳卿云却不适合做皇帝,可她的才能,此次北疆之行,应当会证明。
柳卿云刚回了府,还未到书房便听里头传来朗朗笑声。未等禄笙开口,便心下明了。大步跨进了房内,笑道:“不见其人就闻其声,不用猜我也知道是魏先生回来了。”
魏贤起身拜礼:“爷可安好?”
第一百五十七章 移迁王府()
魏贤把荆州现下情况一一详细禀报过后,端起茶盏大饮一口,赞道:“还是将军府里的茶好。”
柳卿云微微一笑:“王爷府上的美酒可也不差罢。”
魏贤嘿嘿笑道:“在下可不是拍马屁,茶与酒在臣眼中皆属同物,酒自然是好,却怎么也比不上爷的茶甘甜。”
“行了。”柳卿云摆手道,“你这套就甭在我这里显眼了,此次皇上是打定主意要招长公主回朝和亲,接下来的事情可就看魏先生的了。萧大哥会同我一道赴往疆州,你与苏太傅可要千万谨慎,万万不可叫单亲王察觉出什么,事关重大,府里圈养多年的海东青算是派上用场了。即时有任何消息都要告知我。”
“爷放心,此事在下就算拼上性命也定不叫爷失望。”魏贤正色道。
柳卿云安心的点点头,“哦对了,府上的事,就找夫人商量罢,只是有些事,能不让她知道就尽量瞒着。”
魏贤看了柳卿云一眼,垂头道:“在下明白。”
柳卿云嘱咐完转头又问萧尹:“单亲王那便可有行动?何时来接霍红颜?”
“爷上早朝时,王府就遣了人来。说是只要皇上旨意一下,便会来接人。现下亲王怕是已经去面圣了。”萧尹道。
柳卿云听罢,唤道:“禄笙,夫人在何处?”
禄笙听唤进得门来欠身道:“回爷,主子去了别苑。”抬头看了柳卿云一眼,顿了顿,“主子说娘娘这就要走了,虽还在城内,来往自没有从前方便,说是好好叙叙。”
柳卿云沉默一阵,道:“也罢,我也去瞧瞧。”
圣旨与单叶庭是一同来到将军府的,柳卿云才到别苑门口,柳常青就一路小跑来禀告,单叶庭已到了府门前,并带了圣旨来。
柳卿云对禄笙道:“你且去通知一声。”就随柳常青去了正厅。
单叶庭朝柳卿云抱拳:“今日本王便接舍妹回府,多日叨唠将军了,改日本王定当宴请将军,即时还望将军赏脸。”
柳卿云面带笑容回礼道:“王爷严重了,王爷请客哪有不去之礼。”
礼尚往来一番,霍红颜那厢也准备妥当,下人们把行礼搬上府门口的马车,柳常青来通报都已收拾妥当。苏凡烟拉了霍红颜的手在府门前免不得多嘱咐两句,霍红颜一一应承,末了道:“想不到时至今日,你我居然能情同姐妹,也不枉来这将军府一趟,凡烟日后定要保重。”
苏凡烟似是真有些动了情,眨了眨眼睛道:“只有身为女子才能明白女子的难处,这话说的好似生死离别一般,红颜要照顾好自己,这长安城虽大,城北城东也就一刻的路程,你且在王府中安顿好,我便去看你。”
“嗯。”霍红颜笑着点头,只是落到柳卿云眼里,不知这笑意有几分是真。
众人送到车前,单叶庭道了声告辞便先行上了马车。柳卿云走到霍红颜面前,两人对望一阵,柳卿云张了张嘴,只道了一声:“保重。”
霍红颜默不作声,只点点头,转身也上了车。待马车远去,不见踪影。柳卿云才要返身回府,就听苏凡烟一声叹息。
她拉了苏凡烟的手,笑道:“怎么的,少了个伴儿,烟儿心中又感慨万分了?”
苏凡烟知她是打趣,露了笑颜道:“感慨倒是算不得,少了个伴儿却是真。只红颜此去,也不知是福是祸。”
“古人常云,福祸相依,看似是祸未必不是福。”两人边说边往府中行。
“只不过,于我将军府而言,未尝不是件好事。”柳卿云叹息一声道,苏凡烟脸色微变。她知霍红颜在府中外头那些流言蜚语一直不曾少过,尚未接触霍红颜之时,也只听传闻这女子如何如何。这些日子当真相处下来,只觉不过是个可怜之人罢了。哪有外头说的那般红颜祸水,若是说交情,不如说是怜悯之心罢了。
柳卿云知她心思,缓了笑容道:“我倘若有余力便帮她一把,若无,便只愿她自求多福了。”
苏凡烟心头一沉,话是这个理,可心里怎么都觉得有些别扭。这样的柳卿云,瞧着,过于冷血。之前与霍红颜万般说不清道不明,如今为了将军府,为了自保其身,却都可抛之。若是有一日……
不,不会的。苏凡烟心下一惊,古人云细思恐极是有道理的。想多了,到自己吓了自己。她缓了缓思绪,柳卿云纵然再薄情,对她的真心却是假不了。她信她。
“爷说的在理。倒是烟儿过于妇人之仁了。”
柳常青正着人去收拾了别苑,禄笙过来请示:“爷,这别苑如今空了,该如何处理?”
柳卿云想了想,看了眼苏凡烟道:“夫人既爱书,那。此事就交给你喝管事处理了。一切都照夫人喜好来。”
小莲在旁听了心下欢喜,当即道:“莲儿对主子喜好最是知道,莲儿也去帮忙。”
苏凡烟忍不住笑意:“去罢。”转头又问柳卿云:“爷何不做了厢房,将军府这些年也养了好些门客。”
柳卿云望着别苑的方向,摇摇头:“那处还是别再住人的好。”
苏凡烟听了,心下明了,只不再出声。这爷虽躲着避着,只怕心里终究是放不下。
那别苑的第一个主人也是最后一个主人,此刻也已到了亲王府。一顿安置过后,单亲王便来了霍红颜的暖香阁。
“妹妹可满意此处?”单叶庭笑容满面。
霍红颜四处瞧了瞧,道:“还是收起你的笑脸,在我这儿就不必装腔作势了。”末了又道,“比那别苑,相差无几。”
单叶庭笑意退却,冷哼了一声:“看来你这阶下囚做的倒还欢心?”
“自然不是。”霍红颜面无表情道,“只是我在将军府,还是在亲王府又有何分别?起码,柳卿云未曾视我如阶下囚。”
“哦?”单叶庭冷笑,“看来父王昔日说你对那柳卿云有意,果有其事?”
“有意?”霍红颜微微勾起嘴角,眸子里寒光涌动,望着单叶庭道,“若不是你们强送我入宫,何来有意一说?”
单叶庭无意在此事上多费唇舌,便直言道:“皇上想要召回长公主,派往突厥和亲一事,你可有听闻?”
“略有耳闻。”霍红颜知她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向来不会做无用之举。此番接她回府,定是有谋划。
“既如此,一家人,本王也不与你拐弯抹角。待长公主回朝,你便主动去向皇上请缨,愿代长公主前往契丹和亲。”单叶庭如此道。
霍红颜大惊失色,饶是她心底猜到单叶庭的不怀好意,但也定然想不到,他会出此计谋。当下惊怒道:“你要我去和亲?!”
单叶庭似乎对她的恼怒视而不见,不急不缓道:“当初送你入宫,为的是里应外合,父王既已然失败。如今要你再回宫中已是万般艰难,你是想皇上削了名号,贬为庶人,还是永远呆在这王府中,再无天日?”
霍红颜一愣,单叶庭了然一笑,继续道:“你若是愿意就以此身而去,我也不拦着你。只你一句甘愿,为兄便不再多言。”
霍红颜垂下眼眸,默不作声。
单叶庭见她如此,便道:“对嘛,这才是我的好妹妹,虽你我非亲生血缘,可这么多年的情分,为兄也不想见得你如此。为今之计,只有你替了长公主去和亲,方有一丝翻身的希望。”
霍红颜沉默良久,双目一闭,问道:“那若是突厥接受和亲呢?”
“那你就蛊惑突厥王,让他起兵造反!”单亲王伸手挑起霍红颜的下巴,与她对视,笑的温和,“这种雕虫小技,以妹妹的姿色还不是信手拈来?”
霍红颜忽的妖娆一笑:“兄长还真是了解妹妹。只是兄长可知,妹妹这妖媚之术也对皇上奏效了?他若是不肯送我去和亲,那也怪不得我。”
单叶庭一愣,捏着霍红颜下巴的手一甩:“你说什么?皇上倾慕你?”
霍红颜疼的眉头一皱,笑的更加撩人心魄:“这妹妹可不知,不妨兄长明日便启奏皇上,问问他究竟肯不是肯?”
单叶庭细长的双眼微眯,冰霜似剑,忽的一笑:“我刚回朝听闻你在将军府就觉得奇怪,没想到皇帝为你竟如此费心,倒是小瞧了你。不过你放心,长公主的安危,和你这逆贼之女比起来,不知道究竟孰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