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赐良配- 第164部分

天空澄净，连远处的红河，都清晰可见。

红河虽然冰封了，还是能看出蜿蜒的样子，如一条玉带，弯弯曲曲，一头连着银山山麓，一头向下舒展，在平原中流去。

颜明德看向北燕的军阵，虽然是仓促列阵，但是人数占优的北燕人，很快就黑压压地全是人头了。

因为天气好，甚至，都能清楚地看见，北燕人的马，打了一个响鼻，蹄子在地上踩踏了几下。

玉阳关下，是严阵以待的大楚军，军容整齐肃穆。

帅旗上，一个斗大的颜字招展，旗帜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颜宁依然是红衣银甲，骑着枣红马，手中提着银枪，背上背着一把短弓，枣红马上，挂着她的箭袋，里面有十支羽箭。有风拂面吹过，她微微偏头，看了一眼左右。大哥颜煦正在她的左后方。

颜宁忽然想起在南州时送楚谟出征的情景，不知道那时候，楚谟心里在想什么。

不知道楚谟在冲锋陷阵时想到什么，不知父兄当年冲杀时想到什么，颜宁只知道，自己此刻，心中很安宁。重生一世，她保住了颜家，虽然，她好像还是不能护住大哥。

但是，二哥、母亲、大嫂和文彦，都能活着。父亲应该也能活着，毕竟太子哥哥还活着，他肯定不会不管玉阳关、不会不管颜家的。

若说遗憾，颜宁看了自己身上一眼，她穿着的正是及笄之时，楚谟所送的那件锁子甲。楚谟，终究不能嫁给他了。

颜宁心里觉得有些淡淡的遗憾，但更多的，还是高兴，毕竟自己没有白白重活，她双目看着对面的北燕军阵，周围的声音好像都听不见了，她只是慢慢举起了手中的银枪。

楚昭业转头，往南方看了一眼，那边，是京城的方向。

昨夜，他收到了最后一封密信，玉阳关没再限制进出后，他的死士，终于能将信顺利送进来了，信中的消息，却都不是好消息。

今日，腊月二十八，黄道吉日，太子楚昭恒登基之日。

京都城中，今日也是好天气。此时，太子楚昭恒脱下了淡黄的太子礼服，在礼乐声中，缓缓步上高台。

他身穿龙袍，头戴平天冠，脚踩六合靴，每走一步，都能听到平天冠上那冕旒明珠轻轻撞击，发出的清脆声响，周遭除了乐声，听不到一点人的话语声。

走上金銮殿，楚昭恒转身坐上龙椅，右相叶辅国为首的文武百官下跪，“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声音，一层层由近及远，金銮殿内外，一排排人跪下山呼万岁。好像天地间，除了这呼声，再无其他声音。

楚昭恒眯了眯眼睛，他看不清外面都有些什么人，金銮殿的大门外，能看到一片蓝天，就像天地也在臣服。

楚昭恒觉得身侧有些空旷，他不由伸手，捏住了腰间的锦带香囊，里面，装着颜宁送给他的泥哨，“传旨，火速增兵玉阳关！”

可惜，对玉阳关来说，楚昭恒的援兵，还是迟了。

玉阳关的城楼上，传来阵阵鼓声，颜明德接过士兵手中的鼓锤，亲自擂鼓助威。那“咚咚咚”的鼓声，好像敲在人的心上，让人的心颤抖起来。

红河岸，玉阳关，雄关如铁，矗立如山。

男儿泪，英雄业，为国何惜一腔血。

保家国，何辞露宿与风餐……

颜宁只觉得又听到了二哥吟唱的声音。

鼓声，将楚昭业的眼神拉回到了前方。

颜宁看着北燕中军的帅旗方向，一挥手中的银枪，“冲啊——”

身后的颜家军们，跟着她一往直前。

漫天的冲杀声，直破云霄。

北燕国主在中军阵中，看大楚士兵直冲而来，觉得有些可笑。大楚人真是逼急了，居然一改往日箭弩为先的作战方法，用骑兵来冲击北燕军阵。

他想起前段日子，太子苏力红的推断，大楚人的弓箭，看来是不足了。

“父王，大楚居然是个女人领兵。”五皇子骑马就侍立在北燕国主身侧，听到传令兵说大楚领兵的元帅居然是个女人后，有些惊讶，“大楚的男人都死绝了？让女人来领兵？”

北燕国主听苏力红提过颜明德的女儿，再看对面那面颜字帅旗，“应该是颜明德的女儿。”

“父王，不如活捉了颜明德的女儿，我们好好羞辱羞辱楚人。对了，听说颜明德的女儿，长相还不错。”五皇子舔了舔舌头，有些暧昧地提议道。

“太子说颜明德这个女儿，还有点本事。”北燕国主有些顾虑。

“父王，我们百万大军，还怕他们吗？上次抓了颜明德的儿子，被太子放走了。听说颜明德对这女儿可宠得很，到时候为了救女儿，他或许就开关投降了。”

五皇子觉得，若是让国主听了太子的话，那太子的地位就进一步稳固了。反正大楚人必败，他就先给尊贵的太子殿下，好好添点堵吧。

“不错，到时候把颜明德的女儿扒光了丢营里，这可是大楚出名的千金啊。”北燕国主哈哈一笑，“传令下去，颜明德的女儿，就是那个穿红衣的，别射死了。”

北燕国主的军令一层层传下，远在左翼的苏力红接到这命令，“这是谁下的令？”

“太子殿下，是五皇子说活捉了颜明德的女儿，国主就亲口下令了。”

他是猪吗？苏力红简直想冲回中军阵，将那脑子进水的弟弟给宰了，活捉颜宁？两军交战，还不许射杀敌军的主帅？

他跟北燕国主提过很多次颜宁，可惜，他父王自大惯了，看不起女人，还有一个五皇子凑趣。

北燕军阵中，骑兵越阵而出。

没想到，快和大楚骑兵碰上时，颜宁身后的传令兵挥旗下令，大楚骑兵分左右散开，冲上来拿着盾牌的步兵。

北燕骑兵的将领一看步兵，有些可笑，“杀！”

可很快，发现情况有些不对了。

387章　撒豆成兵

大楚的步兵们，居然一手拿着盾牌，一手拿着一个圆筒，那圆筒里，装的都是豆料。

这批大楚步兵，正是昨日颜宁刚召集的京郊西营的士兵。

京郊西营，以步兵为主。

颜宁调他们上战场，每人发了一竹筒的豆子。这些豆子，是颜宁让军中的马夫们，按照马匹最喜欢的香味调配炒制的。

这些步兵们，冲到阵前后，就将竹筒里的豆料倒在地上，然后，将竹筒分散着扔在地上。

苏力红为了攻城，在堆雪跺时，已经将这一片地方清理地干干净净了。

颜宁看过北燕人的喂马时辰，今日他们列阵仓猝，大部分战马，还没有喂食过。

北燕的战马，本来每日都只能吃个半饱，何况今日还没来得及吃马料，肚子正饿着。一闻到喷香的豆料香味，就有些乱了。

饶是训练有素的战马，也不由挣扎起来，低头要去吃大楚士兵们倒在地上的食物。

前面的战马吃东西，后面的战马冲上来，踩到竹筒后，马蹄一滑倒地。

一时之间，几万北燕骑兵人仰马翻。

京郊西营的步兵们，一手拿盾牌抵挡，一手拿刀砍杀，明明人数占优的北燕人，居然被一边倒的砍杀了。

北燕骑兵的将领们大叫，“下马，快下马，杀啊！”

只是，乱了的军阵，没这么快就能调整。

“放箭！快放箭！”北燕国主发现骑兵被困住了，连忙下令。

但此时，大楚和北燕骑兵胶合在一起，放箭很容易连自己人都杀了。趁着北燕箭阵还未成形，颜宁一挥马鞭，带着人从左右两侧又合成一股，往中军杀过去。

很快，大楚军队，就冲入了北燕军阵中。

“宁儿，你小心！”颜煦喊了一句，越过颜宁冲入北燕军阵后，将北燕大军冲散，又带人往左翼而去。而另一边，徐阳等人往右翼冲去。

北燕国主被大楚刚才那一手激怒了，现在看到大楚人竟然不知死活还想左右包抄，连连下令“给我追，一个都不许放过！”

中军中，立即有两股人追着左右两翼的大楚军而去。

颜宁不再管其他战事，她只看着高高飘扬的北燕帅旗，“跟我冲啊！”

她挥舞银枪，挑落了一个北燕将领。

楚昭业紧紧跟在颜宁身后，身上的黑色铠甲，已经染上了血。

“姑娘，小心！”孟良在身后叫了一声。

颜宁侧头，看到北燕一个将领的大刀，往自己背上砍来，她不避不挡，反手枪尖直指对方咽喉，显然，是打算拼着受这一刀，将对方挑落。

楚昭业就在颜宁身后，挥刀把这一刀挡开，一个不防，被他右边的北燕人在手臂上砍了一刀。

颜宁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枪尖已经挑落了刚才那挥刀的将领。

楚昭业迎上颜宁的视线，微微一笑，那笑容里，竟然有几分温柔。

“不要停，不要恋战！往前冲！”颜宁不再看他，回身喊了一句，继续催马往正北方奔去。

北燕国主的帅旗，隐隐约约，不时被挡住，但是因为够高，还是能够一眼看到。

沿路的北燕将领，因为有国主的禁杀令，对上颜宁，难免有些束手束脚。

北燕国主只看到那个红衣银甲的人，如疯魔一般往中军冲来。

颜明德的女儿，身手居然也不差。

他心里有些意外，也有点犹豫，这人，还要不要活捉？

“父王，他们居然又分了一部分人出去！”五皇子惊讶地喊道。

跟在颜宁身后的夏仲天，带人冲开了左路。

杀红了眼的北燕将领，也不等下令，直接追杀了过去。

楚六护在颜宁身后，他见过颜宁练武，知道这位未来的世子夫人身手不错，但是，没想到好地超出他预料。

但是，再好的身手，也抵挡不了车轮战。

又冲杀过一轮后，颜宁觉得自己手中的银枪，有些沉重。一个不察，她腿上被刺中了一枪，那个北燕将领枪尖挑出，想将颜宁挑落下马时，颜宁被这痛激地回神了，退开一步抵挡后，回敬了一枪。

楚六在身后，将手中的刀飞掷而出，直透对方胸膛。

“姑娘，你要不要紧？”孟良想要冲过来，只是，他身边围了七八个北燕人。

颜宁觉得这痛也不是那么痛，回过神才发现自己有些偏离方向了。

楚昭业在几个死士的护卫下，甩开了身边的几个北燕人，冲到颜宁身边，看到她腿上不停流血。

“你们两个，护着她！”楚昭业对身边的死士吩咐了一声，抢在颜宁身前冲去。

皇位无望后，他觉得痛苦，却又觉得解脱了，就这样，和颜宁一起死吧。楚昭业心里，滑过这个念头。

388章　血战力竭

玉阳关下，大楚与北燕这一战，一下就进行了两个多时辰。

颜明德站在玉阳关城楼上，看着大楚的五十万人马，如细流入海，冲进北燕军阵后，大楚士兵的身影都变得若隐若现了。

号角声一声紧过一声，鼓声一遍高过一遍。

天地间都是震天的喊声和杀气，身处其中，让人只能向前杀敌，或者是被杀倒地。

北燕人铺天盖地地冲杀，要不是大楚的军旗还在，都会以为人已经全不见了。

颜明德起先还能看到自己的一儿一女的身影，现在，只能凭着军旗，知道他们在哪里了。

颜煦的左翼，冲杀了一里多地后，就被北燕军队缠住了。他只看到妹妹的红衣在军阵中闪过，然后，再也无力去看，只能应对着眼前的厮杀。

“再冲！”颜煦大喊了一句，他身后，跟着从北燕中路追过来的一队人马。他只要把这些人带得越远，颜宁所在的中路，遇上的北燕军就能少一些。

可是，北燕左翼，是北燕太子苏力红所在。

颜煦和对方交上手后，就知道脱身不易了。

苏力红看到大楚人用豆子引马的招数后，大惊失色，看到颜煦带人冲杀过来后，已经让人小心大楚人再用这一招了。

他率领的左路军，有三十多万人马，都是他亲信将领所率，所以，防守很快。

苏力红站在军阵中，看到颜宁带着大楚的中路，往北燕国主所在的中军冲杀，心中闪过一念：大楚是想要杀了北燕国主。

他叫过传令兵，却又挥手让他退下，只让人全力绞杀往左翼杀来的大楚军。

“姑娘，后面又有蛮子来了！”颜六对颜宁大叫道。

颜宁往后看去，果然，身后的退路已经被截断了，他们此时，正围在北燕中军的军阵中。

可是，退路重要吗？

颜宁只知道，应该再往前一点，她已经能清晰地看到北燕国主身后的帅旗了。

忽然，枣红马发出了一声嘶鸣，前蹄一跪倒地，颜宁也被甩在地上。

枣红马的前蹄，被刀砍伤了，它冲着自己的主人发出“咴”的一声惨叫。

“颜宁，小心！”楚昭业冲过去，从马背上俯身，将颜宁从地上拉起来，躲开了几个北燕士兵刺来的长枪。

颜宁只觉得喉咙一股甜腥涌上，她硬生生又咽了回去，但还是有一丝血从嘴角漏下。

楚昭业背上，又被砍了一刀，那刀还要落下时，颜宁举枪帮他格开，随后，她咬了自己舌头一下，痛意让她的脑子又清醒了些。

颜宁大口喘息了一下，趁着一个北燕将军奔近时，她投掷出长枪，将那人扎倒落马，也顾不上腿上的伤，一手抓着马鞍，一脚蹬马镫，翻身上马后，打马从那个北燕将军身前冲过，抓住自己的枪尾，将自己的银枪拔了回来。

“楚昭业，冲到中军去！”颜宁对楚昭业叫道。

她有些脱力了，不知自己还能冲多远，只能希望楚昭业能冲过去。

楚昭业想再跟到颜宁身后，可是他身后又有几杆长矛刺来，将他阻住了。他从京城带来的死士，此时，也只有一个还在自己身后。

楚昭业只看到颜宁的身影，又往前冲出三个马身的距离，然后，陷入北燕人的围困中。

他们距离北燕国主所在的位置，大概还有三里左右。

北燕国主骑在乌骓马上，看着三里外那群大楚人的厮杀、挣扎，转头跟五皇子说道，“没想到，他们能杀到这里来，算他们本事。”

五皇子看到冲过来的红衣女子，又一次摔落马下，大笑着说，“父皇，您看，颜明德的女儿，自己送上门来了。”

颜宁此时，离北燕国主还有两里不到的路，能看到北燕国主高高在上，骑在黑马上，身后半尺处，有几人骑马护卫，身前，是士兵们站在地上列阵保护。

颜宁踉跄着，又往前奔了几步，可又被人缠上了。

右边，一个北燕将领从马上，挥刀砍下，颜宁捡起地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