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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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长安- 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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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提议正中清和下怀。于是两人逛街变成三人,几重背影在一干沾着红灯笼的小铺里渐渐薄去,颇露出几分快活。






第71章 赶路
清和本来跟这俩人都不大熟,然而三盅之后略有些酒逢知己之态。做师父的一贯最牵挂徒儿,他率先问了很多夏夷则的事,无异都一一说了,清和面上虽没什么表示,看出来心情还算比较欣慰。
三人交换关于东面蝗灾的情报。清和还没到现场去看,所知亦有限,只知晓那些虫子并不一般,除了将耕地钻个乱七八糟之外,还偶有侵入人家咬人之事。太华山几个弟子曾给清和捉了几个样本来,哪想半道上那些虫尸神神秘秘消失了,也算一大疑点。清和这才心感不妙,决意亲自出动。
酒下得极快。看上去清和喝得面不改色,但后来自称要去吹吹风醒酒,一瞧便属于理智派的喝法。谢衣是不大沾酒的,偶尔意思意思而已,大约他不是凡间舌头,尝不出这些黄汤的好坏。无异酒量烂,还爱喝,喝完还一直逞强,明显输给了那两个长辈。
无异这人属于醉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仍能保持意识清楚那一类,可说人话讲人事,唯有身形晃悠步伐不稳,并坚持号称自己没醉。谢衣现在已经知道他这个毛病,一看时间还早,找间房命他歇着去了。
“不能喝还喝,你怎么这么有分寸。”谢衣扛着他教训,酒息拂着他的肩胛,微痒,他须得忍着把这小子直接摔下去的冲动。无异四肢往床上一摊,目光无辜地空盈着:“师父,这酒……不错……”
“毛病。我看你今晚要是到不了,到时候夏公子怎么跟你算账。”
“不怕……我就说……陪他师父喝酒……嗝。”
他趁那点酒劲没事就摸谢衣两把,摸得又傻又快乐,单纯嘹亮,像个大号孩子。谢衣在他旁边床沿上坐下借着烛光翻书,一页一页,甚是流利。无异便懒洋洋地盯着他,这情景日日上演,他从来看不够。“睡一觉罢。”谢衣目光停在纸面上说,“过一个时辰叫你。”
“不睡……”无异道,“到了那边有的是时间睡。洛阳我还没看够呢。”
“那你倒是出去看啊。”
“呃……我躺在这看就很好。”
谢衣无奈于他的歪理,又没法辩驳,起身沏了杯茶给他解酒。无异醉得头疼,一直按脑袋,最后把脑袋靠过来打瞌睡。他嘴上能撑,塞进去几杯水之后还是狠狠地睡过去。
谢衣吹熄了蜡烛并给他盖上被子,掩上门预备也去外面看看。人声听着比方才喧闹,也不知道洛阳人是否一律有过夜生活的习惯。他在酒楼门口遇见了没动地方的清和,谢衣上前打个招呼,二人点过头,一个赛一个客气。
谢衣摸着往声音最响的地方踱去,路上还找位老丈询问究竟发生何事。老丈也摸不着头脑,只说那大约是传送点的方向。谢衣一想可不是么,自己就是打那来的,他谢过老丈而加紧脚步,直到目击传送点那一团人声鼎沸的混乱,才意识到是真出了问题。
“怎么了?”他临时揪一位外围的侍卫询问。
那侍卫正头昏脑涨地把持秩序,憋了一肚子闷火,见到人就滔滔不绝地开始抱怨。谢衣好容易听明白是传送阵又坏了,他出示自己身份,那侍卫见他风范不俗,也不起疑心,死马当活马医地把他让了进去。谢衣仔细一看,传送阵好好的,仍在运转。
“所有传送阵都不行了么?”他问侍卫。
“有的好使,有的就不好使。”
“去哪里的不起作用?”
“往东的全坏了。这个是去荥阳的,东平、武阳的也都没反应。”
谢衣摇头,“这里的阵法没有问题,应是那些地方的出口坏了,因此通不过去。”
侍卫一惊,“那怎么办?您等等,我去把管事的杨大人请过来。”
“不急,我去请乐将军来亲自处理罢。”
“乐将军也在洛阳?”
“在,他预定明日前至东平治蝗。这里的传送是什么时候开始不行的?”
“唔,大概傍晚左右。因为往东去的人没有往西的那样密集,中间有一段空白时间,具体的时刻吃不大准。”
就是说很有可能在我们来的时候已经坏了,谢衣想。他感觉到了这事件的针对性,于是一刻不停地往回赶。清和奇怪他为何如此神色凝重地回来,谢衣轻描淡写地解释一句“东平的传送阵坏了。”
“什么?”清和一惊。
楼上无异正睡得东倒西歪,因为尿急介于醒与未醒之间,谢衣唤了他一嗓子,他没啥大反应,直至听见什么东西坏了,直觉很严重才一个激灵睁开眼。无异跑了一趟厕所,回来的时候变成十成十的精神,利落地把衣服穿起来仿佛换了个人。“又坏了?怎么可能?”
他说的“又”显然是联系到长安城里的事件。
“有人拦着我们往东去。”事到如今,连谢衣都能肯定。
“馋鸡能不能送我们过去?”无异果断去向那头鸟求助,馋鸡摇了摇头,不愿意动。无异走到传送点证实了谢衣的判断,又与管理员谈了一通,交待他们仔细盯着,有可疑人立刻上报。最后他没什么主意地走出来。“看来只能骑马了。”无异面色忧愁,“我回趟长安,牵之前弄回来那匹马。”
“快去快回。”谢衣有些担忧,“兴许什么时候连这里的阵都坏了。”
“现在各阵有人严密看管,应该不至于。”清和插了句嘴,“二位若不嫌弃,山人在这里守着长安过来的出口,二位一同走罢。”
“也好,”无异道,“长老是否也打算骑马走?我也可为长老准备。”
“那再好不过。”清和答应。
这一趟倒是比较顺利,无异写信给夏夷则,他不跟夏夷则客气,直接从御用马棚里挑了两匹看着顺眼的牵着上路。在他执着地传送下这几匹马还算听话,他们得以半个时辰内往返。因为骑马赶路路上的时间将大大延长,三个人不敢耽误,打算冒着夜色一同往东去。
无异注意到清和穿得极厚,“那个,长老,这个天气你没问题么?”他问。清和蹙眉,“无妨,靠酒还可撑一撑。”
“也许我们可以先到荥阳将阵法逐一修好,长老不妨在客栈等着,好暖和一些。”
清和不答,“往前走罢。”他道,“修阵需要时间,我怕此处不能耽搁,而且我亦不是干等着的个性。”
他已经这样说,无异便不好劝。三人快马加鞭再加清和与无异适时传送,赶在天亮之前到达了荥阳。这里传送点的毛病与之前长安如出一辙,印证了无异心里的猜测。可接下来去东平就没有那么轻松,不走官道抄小路,路程也有两倍不止。三人这一回通宵都有些疲惫,稍事休息过后,又花了一整个白天在第二日凌晨进入济阴。深感自己这样下去走到东平必然已是强弩之末,又发觉清和显然因为寒冷而一直在强撑,无异当机立断找了个客栈睡觉。
因为困倦,他甚至产生了自己脑中有卡巴卡巴响声的错觉。时间有限,无异努力睡得更有效率,可未想身体还处于警觉的赶路状态,不到三个时辰他便又睁开眼睛。这下他后悔之前在洛阳又是玩又是喝,弄得自己作息混乱,一直没能恢复到最佳状态。
撑着身体坐起来,无异忍不住又埋怨馋鸡关键时刻不管用,可看馋鸡这二日毛掉得越来越多,可怜巴巴的样子,无异转而痛恨起了把一切怪罪于馋鸡的自己。他无精打采地给馋鸡喂食,主仆一块耷拉着眼皮。再回到床上,无异瞧见谢衣不知梦见了什么,一直皱着眉,恐怕不是什么好梦。
无异心里“咯噔”一下。
四周静悄悄的,正如这小郡从来都缺乏喧哗,并未因为新年将至而有真正动容。
无异忆起上一个和平完整度过的新年,那是在龙兵屿上,谢衣还在养伤,两个人一概的不知时日,过了好多天才发现季节更换;下一年在大漠上出征前与战士们一同过了一晚,除了爆竿声,便是与夷则一同发愁战事;再两年他新官上任,整个中原如火如荼地建设各种偃甲设施,无异全因为各种差事未能着家,年都是胡乱就地吃顿饭算完事的。
这一回他好容易比较闲,傅清姣事先千叮咛万嘱咐,命他一定回家过年。现在看来别说与爹娘团聚或同安尼瓦尔他们庆祝,就连与谢衣留在家里小团圆都成了奢侈。
无异如此悬在空气里发呆,又伸出手去,打算平一平谢衣两道剑眉之间的沟壑。谢衣睫毛颤了颤,他吓一跳而缩回手。观察片刻,谢衣还在睡,无异便试探着去碰一碰那张脸上的高低起伏。
这一张脸仍然年轻,并未随着时光流逝而步入衰老,瞧着与自己仿佛是一般大。他终会衰老,神农老儿是这样告诉自己的,而那老儿虽混蛋却从不骗人。谢衣的这一瞬正在燃烧的年轻仿佛与他本人相矛盾,因为他的脸上并没有少年人的神情。他永远清淡、沉和、松弛,连担忧也波澜不起,只在睡梦里昭示他的不安稳。无异心情却十分复杂,谢衣是否已经知道了他只剩一个凡人的寿命?如果他知道会怎样?会怪罪自己吗?
无异怔怔地想,一段时辰过得飞快,他没注意到谢衣已经睁开眼睛,回过神时便与谢衣仿佛一路看到他心底深处的神色直直相撞。“师父?”无异一阵心虚,“睡得还好?”他赶忙问。
“还可以。”谢衣答。
“我看师父刚才好像在做梦。”
“是做了。”谢衣不否认,“你在这发呆多久了?”
“呃……没多久。”
“胡说。”谢衣一叹,“自打我醒来你就没动过地方。明明是你说要睡觉,那张桌子有那么好看么?”
原来自个的视线一直冲着窗子下头的一对桌椅,无异没法糊弄,只得嘿嘿傻乐。“我看挺不错的,回去照着打一张。”
“你就贫吧。”谢衣不以为然地坐起来,罩衣从他身上滑落,露出一片皮肤。
无异忍不住去吻那段仿佛在滑动的喉咙,谢衣半身一抖,没有动。“有事瞒我?”谢衣问。
“……有。”
“那说啊。”
“呃……”
无异抬起一点头,注视着那仍有些微痕迹的横纵伤疤,别人看不出来,在他眼里却纷纷可还原成那日破裂的血痕,胜过任何形式的死寂般惊心。“师父,你现在已经是一个凡人了。”他硬着头皮道,迟早要露馅,伸头一刀缩头一刀。
“我知道。”谢衣说。
“知道?”无异大感意外。
“我自己的身体,当然比你清楚。”谢衣不想解释,“我打算瞒着你,没想到你来告诉我这件事,说明果然和你有点关系。”
“师父……”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你从一开始就知道。”
谢衣垂下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中不乏质疑。“是你造成的?”
“对不起,师父。”
谢衣无可奈何,“……我怪你了吗?”
“不是,师父原本可以长生不老的……”
“——胡说。我不关心我是不是失去了长生不老的生命,你老实告诉我,你还瞒了我什么?”
“没有……”
“没有?”
谢衣——很难得地——扳正了徒弟的脸,强迫那张现下有点惊慌失措外加心虚而疲倦的脸对着他。他从那上面看出这么多种成分,自然也觉得自己残酷而不忍。“你知道我现在是个凡人。我死在神女墓里了,你打算救我,可我伤太重压根救无可救。你绝望了,祈求有人能用人间外的力量来帮你,结果真有人听到了你的心愿,给了我新的生命。我猜的对不对?”
无异的眼睛瞪大了。
谢衣没等他回答,质询的眼神倏然黯淡下来。“我刚才梦见自己走在忘川上。瞳曾经问过我,为什么不想想自己为何会变成一个凡人,然后我忽然想起来这个景色我见过,并不是真正编造的梦。那么,只可能是那时候见到的了。”
“师父,你别想了……”
谢衣仍凝视着他。他们比赛着谁的那双瞳孔能不躲闪,无异迟早要输。
结果无异却没有败。在他以为自己已经被目光拷问了遍的时刻,窗外像是硬要撕破这小城的宁静一般炸出了一声呐喊。
“蝗虫来了!”
一个农户跑过大街,正在由远及近、勤勤恳恳地散播这个灾难般的消息。






第72章 九霄雷霆
师徒二人俱是一怔。
瞬间他俩都下了决断。无异打开窗户望着那农户走近,“老丈,怎么回事啊?”他问。
“蝗虫啊,小哥你快把窗户关严实,现在就怕蝗虫飞进屋。”
“蝗虫是从哪来的?”
“东边。沿着河黑压压一大片。”
无异重新关上窗,那时谢衣已经穿戴完毕,听闻敲门声而打开房门。清和站在外面,三个人会意,一并加紧脚步往河边赶。这倒好,蝗虫不请自来,虽然不是好事却至少不必继续赶路了。
济阴毗邻黄河一道支流,河边已有百姓自发地组织捕捉蝗虫,只是驱来赶去都颇见无力。那景象很壮观,黑压压的一整片贴着地飞,不逊于大战时守城的箭羽,而所到之处必寸草不生。无异头一次见,他自觉渺小地站在河边,一边是水,一边是雨点般的害虫,自己夹在中间仿佛不足挂齿。照这个速度虫灾用不了几天就要漫到洛阳,好在这一时半刻吹西风,稍微阻挡了它们前进的势头。
“无异,舜华之胄。”谢衣命令。
无异正犹豫,此刻因谢衣一锤定音而依言张开手臂,术法光芒便奔上半空。他这甲胄带雷,汹涌光色迸发,顶着蝗虫势头最猛之处展开。水声、雷击声嗡嗡不决。成千上万只小东西,一瞬间便是风与雷相击,卷着浪花变色而分不出哪里是术、哪里是虫。术法形状破裂消散,虫子也被击了个半死不活。“九霄雷霆。”谢衣又道。无异补上一招结束它们的生命。
这一片虫尸犹如九牛一毛。好在村民们见状纷纷开始使用各种土办法将虫子往无异附近赶,无异如法炮制杀灭着它们。他深知蝗虫最大的祸害在于繁殖能力极强,一旦令它们得以喘息产下卵来今天就算白干了,必须借着这一点术法的能力与它们抗衡。然而术法终究不是无异的最强项,几年来又一味苛责纯度强度,搞得法力缺缺,即便计算了效率想要多挡些虫子下来,最终目测亦难以坚持到这一部分蝗虫大军通通阵亡。
就在他一心焦躁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道水龙忽然从他身旁蜿蜒席卷向前。那水龙转瞬凝结成冰,将许多虫子冻在怀中。这一招无异曾见夏夷则用过,可眼前这条龙借用了身旁浑浊的河水,更加汹涌澎湃,非他往日所见之景象可比。在这一时踌躇里又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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