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历晴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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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历晴川-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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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旁有男女开始交头接耳,大致都是赞叹。对于旁观者来说这是一桩令人艳羡的婚事,豪门与明星的联姻,名望身份,相貌气质,无一不是相得益彰。
 顾世年的发言结束。顾子维似乎并不打算说话,很绅士地将麦克转递给徐曼丽,娱乐圈的人一向工于言辞,自然巧笑嫣然地说了些什么。
 苏清越也没听进耳里,只隐约听到身旁梁辰川一声冷哼。她转过头去,他的目光隐晦,透着讥诮。
 晚宴。满眼是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清越一向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准确的说,她也一直没有机会出现在自己不喜欢的这种场合,绝不是酸葡萄心理。每次只在梁辰川向旁人介绍自己的时候,她才勉强挤出一点微笑。
 当顾子维与徐曼丽一对璧人在顾世年的引领下朝他们走来时,苏清越的笑容终于僵掉。她只能怔怔看着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庞一点点逼近,清澈的眸子里如同盛着全天下的忧伤。
 在初识的青葱岁月里,他们有过很乌龙的共舞。但在现实王子公主的舞会上,她何其卑微?
就在清越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退却时,另一双沉稳有力的手扶住她的胳膊。梁辰川搂着她的肩,西装口袋里的管状硬物抵着清越,她果然费力地挤出笑容,那半管牙膏……
 顾子维,在这样的场合,我居然可以对你微笑呢。
 梁辰川的目光极有分寸地从徐曼丽身上扫过去,落到顾世年身上,笑得很有涵养:“恭喜顾董。”
 顾子维没有再看清越,只是垂眸盯着手中红酒,任酒面轻轻荡开一层涟漪,皱起英挺的眉。
 徐曼丽漂亮的媚眼一直盯着含笑的梁辰川,而后出人意料的,目光落到苏清越身上,清越下意识打一个寒颤,不过很快抬头与之对视。做亏心事的又不是她,怕什么!
 多么诡异的一幕。四个关系错综复杂的人物,各怀心思,万分尴尬,却有个人依然能够面不改色,梁辰川一直有这等本事。 
 “顾董真是好福气啊,令公子这样卓越的人才,今日又添德艺双馨的儿媳。”
 他说罢蜻蜓点水般朝身后一对未婚夫妇点点头以示礼貌,徐曼丽看在眼里,一双美眸早已经藏了莫名难言的情绪。
 清越不得不佩服这个人的隐忍功夫,可她为何做不到?连抬起头直视顾子维的那张脸都做不到,讷讷地侧过脸,装作注意不远处盛着水果的餐盘。
 顾世年是商界的老手,又是长辈,对于梁辰川这个圈内后起之秀前途看好,待他青眼有加与旁人不同:“哪里哪里,犬子经验不足,日后若是接管盛世,还要承蒙梁总这位兄长多多照顾。”
 辰川朝顾子维看了一眼,不浓不淡,却分明带着几分不善。声音近似于冷漠:“东瑞是小公司,担待不起。”
 顾世年一愣,徐曼丽一惊,就连神游的子维与清越也同时转过头看向他。
 清越当然明白辰川对子维的不满,但没想到他会如此显然地表露,立刻轻咳一声,同时挽住他的手温柔地向上移了几步,做出一个诡异的小动作。
 当然,只有梁辰川看得出这个动作叫做,挤牙膏……
 即使面对自己最厌恶的人,最痛恨的事情。挤一挤,笑容总是有的。
 辰川果然就笑起来,仿佛方才的笑根本不是出自他的口,亲昵地帮女伴撩起一缕散落的发,才慢悠悠向顾子维颔首,完全不同的腔调:“东瑞这样的小公司,自然要仰仗未来的顾总抬举。”
 顾世年似乎这才反应过来,哈哈大笑:“原来如此,看来我是老了,越来越不习惯年轻人说话的方式了。”
辰川也笑:“顾董老当益壮,令公子定也出类拔萃,虎父无犬子。”
清越看着这一老一少笑脸相对,浑身禁不发冷,老狐狸和小狐狸扎堆,不分上下。她打一个冷颤立刻引起老狐狸注意。顾世年的笑容趋于恭维:“这就是近几日风头正盛的梁太太么?果然十分美丽。”
 夸一个女人夸到极致才称美丽,清越对着老狐狸笑了笑,原来他还不知道面前这个“梁太太”便是当初差点成为他儿媳的女人。若是知道了,还不知是怎样另一幅嘴脸。
 这一刻清越真的感谢辰川,给了她如此高贵的身份来面对曾经看不起她的人。
 ——“哈!顾老弟躲在这里!”
 “原来是林局!稀客,稀客!”顾世年笑着向梁辰川说了声“失陪”,然后走过去与林局周旋。
 这一回顾子维没有跟上去,反而端着手中的酒杯看着清越,大厅顶端的水晶吊灯光彩璀璨,细碎的光点映入他忧郁的眼眸里,竟然还能显得深情沉宁,仿佛他的眼里只有她。
 同样的,清越也凝望子维的眼睛,彼此太多熟悉,就像自己身体里的一个部分,怎么也割舍不掉。
 只是,往事不可追。
 到底还是演艺圈的人善于观色与辞令,徐曼丽轻柔地微笑,声音一如丝绸般的质地:“还请两位贵客见谅,我们暂时不能奉陪了。”
 在男主人失神的片刻,女主人已妥当端庄地应付,能做到这般也是不易的事情吧。清越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平心而论,她自己并不能做到这般。
 所以注定当不成豪门的少奶奶,不是么?
 清越苦笑,子维眉梢微颤,仿佛她每一次笑都牵着他一寸心痛,简直荒谬,他为何比她还要悲伤?倘若她是旁观者,都不禁要以为是她抛弃他了。
 这真是可笑。
 辰川感觉到清越笑的力不从心,他看起来很体贴地从她肩头绕过,轻轻替她拢紧滑落的皮草,像是怕她着凉。子维的酒杯再次抖了一下,洒出些许红色。徐曼丽美眸里闪过一丝惊异,看向辰川的目光赫然带了怒意。
 辰川佯装不知,拥着清越从一对璧人身旁擦肩:“借过。”笑容十分清许礼貌。
 清越依旧能感觉到那一束悲伤目光的追随,从上一次相见到现在,那种忧郁一直徘徊在她的脑子里。其实很陌生,曾经阳光般明媚温柔的大男孩,被现实逼迫到这样的境地,哪怕他无情地抛下她,她也只是觉得他可怜。
 所以当辰川问她是否是报仇的快感时,她没有回答。
如果说因看见子维刺痛的目光而感到快乐算是报仇,那么她真的没有。她甚至只是有一种负疚感,为什么要在他重要的日子以那种姿态出现在他面前?
 求证他还没忘记她?
 炫耀她大可以不要他?
 既然那一次已经做了最后的告别,这样出现又算什么呢?
 实在不愿意再看着子维与别人伉俪情深,清越想要找机会提前离开。但辰川似乎兴致不减,就连清越都发现徐曼丽时不时暗投过来的幽怨目光,他恍若未见,与其他英才们谈笑风生,说到报纸上提到的好事将近,他也一概应下,对身旁的清越大加称赞,不吝言辞。
 清越当然知道这是做给谁看的。  

 清越得空偷偷告诉辰川自己要走,他很意外:“怎么了?这才多久就要走。别人还以为我们闹了不愉快,你等着看明天报上要怎么说。”
 “我不知道……”她的声音很小,低如蚊蚋,“我在这里多呆一会他都要难过,我也不痛快,干脆先走一步让大家都好过。”
 辰川半晌没讲话,这一番言论在他看来自然是很没道理的。他闷声一笑:“既然两个人都不好过,为什么偏要你来退让?他现在是你什么人,你要以什么身份来维护他?嗯?”
 他以为他们两个是同病相怜的被害者,一起互相支持着彼此来这里要个赢分。
 其实并不稀罕报复,他不过是要让那个女人看看自己到底不够伤害他的分量。但他以为的同盟者居然要在这个时候退却。
 清越叹了口气,抬眼看着不远处落落寡欢的顾子维,对辰川道:“何必呢?报复他,看他痛苦,有什么意思。至少我并不愿意见到子维现在的眼神……”她顿住,又看向他,“你明白么?”
 再明白不过。辰川点头:“说到底你还是爱着他的。”
 “或许,我只是舍不得。”
 她又笑了笑,苦涩极了。辰川心头一动,不知是为这女子的善良还是无奈,只是看着她与昨日的欢笑完全迥异的一面,又生起那种心疼的感觉。
 辰川一直没说话。她终于很心虚地抬头,以为又要迎来一顿训斥的时候,他却笑了起来,微微两道笑纹,一贯的深邃柔和了许多:“好吧,那一起走。”
 “嗯?”她有些意外,“其实你不用……”
 “要我一个人在这里挤牙膏,你怎么忍心?”
 “……”
 清越扑哧一下笑起来,这回是真的乐了,原来看起来严肃深沉的人最有幽默细胞。她点点头:“好啊,那我连车钱也一道省了。”
 “你先到外面等我,我去跟主人打个招呼。”
  他说罢朝着顾世年的方向过去,清越自己朝大厅门外走,刚走到门口就觉着一阵冷意,晚礼服实在太单薄,外面不比里面有暖气,凉飕飕的。
 门童给开了门,便不好意思赖着不走,只好硬着头皮钻进凉风里。清越抱着双臂冻得只哆嗦,心里祈祷梁辰川快点出来。
 好一会没有动静,准是又让顾世年给缠住了,讨厌的老狐狸!
 只好注视着酒店外面的大屏幕广告,实在没什么好看的,但也好歹能分散点寒冷的注意力。直到终于有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
 “清越……”
 突然就愣住了。
 顾子维。

 顾子维的声音压得很低,这是他今晚说的第一句话。
 他叫她:“清越。”
 方才是他的订婚宴,社会名流尽数捧场,他却只是走在父亲身后。一声不吭,疏于应酬。
 原来他唯一愿意说的,依旧只是她的名字。
 “清越,我该怎么办?”
 他在问她?
 一直以来都是他站在无所不能的位置,优秀博学到不可理喻。总是清越缠着他讲她不懂的高等数学,讲英语语法,甚至连她专业课上的传播理论他都比她还要明白,什么时候反而轮到她来教他,怎么办?
 “清越,我本来以为我可以。就算身边的人不是你我也可以接受。但我根本做不到。刚才站在那里,我和你之间隔着那么多人,我总觉得一眨眼你就会消失,那种感觉,那种感觉……”他形容不出。
 从来没有想过,口若悬河的顾子维也会有失语的一天。
 只是很多没想过的事情并不代表不会发生,就像他和她的分开,她曾以为是天方夜谭。 

  苏清越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痛楚,她的声音却很清晰:“顾先生,你有没有做好再次谋生的准备?上一次,你把我们在一起的生活叫做‘谋生’,当然,如果不考虑我听后的心情,这个词的确很贴近。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或许我与你奋斗一辈子都得不到,我们要辛苦买房还贷,加班加点挣钱才能供子女上学。如果生病的话,我们还要承担额外的医疗费用……”
 清越没有再说下去,她看得出顾子维脸上的痛苦表情。声音缓了缓:
 “当然,你的成长环境中根本没有人引导你去思考这些问题,事实上你也并没有必要去思考,因为它们离你的世界太遥远。如果你是盛世的少东甚至董事长,买一幢大楼都根本不值一提。但如果你不是,子维,你知道我们要工作多久才能供得起一套房子?当你第一次发现自己要面对这些的时候,你逃避了,我不怪你。但是现在,你说你要回来,是不是代表你已经完全做好准备接受这些现实了?”
 顾子维英挺的眉微微皱起,名贵的礼服衬得他身姿颀长挺拔,优雅而卓绝。
 清越等了很久,顾子维并没有说一句话。他的理智与情感在反复抗争,她相信在曾经离开之前他也一度这样彷徨犹豫过。就像她从不怀疑他对她的爱有多深。
 现实之下,容不得爱为所欲为,有时候总是要妥协的。
 她终于笑了:“好了,答案不是再明白不过了吗?顾先生还并未做好准备,所以请过好自己的生活就好,就当是放彼此一条生路吧……”
 顾子维猛然抬眸,是被最后的话激到,天知道他多么不愿放手。他凝眉:“清越,你说,只要你说一句要我回去,我立刻抛弃一切跟你去!什么现实,什么距离,我统统不管了!”他不顾她惊滞的表情,抓起她的手,“只要你说一句话就好,你说……”
 看看,子维,你是个被宠坏的孩子。到头来,这一切的事情都要重新推到我的头上?难道我真的可以抛开一切阻碍要求你回来?
 就算我再怎么忘不掉你,放不开你,我真的有权力决定你的人生么?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宠我,所以我注定无法如你一样任性妄为。你知不知道?
 整个画面完全静止。世界在瞬间失去了声音。像是一张定格在刹那的古旧相片,西装革履的英俊青年,香肩微露的皎然女子,只是四目相对尽是悲伤,揉在一起如同一个世纪般悠远绵长,他拉着她的手,怎么也不肯放。
 直到那女子轻声说出一声:“回去吧,里面暖和。”
 他的身子便在瞬间僵硬到如同石化。
 里面有金碧辉煌,里面有前途亨达,里面有财富佳人……里面再美再好,她都在外面。
 顾子维紧抿着薄唇,原来心碎是没有声音的,原来悲到极致整个世界都是没有声音的。只余她的那一句“回去吧”,是死刑的宣判。
 子维皱眉,终究回身走进大厅里。走到门口,看见站在那里的梁辰川,轻轻点了个头。
 辰川却没有闪开,面带笑容地揶揄道:“顾少爷,下次出门记得带上顾老爷子,免得拿不定主意的时候,还要问女人。”接着又是一笑,扬长而去。
顾子维当然听得出字字句句的嘲笑,他咬紧牙关,暗握住拳头。辰川本是替清越打抱不平,但于顾子维来说,是再明白不过的羞辱。
 然而,握紧的拳头还是慢慢松开了,失去清越,遭受羞辱,他却开始学会隐忍。
 总有那么一天,要让这个不可一世的梁辰川,也需臣服仰视他。
 辰川回头看一眼顾子维进门的背影,又看看脸色苍白的苏清越,似乎觉得好笑,走过来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披给发呆的她:“既然富家少爷肯屈尊跟你回头,你怎么又不愿意了?”
 清越听得出话里的揶揄,道:“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回头的。”
 “是啊,”辰川一笑,“要我说,是那个顾子维没有诚意。他明明知道你一定会是这个选择,故意推给你,他自己顺水推舟做一回好人。”
 “不,子维不是那样的人。”她还是受不了别人说他的不是,“我知道如果刚才答应他,他一定会说到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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