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历晴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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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历晴川-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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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问您真的是被迫和现在的太太结婚么?”
“苏小姐是怎么介入您和徐小姐之间的?那些先前所谓的炒作都是真的么?”
“您太太所说的是真是假?您真的一直爱的都是徐曼丽吗?”
……
他们在说什么?
辰川被接连不断连环炮似的问题弄得茫然无从应对,然而一移目,他愣住了。透过成片白色的光芒,如同隔着一条漫长的银河,清越静静地站在那一端,目光里隐约的哀痛,他读得懂她未说出口的话,是离别。
刺眼的闪光,嘈杂的人声,拥挤的推嚷,伸至唇边的录音笔与麦克,一切都如同静止。
他与她站在两端对望,明明是以步计量的距离,却遥远如同天涯。
辰川皱眉的样子依然很英俊,清越微微一笑,唇齿启合,她说的唇语他会懂得。
是,对不起。
他曾经问过她,为什么总喜欢说对不起。
因为她总是做错事,而且改不了,一错再错,明知故犯。明知是错,仍然执意要一错到底。那么你能不能包容我的错误,一次,再一次?
如果你不能,我会难过。
如果你能,我会更难过。
辰川看着清越不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知道她需要怎样的回答。
清越终于开口,只是一瞬间,哀痛到了极致,反而变成平静:“你们不用逼问他,我刚才说的都是真的。我们已经协议离婚,他自由了。”
辰川颓然一笑。自由,他又何尝期盼过这所谓自由?
焦点立即转变方向,齐齐回头对准清越:
“您是说要成全梁辰川先生跟徐曼丽小姐?”
“您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决定,是良心发现吗?”
一个一个问题压得清越喘不过起来,问题越来越尖锐,她的坦然几乎被耗尽,可是只能硬撑,有些事情一旦开始就无法回头。 

“苏小姐!”一个尖锐的声音,行内素来被称作“毒舌”的一位娱记,“为什么偏偏选择这时离婚,在东瑞面临破产倒闭的时候?”
清越一愣,他说什么?东瑞要破产?不,她不知道!赶紧看向辰川,他神色平静,可她明白,他这样的反应就是默认。
是啊,老天,为什么偏偏都发生在这个时候,雪上加霜,让人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在她为难的时候他陪着她,可是在辰川最难时,她却要离开。
如果早知道,她万万不会大义凛然地做出这样的决定,但现在……
“苏小姐,您在这个时候离婚不禁让我们猜测您当初结婚另有目的?进一步说,您是否会落井下石索要高额分手费?”
子维的声音从清越身后传来,优雅,自信:“谢谢这位记者朋友关心。”他自然地揽过清越的肩膀,对毒舌记者微笑,“你认为我们会在乎那笔分手费?”
顾子维的出现已经让记者们大为吃惊,那亲密的动作和言语里确凿无疑的“我们”,更令所有人瞠目结舌,也就是说,这位神通广大的苏小姐在与东瑞总裁离婚后又以闪电般的速度高调牵手盛世总裁。
辰川的目光这才似三九寒冰,冻结成冰,冷到骨子里,他从前从来不知道什么叫无奈,现在才知,放不开,得不到,忘不了,逃不掉,见不到被折磨得反反复复,见到了又不知如何是好,一切都脱离掌控,从翻云覆雨的王者变成束手无策的囚徒,想不顾一切打开镣铐,又唯恐伤害了她。无奈,又何止无奈。
第一次觉得面对她的时候,无话可说。
第一次觉得她那么透明简单的一个人,他却看不懂。
他很熟悉她装坚强装无事的样子,很清楚她每次说假话都有十足的理由。但这一次他看不懂了,任他再如何洞若观火,明察秋毫,看着在顾子维怀里低垂眸子紧咬嘴唇的清越,他真的不明白。
她将她自己放在万人唾骂的位置上,成全了他们所有人的清白。
到底为什么?
顾子维将清越掩护在怀中,对辰川说:“梁总,曼丽小姐刚醒了,她正到处找你。”
辰川始终不发一语,拨开记者走过去,也许是不小心,经过清越时错身与她擦肩,就这么轻轻一碰,两个人的心同时颤抖了一下。
似乎在各自的时间里都有一秒钟空气的凝固、时光的静止,像是昏黄电影里短暂的定格,两臂之间的距离,微如毫发,宛如天涯。
擦肩而过。却在心里某个看不见的地方,泪如雨下。
“所以呢?”
医院地下楼层的走廊里回音很大,四周有些闷湿的味道,尽管有昏黄的灯光象征性亮着,还是显得黑暗,似乎不远处就是太平间,更给这里增添阴森凄冷的感觉。
因为这里很少有人来,是谈话的好地方。
清越盯着顾子维的眼睛,毫不闪躲:“所以你做的事我都可以当做没发生过,但希望你放过东瑞,辰川没有任何地方得罪过你。”
顾子维沉默下去,没有立刻回答。
事情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原来他做的事情清越都知道,她甚至立刻猜到在梁辰川背后要整垮东瑞的人也是他。但也谈不上惊讶,毕竟在他自己也改变的情况下,没有理由要求清越不变。她果然是成熟了许多,不像当初,他想瞒着自己的身份也就瞒得天衣无缝。
当然,也许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她过去无条件相信他,现在不了,因为感情变了。
“这话怎么说?”顾子维的表情掩在黑暗里,昏黄的灯光在墙上映出他英挺的影子,“谁都知道我跟梁辰川是竞争对手,商场如战场,不是谁得罪谁的问题。”
“你骗不了我,我以前是财经记者,我懂这里面的规则。这种时候如果没用见不光的手段,是根本扳不到东瑞的。” 

顾子维想仔细看她一眼,但是看不清,很不习惯这样子与她说话。很想看一看在这么陌生的冷静下面是否还有曾经熟悉的表情,是什么时候开始渐行渐远的……
他突然想起她曾经很喜欢的一个清朝词人被用滥的一句话:
人生若只如初见。
他过去笑她矫情,可现在想来是真的伤感,当过去的点滴只剩下缅怀,想回去却再也回不去的时候,那伤感才真真浸到骨子里,融成血肉,牵动心脏。覆水难收,悔不当初。
疼痛蔓延到掌心,顾子维蓦地握紧:“苏清越,你明知我所作所为却装作无动于衷,每一件事你都很配合地忍过来,为什么这一次不了?因为涉及到的人是梁辰川,你心疼了?”
“现在说这个没有意义。”
“其实你根本不用担心,如果梁辰川肯向他父亲、大哥或者任何一个叔叔伯伯开口求助,东瑞的困境立马就能解决,否则他单枪匹马只怕也撑不到年末。你要是实在心疼,可以去劝劝他。”
“我不会去劝他。”出乎意料,清越一口否决。
“理由?”
“其实你和辰川在某些方面很相似,一样有着声名显赫的家庭,一样执着地想要摆脱这种与之伴生的压力。你努力过,可是失败了,所以你只好重新回到那个牢笼,丢下我一走了之。当然,你有你选择的权力,我不怪你。辰川他心智成熟,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以及怎样去做,他能够驾驭自己的未来,是不依附于任何外力的人生。”
顾子维沉默着听她分析。不中听,却很有道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梁辰川所面对的正是一座他不曾征服的山峰,成败定输赢,这是一种间接的较量。
他伸手抚摸清越的头发,她本能地别过脸去,只剩一缕留在子维指尖,倏然滑过。他笑了笑,仿佛什么都懂了,有些东西一旦错过是怎样是抓不住了。
他曾自信地以为她离不开自己,无论他做出什么事情她都会原谅接受等他回头。因而,那些时候他并没有解释,是理所应当地觉得无论何时都还来得及。
现在呢?
顾子维紧皱双眉,烦躁地掏出一支烟,想要点燃又犹疑着,捻在指尖。清越注意到,先是有些吃惊,她记得子维以前不抽烟,转而却又了然,其实这些日子,改变的何止一个习惯?那些曾以为坚不可摧的东西都在一点点瓦解消散,面目全非。
光阴荏苒,岁月如刀,我们不过尘世之蝼蚁,宿命之浮尘,任其粉饰雕琢,千变万化。曾经山盟海誓的青葱岁月一去不返,众里寻他千百度,如今只剩灯火阑珊,人海无涯。
清越抬起头看着子维:“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不要牵扯到其他人。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们和他们就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好不好?”
这一刻,他分明就知道她是为谁牺牲求全,就算她身永远不离开,心也早就不在。
然而,顾子维却答应:“好。”
有时高傲与卑微也只一念之间,假装她没有变他也没有变,时光仍可回到最当初的模样。
“但是,我不希望你跟梁辰川还有什么瓜葛。”
清越懂事地点头:“我知道,我不会再跟他见面了。”
他皱眉,似于心不忍:“我并不想逼你做任何决定。”
她再点头:“我明白,我是自愿的。”  

上楼经过徐曼丽病房那一层时,清越还是忍不住停下步子。转个弯,第三间,心心念念的,擦肩而过的,辰川,他就在那里。
她看着那间紧闭的房门,突然觉得举步维艰,只能扶着墙,想走过去却又不敢,更不能。就在这时候那扇门突然打开了,一个修长的身影从里面出来。
清越吓得立刻往后躲,真的是辰川。他没有朝这边看,只是带上门又顺势背倚着墙面,掏出一个银质的打火机,“啪”地点亮,蓝色焰火照亮他一半阴郁的侧脸,又随着另一声响很快又灭掉重归黑暗。辰川不停拨弄着那个打火机,一闪一灭,“啪啪”的声音在走廊里格外清脆。
她认得那个打火机,是自己在商场购物抽中的奖品,当时看着样式不错回家便随手送给辰川。这种不上档次的便宜货毕竟入不了资本家的眼,辰川笑看一眼就丢到一边,原来……
“清越。”
顾子维打发完记者后上楼来,远远地便叫了她一声,声音不大,在空寂的楼道里却分外清晰。辰川听到一怔,停下手中动作朝这边看过来,正碰到清越来不及回避,四目相对了。
清越僵硬地朝辰川挤出一个笑容,不敢看他会有什么回应就已经匆匆转身往楼上去。顾子维朝辰川略一点头,也回身随清越走掉。留下辰川一个人在原地,盯着刚才她出现过的廊角,那么短暂一瞬,真如同幻觉。皱眉,攥紧手中的打火机,劣质的锋利棱角割得掌心生疼。
秦少唐从楼梯口朝这边走来,声音有几分焦急:“二哥!”
辰川神色渐稳,待到少唐走过来才淡淡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看媒体那边又有动静,不放心你。”
辰川一笑:“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操心我的事。”
“不是我不信你,这回你的麻烦真是不小。东瑞的事情我听说了,虽然大哥表示全力支持,我知道你不会接这橄榄枝。如今你资金回笼阻止反收购,我……”
“不用了。”辰川打断少唐的话,“你的钱我也不会要。”
少唐被堵得一愣:“你怎么知道我要借你钱?”不过立刻自己明白过来,“是啊,我现在能拿出来的也有我爸那几个钱,他的钱黑是黑了点,好歹能解燃眉之急。”
“资金的事我自己想办法,大不了先卖掉那几套房子,要是没地方住就去你那里投宿。对了,你现在有房子么?不会还一直住酒店吧。”
见辰川一副轻松自然胸有成竹的模样,少唐安心不少:“你是铁了心的?”
辰川点头:“尽人事,知天命。东瑞留不留得住都看我自己的能力,你等着瞧。”
少唐又朝辰川身后的病房看一眼,徐曼丽正侧卧在病床上,像是睡着了。
“二哥,我再多嘴问一句,这到底怎么回事?我刚才看见外面不少记者,上楼看见嫂子跟顾子维在一起,现又瞧你守着徐曼丽。怎么着,难不成真的风水轮流转,又转回去了?”
辰川没有说话,低头看着打火机,银质的机身映出他紧锁的愁眉。
“那外面传你的嫂子分手了,是不是真的啊?”
“现在很多事情我也没理出头绪,我猜想是清越有意瞒着我什么,她也不给我见面的机会,所以真假虚实我不能分辨得很清楚。但是有一点我很明白,”辰川略顿一顿,“是清越提的离婚,她爱的人是顾子维。她不爱我。”这个理由就足够让他放手了。
少唐觉得奇怪:“我说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如果说嫂子对你一点感情都没有……不可能,起码我不信,你不知道你去京安那阵子她魂不守舍的样儿,我看得出来,她肯定有那意思。”
“是么?”哪怕是这么一丁点的肯定也让辰川脸上现出短暂的笑容来,顷刻间,却又消散,“终究是比不过顾子维。他们三年的感情,更何况还有过孩子,清越始终没忘情,我一直都知道的。”
辰川自问没有哪一点比顾子维逊色,可是他无法控制人心,如果清越向着顾子维,他就什么也不是。  

“其实我早看出来了,你跟嫂子之间有问题。正常夫妻哪有你们那样的?当初见你们住一间房都别扭,我没拆穿你们是希望你俩好,嫂子是个难得的好女人。”
辰川沉默。
当然,他比谁都明白清越的好,他比谁都想要好好疼她,只是根本没有机会。
爷爷枪林弹雨里摸索的硬道理:怎么才算个男人?看得精准,行事果断,干净利落。他一向学得很好,做事从不畏手畏脚,但这次不一样。有些事情宁愿自己瞎猜测也不知如何询问,怕本就伤痕累累的清越再经不起任何折腾。
少唐朝后面病房看一眼,低声道:“你老实说,是不是徐曼丽又在搞鬼?千万不能由着她来,女人那点破事我最清楚,想赖你的时候会使各种手段,一不小心就会着她的道。”
“行了,少说几句。”
“你还怕她听见?她做的事情你难道不清楚?还有那个顾子维,欺人太甚!不就一个小小的盛世集团,大哥说了,只要你一个电话他就立即入股东瑞,不仅帮你解决财政危机,而且……”
“行了!”辰川喝止。
少唐愣了一下,又仍有些不平:“二哥!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如果只有这个办法能救东瑞你也还要固执?你不会宁愿看着东瑞垮掉吧!”
走廊的尽头明明已经没有人,一株墨绿色的盆栽在灯光下映出亭亭的影子。辰川看着那树,很久没有说话。医院里一直很安静,偶尔传来一星半点的声响,也只是衬得这种安静更加压抑,一如在眼底蔓延不绝的白色。他记得清越多么害怕呆在医院,可现在她就在楼上,没日没夜守在让她那么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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