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节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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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节度- 第10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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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其满身是伤,头发披散着,一条胳膊还奇形怪状的扭曲着,显然是折了,正是安吉城中的镇海军最高将领许无忌。

吕方看了看许无忌,只见他脸上满是血污,发髻又散乱的很,莫说他一件未曾见过他,就算见过,只怕现在也认不出来,随手指着跪在最前面的牛县尉,问道:“你看看这人是否是那许无忌。”

那牛县尉跪在地上,看到吕方指着自己,心中倒是欢喜的很,起码可以起身动动,跪在地上这么久,骨头都酥了。赶紧爬起身来打量了两下许无忌,才转过身来叉手行了个礼道:“正是许无忌那厮。”

吕方听了点了点头,那刘满福看到主帅点头,笑的更是裂开了嘴,这破安吉县城之战,首功自然是先登的徐二陈五二人,可自己击破敌军援兵,生擒敌军主帅,这功劳也不小了,加上先前的蛇颈关上的大功,莫邪右都从宣州出兵以来,功劳最大的便要数自己了,先前留守丹阳被同伴拉下的仕途总算可以赶上去了。刘满福正算着自己在勋书上该加上几转功,突然听到吕方大声说道:“刘满福你奋勇陷阵,擒拿敌酋,本帅有功必赏,便依律赏你青绢百匹,银两百两。”

吕方话音刚落,刘满福那张大嘴已然咧开的足以塞进一个胡瓜了,定在那里怎么也合不上了,却是喜得呆住了。站在吕方右侧第一位的范尼僧却变成一张苦瓜脸。原来唐时银价极贵,玄宗时,湖州刺史想要回到中枢,行贿给李林甫,也不过是银千两罢了,已是极大的手笔,青绢百匹也就罢了,那两百两银子可是贵得很。而范尼僧乃是吕方的主薄,军中钱粮都是归他调配,如今吕方从淮上募兵以后,又出兵湖州,花钱便如同流水一般,待到九月兵下了蛇颈关后,范尼僧囊中便如同水洗过一般,此刻让他出这么一大笔钱,好似在他身上硬生生割去了一块肉一般,若不是吕方在众将面前开了口,范尼僧就要跳出来劝谏了。

那刘满福正要说躬身行礼谢赏,却听到吕方接着说了下去:“可你在军帐前喧哗,也犯了军律,你也是老行伍了,这是什么罪也该明白吧。”

吕方话一出口,这帐中的温度好似立刻降了几度,刘满福那张笑的开了花的黑脸立刻垮了下来。这帐前喧哗之罪若往重了说,说你慢军,斩首都是可以的,若是往轻里说也要吃一顿皮肉之苦,那刘满福是个莽撞人,却没想到乐极生悲,报功心切竟变成飞来横祸,待要开口求饶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却又听到吕方接着说道:“念你生性鲁钝,也是无心之过,又刚立下大功,这样吧,功过相抵吧,等下你去范主薄那边去领上两百匹青绢,其他的也就功过相抵吧。我也知道这恩赏比起将士们在刀尖上冲杀流的血汗来说少了些,只是如今新近扩军,手头上紧了些,待到将来手头宽裕了,绝不会亏待了兄弟们”

功高震主 第171章 折冲2

第171章  折冲2

刘满福听到这里,赶紧走到一边去了。吕方转过脸看着许无忌笑道:“去年许舍儿(唐宋时舍儿时对年轻男子的称呼)迫我等何急,哪知天道好还,今日落得这般境地。”原来乾宁三年,吕方在安仁义麾下时,许再思便引领新破董昌的武勇都大军西还,吕方接应了田覠的败兵后,节节败退,好不容易才退回宣州,那时许无忌便是其叔父麾下的先锋,和吕方没少打交道,吕方这么说便是重提往事,讥笑与他。

那许无忌啐了一口,道:“只恨那时不追的紧些,取了吕方你的性命,如今却被这般鼠辈所买,落到这般境地,罢了,你要杀便杀,何必多言辱我。”

帐中莫邪都将吏见他在这般境地还出言不逊,刀剑出鞘之声不绝于耳,便要当场将其剐了,跪在地上湖州土豪脸上倒颇有愧色,吕方笑道:“许舍儿莫怒,你我各为其主,战阵之上各尽其能也就罢了。来人呀,叫个大夫来给许将军看看伤,换件衣服,带到后营去小心看管便是了。”言罢,便有亲兵将那许无忌带下去了。

许无忌离开帐后,吕方的脸色立刻阴沉起来,对着下面的众人低喝道:“尔辈助纣为虐,依附钱缪,对抗王师,如今城破方才来降,其罪难恕,如今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众人跪在地上已经半天,早就是筋骨酥软,方才看到许无忌言语那么不逊,吕方不但没发怒,还给他看伤。众人心里一块石头便落了地,毕竟如果连许无忌拼死顽抗的敌将都能放过,自己好歹也曾立下些微功自然也是没什么大碍得了。可没想到这短毛贼不知怎么了,竟然翻脸不认人,也不怕大伙儿一拍两散,全跑到许再思那边去,到时候看看这一帮客军在安吉如何立足。

下面众人心思想得虽快,可眼前这关总得过去,毕竟这帐外可还有吕方的几千兵,只要一声令下,将这安吉县城屠个干净也不过是半天的事情,消息灵通的几人已经认出了站在吕方右边最前面那个黑衣汉子便是传闻中将丹阳县陆家、朱家杀得一个不留的“屠伯”范尼僧,和这等粗人可没有什么道理可讲的。

吕方话说完了,下面的豪强家长一个个仿佛打定主意不当这出头鸟,只有那牛县尉本来就对开城投靠淮南军不太感冒,忍不住愤愤然道:“吕将军这话可就差了,我牛知节不过是乡下的泥腿子,家中也饶有薄产,无须去吃那断头饭,平日里只懂得种田绩麻,只是盗贼乱兵横行,同乡们推举,才聚众治兵,护卫乡里,刺史节度们打过来打过去,我等都是纳粮出丁,朝廷诏命也是变来变去,我等哪里懂得谁家是忠臣,哪家是逆贼。再说攻城之时县中土团兵也未曾和莫邪都动过刀枪,我等擒拿乱兵也不无微功,吕将军让我等在下面跪了许久,一开口便厉声训斥我等从贼,却不知到底何人是贼。”

那牛县尉话音刚落,吕方勃然大怒,浑然忘了两三年前自己和眼前牛知节一般行径,正要下令将其推下去斩首,也给这群土豪点颜色看看。却觉得背后有人扯自己的衣服,回头一看,又是高奉天,只见其附耳低语道:“此人乃是湖州有名的豪杰,少时家贫,聚集恶少年横行乡里,后折节读书,刘汉宏之乱时乡人推举起团自卫,后来董昌平定浙东时,便拒绝封赏,回到乡中耕田奉养老母,乃是有名的孝子,在湖州极有威望。此人少时家贫,并非靠家世之人,县中的团结兵大半都是其招募训练而来,将军欲成大业,须得雅量高致,延揽英雄,切莫使气杀人,坏了大事。”

吕方听完后脸色微变,他知道高奉天为僧时遍历江南东西两道,对当地人物豪杰极为了解,既然如此看重这牛知节,必然此人有过人之能,毕竟古代这种地方自卫的军队一般都是以宗族血脉为纽带的,下面跪着的那个不是强宗豪右出身,偏生让他以一介贫家子的身份跻身安吉县一群土豪之中,担任县尉,执掌团结兵的兵权就知道其并非等闲之辈。再说吕方也知道,所为恶少年说白了就是现代社会里的黑社会,一般王朝末期,基层的控制力减弱,这种黑社会头目往往都会起兵作乱,而且其能折节读书,又有孝名,绝非一般等闲人物。远的刘皇叔、近的黄巢便是这等人物的代表,想到这里,吕方细心打量了下这人,只见其身材不高,但肩宽背阔,颈子尤其粗壮,几乎都和脑袋一般粗细了,虽然手无寸铁,但在帐中竟怡然不惧,显然是勇力过人之辈,心中已经定下了招揽此人的念头,起身笑道:“好,你护卫乡里,替天子保一方平安,也算不无微功,本将未发迹前也如你一般,今日之事便不计较了,只是那高昂在哪里,为何不出来拜见本将。”

高昂话音刚落,帐下那群人顿时哑然,过了好一会儿,牛知节躬身答道:“昨夜里许无忌引兵围攻高家,铜驼巷里火光冲天,只怕高家全族已经被灭,只怕高县宰本人也不在了。”

吕方听了点了点头,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这高家被灭从某种意义来说,还是好事,毕竟就不用将许诺的官职和封赏兑现了,如果真的如那牛知节所说,高家族灭,还可以将其土地财产拿来塞进自己的腰包,毕竟这些本地豪强现在都是要争取的对象,是不能如同在丹阳一般,打他们的主意了。吕方正打着如意算盘,突然听到下面一人插话道:“高县宰还活着。”

吕方一愣,这高昂还活着就有点麻烦了,一想到到嘴的肉没了,心头便有些懊恼,只听见那人接着说:“昨夜镇海贼兵围攻高家,多亏王师来援及时,那许贼不得不引兵去援救城门,在下便领着家人去看高家还有没有人幸免于难。天幸高县宰虽然身负重伤,但还留了口气,想来是贼兵来不及细细查看,在下便偷偷带到家中将养。”那汉子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不时在其中夹上几句拍吕方马屁的话,吕方却是越听越恼,眼看到手的肥肉就要飞了,还得把这安吉县宰之位留给高昂,偏生又发作不得,打断那人说话道:“你这厮好生不爽快,这等重要的事情,却拖到现在才禀告,若是坏了大事,定要给你好看。”

说话那人顿时被吕方吓得半死,扑倒在地,口中不住喊着恕罪。吕方听的越发厌烦,下得座来走到那人身前,一脚将其踢了个筋斗,却是个白脸胖子,正是湖州长史李哲之弟李明,此刻挨了吕方一脚,趴在那边瑟瑟发抖,只听到咯吱的声音,却是吓得牙齿止不住相击。

吕方看到这人如此无用,倒也无味的很,便吩咐道:“高县宰立有大功,却因此满门被灭,等会我便去你家看望与他。至于你们。”吕方转身对着趴在地上众人道:“各位都是诗礼传家,嫡子自当好生修习圣贤之学,这湖州久经战乱,并非学问精进之处,淮南广陵城中,硕儒云集,才是互相砥砺之所,等会尔等便吩咐家人将嫡子送来,一同送往淮南广陵,也好将来继承家业。”

话音刚落,趴在地上众人便是一阵耸动,吕方的用心昭然若揭,就是让众人送来嫡子为质,若是老老实实跟着淮南混也就罢了,若是首鼠两端,甚至投靠钱缪,那在淮南手中的嫡子们自然便不好看了,至于什么修习圣贤之学、学问精进之类的,只有傻子才会相信。趴在地上的那些人如论武勇倒是一般,可谁也不是傻子,纷纷琢磨着想出什么话语来推脱。却听到吕方猛地将腰间横刀拔出鞘来,虚劈一下大声喝道:“莫非有哪家以为自家孩儿学问足够精深,用不着前往广陵不成。”随着吕方的喝声,帐内外数十人同时拔刀出鞘,刀剑相击之声汇成一片,地上那些人的脑袋立刻低了下去,齐声道:“不敢,多谢将军费心了。”

这时,却听到一人突然冷笑:“牛某人尚未娶妻,更无孩儿,外面有个相好的,家中只有一个老母,却不知吕将军也要送哪一个去广陵修习学问?”

帐中顿时冷然,所有人的视线一下子全部集中到了说话那人身上,却是安吉县尉牛知节,原来此人满脸胡须,面目粗豪,看起来年龄甚大,其实却不过三十许人,年轻时和乡里的恶少年一般厮混,加之家贫,未曾娶妻,后来练兵后,整日里只是在教练士卒,却将自己的婚事拖累了,只有和一名当胪的买酒胡姬相好的,他这话语中颇有挑拨之意,帐中淮南将吏那个不是百战余生的武人,只等吕方一声令下便将这言辞不逊的汉子当场砍成肉酱,这数十道满含着杀意的眼神注视之下,若是常人只怕站都站不住了,那牛知节倒是怡然不惧,平视着吕方的眼神,脸上还有一丝不在意的笑意。

功高震主 第172章 惊变

第172章  惊变

吕方上前两步,盯着那牛知节,过了半响,方才冷笑道:“牛县尉倒是好大的胆子,罢了,你是武人,开得强弓,舞得长槊也就罢了,学问之类的,还是算了吧。”吕方话一出口,帐内紧绷着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古怪,众将吏都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吕方,为何主帅对这牛知节这般容忍。

吕方也不管部下探询的目光,自顾对跪在地上的众人道:“尔等快些写书信回家招嫡子来,哪一家来了便放哪一人回去。”说罢便自顾走出帐外,丢下满帐人诧异的眼光。

铜驼里,高家宅院前,到处可以看到已经变成暗黑色的血迹,尸首已经被清理干净,但还是依稀可以猜想出昨夜这里厮杀的惨烈。走近院内,门口的青石台阶上一大片漆黑色的污迹,这是昨夜守兵用沸油灼烧攻城锤的结果,雕梁画柱的明堂早已变成了残垣断壁,院墙和廊柱上到处都可以看到刀砍箭射留下的痕迹,往日钟鸣鼎食的高家如今却了无一人,宛若鬼蜮一般。不过百步外李家宅中,灯火通明,借着灯光,悠扬的丝竹声从里面传了出来,门外却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满是披甲持兵的莫邪都士卒,戒备森严,乃是那李明借吕方前往家中探望高昂之机,宴请吕方。只见座中觥筹交错,堂下长袖翩翩,一副歌舞升平的样子,身在其中,哪里还能想到一日之前,百步之外便是血肉横飞之地。

吕方坐在首座,坐在一旁的便是男装打扮的沈丽娘,饮了两杯酒后,雪白的皮肤便如同涂上了一层薄薄胭脂的白玉一般,分外可爱。坐在旁边的李明早已看出了丽娘乃是女子,暗想吕方连在战阵之上都将其带在身边,想必对其是宠爱的很,便壮着胆子挪到吕方身前道:“吕将军提义军讨平镇海逆贼,救安吉百姓于水火之中,在下本欲献一二婢女,也好为明府去劳解乏,还好今日见得如此绝色,倒是不敢再拿那些庸脂俗粉来烦劳了。“

吕方听了一笑,道:“你的好意我也心领了,不过今日我来是为了看望高县宰的,如今已经酒过三巡,军中饮酒不过一樽,今夜已是过量了,请带我去见高县宰吧。”

李明本欲借着饮宴之机和吕方拉好些关系,可对方话说得这么明白,也只得起身在前带路,口中道:“高县宰听说明府要来探望,心中高兴的很,精神健旺了许多,想必不久便能起身了。”

吕方干笑了两声,腹中暗想莫非自己这就跟前世领导干部到医院去探望受伤战士一般,握手说两句“同志们辛苦了“,手下就能全血恢复,而且忠心度立刻变满格,那也太简单了吧,何况这高昂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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