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花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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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花世界-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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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夜宋逸臣没回来,天明时分才出现在他面前,原原本本的做了一番汇报——这片地区的大戏园子,就只有德兴舞台和天和舞台。如今天冷,逛不得公园看不得风景,正是戏园子要兴盛的时节,德兴舞台那边提前拉拢名角,软硬兼施无所不用,已经大大的占了上风。这时候想要力挽狂澜,就只好采取非常战术——他对余至瑶说:“二爷,您拨给我几个兄弟。我趁着消息没透出去,赶紧再抓几个角儿回来!到时候找间屋子把这些人一关,晚上送到舞台,半夜押回住处,一直唱到春节。大不了到时多赏他们几个红包就是了,也不算很亏待人,对不对?”
  余至瑶当时刚刚穿戴完毕,正坐在餐厅内喝粥。抬头望着宋逸臣,他一边咽下口中的稀烂米粥,一边拿起餐巾擦了擦嘴。
  “你这个方法……”他若有所思的笑了一下:“倒是新鲜。”
  宋逸臣一夜没睡,然而站得笔直,是个立正的姿态:“二爷,别犹豫了。您下句命令,我马上就再逮几个回来。”
  余至瑶站起来绕过餐桌,经过宋逸臣时略一抬手。宋逸臣会意跟上,随他出了餐厅进入客厅。
  余至瑶坐上沙发,抄起电话听筒要了马维元的号码,让对方调几个伶俐小子过来。三言两语的放下电话,他忽然眼望地面说了一句:“逸臣,辛苦你了。”
  宋逸臣坐没坐相,立正时却是笔直如同标枪,身姿十分英武。听了这一句慰问,他正色答道:“感谢二爷体恤,逸臣不辛苦!”
  余至瑶低低的笑了一声:“我像是进了军营。”
  此言一出,宋逸臣也笑了。
  
  宋逸臣采取闪电战术,专对街面上有名的艺人下手,连劝带逼,把人带走。德兴舞台猝不及防,当天晚上竟然人手不足,从头到尾唱了半宿大鼓书。舞台经理急坏了,连忙去找何殿英设法——德兴舞台一直是在何老板的保护之下,这个时候,何老板不能不出面。
  何殿英先以为是有人来砸场子,还不在意,结果细听之下,竟是这样一番情形,不禁大出所料。在地上来回踱了几个圈子,他咬着牙叹了气,心想这个打不死的和我好了没几天,竟然花样翻新的又做起了乱!强行抢人关人——亏他想得出来!
  




31

31、告白 。。。 
 
 
  何殿英跑去余公馆,要向余至瑶兴师问罪,然而余至瑶并不在家,领着凤儿上街做衣裳去了。
  他等了片刻,等的满心气闷。哑巴站在客厅一角,默默的用剪刀修剪花草枝叶。何殿英看了他几眼,忽然心中冒出念头,觉得余至瑶太不地道——这奶哥哥虽说是个哑巴,但是该长的零件都长齐全了,怎么就不想着给人家配个老婆呢?就算没有女人肯爱哑巴,那花钱买也该买个丫头回来啊!
  “哑巴!”他百无聊赖,开口搭讪:“你今年多大了?”
  哑巴放下剪刀回过头来,竖起手指向他比划数目。
  何殿英闲着也是闲着,索性拿他消遣两句:“老大不小,该讨老婆啦!”
  哑巴向他笑了一下,然后转身拿起剪刀,轻轻剪下一股枝叶。
  何殿英又道:“你家二爷不管你,我可以做个好人。你告诉我你愿不愿意,你要是愿意,我给你弄个娘们儿过来!”
  哑巴转身,微笑着向他摇头。
  何殿英向前探身,忽然觉得哑巴也挺有意思:“不愿意?不想女人?”
  哑巴好脾气的收起剪刀,对着何殿英微微一躬,然后迈步离去了。
  何殿英再次落到孤家寡人的境地,讪讪的有些沮丧——连哑巴都不理他了。
  
  因为余至瑶总也不归,所以何殿英等到最后,怨气冲天的决定离去。哪知刚刚走出楼门,就见前方停着一辆汽车。车门大开,余至瑶扶着车顶弯下腰去,正在撕心裂肺的咳嗽。
  他心中一喜,像猎人逮住了猎物,一路向前走的连跑带跳。几大步停到余至瑶面前,他很意外的看到了凤儿。
  凤儿梳着两条油光黑亮的大辫子,穿一身粗花呢洋装裙子,下面小腿上箍着厚羊毛袜,是个摩登大小姐的打扮。余至瑶那样高大,就显得她十分渺小。仰头望着余至瑶,她是一脸的焦虑神情。
  何殿英莫名其妙:“这是怎么了?”
  凤儿口齿伶俐的答道:“叔叔刚才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何殿英听了这话,正要大笑;哪知余至瑶忽然双腿一软跪倒地上,肩膀还在一抽一抽的动,声音却是没有了。凤儿急的抡圆巴掌打他后背,几掌打过,余至瑶向前一仆,晕了过去。
  
  何殿英扶起余至瑶,又拍脸蛋又按人中。及至余至瑶悠悠醒转了,他强行把人塞进自己汽车,一路风驰电掣的带回了家。
  余至瑶方才险些咳烂了肺,这时委顿在何公馆的沙发上,人就像条脱了关节的大蛇,胳膊腿儿东撇一条西撇一条。何殿英见他终于安然无恙了,这才狠狠的大笑一场,笑过之后说道:“打不死的,这就是报应啊!”
  余至瑶半睁着眼睛,声音嘶哑的“嗯?”了一声。
  何殿英兴致勃勃的在他面前来回走动:“二爷,你现在是花样翻新的坏啊!满大街的抓人往天和舞台送,怎么着?你想让德兴年前歇业是不是?”
  余至瑶有气无力的答道:“德兴上个月逼了好几个班子签合同,签了合同就只能在德兴演。这怎么算?天津卫的角儿是有数的,我不抢,你就抢;我抢了,你又怪罪。”
  何殿英冷笑一声:“你还委屈有理了?”
  余至瑶皱着眉头喘了几口气,身体脱力似的慢慢侧倒下去。抬手捂住胸口,他忽然低声唤道:“小薄荷……”
  何殿英看了他一眼,发现他那脸色隐隐有些泛青:“干什么?”
  余至瑶的声音轻成了气流:“疼……”
  何殿英一愣:“疼?”
  余至瑶失去了声音,只剩下口型:“疼……”
  
  何殿英魂飞魄散的把余至瑶送去了医院——余至瑶面无血色,只说胸疼,满头满脸的出汗,手都冷了。
  一番检查过后,结果险些让何殿英惊掉了下巴。余至瑶方才那一场剧烈咳嗽,竟是导致肺部出现了破洞。气体随之进入,他那肺上已然鼓了气泡。
  
  当天晚上,何殿英坐在病床前,一脸倦色:“二爷,你吓死我了!”
  余至瑶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嗯”了一声。
  何殿英又道:“幸亏还不算严重,医生用针抽出了气。否则啊,就得把你开膛了!”
  余至瑶从被窝里伸出手来,摸索着要抓对方。何殿英见状,便用力握住了他的手:“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余至瑶气若游丝的张了张嘴,挣命似的说出话来:“你……别走。”
  何殿英苦笑了:“我不走。”
  病房外一片寂静,病房内灯光惨白。余至瑶直勾勾的盯着何殿英,神情是异常的认真,认真到了恐怖的地步:“我困了……我怕睡了之后……会醒不过来。”
  说完这话,他的目光忽然散乱起来:“哑巴呢?我再看他一眼……”
  何殿英听了这话,不禁寒毛直竖。不以为然的一挑眉毛,他很不耐烦的问道:“我说二爷,你这是要交代后事了?你就是肺上鼓了个气泡而已,气还让医生抽出去了——你至于吗?大晚上的吓唬人是不是?”
  抬手一摁床头电铃,他甩开了余至瑶的手:“让看护妇过来给你打一针镇定剂。我听不得你这些神神叨叨的屁话!”
  
  余至瑶在医院里躺了一个多礼拜。
  元气大伤的回了家,他天天喝猪肺子汤补养身体,杜芳卿亲自下厨给他熬的,不但洁净,味道也好。
  看在何殿英的面子上,他匀出几名艺人送往德兴舞台,顺便把宋逸臣派去了瑶光饭店管事。宋逸臣本事不小,放在天和舞台看场子有些可惜;况且宋逸臣一走,自己对何殿英也有话可说——天和舞台里和你做对的手下,已经被我打发去了别处。我把自家人都惩治了,你就别再记恨不放了。
  
  余至瑶如此安排一番,何殿英也就不好再闹。待到进入腊月,余至瑶彻底恢复健康,出门第一件事便是跑去了何公馆。
  何殿英不在家,他便坐到客厅沙发上耐心等待,从中午等到下午,吃过晚饭之后继续等。后来天黑透了,何家仆人进来开了电灯,又请他去客房休息。他不肯,宁愿躺在沙发上打盹儿。
  睡了不知多久,他被晚归的何殿英推醒了。
  朦朦胧胧的睁开眼睛,他见何殿英弯腰站在自己面前,大衣没脱,肩头还落着未融的雪花。
  何殿英脱下手上的皮手套,摸了摸他的脸和头发:“听说你等了我一天?”
  余至瑶迷迷糊糊的点头。
  何殿英把手套放到一旁,开始去解大衣纽扣,声音压得很低,仿佛是怕吓到对方:“傻子,怎么不让人去找我?”
  余至瑶梦游似的对他一笑,并不回答。
  何殿英低头在他脸上吻了一下,嘴唇很软很凉,像一滴从天而降的雨,落上余至瑶那燥热的面颊。
  “想我了?”何殿英含笑又问,声音依然轻飘飘的,嘁嘁喳喳,宛如耳语。
  余至瑶神情呆滞的望着他,点了点头。
  何殿英脱下大衣甩到一旁,然后伸手把他扶了起来:“要睡就上楼好好睡,客厅夜里会凉。”
  
  自从余至瑶把肺咳破之后,何殿英就有点不大敢揉搓他了。
  余至瑶脱了衣裳,因为何殿英的睡衣尺寸都不合他的身材,所以只好穿着裤衩钻进被窝。何殿英站在床边笑嘻嘻的看他:“剥的像光猪一样,不怕我非礼你了?”
  余至瑶在被窝里很惬意的伸展了身体。何公馆是个好地方,处处都让他感到舒服,连大床都仿佛是特别的柔软。
  当然,最好的还是小薄荷。这些天他很思念何殿英,从早到晚眼巴巴的等着,等何殿英来看望他。可惜大家各有事业,年前又总是特别的忙,何殿英没工夫围着他转。
  
  何殿英刚一躺进被窝,就被余至瑶紧紧搂抱住了。
  余至瑶并不承认自己对何殿英怀有情|欲。鼻尖蹭到对方脸上乱嗅了一通,他本来没有亲嘴的打算。可是不知怎的,嗅着嗅着,他忽然起了馋意。
  放开何殿英背过身去,他喘了几口粗气,心跳的很厉害。何殿英对着他的后背挥出一拳,又气又笑:“怎么回事?说不理我就不理我了?”
  余至瑶没有动,心中慌得难受。下身那里半软半硬的有了反应,上边则是慌里慌张的又馋又饿。他不敢转身,只怕自己一回过头去,就会活吞了何殿英。
  他后悔了,早知如此,不如不来。回手扯过棉被裹缠了自己,他“咕咚”一声翻下床去,随即一个鲤鱼打挺滚入床底。何殿英的脑袋从床边倒悬下来,见怪不怪的问道:“二爷,又要发神经啊?”
  他大睁着眼睛,盯着何殿英不说话。眼前的脑袋抬上去了,取而代之的落下两只赤脚。何殿英下床之后四脚着地,爬到床下去看余至瑶。
  两人近距离的四目相对,片刻之后,何殿英忽然探过头去,吻向了余至瑶的嘴唇。
  仿佛两块磁石相遇了,“啪”的一声吸在一起,然后便是难解难分。余至瑶费力的抽出手臂拥抱了对方,抱住之后就再不松手。何殿英是凉的,甜的,薄荷糖的滋味。余至瑶舔他吮他,恋恋不舍。而何殿英挣扎着仰起头来,却是问道:“爱不爱我?”
  余至瑶的耳边起了轰鸣,依稀听到自己回答:“爱。”
  然后又是提问:“有多爱?”
  余至瑶在恍惚中觉得自己是说错了话,不该和小薄荷谈情说爱的,这是自己一贯的宗旨。可是情到深处不由己,答案仿佛已在舌尖搁置多年,一直在等今天。
  他简直耳鸣到了快要失聪的地步,隔着千万层的墙壁和棉絮,他只感觉自己的声音含混迟钝:“最爱。”
  然后他把脸向下埋进被中。暖热的鼻血流了下来,他自己没知觉,不知道。
  何殿英侧身躺在冷硬的地面上,笑着叹了一口气,没再说话。忽然疑惑的抽了抽鼻子,他嗅到一股子血腥气。
  一把扯下余至瑶拥在身前的棉被,他湿漉漉的蹭了满手鲜血。余至瑶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下半张脸一片狼藉。
  何殿英呆呆的看着他,忽然产生了一种真实的幻觉,仿佛两个人都已然死了,并且是横尸街头、不得好死。
  
  天亮之后,余至瑶和何殿英坐在餐厅里。何殿英端着一碗米粥,一勺一勺的喂给他吃。
  “亲嘴而已,至于让你鼻血横流吗?”他一边喂粥,一边数落:“要是哪天我一高兴把你干了,你是不是要当场死给我看?”
  余至瑶神情恹恹的坐在他面前,衣服是穿上了,然而没有梳头刮脸。额发乱糟糟的垂下来,一直遮住了他的眉毛。
  “你敢干我,我就跳楼。”他半死不活的答道。
  何殿英笑的浑身一哆嗦:“哈哟,你这招真绝,吓死我了!”
  随即他把脸凑到余至瑶面前,放轻声音问道:“二爷,昨夜那话,当真吗?”
  余至瑶面无表情的凝视着他,半晌过后点了点头:“当真。”
  何殿英一笑:“真当真还是假当真?”
  余至瑶缓缓的吐出一个字:“真。”
  何殿英舀起一勺米粥送进了自己嘴里:“可我凭什么相信你啊?我的心意你明白,你的心意,我可一直看不清楚。”
  余至瑶垂下头来,一言不发。
  
  余至瑶中午离开何公馆,下午派人送来一只信封。何殿英撕开封口,从里面倒出一张八万元的支票。
  这就是余至瑶的诚意了,何殿英翻来覆去摆弄着支票,却之不恭、受之无愧。
  余至瑶爱他,愿意把一切好的东西,比如金钱,献给他。但是余至瑶不给,他不能抢。如果他抢,余至瑶会立刻翻脸不认人。
  德兴舞台这一两个月的经济损失,如今不但完全得到弥补,而且额外还多出了四五万块的富余。何殿英没领情,因为凭着他的本事,他根本不需要余至瑶的施舍。败就是败了,他又不是没败过。可余至瑶非要散财,那他也不推辞。钱又不会咬手,还怕多吗?
  何殿英对于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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