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勇侯对平王很上心,一方面是图以后的泼天富贵,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将平王从小看到大,有真心真情,当是儿子也不差的。平王又处在随时被人攻坚的地位,因此,他对平王的身边人事都十分熟悉。
一眼就看出躺在血泊里的女子正是自家妹妹挑出来伺候平王的,忠勇侯心里那个堵哟。当日,妹子查了遍,自己也查了遍,没看出这个女子有什么不妥,怎么偏偏…?
忠勇侯阴沉着脸盯着田丫,仿佛看的是夙世仇人一般,恨不得用目光将她烧死。看着看着,忠勇侯看出点儿门道来了。
这个女子重伤了王爷,自己拿剪刀捅了胸口,马上就要死了,身受重伤,还有护卫对自己虎视眈眈,可看她的脸上还留着死前的神情,安详,放松,带着心愿达成的舒畅…
忠勇侯恨不得打自己一个耳光,一个死人舒畅个屁?
“这女子临死前说的什么?”
护卫记得清楚,又重复了遍:“王爷,你很好,好的很…我来了,等等我…”
护卫很尽职,将田丫的语气也模仿的惟妙惟肖。
忠勇侯摸摸下巴:“她后边那句肯定是对别人说的,这个别人应该是早已死了,不然怎么叫等等她?”
护卫点头,就是不知道这个别人是什么身份?是她的亲人还是情人还是什么别的?
忠勇侯眉头更紧了几分:“那前边那句话呢?‘王爷,你很好,好的很’,她说的是反话?知道王爷好还刺杀王爷?要是反话的话…王爷不是一直很宠她?难道她跟王爷有仇?”
护卫没说话,他也不知道啊。王爷是真的对田丫不错,不该吧?之前调查身份背景的时候的确没问题啊。
忠勇侯觉得百思不得其解,摇摇头出去了,屋里的血腥味儿太厚,熏得人透不过气来。
出来屋子,忠勇侯想起一事:“王妃呢?怎么没见王妃守着王爷?”
忠勇侯很不满。
护卫回禀道:“王妃身子沉重,属下怕刺激之下王妃有个不好。就没让人去通报,也瞒着正院里的人…”
护卫没说的是,王爷伤成那副模样,怕是以后都…指不定王妃肚子里的那个就是最后一个了,还是能保住一个算一个吧。
忠勇侯叹息,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层。
“先瞒着,等王爷这里养好了再说。”
护卫心下一沉,养好?下面一疼,得啥时候啊?
“找个心细眼尖的,去屋里查查这女人的东西,看能不能找出蛛丝马迹来?哼,敢冒犯王爷,等着灭族吧!”
护卫里面寻来两个高手,进去翻找,当然,什么也没找到,都是女子惯常用的东西,尤其是这些东西上都有平王府的标记,显见是田丫进王府后配置的。
当初,田丫进平王府时,就收拾了一张包袱皮裹了两身衣裳。后来,平王嫌寒碜,立即丢了出去,连她宫里分的小首饰小头花也一并都换了扔掉了。田丫压根就没什么私物,能找到什么?
至于那幅平王刚拿来,跟田丫两人赏过的风格迥异的“年画”,被田丫丢在火盆里烧了干净。还有那只装着人皮的小瓷瓶,也被她洗的干干净净,装了宫里赏赐的花露,却又被她当着丫鬟的面故意打碎了。这会儿正不知在哪个垃圾筐子里躺着呢,谁会想的到?更不会发现底下的玄机了。
田丫走的很干脆,留下的东西也很“干净”。
平王还没醒,忠勇侯心内戚戚,不知改做什么,只好发呆,心里磕头拜佛,佛祖啊,老天啊,保佑王爷的那个啥千万保住啊!
忽然屋外哗啦啦一阵急速走路声,忠勇侯一个激灵。
“尤御医,快…”
忠勇侯迎到门前的身子僵住了,膝盖一软,直挺挺跪了下去。
“叩见皇上。”忠勇侯只觉得嘴里心里一阵苦。
皇帝冷哼一声,看他一眼,长腿一迈,从他身边大步踏了进去。
忠勇侯心里发冷,头更低了几分。
“忠勇侯,大哥,平王怎么样了?到底发生了何事?”
忠勇侯一愣,抬头:“娘娘,您怎么来了?”
钱妃怎么来了?
这还真是巧了。
平王府的太医深夜进宫求见,拿的是平王的牌子。侍卫不敢怠慢,立即找了太监总管来。
太监总管只听了太医一句“平王等着尤御医救命”,就不敢再问,连忙将他领到了景岚宫,传到大总管跟前。
皇帝是夜正好歇在钱妃这里。
大总管听得太医说了几句,不敢耽搁,立即进去传话。
皇帝跟钱妃已经睡了,被惊醒起身,钱妃伺候皇帝穿衣呢,就听见仿佛是自己的宝贝儿子出了事。
哪还呆的住?立即宣了那太医进来问话。
事态紧急,太医也顾不得遮掩,只把平王的伤势如实说出。只是如实,就已经让钱妃腿软身软的差点儿昏死过去。
皇帝脸上也不好看,立即吩咐人去传尤御医到平王府,他这个亲老子放心不下穿好衣裳要御驾亲临,钱妃挣扎着也跟上,皇帝没拦。
皇帝到了还昏着的平王跟前,不管跪了一地的人,自己掀开被子一瞧,脸色顿时青黑一片。
第一百八十四章 你是不是很心痛()
不甚宽敞的房间内,低气压云层低低环绕,忠勇侯抹了把额头的大汗,不敢看坐在正中的皇帝一眼。
尤御医和打下手的太医正给平王诊治,屋里的人只有皇帝钱妃和忠勇侯。
都不是外人,唯一的妇人还是亲娘,又都着急上火的,也就没了忌讳,平王躺着的床榻前连个屏风都没竖。
但狰狞且羞涩的伤处…专业人士外的人也不会去看就是了。
皇帝自坐下后就脸色沉沉,脸皮子上仿佛在电闪雷鸣,一身的怒火压抑压抑再压抑,微微垂着双目,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钱妃却是眼泪流个不停,爽朗大方的她一辈子都没流过这么多泪。不过,为了不影响尤御医,她愣是咬紧了嘴唇没出声。
尤御医一把年纪头发花白,但身子骨还硬朗,看了半天,拿干净帕子抹着手过来,半跪在地,神色难看。
钱妃和忠勇侯一颗心立即吊了起来,皇上也抖了抖眼皮子。
“臣无能。平王殿下的伤势太重,臣无法将那块被咬下的皮肉缝合,只能…切除。”
皇帝深吸了口气:“那…露在外面的那只…”
尤御医低了低头:“臣无能…”
钱妃立即哀嚎一声,仿佛受伤的母兽。
忠勇侯嘴里干涩的厉害,舔舔嘴唇颤声问:“尤御医,能不能…保住?那可是…男人的根本啊。”
尤御医叹息,他也想啊,都是男人,虽然他雄风不再了,但也感同身受啊。但——挑战难度太大。臣做不到啊!
“臣无能…”
皇帝此时还比较镇定,沉着脸问道:“若切除了,会影响以后的子嗣之事儿吗?”
尤御医略一犹豫,果断摇头:“古书记载,自古就有男子只得一只阳丸,但不影响生育繁衍…”
钱妃不相信,尖声道:“纸头上记的东西。谁知是真是假?”
尤御医心里不爽。最讨厌病人家人胡搅蛮缠了。
“臣以前游历时,也遇见过这样的人,先天如此。祖辈父辈也皆如此。但臣遇到此人时,他膝下已有二子。”
人家一样生儿子,不待这么歧视的。
尤御医微微一沉吟,又道:“不过想来也是有影响的。据那人说,他家几代下来。每代男丁最多二人,可能也是跟这个有关。但,毕竟没有断了传承。就算先天完好之人,也有生不出孩子之事。”
皇帝。钱妃,忠勇侯…
那人是先天的,不用跟咱讨论这种医学遗传的高深话题了。
尤御医执着的表达自己的意思:“臣跟那人探听得清楚。他于房事之上并无与一般人有两样的地方。坚持时间,所用力道…”
皇帝急忙打断这老研究。“平王的,确定不能保了?”
尤御医又是三字:“臣无能。”
那是断根手指掉块肉吗?那是哪里啊?皮薄血管繁杂筋膜多,怎么缝?怎么补?不知道轻轻一脚就能产生生命不能承受之痛吗?生生咬下一块,尤御医表示,自己这辈子真是见识过了。
尤御医想安慰一句,一个蛋蛋也能生孩子的,但想到什么,又闭嘴不说话了。
他不说,不代表别人就不会问。
钱妃就想到什么,想问:“那平王日后还能…能…能…”
饶是亲娘,钱妃也不好意思。
皇帝很体贴,接口道:“还能人道吗?”
刚刚是说一个也能生,但他还能做生孩子前的必备活动吗?
尤御医就是拿不准这个,但责任还是要撇清的,以免日后有医患纠纷,还是能砍自己全府脑袋的那种。
“平王殿下的子孙根并无损伤,臣很确定。但…依臣看来,殿下是在几次欢愉之后又进行鱼水之欢,且在最要紧的关头被…嘴所伤。这个…打击之下,怕是对日后王爷行事有影响…”
也就是说,你硬不起来是你自己心里头害怕有障碍,不关御医的事哦亲。
几人沉默,这事,的确不是御医能看好的。
尤御医见几人都不说话,有些无奈,病情不等人啊。
“皇上,臣是不是给殿下处理伤口?”
是不是该割了?
钱妃又哭,忠勇侯也捂了眼。
皇帝咬咬牙道:“去吧。”
虽然平王还昏着,但有职业操守关爱病人的尤御医还是让太医亲自煎了麻药来灌了下去,不然待会儿病人不配合就麻烦了。
尤御医又吩咐那太医扯了很多布条子将平王的手脚都固定住,才开始自己的动作。
幸好灌了药又捆住了,就在尤御医拿一块干净的稀拉棉布浸到一个小坛子里,晃了晃捞出来,直接朝平王那伤处按下——
“啊——”
平王惨烈的叫声响起,感觉对这个世界再也不抱希望了。
“呜呜——”钱妃心口疼的受不住了,拿着帕子堵住嘴。
尤御医一个瞪眼,有些懵的太医赶紧将手里粗大的软木块塞进了平王嘴里。
平王疼得直翻白眼,还未醒来又昏了过去。
尤御医换了块干净的棉布又是一泡一按,平王被堵了嘴,只发出呜呜声,紧着再翻白眼昏过去。
如此换了三次,尤御医才停下清洗消毒的术前工作,一只老手稳稳拿起薄如雪花的银白小刀片,另一只手在坛子里泡了几泡,捏住没受伤的那边,一个巧劲,只连着些许皮肉的某块被割了下来。平王已经疼的麻木了,如此重要的东西离他而去,他却没感觉到。
尤御医换了个小坛子,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清洗消毒工作。
平王也开始了新一轮的呜呜哀鸣。
皇帝的脸色不是铁青可以形容了。
钱妃腿脚发软,面无人色,身影摇摇欲坠,幸亏忠勇侯在一边扶了她一只胳膊。
钱妃没看那惨烈的场景只用耳朵听着。皇帝和忠勇侯却在看着,随着平王无意识的痛呼,脸皮子直抽。
“尤御医,好了吧?赶紧给殿下包扎吧。”
尤御医对忠勇侯毫不客气,肃了老脸道:“这里不好包扎,尤其不能包严实了,才要多次清洗去毒的。尤其是这是被…所伤。更容易引起感染。用这去毒的药水多洗几次。才能拿最稀疏的细棉布包扎。以后每日都要拆开再洗换布的。”
钱妃懵了,这岂不是每日都要将平王凌迟一遍?
“我的儿啊…”
尤御医又道:“这里可不比别处,万一一个不好发肿溃烂了。只能整个割掉了。”
钱妃立即不喊了,两眼泪汪汪。
尤御医说着话已经给平王处理好了伤口,果然只用稀疏的细棉布轻轻裹了几圈。
“还得注意不能让殿下碰着了。”
得,继续捆着吧。
皇帝发话:“尤御医。你先在平王府里住下,等平王伤势好后再看。”
尤御医也不敢大意。他对这伤没经验,要亲自照看着才放心,不然平王一个好歹,自己的儿子孙子徒弟徒孙都得掉脑袋。
“皇上放心。臣一定照看好平王殿下。”
尤御医说完,鼻子抽了抽,为难道:“只是皇上。臣仿佛闻着这院子里有些气味儿不洁,对殿下养伤不宜。但殿下此时移动。必会牵扯到伤口…”
尤御医鼻子灵的很,能在大山里靠着鼻子找药材,隔壁那浓重的血腥味儿他早闻到了。之前不好说,这时却得提一下。不管这里面有什么内幕,确实会影响病人痊愈的。咱不能拿自家人脑袋开玩笑啊。
皇帝仿佛也觉出了什么,立马看向忠勇侯。
忠勇侯又出了身冷汗,那尸体还在呢。
钱妃没感觉,就要让人彻底打扫这院子,绝对不能影响她儿子养伤啊。
皇帝忽然问向尤御医:“平王何时能醒?”
钱妃也紧盯着他。
尤御医心里估摸了下,道:“一日之后。”说完想想又补充了句:“殿下睡着更好,更有利于伤口恢复。”
一旦醒来,不管是发怒还是发狂,一个动作总会牵扯到那里,还是昏着安生。
皇帝点点头,冲忠勇侯道:“你跟朕来。”
忠勇侯心里叫苦。
钱妃眼泪巴巴坐到平王跟前去了,拿着帕子给他擦冷汗。
皇帝出了门,并不停留,直接拐到隔壁门前,却没进去,只盯着忠勇侯瞧。
忠勇侯噗通一声跪了下去,身影颤颤荒凉萧瑟。
周围人见了,全退到了院子门口守着,恨不得自己是瞎子是聋子。
“平王如何被伤?”
现在可以来算账了。
忠勇侯一咬牙,不敢隐瞒,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皇帝默然,突然推开门走了进去,直到看见地上的人还有胸口上明晃晃的剪刀柄,冷哼一声拂袖而出。
忠勇侯一直跪在地上,见明黄色的靴子又转了回来,额头重重磕在地板上:“臣该死。”
“你是该死!”
忠勇侯立即磕头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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