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如何?”
“倘若你执意要重新站起来,这全身抽搐之疼痛必然时常发作。且”
“且如何?”
“且最多只有三年光阴可苟活!”水月先生说道此处的时候不禁深吸一口气,自己想想都觉得那般痛苦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的。
陆佐此时沉默了,他歪过头去,对着墙壁思索良久,三年?三年!三年时间如果不成功,岂不是更让人痛心疾首,可如果还是像现在这样,自己又有何用呢?从年初苦集寺比武开始,自己苦心孤诣设好的局就那么轻易的被荀谋等人付之一炬,如今好不容易从鬼门关中逃回人间,岂能放过这样的大好时机,如今的自己,已不是四个月前的自己了!
陆佐思索良久,最终一咬牙,道:“三年足够了!晚辈只需要这三年,如若大仇得报,晚辈死而无憾。”
第六十二章忧心忡忡()
水月先生终于发现,原来眼前这个少年的心中是为了仇恨而活着,为了完成夙愿而活着,不禁有些惋惜的道:“你的仇恨已经遮蔽了你的双眼,小伙子你应该试图做你自己,而不是为死去的人活着。”
陆佐眼噙泪花,开始动容,从小到大自己就生活在仇恨之中,也正是这些仇恨支撑着他要不断的强大自己,如果哪一天失去这种仇恨感,自己又会是什么感觉呢?欣然?空虚?孤独?亦或是解脱?可是眼前大仇还未得报,那种感觉不敢多想。于是陆佐百感交集的道:“前辈,如果不是因为仇恨,也许我早就死了。”
“既然你这么说,那你做好准备承受接下来的痛苦和恐惧了吗?”水月先生声音有些微颤抖,因为作为医者,只有他最懂得那种生不如死的病痛折磨。
陆佐咬着牙,眼神坚毅的看着水月先生,断然点头道:“晚辈无所畏惧”
虽然陆佐表情决绝,可水月先生仿佛还能感受到他的内心在颤抖。水月先生想到自己可怜的侄女安静若,不禁又问:“可是老夫的侄女安静若呢?老夫看得出,她可是对你一往情深啊。”
陆佐开始沉默了,如果不是她想必自己已经魂归西天,也正是她,让陆佐刚才的决定有一丝犹疑,自己选择这样的方式想必母亲和弟弟都会理解,但是唯独最对不起的就是她,可是陆佐不敢再想下去,他怕想得越多,越会否决自己最初的决定。于是陆佐长叹一声,道:“我如今已经这般狼狈不堪,我不配,也不值得她这么对我,此生我们也是有缘无分,她的大恩大德,晚辈只有来生再报了。”
水月先生此时才点头答应,“既然你如此决绝,老夫就成全你,只可惜你却没有成全我哦。”
“前辈的再造之恩,晚辈来生当牛做马定当再报。”陆佐情绪激动的道。
水月先生一挥手,“不必,你来生给我当牛做马了,那老夫可怜的侄女怎么办?”
陆佐与他会心一笑,继而又道:“前辈,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个请求!”
“嗯!说罢!”
“晚辈希望您能帮我保守这个秘密,我不希望他们担心,这样一来晚辈才好一心一意的去做自己要做的事情。”陆佐用乞求的用眼神看着他,“可以吗?”
水月先生无奈地摇摇头,“你这是何必呢!今天我就帮你进行针灸,不过想完全下地走路,可能需要半月有余。”
就在二人谈论的时候,殷季兴冲冲的跑了进来,身后的故知禅师不紧不慢的尾随着。殷季兴高采烈的问:“神医爷爷怎么样了?我师父好了吗?”
水月先生定了定神,慈蔼地笑道:“你师父已经可以了!”
殷季趴在床边,看着满脸是纱布的师父,高兴的道:“师父,您的脸包扎好了?”
陆佐嘿然一笑,“为师还有一件好事告诉你呢!”
“嗯嗯,您说!”殷季闪动着天真的眼眸,“季儿认真听着。”
“刚才水月先生说,有办法让我重新站起来呢!”
陆佐笑着说道,但是那笑容却略显生硬。不过即使老练如故知禅师也没有看出什么破绽,听陆佐这么说,都有些惊讶的看着水月先生问:“是么?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儿啊!”
水月先生也是强做欢笑的点点头,“没错,老夫愿意一试。今日下午有劳大师让人烧一盆热水,老夫会准备下特制的药水掺杂其中,然后让陆佐每天午时开始泡三个时辰,如此泡七日即可,但是记住这七日热水不能间断,如此半月左右可能既会恢复。”
“是吗?”殷季已经快激动哭了,“就是麻烦了些,不过只要师父能站起来,那就值得。”
仲夏的热火已经炙烤了半月,卫国公府的屋顶上还冒着滚滚热浪,可书房内却清凉如秋。卫国公荀昱在书案前徐徐拿起一杯茶,轻轻的抿了一口。书案前则站着他的儿子荀谋,荀谋前几日风尘仆仆败兴而归,头天去早朝就被汉帝批得狗血喷头,害得他这两日闷闷不乐,终日闭关家中。
荀昱再次呷了一口茶,看着儿子面如死灰,不禁一叹,“这次你怎么会这么不小心呢!”
虽然屋内放了两个冰鉴,但荀谋额头依然汗珠滚滚,想到此次兵败,便又怒上心头,“孩儿哪知这些夷狄如此狡诈。”
“如今我们要想的不是这个!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如何赢回圣上的信任”荀昱用食指愤愤的敲击书案提醒荀谋。
荀谋凑近案前,拿起茶壶,给父亲的空茶杯内倒了一杯茶,接着谄媚的笑着问:“是孩儿太急于求成了,父亲大人可有何妙计否?”
“为今之计,只能看看太子能否为我们担保了。而且等入秋之后,圣上很可能会让安世卿挂帅,如果真是那样,对我们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荀昱忧心忡忡的说着,可一切的信号似乎都是在往这个趋势发展。
荀谋也开始有所忧虑,“父亲大人,您说安世卿和他的父亲平远伯会是宁王的人吗?”
“这”荀昱思忖着,“你不是应该更清楚才对?那个杜宗庭不是跟你说过吗?”
“杜宗庭好像只说过魏王刘诩之前找过安远山,但是并没有说他们有什么瓜葛,如今刘诩已死,不知道他们家是何态度?”
“他们家向来和我们没多少往来,那安远山表面上看上去忠厚老实,其实也是个老奸巨猾、谨小慎微的老狐狸,他肯定不会轻易的露出狐狸尾巴。”
“您有办法让他露出狐狸尾巴?”荀谋好奇的问。
“这还用想,当然是让太子殿下亲自去试探一番。”
“有道理!”荀谋点点头,“平远伯安远山这座大山多年来阻碍在我们面前,如今安世卿又渐渐地得势,这些都是不祥之兆啊!”
“所以我们必须想办法让周老元帅重新挂帅,如此一来你才有机会在他帐下听用,然后戴罪立功,重新赢得圣上的信任。”荀昱说罢将茶饮尽,接着想起陆佐来,便问,“那个陆佐死了吗?”
荀昱摇摇头,“为父也不清楚,不过听说已经死了!这件事儿,可能太子殿下会更清楚一些!”
荀谋不安的点点头,“等我这两日事情处理好了,得去一趟太子府,好好找他聊聊!”
第六十三章改头换面()
午后的烈日下,一个仆役正驱着一辆马车往京城的西郊疾驰而去,马车内笑声朗朗。一个老沉的声音笑道:“行之、行远,看到没有,为父这次没有看走眼吧。”
说话的人正是宁王刘询,昨日有人连夜来报说陆佐已经恢复如初,这个消息让刘询瞬间如获至宝,激动不已。刘询忙完手头的事情,用过午膳之后,便协同两个儿子迫不及待的去看望陆佐。
刘行之还是一脸不惑的问父亲:“父王您说这陆佐能帮咱们吗?您怎么对他这么感兴趣?”
刘询捋捋胡须,笑着问刘行远道:“行远啊,你觉得救这个陆佐值得吗?”
刘行远眉开眼笑的答道:“当然,这陆先生才华横溢,如果魏王没有在今年常科上出现那种低级错误,那头名状元非陆佐莫属。再者”
“好啦好啦!”刘行之颇为不屑的阻止哥哥继续说下去,“用不着你说这么多。”
刘行远颇为尴尬的看了看父亲,刘询皱眉喝止刘行之道:“你这小子,怎么跟你哥哥说话的。何况你哥哥说的没错,行之,我说你是比你哥哥聪明,可是这肚量还远远不够啊!”
刘行之扭头轻哼一声,喃喃道:“就知道偏袒大哥。”
马车停在苦集寺的山门前,刘询一下马车便健步如飞的走在最前面。山门前的小沙弥们见是宁王父子三人,便彬彬有礼的上前合十行礼道:“三位施主,我们师祖说了,他们在‘桃鹤轩’等候三位。”
父子三人疾步来到“桃鹤轩”,见陆佐和故知禅师还有先生三人正在大堂喝茶,再走进一看,刘询父子来回的仔细打量着陆佐,不禁目瞪口呆,眼前坐着的这个人还是陆佐吗?原本满脸疤痕的脸,竟然看不出丝毫痕迹,瘦削的脸也比以往饱满了许多,头发束冠,与半个月前简直判若两人。
陆佐却依然淡定从容,似乎看穿了他们三个的心思,于是站起身向宁王作揖,“王爷,草民有礼了。”
当陆佐站起身的那一刻,刘询吓得倒退了两步,感觉简直不可思议,不禁讶异地问道:“你果真是陆先生?”
陆佐呵呵一笑,“如假包换,怎么?不认得啦?”
“怎么变化这么大?简直像换了一个人。”刘行之和刘行远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之前脸上的刀伤太过严重,水月先生帮我重新去除了疤痕。”
刘行远也笑道:“还比以前胖了呢!”
“这半个多月天天好吃好喝的躺着,能不胖吗!”陆佐半开玩笑的说着,看到大家这么开心,自己也全然把之前水月先生说过的话抛之脑后了。
刘行之面带笑的拱手恭贺,“恭喜陆先生啊!”
陆佐一摆手,“在下如今不叫陆佐了!”
“这是为何?”刘询迫不及待的问。
“当然是为了便宜行事!”陆佐看了一眼廊檐外正在桃树下互相追逐的两只白鹤,“如今你们就叫我陶鹤吧!”
刘行之拍手叫好,“这可是个好名字啊,如今陆先哦不!陶先生又新生归来,换一个名字换一个身份,会更加的方便,这真正是改头换面了,如今这个样子,即使是太子等人也认不出你的模样来了。”
刘询欣然道:“既然陶先生已经痊愈,不如今日就搬到宁王府,与本王同吃同住,本王也好早晚请教先生。不知陶先生意下如何?”
“在下先谢过王爷,不是在下薄您的情面,而是在下实在习惯了独来独往,所以”
刘询点点头,心中有些拿不定主意,于是勉强道:“好吧,既然如此,老夫就为你寻一处寓所,也好为陶先生尽尽心意。”
陆佐也知道他的意思,如果再薄他的面子,那就有些敬酒不吃吃罚酒了,于是笑道:“那就有劳王爷了,最好寻一处离王爷近一点的住处!”
“有有有,这事儿就包在本王身上了,明日本王就派人来通知您的住处。”刘询欣喜若狂,“陶先生如今您已经痊愈,您看是否需要本王安排一个职位与你,这样今后行动也方便些。”
陆佐也想过这个问题,自己之前吃亏就吃在无一官半职,任人宰割,如今虽然有宁王为靠山,但是如果被丢车保帅,也是最为方便的,所以不得不谋求一官半职,以为自己着想,但是一旦卷入官场从幕后道台前,一旦身份败露,那就需要铤而走险了?
陆佐犹豫了许久拿不定主意,其中利弊很难言喻,于是随口答道:“悉听王爷安排!”
这时水月先生站起身向故知禅师拱手,道:“大师,既然您徒弟已经痊愈,我也跟我侄女有了交代,今日我就准备启程离开了。”
故知禅师脸色一沉,站起身合十念佛,“水月兄,老衲是出家人,也希望日后有缘再见。”
陆佐急忙跪在水月先生面前,“先生如何这么着急,且再住几日吧,这些日子承蒙您的出手相救,才有晚辈之今日,请让晚辈能多伺候您几日。”
“不必啦!你我也算有缘,老夫的侄女也没看错人,只是老夫的嘱咐,你早晚可记得?”水月先生说着便有些动情,这几日相处,心知陆佐这小伙身负重担,亦是个忠孝之人,但是所承受的痛苦却是常人所不能及的。
陆佐已经涕泪横飞,“晚辈铭记于心!可是您就这么走了,不跟郡主他们告别一下么?”
水月先生一摆手,因为情绪的原因,下巴有些颤抖,声音低沉的道:“不必啦!要是让静若那小妮子知道了,老夫就走不了了。”
“既然如此,前辈请受晚辈一拜。”陆佐不由分说的磕了一声响头,“不知日后还能否见到前辈您?”
水月先生捋须微笑,脸上颇为无奈,不知这两三年光景,这小子会如何继续,想来也很难再有机会了,但他还是点点头,尴尬而又颇为伤感地一笑,“也许还有机会吧!”
众人皆低头神伤,殷季也上前跪在师父的旁边,也给水月先生磕了一声响头,“神医爷爷,谢谢您!我以后长大了一定去看您老人家。”
水月先生微微一笑,抚摸了一下殷季的脑袋,接着从怀里拿住两封书信,“老夫这里有两封家信,一封是给静若的,一封是给老夫的弟弟,就劳烦你帮我代为送达吧。”
第六十四章移居新宅()
陆佐接过水月先生的书信后,哪知他接下来竟直接就向着各位一拱手,道:“那老夫就此别过了!”
众人看得面面相觑,这老先生真的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不由分说随时随地说走就走,大伙儿一点心里准备都没有。水月先生似乎看透了大家的心思于是说道:“各位不必惊讶,老夫向来行事如此,不喜欢有所羁绊,故而今日决定离开。大家各自珍重,有缘再见!”
送走了水月先生,刘询父子也就离开了苦集寺。是夜,高筠也骑快马赶到来看望陆佐,几人便在故知禅师的禅房一起喝茶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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