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衣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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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衣天下- 第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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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大人没告诉小主公吗?”谢安扫了一圈四周,乐曲声与琉璃屏障相得益彰,烛光迷离,花香浓郁似梦,杯觥交错,盏碗摇晃,赏功宴还未到精彩。有的人却已目光迷离,微醺忘情。

    “教育家中小孩罢了。”谢安略过今日蒜子被搜府吓醒的事,给庾氏兄妹留了十足十的面子。庾太后见他识得大体,倒是看得有些顺眼,目光也不由温柔起来。

    毕竟谢安长得不像谢尚。

    不过还没等庾太后回过味来,就见谢安主动朝她看了一眼。然后道:“中元魂归。听闻太后一夜未眠,特此奉上二哥依葛洪师公丹房所制养颜宁神丸。”

    说罢,命候在殿外的仆人奉上丹药。

    庾太后愣是没反应过来。

    谁也没料一向低调得恨不得将自己隐形的谢家三郎会主动做些什么,这一出,是来讨好庾氏了?

    部分人理所当然如此想。

    但郗鉴和庾亮诸人却等着谢安下一步行动,当庾太后收了丹药后,谢安果真还有后招,就见不知何时消失的司马昱领人携来一排如雾般的轻纱屏风。共有三屏。

    谢安要作画。

    司马岳早就在一旁研墨,能让亲王亲手当帮手。简直只有王导才有待遇,谢安提笔蘸墨,对着画纸凝神片刻,估算好布局,然后落笔开始画第一幅。

    第一幅十分简单,一个小孩坐在大人膝上,头顶是一轮日。

    然后他提笔注释,“举目见日,不见长安”。

    第二幅是一名华服少年骑马领着麾下武士畅游山水。

    第三幅是浴血青年独伫朱雀浮航,眺望如雾远江。

    其实就在他画出第一幅画时,就有人看出了端倪,这画中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先帝司马绍。

    这三幅画毕,掌烛台的侍女手都僵掉了,然后谢安比她更累,搁笔时,额头已是一片晶莹汗渍,然而这画还没有画完。

    他换了一只笔,在屏风一角写下了一个“鱼”字。

    就在他写下最后一笔时,字迹倏然消失在画布,化作两道墨色的游水痕迹在三面屏风间来回游窜。

    “听闻太后小名里有一个字‘鱼’字,故而想做此画。”谢安略作解释,然后接过司马昱递来的巾帕,躲到一旁闭目养神去了。

    “有画无诗,岂不是扫兴?”

    也不知是谁起得哄,原本还在看画的大小官员将谢安重新纳入注目范围,谢安瞥见桓温半张脸的七星痣,心道,这人太会起哄。

    转念一想,自己今晚就是来膈应人的,这压箱底的东西必须得拿出来,于是他饮茶润喉,将李白大大的《长相思三首》,一一吟来。

    “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渌水之波澜……长相思,摧心肝……”

    “此曲有意无人传,愿随春风寄燕然。”

    “香亦竟不灭,人亦竟不来。相思黄叶落13,白露湿青苔。”

    看着庾太后乍青乍白的脸,谢安心情不由好了几分,还未祭出白居易的《长恨歌》,就见庾太后起身找了个借口离开,众人瞥见她眼角隐有泪花,但眼中却怒火四溅,不知道是思念亡夫还是在恨着宋袆,连同被她视为同党的谢尚。

    众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庾亮起身幽幽道:“三郎的洛阳咏颇有风韵,惑人相思啊。”

    晋朝的权臣们还操着一口洛阳音,本地的士族官员羡慕得想要跟着这矜傲的潮流。

    谢安的洛阳咏初鸣,好似凤凰落凡巢。

    这般玲珑七窍、面若玉像的小郎君愈发与他名扬江左的兄长有些许相似之处,只是谢尚惊艳绝俗,谢安安若磐石,眼下谁都知道,庾太后命人围了谢府,可何充归来时却对庾亮道,“陈郡谢氏若能渡过此劫,后当入一流门阀。”

    如今的一流门阀,数来数去,除了颓落的太原王氏,江南纪顾陆世家皆因是不是北方士族而不受重用,老一辈的逝去,新一辈个个还是初长的小郎君,可这些小郎君里,没有一人能如谢安那样特别。

    小小年纪,不争不夺,淡然得如同世外之人。这是晋朝最推崇的士族风气。

    虽然近日有些于他不利的风评传出,但文才书画是谁也夺不走的。

    庾亮见一向低调的谢安今夜出尽风头,心底又是欣慰晋朝得此人才,又是担忧会因谢尚之事,让谢安彻底跟庾氏成了对头。

    谢安一向与琅琊王氏走得近,若被王导那老狐狸得到,岂不是他庾亮的遗憾?

    起过哄的桓温这时总算现身,同时身边还跟着两人,看着有些面生,桓温忙向他介绍,“司盐都尉,许儒大人。”

    这司盐都尉许儒上前一把握着谢安的袖子,回头对自家儿子道:“凌儿,方才谢过了桓小恩公,如今还不快来多谢谢小恩公?”

    桓温朝谢安眨了眨眼,一脸“你懂的”的表情。

    许凌怔怔在原地看了谢安片刻,激动不已道:“今日小郎君穿得太过华美,一时倒认不出了,当日小郎君勇迎石季龙,在十面埋伏中一箭射瞎石赵神射手刘徵的眼,这等英豪壮举,当真令我等神往!”

    原来是他,差点忘了,这许凌是当日被落星楼所劫去当人质的,最后是桓温救走他,难怪看着有些面熟。

    若不是还隐约记得许凌的样子,谢安还以为这人是桓温找来的托,这样夸人,不会太夸张了?

    “许郎君身体可好些了?”谢安礼貌寒暄,却发觉四座都有些寂静,原本大家都在讨论他的诗和画,喧哗迭起,此刻却安静地可怕。

    主座上司马衍腾地起身,振袖翻了一壶酒,他急急问道:“射瞎刘徵的人竟是阿狸?”

    许凌侃侃而谈,“回小主公,当然是谢家三郎,我和桓符子在江上所见,有人射瞎了石赵神射手刘徵的眼,后来郗将军在海寇中的探子回报,那射箭之人就是三郎!当时可是凶险异常!起初我们是一起坐船外逃,没想石季龙赶到,桓符子同他大打三百回合……”

    桓温脸一红,轻咳一声道:“没有那么夸张,不过五十回合总是有的。”

    许凌拍拍他的肩道:“桓符子不必过谦,若无你英武相抗,只怕在下一条小命就此了却在茫茫江水中……再后来,石季龙将谢三郎抓了去,当时眼看三郎就要命毙人屠掌下,但他却丝毫没有畏惧,令得人屠刮目相看,同时郗将军鸣镝,诸将将羯人海寇围在瓮中,可三郎还在人屠手中,但当人屠去与郗将军亲战时,三郎在楼船阁中连发数箭,将羯人的主将刘徵的眼睛射瞎了……”

    这货跟说书似的口沫横飞,令人心绪激荡,诸人听完后立刻看向郗鉴求证事实。

    “千真万确!石赵自京都襄国杀手驿皆有刘徵对三郎的通缉画影,只是那画得忒次,不如三郎风采十之一二,之前对三郎的功绩一直隐而不发是为了保护他,毕竟他毁的是石赵一员猛将。如今海寇清剿,今夜正巧能道出三郎功绩,许都尉若不开口,老臣也是要开口替他求赏的。”

    当了半天哑巴的郗鉴终于开了金口。

    (。)

    ps:  最近喜欢写四千字一章呀呀呀。

第六十章 论功行赏,论罪当罚() 
第六十章:论功行赏,论罪当罚

    谢安见郗鉴向自己走来,英武高大的身影丝毫不显老态,气势沉淀却隐有威慑,“老臣为国剿匪理所应当,是职责,三郎以身犯险潜伏海寇巢穴半年,实乃少年英雄,所以今夜的庆功宴,是为你等而设。”

    郗鉴不开口则已,这一番话似要将谢安捧上云端,可诸人未曾听说这谢家跟郗家有什么交情,今夜郗鉴这么给谢安面子,诸人怔了片刻,只能想到,郗鉴所说是真的。

    谢安流落在外大半年,竟然是去了东海海寇巢穴做探子,原本这桓温潜伏落星楼就已经够令人惊讶,也不知谢家怎地舍得让一十岁的少年去以身犯险。

    而且看着纤瘦的少年竟毁了一个神射手,还在石赵声名远播,这等事,怎么看也不像是谢安做的。

    “老夫还想再听一曲十面埋伏啊,早闻谢家藏蓬莱乐谱,昔日曾听谢豫章奏残曲,可叹斯人已逝。那日在码头遥听江音急弦,当真仙音如幻。”

    郗鉴绝口不提谢尚,庾亮默不作声地饮酒,庾氏党派见家主不说话,也都不敢言语附和,但心底早已对谢安刮目相看。

    晋士人重世家重相貌重才华,谢安除了门户稍落后之外,旁的倒是极为出挑的,但谢家到谢安已是第三代,这少年若与高位世家联姻,将来绝对炙手可热。

    司马衍早是激动不已,加之那许凌说得栩栩如生,更觉身临其境,他问谢安,“人屠杀人如麻,阿狸当时可曾害怕?而且听郗将军如此说,你定是没有透露身份的,那人屠当你一介流民如蚁,又怎会放了你?”

    没等谢安开口,桓温拿了一壶酒塞给了谢安。替他回道:“这做探子自然是匿名,而这小子在海寇巢穴混得如鱼得水,连海寇大当家也要礼让三分,那石季龙见他。恨不得将这人才给带回襄国,怎么可能舍得杀他?”

    桓温嘴上说得轻松,但回想起石虎掌悬谢安头顶的那幕还心有余悸,以至于成为他一个阴影,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就是根废柴,而且谢安在那一刻,还对着他笑。

    当真如黄泉府门开的那一霎,谢安就站在阴阳之间的彼岸,身旁开满如火的石蒜,生死只在一念之间。

    “能不能不要太夸张了。”谢安忙撇去这些夸奖的话,低声问道,“那次见柳生他就说我被石赵重金悬赏,方才郗将军说什么杀手驿都有我的画影,我在江北这么出名。怎不见你告诉我?”

    桓温大力拍着他的背,附在他耳边道:“还不是怕你担心嘛,刘徵那货不知你是回建康的,你又不去江北,他们杀手也不敢过江,这年头,不管是做游侠儿还是杀手,都是混口饭吃,谁会不要命下江南来找你一小孩?”

    谢安还是不放心,揪着他问:“杀手驿是何物?”

    “你这聪明人还要问我?驿为驿站。自然是个组织,自北方襄国洛阳以及咱们江北皆有这种亡命组织,都说是混口饭吃,那杀人水平参差不齐。你莫担心,这世间哪有那么多如我这样的高手?”

    桓温说着,还不免自夸一番,得了谢安好几个白眼。

    谢安是今夜绝对的主角,这是众人始料不及的,郗鉴似乎毫不在意被少年抢去风头。而且将谢安捧上天的人就是他。

    谢安耳边没了桓温的絮叨,心略一沉,就猜到这是王导与郗鉴私下会面的成果之一,而且郗鉴必定知道自己成了王导的学生。

    看来郗鉴将军眼光还是不错的,就算庾氏独大,但江左士族中权威最高仍属王导,王导在江左所扎的根比庾氏要深,郗氏一直想到寒门与高门间寻求平衡,他只要借着王导的东风以及自己的兵力,就可立于不败之地,而且是人人争抢的香饽饽。

    寒门士族能做到郗鉴这个份上,已是登顶。

    而且郗鉴极为爱国,尊司马氏,当属国之栋梁,群臣楷模。

    ……

    庆功宴终究是要封赏的,因海寇之事令朝中有了危机感,郗鉴得了与广陵一江之隔的京口为屯兵驻点,此后,建康东面的吴地皆是郗鉴兵马所据范围。

    广陵与京口在手,京口占据通往建康的渠道,可谓是又一军事重镇。

    这封赏简直是给了只得建康西面——历阳一镇的苏峻一记下马威,而历阳隔江而望的宣城,由桓彝担任太守。

    从内史熬成太守,桓彝悉心经营总算有了回报。

    旁的封赏谢安也就略略一过耳,他与桓温的封赏都是实物,金银财帛虽然是俗物,但俗得令人无法拒绝,只是名声到手,就如同后世找工作的履历,这等功业待到选官之日,俨然已预订五品之上。

    只是桓彝似乎仍不着急自家长子及冠选官之事,桓温浪荡心性更是不急。

    至于谢安,旁人心中叹道,这还用说嘛,大家都眼巴巴等谢三郎长大,好谈及婚娶之事呢,世家利益盘根错节,婚姻大事当属头一桩,如今谢家名声折损,看来还得靠这小三郎力挽狂澜。

    人人皆有八卦之心,所以大家都在私下在猜测谢安未来的婚姻之事,又见小主公司马衍与他颜笑晏晏,不由想到,这小主公本就跟谢安有同窗伴读之谊,莫非谢安将来会娶公主?

    这驸马之位可是最好的踏板之一。

    算一算如今适龄公主,不仅有庾太后嫡亲的南康长公主司马兴男,还有妃子所生的庐陵公主和南郡悼公主,而且还有会稽王司马昱同母的妹妹寻阳公主。

    封赏完毕,已是能畅饮之时,月至中天,秋风徐来,曲乐奏响,舞如繁花,有人醉态矜持,有人如坠沉梦,谢安冷静地坐在一隅,端正自矜。眼眸低垂,像是世外之人。

    这会儿庾太后才回席,是被人搀扶而来,而那人正是在皇陵自请守孝的长公主司马兴男。谢安见司马兴男穿着华丽,全然不似在守孝之人,正要下咽的酒差点被一口喷出去。

    这长公主是要趁着士人云集,来偷选驸马了?

    桓温见他跟菩萨似的坐了半天,蓦地差点喷酒。也不知他得了什么好笑的事,忙凑过来问,“我可偷偷看你老半天了,你得了什么乐子说给阿兄听听?”

    “你偷看我作甚?”谢安真想偷把尘麈来抽他的笑脸,见那双带着戏谑之笑的紫眸含着笑意闪烁星辰,随即心中一动,转了转眼珠道:“你该看的是上席。”

    “上席?”桓温心道,除了司马衍还能看谁?庾亮郗鉴都太过严肃。

    “看。”谢安引着他的目光一齐望去,长公主正笑吟吟替司马衍整装,场面有些疏逸。她来时又不让通报,那席间已微醺的人多数是没注意到她的。

    绯裳映朱颜,纵然只有十二岁,稍作打扮,风韵已驻眉梢间。

    没想桓温看了一眼道:“小丫头有何可看的?”

    ……

    谢安忍着笑道:“你曾不是夸下海口说以后要娶公主么?这位就是南康长公主,小主公的亲姐姐。”

    只见长公主微微躬身,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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