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衣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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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衣天下- 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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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那王导老狐狸,一堆姬妾麻烦还不够,又拿出美少年来挡枪,果然是将中庸平衡之道玩得炉火纯青啊。

    当日的两位夫人吵架的结局,谢安居然是从王熙之口中知道的。

    那丫头半夜不睡觉,让仆人乙喊了谢安出门,两人偷偷在后门见面,王熙之耳朵里还塞着棉絮,“这是胡之偷偷给我的,说听着头大。”

    “胡之可真有前途。”谢安暗暗夸赞,“后来如何了?”

    “阿螭哥哥被打了一下,然后我挡着了。”王熙之笑着,眼睛亮亮的,露出尖尖的虎牙,这下子也不呆了,十足十像只小恶魔。

    谢安忙拉着她的手,问道:“你可受伤了?”

    王熙之摇头,“婶娘也不是真心想打阿螭哥哥,就是做做样子,后来我就说是我哭闹着要出门,阿螭哥哥是去保护我的,两位婶娘拿我没办法,只得怪阿螭哥哥。虎犊哥哥把叔父,就是他阿爹也请来了,叔父说疼我,说‘阿菟在家关久了可闷,出去游玩又不是什么大事,不然大家都去西园问阿龙好了’,最后大家念在龙伯在养病,都没敢再闹。”

    王熙之说着说着就笑了,然后眼底有淡淡的哀愁,“龙伯的病是不是真的很严重?先帝过世那会儿他也就跟着病了,他还是担忧司马氏的,还要扛着这个家,我那时因为你的事还跟他生气,好一阵不理他,最近看他还是月前,他躺在床榻上的样子,我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

    她笑着,泪水不知何时盈满眼眶,月光下含泪微笑的少女让谢安的心紧紧地揪着,榴花落在他们的衣裳上,仿佛有千斤的重量。

    难怪她最近总是谈着生死,谢安见她死死不肯落泪,默默伸手敷上了她的眼睛,淡淡笑道:“都说日光刺目,没想着月色也很灼眼呢。”

    “嗯。”王熙之小小声应着,眨了眨眼睛,暖热的泪水落在少年手心,夜风穿过巷子,那眼泪很快就会被风吹干,这样就没人知道她哭了。

第二十九章 猫的驯养法养则() 
第二十九章:猫的驯养法则

    谢安这边念叨着王导,过不了几天采兰台那边消息就有传来,沈劲托人让谢安来西口市一趟,说是司徒大人想要见他了。他这才想起,自己之前让沈劲压得赌注还没见到钱呢。

    谢安和沈劲自从上次不欢而散后,再次见面时,沈劲反而有些尴尬,谢安板着脸,面对满桌的采兰台招牌菜愣是一筷都没动。

    沈劲瞬间觉得头很痛,自从听说那晚谢安把会稽王司马昱给扔水里后,他就知道,谢安生起气来,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若惹他的人是小主公,只怕现在也得往河里走一趟。

    沈劲干巴巴道:“司徒大人过几日要见你,你得准备一下。”

    “哦。”谢安面无表情回答。

    “桓温快要回来了,因为落星楼……”

    “嗯。”

    “司徒大人虽然没说,但阿丁姐告诉我,谢尚无事,但现在还不能回来。”

    “哦。”

    “还有小雀儿柏舟他们都住得不错,只是现在你们不能见面。”

    “嗯。”

    沈劲没话没找,“你不意外吗?”

    “因为这几天遇到一个人,我以后遇到谁都不会吃惊了。”谢安想起麻襦和郭璞,觉得连神棍先知都找上门了,加上那望帝春心托杜鹃的杜宇和来自汉朝的红衣男子,就算石虎现在从江北跑来杀他,他也不会意外。

    沈劲小心翼翼地问,“你还生气吗?”

    “嗯,但我也不能怪老狐狸,毕竟他是阿菟的伯父啊。”谢安想了想,终于微笑地拿起筷子,狠狠地戳在一颗剥了壳的溏心蛋上,看着蛋黄如血液般流出,心情顿时舒畅了几分,“但我以后可以欺负他的儿子啊,比如阿螭阿敬什么的。”

    ……

    ……

    多年前谢安就记得,王导与他初见时就叫他为谢小猫,王导的小名是赤龙,常被叫做阿龙,

    他的小名是阿狸,不管是取了猫儿的意思还是狐狸的意思,但终究跟龙相比要渺小。

    王导将他当作弱小的猫儿来驯养,从初次书房相谈,到这些年来两人间为数不多的交谈,到后来王导顺势而为将他坑到东海,就像是在驯化野生小兽般的行为,让他面对种种困境,然后将他的忍耐磨到王导认为满意的程度。

    若是他不合格,那么也许王导就不会再见他,也许某一天他再也不能轻易见到王熙之。

    这一次见面似乎很重要,谢安想到王导的病,回忆着历史上王导去世的时间,然而并没想起什么,而且记着也没用,因为历史是会改变的。

    沈劲并没有定下具体见面的日子,只说那一日会有人接他,沈劲此刻更像是一只忠诚的犬类,完全被驯化的那种,王导要将豪族沈氏唯一的血脉留给他未来的学生。

    能让沈劲忠诚,其实很简单,除了给他安生之所让他能够报仇重振家族,还就有是女人和爱情。

    因为沈劲似乎很喜欢一个叫阿丁的女子。

    甲乙丙丁,传闻中王导四大护卫,甲乙给了王熙之,丙不知去向,丁就在江北一带,沈劲在广陵这几年一直跟阿丁亲如姐弟,当然少年情窦初开时,有些情绪是无法控制的,比如谢安就一眼看出沈劲在说“阿丁姐”时的眼神,温柔如水,嘴角微微含笑。

    笨蛋阿劲。谢安觉得这人又老实又可爱,沈家经商市侩一点都没有继承。不过这样也好,墨魂榜一战,沈劲老老实实替谢安押了一大笔钱,还全数要交给他。

    谢安自然没有去管钱,对着账本上那堆数字发了片刻的呆,又把钱给了沈劲,等他走出采兰台时,所有伙计管家都接到一个消息——

    如今采兰台的小老板是谢家三郎。

    钱来得太快反而无趣,还不如继续让它留在采兰台继续生钱,反正以后要用钱的地方还很多,当然他不会实行麻襦所言的“招兵买马”,这种麻烦的事不应该他来做。

    他应该是坐在水榭,在棋盘前与人对弈,然后在落子后吩咐手下的人去做,就像历史上谢安面对淝水之战一样,不管战争胜利有多少巧合和运气,他赢了,那也就是他的运气。

    谢安不急不躁地等着王导,等着桓温,等着桓温,王导用十多天的时间再度磨砺了他的耐心,想要从一直被驯养的猫到成为驯养他人的猎手,他应该还需要积累更多阅历、人脉以及名气。

    所以他一得空,就跟着父亲谢裒和大哥谢奕去吏部。

    父子皆在吏部办公,然而吏部在东晋来说似乎有些太过清闲,作为人力资源部门,如今东晋是九品中正选官制,中正官员由司徒亲自挑选,评议议结果上交司徒府复核批准,然后送吏部作为选官的依据。

    既然司徒大人都点了头,最后呈交吏部也只是做个形式,溯及历史,当年还是曹魏时吏部尚书陈群的意见,如今听着有些嘲讽。

    谢裒是吏部尚书,谢奕是侍郎,谢尚又是王导的属下,如今焦氏真是对琅琊王氏有些恨,但还是不得不巴结着雷夫人,一定要将谢万送到小主公面前,等他十六岁后,能在庾氏手下做事才有前途。

    但焦氏不知道,谢安和谢尚算是无形中将庾氏给得罪了。

    此番去吏部,吏部官员以及别的部门谢裒的友人想要见见谢安,因为谢家就在王家对面,有些人觉得不大好老往乌衣巷跑,干脆就让谢裒带着如今在建康城炙手可热的三郎来吏部聚一聚了。

    谈书论墨这种事谢安从来不会给谢家丢脸,不然这些年谢尚白培养他了,不过在众人言笑欢谈间他忍不住会想到谢尚,那年同他一样大的谢尚,也是被谢鲲牵着手在士人间笑谈而过。

    他有些希望现在是谢尚在他身边,人前潇洒飞扬的美青年在背后总会唠叨吐槽一堆,但这种亲昵,是他前世从未感受到的。

    他喜欢被谢尚唠叨,喜欢被谢奕照顾,喜欢被阿爹温和地看着,喜欢被谢据时而冷淡时而火爆的脾气给训一顿。

    这样他会觉得自己仍是一个小孩,真正活在东晋初年的小孩。

    “三郎可有字了?”

    “阿狸都入了墨魂榜,幼儒你可得有所准备啊,这取表字可不能落下。”

    “对啊,总不能还叫阿狸吧,小猫儿似的。”

    谢奕摸着他的头道:“这人脾气来了就跟野猫似的,幸好是这个小名,也挡了不少灾,不是说猫儿有九条命么?”

    “我可还想当他是小孩养几年来着。”

    既然是聚会了,谢安干脆提议去采兰台,采兰台名气大,大家自然同意,谢安私下对谢裒道:“阿父,那老板是我朋友,账可以先记着。”

    谢裒摇摇头笑道:“你别操心那么多。”

    “我知道焦姨最近管钱管得厉害,毕竟给雷夫人那一笔费用可大了。”谢安轻轻嘀咕了句,也不管父亲是什么无奈脸色,拉着谢奕的手,偷笑地走远。

    给谢安取表字的事情提上议程,其实并非要及冠才取字,而且现在及冠不一定要在二十岁时,毕竟这不是什么太平之世,战乱连连,让人们对生命产生了及时行乐的想法,也就是魏晋名士为何在后世看来如此荒诞放纵的原因。

    大家在用餐时还在给谢裒意见,一定要给阿狸取个绝好的表字,这可是名扬江左的小郎君。

    谢安很安然,他就算对历史不熟悉,但对自己的表字总是清楚的,谢安字安石,安若磐石,这就是他的人生准则。

    很满意,没什么需要改的。

    自从成为采兰台的小东家后,谢安就趁着王导推行的饮茶持续升温的风潮,让后厨把茶叶八角花椒酱油用来煮蛋,这茶叶蛋可是好东西。

    而且他想到以后隋唐朝会流行各种佐料的煮茶,干脆就从源头上断了这种黑暗料理吧,所以他让沈劲去寻适合种植大量茶叶的茶园,招揽流民种植茶叶。

    江南是以茶盐丝绸积累财富,从如今刚刚开始发展到富庶的鱼米之乡,这个进程越快越好。

    他没什么经商头脑,并不是每一个穿越者都自带十项全能知识,而且任何事物的发展不是一蹴而就,就如同这世家门阀,跻身顶级门阀,数来数去也就那么几个,就算王朝覆灭,士族还会延续,想要将门阀根除,并不容易。

    所以想要改变东晋并不容易,但幸好生在东晋初年,一切还来得及。

    就在谢安用筷子戳着茶叶溏心蛋时,听到耳边有人道:“咦,那不是怀祖吗?”

    “怀祖久不见你出门,坦之也抱出来了啊!”

    谢安顺着筷子看过去,原来就在斜对角的桌上,一名有些木讷的男人正将他的儿子放在膝上抱着,手上也拿着筷子在戳着茶叶蛋,似乎是想弄碎了喂给小孩。

    那小孩半岁有余,生得挺壮实,看来营养不错。

    “王述,太原王氏,过世的东海太守王承之子。”谢奕在他耳边悄声道。

    谢安乍听之下很是耳熟,没想那木讷的青年似循声抬眼看了这边一眼,然后放下筷子抱着孩子走来,准确无误地站在谢安座位面前。

    谢安原本在看他,此刻王述也在看他,怀中的小孩乖乖咬着手指也看着谢安。大眼瞪小眼,王述嘴唇微启,面色由白转为微红,最终憋出一句,“听桓大人说,谢家三郎很像我家先父,今日一看,果然有些像。”

第三十章 太原王氏的忧郁() 
第三十章:太原王氏的忧郁

    东晋初年,王氏中有琅琊王氏与太原王氏名声显赫,不过如今相比琅琊王氏仍有王导支撑,太原王氏显得就有些后继无力。

    太原王氏东海太守王承比王导大三岁,弱冠知名,其后一路平步青云,渡江后因其清简宽容的为官之道和清心寡欲、擅长清谈的人格魅力被推举为东晋初年第一名士。

    能成为第一名士光有家世和才华还是不够的,其人风采气质也是一等一出挑。

    总之王承一人使太原王氏在东晋初年跻身顶级门阀,不过论起祖父是曹魏司空,父亲是西晋汝南太守,这根基底蕴似乎比琅琊王氏还要显赫。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江左名士在四十六岁时早早去世,留下十五岁的独子王述。

    王述继承父亲的爵位蓝田侯,侍奉母亲,勤俭持家,说起来有些不好意思,今年二十七岁的他,还是第一次单独来采兰台这种花钱如流水的地方。

    平日因为是太原王氏蓝田侯的缘故,世家子弟聚会也总会捎上他,然而他的存在感就如同角落里熏香炉,静静地捧场,静静地聆听,静静地吃菜,即使在席中的人已争论不休,吃了寒食散的人更是激动地要踩上桌子拽着旁人转圈圈,唯有他也安然地捧着碗,一丝不苟地对待着食物。

    妻子常笑话他,家贫人笨还嘴馋,你可知道琅琊王氏一顿家常便饭比咱们主公还吃得好?

    王述嘴笨,能娶到妻子还多亏自己的身世,算是阿爹在天庇佑。

    相比阿爹的弱冠成名,王述年近三十,至今还是个家里蹲,而且他还很安于这种清简穷困的生活,除了他总是受不了美食的诱惑不得不出席很多宴会。

    对于他这种闷嘴葫芦,在宴会里自然是无从扬名。

    往年没有娶妻的时候,他是不会在意扬名和赚钱这种事,可惜他是个孝子,母亲想他娶妻生子,他就娶了,然后,今年有了一个儿子。

    小生命的诞生让他想到院子里养的小鸡小鸭,冬日时他还会把这些小动物用棉袍包裹放在屋内,所以面对有自己骨血的小生命,王承在父亲去世后暌违十年哭泣。

    虽然妻子在抚摸着他和孩子的头时会嘀咕,“旁人总说你有些痴呆,我起初也这么觉得,不过现在看来,你这人还真是赤子之心。”

    王述木讷,他猜不出妻子到底是夸他还是笑话他,不过有了儿子之后,他觉得自己人生才刚刚开始。

    他给儿子取名叫做坦之,望儿子以后无论面对何时都要学着坦然处之,他乐滋滋地给妻子炖鸡汤的功夫,已经把第二个、第三个孩子的名都想好了,既然长子叫坦之,那么第二个孩子就要叫处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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