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首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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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首辅- 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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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时光飞逝,转瞬间就到了西湖雅集的日子。

    余姚众士子早早起身用过早点结伴向那西子湖而去。

    张不归张大公子也想明白了,他被宁波府的那些士子痛打是吃了个哑巴亏。当时除了双方之人并没有什么旁人在场便是报官,县令也难以裁度。

    士子斗殴只要没闹出人命,县令也不太会管。如果屁大点事若都要县令劳神烦心,县令可真要罢工了。

    众余姚士子来到苏堤前,恰巧遇到严州府的大才子毕名辉施施然走来。

    “毕公子今日看来是志在必得啊!”

    王守文对毕名辉并没有太多好感,加之毕名辉抢了不少谢慎的风头,更让王守文气不打一出来。

    说是和毕名辉联手,但才名这种东西岂是能随意给旁人分的?毕名辉若是高了一分,谢慎就会矮一分,这当然不是王守文愿意看到的。

    毕名辉却对王守文的话不置可否,淡淡道:“今日天公作美,画舫游湖直是美哉!”

    王守文险些背过气去,可又不好发作,只得悻悻的一甩衣袖,和毕名辉保持一些距离。

    自古名士多恃才傲物,毕名辉自然也不例外。

    在谢慎看来这位毕公子应该是唐寅那样的人物,轻狂一些倒也不算什么。

    众人结伴向码头走去,待走近了才发现杭州府和宁波府的士子已经先一步上了画舫,谢慎向张不归使了个眼色,张公子立刻心领神会走在了前面。

    这场雅集最先赴邀的是张不归,故而理当让其走在最前。至于雅集之中谁会大出风头那又是另外一码事了。

    杭州府本地士子的代表杜瑥从画舫起身虚迎了一记,也算很给了张不归等余姚士子一番面子。

    张不归还是有些惊讶的,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只当先上了画舫。

    一众士子坐定,这开办雅集的正主杜瑥便沉声道:“今日群贤毕至,少长咸集,杜某设下雅集愿与诸君赏西湖美景。”

    这杜瑥是杭州府士林圈子里响当当的人物,自然有很多捧臭脚的。

    一番赞颂在所难免,伴着丝竹管弦之声,画舫缓缓离岸,向湖心而去。

    雅集和诗会看上去差别不大,其实是有本质区别的。

    诗会强调的是以诗会友,而雅集更注重雅兴。

    所以诗会的气氛更紧张,可谓针尖对麦芒,各方人等一上来就是咄咄逼人。

    而雅集则要轻松不少,虽也免不了有士子间争勇斗狠,总不至于伤了和气。

    可这次的雅集却有许多不同。

    一来张不归受辱,要在雅集找回面子。二来谢慎也需要在雅集上展现出姚江茶的风采,将宁波茶商彻底比下去。

    他已经提前和宁员外打好了招呼,相信杭州士子那里也不会出问题的。

    各府士子虽然都坐在画舫中,但各自间有明显的界限。唯独来自严州府遂A县的大才子毕名辉孑然一身,便索性坐在了余姚士子一边。

    画舫上有不少歌妓,众士子赏舞听曲好不美哉。

    王守文一边吃着点心一边拊掌叫好。

    谢慎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王守文这才意识到忘记正事了。

    “咳咳,好茶,好茶啊。如此好茶怕是只有钱塘龙井能够媲美了。”

    王守文清了清嗓子,朗声赞叹道。

    谢慎心道兄弟你的演技也太浮夸了吧,减分,这表现得减分。

    好在谢慎早有准备立刻接过话头道:“谢某心境烦躁时即会独饮此茶,清香一入肺腑,燥意便全消了。”

    “檐溜松风方扫尽,轻阴正是采茶无,相邀直上孤峰顶,出市都争谷雨前。

    两筥东西分梗叶,一灯儿女共团圆,

    炒青已到更阑后,犹试新分瀑布泉。”

    谢慎一诗吟完,余姚士子皆是叫好。不少杭州府的士子也凑过身来询问这茶叶的名字。

    谢慎索性做起了科普:“谢某所饮此茶名为余姚瀑布茶,产自于余姚句余山区。它有一个更出名的名字就是余姚仙茗。这个名字可不是谢某封的,而是茶圣陆羽亲点。当然谢某更喜欢唤它为姚江茶,这样亲切一些。此茶在唐代极富盛名,及至本朝却隐于深山不被人知倒是可惜了。”(注1)

    。。。。。。

    。。。。。。

    注1:句余山:即今余姚四明山,为余姚仙茗产地。

第一百六十章 不使人间造孽钱() 
“妙哉,妙哉!”

    对于谢慎的这首开篇诗最满意的自然要数张不归张大公子。

    起初他对于谢慎饮姚江茶十分介怀,主要是担心这种茶配不上谢慎的名士身份。都道好马配好鞍,谢慎实力自然不会有任何问题,但要是在饮茶一事上吃亏堕了名士的名声就太可惜了。

    但现在看来,完全是张不归自己杞人忧天。

    谢慎不但没有被姚江茶羁绊,反而借着姚江茶大出了一次风头。嗯,余姚仙茗,这个名字倒是比姚江茶更有格调。

    “晋陶渊明独爱菊,自李唐来世人皆爱牡丹,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慎贤弟不愧是名士矣。”

    被张不归张大公子一番吹捧,谢慎只觉得浑身不自在。过了,过了,这喝茶就喝茶怎么就扯到出淤泥而不染了?这不是说在场众士子都是淤泥,唯有谢慎一人清高吗?

    这种得罪人的话张大公子也敢说,不是把谢慎往火坑里推吗!

    果不其然,杜瑥在内的杭州众士子皆是一脸黑线,宁波府的士子代表萧季更是冷笑道:“依萧某看,这不过是哗众取宠罢了。余姚仙茗?恕在下直言,从来没有听过!”

    谢慎心中一沉,心道拆台的果然来了。

    他之前也对宁波府的士子进行了一番了解,发现对方并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般羸弱,反而有几个才情颇高的后进士子。

    这萧季就是个中魁首。

    “萧兄此言差矣,这余姚仙茗在唐代极负盛名,名字更是茶圣陆羽陆老先生亲点的。只不过本朝建立之初没有太多宣扬,知道的人不多罢了。方才萧兄说没有听过此茶,那一定是萧兄孤陋寡闻了。难不成,萧兄还比陆茶圣懂茶?”

    宁波府的这些士子刚把张不归打了,谢慎急于打脸怎么可能相让!

    加之他与宁员外之间已经达成了协议。杭州府的士子即便不相助也不会站在宁波府诸生那边。

    既然如此谢慎就更没有什么好顾虑的了,只需要和萧季玩文字游戏,这可是他最擅长的。

    论斗嘴萧季哪里是谢慎的对手,只冷哼了一声,便不再与谢慎相争。

    谢慎却是长出了一口气。

    方才他生怕张不归张大公子再进一步扯到钱塘龙井上。

    若是张公子为了捧余姚仙茗再把钱塘龙井贬一通,他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圆回来了。

    “咳咳,今日吾辈共赴雅集还当以求雅意,杜某听闻谢公子精于诗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有机会杜某一定多向谢公子讨教。”

    打脸是要打的,但是也要打的有艺术感,打的精彩。看这杜瑥的意思应该是不打算介入了,但却是要谢慎自行解决。

    文人之间没法比勇斗狠只能靠吟诗作赋赚取声望。不过这种方式也更狠,落败的一方许久都难以再抬起头来。

    杜瑥毕竟是设下雅集之人,便起了个由头叫众士子开始行小令了。

    画舫快到湖心的时候停了下来,丝竹管弦之声甚是悦耳。不少士子一面和歌妓谈笑一面随口行着小令饮酒,直是风流倜傥。

    酒喝的差不多了,就有不少士子借着酒意作诗。其中便有宁波府的萧季。

    他肩负着为珠山茶扬名的重任,故而诗作也贴近于茶道。

    一首诗作完,不免有人拿来和谢慎方才所作进行比较。

    若单论起来,萧季所作诗也不算差了。可是跟谢慎的一比差距就显现出来了。

    更可怕的是,诸生难免会将诗作的差距代入到珠山茶和余姚仙茗的差距上来。许多有猎奇心思的杭州士子纷纷表示有机会一定要尝一尝这余姚瀑布茶!

    这些杭州士子本是中立的态度,完全是被谢慎诗才影响,这才下意识的倒向姚江茶派,若不是杜瑥连声咳嗽,怕是连自己的立场都要忘了。

    杭州西湖雅集毕竟是大茶商宁员外资助,虽说宁员外已经声明和谢慎的合作关系,但也没有说要全力吹捧他罢。还是静静的看着就好。

    感觉到落了下风,萧季哪里肯甘心,当即恨声道:“久闻谢公子大名,小三元案首应是文采斐然,不知为何独写一茶耳!”

    这话就很诛心了。要知道读书人读书为的是大道,何谓大道?自然是为了入朝为官。

    官和士之间有千丝万缕的关联任是谁也不能否认。

    可谢慎却唯独围绕姚江茶作诗,难免惹人遐想。加之萧季添油加醋一番,诸生便会想这谢公子该不会拿了余姚茶商的什么好处这才卖力宣传的吧?

    当然萧季这招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毕竟他也作了和象山茶相关的诗词,与谢慎是半斤八两!但毕竟他诗作被谢慎比了下来,又不甘心见谢慎独占鳌头,这才想出毒计想要和谢慎“同归于尽”。

    谢慎心中却是冷笑。

    这孩子太年轻了。萧季想的是什么谢慎能不知道?商贾在大明地位很低,虽然家财万贯但是却被认为一身铜臭。读书人如果扯到经商会被人不齿,故而许多读书人会找一个代理人出面经商,自己则会保持高大上的形象。

    污我和商贾合作?连这招都使出来了看来这萧季是真的黔驴技穷啊。

    谢慎面颊带笑,起身朝画舫一侧走去。

    望着远山重叠,如镜湖面谢慎怅然吟诵道:“不炼金丹不坐禅,不为商贾不耕田。闲来写就青山卖,不使人间造孽钱。”

    一诗吟完,众人皆是愣住,丝竹管弦之声却是未断,显得有些突兀。

    “闲来写就青山卖,不使人间造孽钱!”

    王守文反复念诵,大喜道:“好一句闲来写就青山卖,不使人间造孽钱!有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真是可笑之极!”

    打脸的最高境界是什么?不是刻意装逼,而是无形之中秒杀对手。

    谢慎正愁没有机会言志,萧季就自己送到嘴边。

    你不是说我跟商贾勾结牟利吗,我就让你看看什么是大名士的志向!

    。。。。。。

    。。。。。。

第一百六十一章 既生瑜何生亮() 
如果大明朝有娱乐板块,这次雅集一定会上头条。原因无二,戏剧冲突感实在是太强了!

    这萧季就像一个超级大反派一样不断出来挑衅不断被谢慎打脸,爽感十足!

    好歹也是上知五百年,下知五百年的穿越客,谢慎怎么也不能给这个圈子丢脸不是?

    你不是污我和商贾有勾结赚取铜臭银钱吗?我就用诗作言志狠狠打你脸!

    萧季此刻脸色已经铁青。他本就没有证据证明谢慎和商贾勾结,不过是想借着气势将上谢慎一步,不曾想这厮才思敏捷到如此地步,竟然随口作了一首佳作轻松化解。

    呜呼哀哉,呜呼哀哉!

    他使出了十分力却似打在棉花上,如何能不气恼。

    更让萧季气恼的是,同行的宁波士子竟然没有一个站出来为他出头。。。。。。

    其实真不怪其他宁波士子,萧季萧公子的表现实在太拙劣,属于烂泥扶不上墙那种。他们便是想帮也是无从下手。

    张不归得意洋洋的解读道:“像慎贤弟这样的才子随便卖上一两幅画作即够府上开支,又怎么会像某些人一样贪图那些造孽钱呢!”

    张不归的这番话无疑就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了。张不归的意思显而易见,谢慎不是不爱财,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谢慎不会去和商贾勾结赚取那些“造孽钱”,而是靠自己的才情赚高雅的钱!

    张不归这么说当然有历史的局限性,但他又不是穿越客,站在明代读书人的立场这才是最正确的话。

    士农工商,商可是在最后一位。商贾给人的印象都是投机倒把,远没有读书人地位高。谢慎这诗前两句且不论,最后两句却是恰到好处,说到读书人的心窝子里去了。

    其实在场士子除了谢慎大多是世家豪门之后。

    这些科举世家对外宣扬时说的是以诗书传家,实际上暗地里没有少蝇营狗苟。

    诺大个家族仅仅靠田亩外租给佃农是支撑不下来的,故而这些世家豪族大多会寻求和一个中间人合作,这个中间人拿着世家的本钱去投资经商,赚取的银钱入的还是这些世家的帐。

    当然,这个中间人的选择很有讲究,不能和这些家族走的太近,但也不能太远至少要知根知底。不然万一这个合伙人卷着银钱跑了,可就尴尬了。当然也有世家会选择一些偏房庶出子弟来经商,前提是这些人必须分家,名义上独立后自然不会影响科举家族的声誉。

    这其中的很多门道众士子多少也知道一些,不过却是没有人会表露出来。

    在面上他们的立场就是读书人的立场,是清高的不沾染一丝铜臭的。

    至于私底下怎么用家族经商赚来的银钱花天酒地,风流快活那却是另外一桩事了。

    谢慎的这首诗他们没人能反驳,因为一旦反驳就说明他们读书人的立场出现了问题。

    在大明朝什么都可以错唯独立场不能错,连立场都错了还怎么在圈子里混?

    谢慎正是抓住了诸生这个心理,这才会吟诵这么一首诗,达到的效果比他想象的还要好。

    就在众人纷纷称赞谢慎大才之时,恼羞成怒的宁波士子领袖萧季一口鲜血喷将而出昏死了过去。

    一时间诸生大乱,有掐萧公子人中的,有摇萧公子身子的。可萧公子就像一条死鱼任凭旁人怎么折腾就是不见醒。

    这下杜瑥可是急了,雅集名义上是他设下的,包画舫的人也是他。

    若是萧季不争气真的死在了船上那可就说不清楚了。

    宁益宁员外虽然嘱咐他莫要帮任何一方,静静看戏就好。可现在情况有变,萧季可能死在船上。若是这时他再见死不救,传出去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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