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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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和画卷- 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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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的。

    从笔法意境上来,楚风当然不可能达到《春兰图》的高度,但是既然看过、临习过,终究是不同的。

    而且,李流芳的《春兰图》与现行的花鸟画很是不同。这个年代的花鸟多是工笔画,也就是细细的笔墨一一勾勒出来的,程源先生所教授的也是一样。但是这一幅《春兰图》却是实打实的大写意,虽然尺幅不大,却在寥寥数笔间显出一片俊逸豪纵来,着实令人赞叹。

    这倒不是工笔与写意谁高谁低,毕竟只是两种不同的表达方式,的浅白些,跟议论文、记叙文这种文体的类别差不多的,并没有什么高下之别。只是有些人性情豪快,不可能一坐一下午细细密密的勾勒狭的线条。也有一些人性情纤细些,对那种爽朗豪情的挥毫难以掌握罢了。

    当然,依照着学习的管理来,都是先工笔而后写意的。工笔有些类似于西方画素描的基础课,许多用笔的道理要在工笔中依次学得,之后到了写意那里,才能真正的“直抒胸臆”。

    若是颠倒着来,倒也不是不行。只是写意初期的学习可能轻松愉快,可若是没有工笔的基础铺垫,中后期的进境就会立刻缓慢下来了。

    写意画,楚风做的并不多,不过如今动笔,求得是出奇出新,倒也不是完全技艺的考校,自然不需要太过谨慎。

    再者,楚风对于李流芳《春兰图》的布局是极为新任的。布局就像是画作的骨架,一个人只要长得骨架不错,那么不论是环肥燕瘦,终究不会太差的。画作也是同样的道理。

    这时候,在众人都沉浸在有关《满庭芳》议论的当口,楚风收敛心神,仔细落笔作画。

    周遭是沸腾一般的热闹,太多太多的溢美之词在半空中漂浮着,却无法进入楚风的耳中。

    李大人在这片热闹当中,与身旁的两位大人饮酒,这时候看了楚风一眼,远远的瞧见他那一副“心远地自偏”的表情,十分满意的了头。

    刘正卿早已被琴操的改编弄得激动不已,接连三杯琼浆下肚,面色通红,随手抓着身边人热议个不停。

    琴操时不时的回几句谦逊的话语,目光流转,偶尔在楚风身上驻足。

    她的失误是因为他,这些赞赏,自然也是源于他。

    琴操的心神依旧有些流水般的扰动,波心荡,不知向何方。

    而在远处,一个相对于宴席中央稍显冷清的地方,周府事坐在烛火昏暗的角落里,看着距离琴操不远的楚风,十分用力的捏住酒盏,猛地抬手,灌入喉咙。

    “人得志!”

    在周府事的身旁,正是当时与楚风对立的那位誊抄刘郎君。

    刘郎君看着楚风的样子,咬牙切齿的骂了一句。

    “火都快烧到眉毛了!你倒是还有闲心管这种人?”周府事十分不爽,狠狠的瞪了刘郎君一眼,“钱都凑的怎么样了?我可告诉你,这都是通判大人的意思,你若是敢有些许的忤逆,老子也保不了你!”

    刘郎君闻言心里就是一抖,赔笑道:“已经去凑钱了,还差三贯,人自然是砸锅卖铁都要凑上的。”

    周府事阴沉着脸,他看着眼前的热闹,心情却依旧是乌云密布:“这都是钱,谁让你花的快,也是活该!”

    刘郎君欲哭无泪,半叹半悲的应了一声。

    “两个人,一人五贯,收了钱没办成事情,难道你还真的想眯下不成!人家都是什么样的身份,通判大人亲自出面安排的,你却能把事情办成这样,就算是你自己赔钱都是活该!”周府事骂道。

    刘郎君满肚子的委屈,哪里敢还嘴。只是心里不由自主的想着,那满卷子的墨又不是自己上去的,在卷面的右上角滴墨,这还不是您当时自己想得主意?如今出了岔子,竟然又怪到了我的头上!我真是要冤死的!

    再了,我一共只收了十贯钱,对那富户大家来算些什么,您竟然让我把吞进肚子里的钱再吐出来!

    要是我有也就罢了,乡试之前喝花酒都花的差不多了,如今又来找,哪里那么容易,少不得一阵子东拼西凑!您以为大家都跟您周府事似的,腰缠十万贯么!

    这刘郎君满肚子的委屈和别扭,可除了腹诽之外,没有任何吐露真心的途径了。

    “事情的关键不在于这一次如何如何,而是咱们这条好不容易搭起来的财路恐怕就此断了。”周府事看着前方,嘴角轻微抽搐着,“这一次事情没办成,以后来找咱们的人必然会少很多。通判大人很生气,你要知道,多少怒火都是我替你撑着的!否则哪里由着你混得这么容易!”

    “是!是!周大人高义,的哪里不知!”刘郎君连忙唯唯诺诺的施礼,心里却暗骂了一句——放你娘的狗屁!

    周府事并不理会他心中所想,反而在眼前的一片热闹中,远远的盯着楚风,幽幽道:“你那墨的事情是这子做的,到底有几成把握?”

第八十八章 捧杀与谋划() 
“你说那墨点的事情是这小子做的,到底有几成把握?”

    周府事看着不远处楚风的身影,心里波动着,心境也十分的复杂。

    刘郎君也忍不住往那边看了一眼,光影淡淡的勾勒着那道粗布青衫的身影,明明很简单的画面,却分明在这片热闹中显出几分出脱来,单单是这一点,已经让他不大开心了。

    人比人气死人,这是刘郎君从小就听说的道理,只是活了快三十年,到得现在,也挣脱不开这一份自己为自己打造的牵绊与枷锁。

    “十成不敢说,但这几****细细的回想,总觉得当时誊抄的人当中,也只有他的嫌疑最大了。”刘郎君思付着,低声将当日发生的事情细细的讲了。

    自己落下那墨点的时候,楚风是如何走到自己身边随意谈笑,又是怎样的表情模样,如何如何,全都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添油加醋或许没有,但简单的、挑选的陈述,就足以论证许多东西。

    人的主观意识向来是一种十分脆弱的体系,只要脑子里断定了一件事情的正确与否之后,眼中所见的所有东西,人们便会只挑选那些印证了自己看法的事情做论证。

    这就是人性的偏执了。

    刘郎君思前想后,总觉得自己被楚风摆了一道。这个看法一旦生出来,他便开始从头到尾的梳理整个乡试的过程。从最开始与楚风的相识到结束,他挑出了种种画面与细节去细细的想,于是越想越觉得印证了自己的看法,也越想,就越对这个楚风恨之入骨了。

    但刘郎君毕竟还是清醒的人,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不可能对楚风造成什么真正意义上的撼动或者影响。当初想要栽赃陷害,都变成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如今楚风已经是同乡试出身的人物,又被主考官这样明显的照拂着,他刘郎君就算是有天大的能耐,也不敢再做那等愚蠢的事情。

    “小的想了许久,觉得事情的来龙去脉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刘郎君看了远处正座上的三位大人一眼,缓缓道,“那楚风应该早就是李大人的门生了,这一次安插进来,恐怕早有目的,只是咱们本地的二位大人未必完全清楚。我寻思着,知州大人知道的可能性恐怕很大,或许是背地里听到了通判大人在乡试中做生意的事情,通过这种方法,稍稍敲打敲打,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周大人,您说呢?”

    周府事斜了他一眼,双眼微眯:“那若是按照你的说法,知州大人到底知不知道我在其中充当的角色呢?”

    刘郎君哪里感觉不到周府事周身散发出的冷冽,顿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打了个激灵,忙道:“小的只是臆测妄言,做不得准的。”

    “哪怕是臆测,也终归是有些可能性的。”周府事冷冷一笑,“若是按照你的说法,知州大人敲打的,可就不单单是通判大人一个人了。我一个知州大人身边的文官,都没有想到这些事情。刘贤弟,你如今辨识人心的本事,可真是越来越利落了!”

    刘郎君被吓的要命,面色惨白。

    周府事冷笑着看了他半晌,旋即转头,看着场间依旧的热闹,听着耳边几乎不会停歇的对琴操的夸赞之声,面无表情。

    “不管怎么说,李大人在杭州一日,这个楚风,就可以威风一日的。”

    周府事的面庞在烛火的照耀当中,忽明忽暗。

    “众口铄金,三人成虎。他的威风,未必能够享受的太过长久。”周府事冷漠的笑笑,“石出于岸,流必湍之。如今的楚风就是河边那一块最为独特的石头,现在李大人捧得他越高,大家花花轿子众人抬的越高,过些日子,他摔得,自然也就愈发的厉害。”

    “乡试的事情,暂且先不用去管了。钱你好生的去凑,这是事关通判大人脸面的事情,绝对不许办砸了。”

    “楚风这个人,早晚会从如今的位置上摔下来的。你看看周围这些人偶尔看他的目光,对于他,哪一个寒窗苦读出身的士子,不会从心中勃发出几分恨意呢?”

    “李大人或许以为自己正在帮助楚风,殊不知,他这一番举动所成就的,不外乎两个字——捧杀。”

    “他楚风让咱们不舒服,日后,不需要咱们动手,所有杭州城的士子们,都会好好的让他觉得不舒服的。”

    “这种人,一旦跌落下来,一定会死的最惨。到时候众人一窝蜂的攻击他,咱们,就会有一场好戏看了。”

    说到这里,周府事仿佛看到了那样的画面,手中折扇一展,笑出声来。

    刘郎君连连应是,这时候偷偷瞥了一眼周府事的脸色,见他面色好转,一颗悬着的心才放松下来。

    至于周府事所勾画的未来……

    刘郎君想着乡试当日的种种,又抬头看了看正在那里挥毫作画的楚风,总觉得,很难去想见对方墙倒众人推的那一天。

    如果有的话,自然是好的,到时候自己也能够翻盘,甚至可以加入奚落楚风的行列当中,出一口恶气。

    可是如果没有……不!定然会有的!周府事说的对!如果主考官李大人离开了杭州城,单单凭借着一个稍微有些名声的程源,以及什么陆家的老爷子,能够保得了他一时,也不可能保得了他一世!

    到时候,或者亲自动手,或者破费些买凶,想要出气的办法实在太多太多,很多事情,的确不急于这一时的。

    “过些日子,李大人回京述职之后,你找些人,在市井中传一些话。”周府事折扇轻摇,唇角微扬,“不用太过透彻,只说些楚风不学无术、与官府熟识之类的事情就好,简简单单的煽动一些风声,剩下的事情就不必管了。推波助澜的事情,自然会有许多的愚民替我们去完成。”

    “周大人实在高明!”刘郎君由衷赞叹着。

    这个时候,楚风还在一片热闹当中,安静的落笔挥毫,浑然不知他们的谋划。

第八十九章 人不轻狂枉少年() 
桃李春风结子完,到头谁似一盆兰。

    如冰水好空相妒,枉与他人作笑谈。

    这,是《红楼梦》里李纨的判词。

    李纨气质如兰,幽深空静,在整个故事当中,仿佛一道若有若无的淡淡香气,存在与否,做了什么,似乎并不重要,却又让人在最终掩卷后,朦朦胧胧的浮现出她那道浅淡悠长的倩影来。

    琴操也是气质如兰的女子,但是与李纨相比,多少要耀眼一些。

    但这些耀眼都是表面上的东西。身世就是身世,已经发生了,摆在那里的。即便再怎么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有很多东西,终究是改变不了的。

    李纨是认命的人,而琴操,表面上,她也早已认命,甚至在饮月舫中用自己的才情做出一派金钱堆砌的文章来。但骨子里,在那些夜深人静、午夜梦回的时刻,这个少女的心中并不是一潭死水,而是有一点点浅斟低唱的精灵在呼唤。

    楚风所画的兰,不是工笔细细勾勒出的深闺美娟,而是写意挥洒出的潇洒与淡然。

    他与琴操只是初见,一眼就看透人心的本事,他是没有的,恐怕再修炼几十年也未必能够成功。

    但美学却是相通的,文学上的、书画上的,包括美人与美酒,都是一些可以恰到好处被互相比较、衡量的,从这一点上来说,楚风多少是有几分欣赏书画的能力的,这种能力延展开来,便成为了欣赏美的能力。

    美学是一种在千年之后的教育当中经常被忽视的学问,却又深深切切的贯彻在人生的方方面面当中。

    除却朱光潜、蒋勋这样台面上的美学家,还有北野武、昆丁这样的暴力美学的实践者,以及类似哥特这种死亡美学的代名词。

    说起来,中国本土的死亡美学也是一种横亘了几千年的美妙。古老到春秋时期的尾生抱柱,近到美学大家王国维自沉未名湖……可以说投湖、沉湖,但是不能说跳湖。这其中微妙的美学差异,就是一种远离汉字的人无法体会的意境了。

    美学是一个很宽泛的事情,也正是因为宽泛,所以才能够相通。

    就如同楚风能够将眼前的美人与花卉练习在一起,说的俗气些,这正是因为他有一双善于发现美丽的眼睛。

    琴操笑着与周遭众人应答着,时不时的看一下楚风的方向,甚至,想要隔着并不遥远的距离,看到楚风纸面上的东西。

    但楚风是站着作画,她却是坐着弹琴,她能够看到楚风的笔簌簌挥动,却无法瞥见那画卷上的一丝一毫。

    心里微痒,想要知道他会画出什么东西来。

    更多的一点情思还是在那首《卜算子》上,他与那书画的关系,如何得知,那字画又是如何跑到良辰姐姐那里去的……她心里的疑问太多太多,可是在此情此景当中,却只能埋在心底。

    包围着太多的溢美与称赞,琴操周旋应付着,又笑着弹了一首《水调歌头》,楚风的画作才算是告成。

    刘正卿自然不会担心太多,其他的不论,对于楚风在书画上的造诣,他是不会有丝毫怀疑的。

    至于其他的士子宾客们,他们早早的就用审视的目光在看着楚风,对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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