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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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和画卷-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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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正卿闻言正色道:“不!君子远庖厨!这都是我娘子做的!”

    楚风恍然:“原来刘兄已经成亲了。”

    “是,愚兄已经成亲三年多了。”

    “嫂子真是好手艺,刘兄好口福!”楚风笑道。

    “呃……”刘正卿闻言竟微红了脸,“她不怎么给我煲汤的,平素也不会下厨。若不是为了恩人,她才不肯亲自动手呢。”

    楚风闻言眨了眨眼睛,心想这刘兄人高马大的,怎么竟是个妻管严的么?于是不禁侧过脸来,偷偷一笑。

    这一笑哪里躲得过刘正卿的眼,刘正卿面色一红,却朗声道:“吾居一人之下,则必居万人之上!楚兄弟何必笑我!”

    这是刺客专诸留下的话。据说,屠户出身的专诸,十分善战。有一次,正撸胳膊挽袖子与人混战,气势如虹。正在这时候,专诸的妻子前来找他,叫他回家。专诸竟然不敢抗命,乖乖的跟人回家了。袁枚引《越绝书》,说专诸是“惧内”之滥觞,源自于此。

    一个在外面**大哥般人物,竟然被妻子一句话叫回家。这专诸虽然被人嘲笑,却留下了这样一句“吾居一人之下,必局万人之上”的话。最终,专诸之刺王僚,果然让他名载史册。

    刘正卿这一言,不但摆明了自己“惧内”的帽子,却也点明了自己的野心,楚风不由得赞叹,笑道:“刘兄是想要做陈季常?还是想做王茂弘?”

    陈季常正是“河东狮吼”的那位男主角,他年轻时在朝中为官,官至太常少卿、工部侍郎。说实话,官职并不小,但是他依旧觉得自己怀才不遇,在朝中做官无趣,便愤然“毁衣冠、弃车马、遁迹山林”。不过“河东狮吼”之所以如此著名,还是因为苏轼被贬官黄州时,与陈季常交游往来,互相之间十分了解。而且,苏轼写过一首著名的诗,诗曰:龙丘居士亦可怜,谈空说有夜不眠。忽闻河东狮子吼,拄杖落地心茫然。

    河东狮吼所指的自然是陈季常的妻子。被妻子一声吼,就令陈季常手杖落地、心神茫茫然,此等威力,可见一斑。这陈季常自然也是惧内的典范了。

    至于另外一位王茂弘,指的是东晋时期的名士王导。王导字茂弘,出身于高门大族琅琊王氏,王羲之正是他的子侄辈(一说是祖孙辈,未细考),东晋所说的“王与马共天下”(琅琊王氏与司马家共同管理天下)就是从王导这个大政治家开始的。

    王导的惧内,来源于这样一则故事。据说,王导背着正妻在外面养妾。一日,妻子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消息,来找王导兴师问罪。王导原本正在与旁人清谈辩玄,一听到妻子来问罪,吓的他夺门而出,亲自驾车疾驰。不过东晋时期,即便是士族间使用的也多是牛车,哪里能跑得快?再加上王导手中并没有什么鞭打老牛的工具可用,情急之下只能用麈尾充当。麈尾是东晋名士们拿在手中把玩的东西,类似拂尘,哪里能赶得了车呢?于是形神之间自然十分狼狈,被众人引为笑谈。

    陈季常与王导,都是惧内之人。楚风这样发问却有深意。

    陈季常是隐遁高士,王茂弘是仕宦名流。楚风问刘正卿想要做陈季常还是王茂弘,其中含义是不言自明的。

    刘正卿闻言却是“咦”了一声,惊喜道:“我刘正卿真是太过小视楚兄弟了,你小小年纪,竟然知道陈季常和王茂弘,这已经是不得了的事情了。而且还熟知个中典故……不瞒你说,我是要参加今年秋闱乡试的。楚兄弟高才如此,书法又是这样的情境,想必也会去参加吧?”

    要参加乡试秋闱,那就是要奔着科举通途走了。看来刘正卿想要做的是王茂弘,这也是一条正途。读书、做官,这原本就是书生最基本的道路。

    至于楚风,他还没怎么考虑过以后的生活。科举……应该是不会了。圣贤书偶尔读一读还可以,若是真的埋首故纸堆去钻研、探寻一辈子,那对于楚风来说其实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而且,他之前虽然并没有真正参加高考,但因为考试日期的临近,各类试卷不知做了多少,参考书厚厚的一摞子,早已经心神俱疲了,再让他参加科举这种事情,实在是有心无力。

    再者,楚风隐隐约约对宋朝的科举有一个印象,那就是极为难考。正所谓“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而明经科……如果楚风没有记错的话,似乎是在王安石变法前后就被取消了,宣和年间必定是没有了。没有了唐朝开十余科取士的恢弘劲儿,宋朝的科举简直就是传奇名士的游乐场,除了苏轼、欧阳修、曾巩这样纯粹的天才之外,其他人想要考取实在太过困难。

    当然,换句话说,如果从比例上看,宋代科举选拔人才的比例还是极高的。而且不是明清之后那种死读书的士人,反而都是官任上能治理一方、才学上能名垂青史的人物。也不知是宋代科举选贤用能当真如此高明,还是恰好文曲星庇护了一个朝代。

    不管怎么说,宋仕风、流绝对不是一句空话。

    “我没想过太多,只是觉得在这里做知客挺不错的。”楚风微微一笑,“如果文端先生不赶我走的话,我想在这里一直待下去。”

    刘正卿闻言,却不免皱了皱眉头,摇头道:“楚兄弟,经过之前种种,我想你我之间说话也不必在有什么顾忌了。人贵有志,你年纪轻轻怎么志向就如此消磨?啊……我知道了!莫不是因为……”

第二十章 山阴陆氏() 
“莫不是因为,有什么难言之隐?”刘正卿想起楚风后背上那道骇人的伤口,脑洞大开的猜想着什么……

    准备过高考的人,是都明白那种疲惫的。【 】

    楚风复习的那些日子里,有的时候背着书包走过江边,看着旁边晨练的上了年岁的大爷大妈,会忽然羡慕起对方的活力。

    的确是不同的。

    精神状态、身体素质。即便是正值青春年少的人,在经历了高考的一番洗礼之后,很多事情都不如老人家。这是十分正常的事情。

    楚风不是那种聪明的孩子,并没有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他唯一那么一点点的天资都在水墨丹青上了,其他的东西,尤其是学习方面,除了傻乎乎、硬生生的埋头苦学之外,并没有其他得益的办法。

    人与人的差距绝对是有的,而且很大。这是不可否认的事情。

    高三的那段日子,他看着旁边班级里被奥赛保送的那些学生,看着那些随便学一学就能挤进年纪前列,又乐器、体育、模样、风采样样不俗的人,心里浑然不是个滋味。

    可这就是现实。这就是差距。

    楚风需要拼搏、需要努力,还需要一定的运气,才能考上自己梦寐以求的学府。

    但是到如今,他到底能不能考上,他的那些准备到底有没有用途,已经无法验证了。

    这种事情其实有些郁闷。

    这就像是正在玩一个游戏,玩的正巅峰,马上准备去挑战最终boss的时候,游戏突然宣布关服了……

    打出去的一记拳戛然而止,除了耳边猎猎破风声之外,再无其他。

    面对此情此景,楚风也会觉得略微茫然,不过很快的,他就想明白很多事情。

    为什么要高考?因为他想要学画。在最厉害的地方,学画最好的画,学最纯粹的艺术。

    而如今,他每天可以把所有的时间都花费上艺术上。习字、作画,向文端先生讨教印章,并无俗事绕心怀,颇有几分归隐的味道。

    这样的环境,楚风很满意,于是便准备就这样安顿下来。至于未来,变化总是会有的,但是既然现在还可以安稳、享受着,又何必去想太多的东西?庸人自扰?

    楚风将这种想法对刘正卿稍稍解释了一下,后者皱眉听了,感慨道:“楚兄弟年纪轻轻,可是似乎对功名看的很淡呢。这到底是好事呢,还是坏事呢,我是参不透的。”

    楚风闻言笑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何必思虑太多。《老子》有言:罪莫大于可欲,祸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故知足之足,长足矣。我这不是清心寡欲嘛!”

    刘正卿听他连《道德经》都扯出来了,眼睛不由瞪得溜圆,正瞧见外头文端先生走了进来,连忙上前抓了老先生的袖子,捶胸顿足道:“老先生,您听见没?这小子到底是什么来路?能诗文、善书法、通典故、知老庄,最要命的是年纪轻轻,这还让不让我们寻常人活?”

    “哪有刘兄说的这样夸张?”楚风都被他这一大通逗乐了,笑道,“好吧,我说实话了。其实我只知道这么点东西的,如今一股脑的都倒出来了,以后只能‘赤身见人’了。”

    楚风心想,其实刘正卿夸赞自己的这些东西,只有书法是自己的。诗文什么的不必说,陆游的《卜算子》是抄来的,不算自己的能耐。至于典故和老庄之类之类,对于这个年代的人来说,或许想要得知是比较困难的事情,毕竟书籍难得。可是到了千年之后,那就是摆在那里的盛宴,不论是谁,只要想知道、想学习,在网上随便翻翻找找就可以得到的。只不过在这方面求知的人素来偏少而已。

    但是楚风不同,他自幼就喜欢听各种故事。最开始只是父母为他将一些短小精悍的成语故事,长大后,他便时不时的寻找些典故来瞧。到底是名人轶事,又是历史上真实发生过的(有些自然有杜撰成分),总要比许多、影视作品有趣的多。

    放到千年之后去看,楚风这么点知识算不得什么,可是摆在宋朝,就颇有些不得了的意思了。

    当然,与北宋年间繁星一般的名家是没有办法比拟的。别的不提,就单单说“五十少进士”的话题中,连五十岁考中进士都算是年轻人的,可是呢,苏轼二十一岁考中,他的弟弟苏辙十八岁与其同榜,欧阳修二十三岁进士及第,宋四家中苏黄米蔡的蔡襄十八岁登龙门……这个年代,是真正物华天宝、人杰地灵的时代。

    与这个年代闪耀璀璨的大家们相比,楚风这么点小聪明,实在是萤火之光了,岂敢与日月争辉?

    文端先生听着刘正卿的转述,颔首捋须笑道:“老夫早就说这个小子不知进取、毫无少年狂气,着实可恶!一鸣,你要参加乡试秋闱,那就是说之前的事情已经处理完毕了?可有什么后顾之忧没有?”

    刘正卿闻言整肃了一下,冲着文端先生恭敬一礼:“多谢先生挂怀,之前撞了一件官司,如今已经撇清了。如不是因为先生的三十两纹银,我刘正卿现在恐怕连流落街头的乞丐都不如了!再造之恩,永生难忘!”

    陆文端笑道:“老夫早就说过,借钱与你的是楚郎这个小子,与老夫无关。”

    “楚兄弟的恩德,自然也是铭记的。”刘正卿笑道,“这西市口有一家请我去做西席,教一位小娘子读书。虽然工钱给的不多,但毕竟清闲些,我同时还能准备秋闱。楚兄弟,那钱我只能慢慢还你了。”

    楚风道:“这个不急,刘兄有闲钱后再给不迟。”

    “是,我也想好了。我还不上钱之前,这《京酒帖》就放到楚兄弟你这里寄存吧,也算是当抵押了!哈哈!”

    楚风迟疑道:“刘兄准备乡试也得练字的吧?不需要书帖的么?”

    “不是还有一幅假的么!”刘正卿哈哈大笑,“反正这书帖二层也揭了,我想过了,与其痛心疾首,倒不如好生利用。你我兄弟二人一人一份,倒也是一件好事。”

    楚风略微思付,道:“刘兄能够看开自然是一件好事。只是,那原帖还是刘兄自己留着比较好,二层的借与我就好。毕竟科举才是正事,那二层的书帖虽然也很不错,但是在添色后还是有了些瑕疵,毕竟不如原帖。”

    刘正卿眨了眨眼睛:“跟楚兄弟说句实话吧,你说的这些东西,我根本就看不出来啊!所以,对于我来说,这二者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楚风无奈,笑着摇头。

    ……

    ……

    在楚风这边谈笑风生的时候,李氏书画行内院的一间房里,李良辰坐在桌边忙碌着什么,一面又听着郑朝奉的回禀。

    郑朝奉距离李良辰三步远,因为熟知她的性情,郑朝奉不敢太过靠近。只是偷偷的瞧了一眼,发现她拿着一只短小精致的兼毫簌簌书写着什么,字迹极小,似乎是蝇头小楷。

    李良辰只穿着一件淡青色的素色襦裙,襦裙曳地,在她身上却不让人觉得柔美,反而只显出几分冷清来。

    郑朝奉想着最初见到这位女东家的画面,那明明是七月间最艳阳高照的日子,蝉鸣聒噪的不行,人往阳光下一站,脸上就一溜溜的往下淌汗。可就是在那样的日子里、阳光下,李良辰淡漠的目光扫了他一眼,他便立刻觉得淋了个透心凉一般,心坎里都只剩下了冷津津的一片。

    面对着这样一位女东家,郑朝奉真是又敬又畏。

    李氏临仿之道从唐末时就开始流传,至今及上百年的兴衰传承,兴盛过,也式微过。如今李家人才凋零,东家李良骥有心无力,只能依靠着这么一位女东家撑着李家的脊梁,实在太过艰辛了。

    郑朝奉是李家的老人了,从十一二岁的时候就在李家帮闲,到得如今三十余年,早把自己当做了李家的人,也十分熟悉李家上下里外的态势。

    李家造假,不是寻常的造假。李家做出来的摹本,必定都是足以乱真的好东西,连行家里手都未必瞧得出漏洞的。

    李良骥虽然是李家的男丁,可是手法不行,心性也安静不下来,无法承担临仿的重任,于是只好做一个表面上对外的东家。而李良辰却刚好相反,虽然她是女儿身,胸中气魄却并不逊于任何男儿郎……这并不是什么奉承之词,李良辰挥墨时候的豪放与潇洒,是郑朝奉离远远的瞧着,都会觉得骇然的。

    那是吞吐山河的气魄。是学不来的东西。

    只是可惜了,她毕竟是个女子……

    世道艰难啊!

    郑朝奉这样想着,微微叹息。

    “有事,就快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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