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耳挠腮一番,仍旧看不懂那上面写得是啥。
    此时,一名衣着寒碜的书生挤进了人群,他快速扫视了一圈榜文,眼中不由一亮。
    众人见他一副读书人的模样,便有人出声请教起来:“这位兄台,请问榜文上写的什么?”
    有人请教,书生也不吝啬,为众人讲读其中内容。
    右将军、温侯吕布诏令,朝廷眼下人才紧缺,本着为朝廷分忧之心,特意在此张榜布告,替朝廷选贤举能。
    凡有才能者,若能通过考校,不论背景出身,有无前科,通通加以任用,出任官职。
    相较于朝廷的察举制度,这种全凭实力的公开招募,无疑更得人心。
    市集这里人流量极大,一来二去,吕布招贤的事情很快传遍了城中。
    当然,吕布的招贤远不止关中这一带。他张榜天下,愿将天下寒门的有学之士,全都举荐给朝廷。
    榜文中,吕布三番五次的特意提到寒门,而故意避开了世家。
    寒门的势力很小,但人数却有很多。
    他们没有明确的家世背景,大多都是落魄的士族,或者是破产的地主阶级。当然,也有许多身处底层的读书人,想着一步登天,飞上枝头。
    正因为他们没有背景权势,吕布才需要他们。这样用起来可以肆无忌惮,握在一起,形成以他为中心的利益团体。
    此举一出,天子士子皆是觉得看到了希望,连原先不少唾骂吕布残害忠良的老顽固,也都交口称赞,说吕布此举甚善。
    一时间,吕布在天下寒门学子的心中,名声大涨。
    在招贤榜发出之后,吕布的府邸更是人满为患,前来求职的人几乎快将门槛踏平。为此,吕布不得不在府邸旁边修建起新的馆舍,上书‘招贤’二字,用来专门收纳这些有识之士。
    当今天下,志存高洁的毕竟只是少数。大多数人读书,都是为了能够扬名立业,求取个一官半职。
    以前没有门路,现在门路就摆在眼前,哪有不争破头皮往里拱的道理。
    “啧啧啧,司徒公,您看见了没有?如今这吕府啊,可真是门庭若市呢!”太仆卿韦礼看着那边排成长长的队伍,不阴不阳的笑了起来。
    在他眼里,吕布不过一介武夫,毫无根基背景可言。现在不去找个大腿抱着,反而行事如此高调,莫不是那天在朝堂上被他们给笑傻了吧。
    站在身边的王允没有搭话,他今年年过五旬,双鬓却也霜白,布满沧桑的脸庞上,若有所思。
    之前在董卓的威慑下,他过得战战兢兢,心中无一日不想着铲除董卓,匡扶汉室。然则如今已经脱离了董卓的魔爪,可他心中,却愈发不安了。
    “那姓吕的也配替朝廷擢选,他算哪根葱,也配?”
    呸!
    韦礼吐了口唾沫,面露阴寒,如同长舌的妇人在那儿喋喋不休的说着。
    吕布招贤的事情,城中闹得沸沸扬扬,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然则世家公卿们,却无一人插手,他们都在等着看吕布的笑话。
    看他这场闹剧,要如何收场。
    众所周知,朝廷的官员选拔,必须要经过各部门的筛选,最终由三公商讨决定之后,盖章方能生效。
    偶有运气好的人,会被天子宣召单独面谈,一旦相中,便可以不通过三公而直接出任就职。
    然则这样的事例,毕竟只是个别少数。
    九成九的人,还是得经过三公同意点头,方能上任。故而能担任三公者,除了名望,还会有大批的门生。
    吕布担任右将军,官员的调度任职轮不到他这里。朝中大臣只要存心排斥,那他所举荐的人,一个都别想成功出任官职。
    到时候,完成不了对天下士人的承诺,就等着自个儿打脸,受万人唾弃吧!
    想到这里,韦礼脸上升起几分得色,恨不得立马看到吕布声名一败涂地时的狼狈模样。
    “公然啊,以后做人行事不要太过张扬,凡事还是收敛些好。”
    王允微微摇头,压低起声音,告诫着这位当朝的太仆卿。若非韦氏在关中一带颇具势力,王允真不想跟这种狂妄无知的家伙搅在一起。
    韦礼表面答应下来,心中却是不服。
    夕阳西下,黄昏落幕。
    繁琐的一天,终于快要过去。
    戏策在招贤馆内伸了个懒腰,活络两下略微有些酸疼的臂膀。
    招贤馆建了有些时日了,来的人良莠不齐,大多是些酒囊饭饱之徒,夸夸其谈甚多,有真本事的十不足一。
    被他选中的大多数人都可以出任地方小吏,然则有能力斡旋于朝堂之上的,却是屈指可数。
    这就令戏策颇为惆怅。
    “先生,喝口水吧。”
    一名相貌温厚的中年男人将水递到戏策面前,面容和善,给人一种十足的亲和力。
    单论年龄,他比戏策大了将近十岁。
    戏策见到此人,疲倦的脸上多了一丝笑意,接过凉水:“有劳文休兄了。”
    “先生客气。”中年男人温和说着。
    这么多天的大浪淘沙,戏策还是找到了两三个有真本事的人物。
    就比如,眼前这位。
    此人姓许,单名一个靖字。他的堂弟便是以相人著称,大名鼎鼎的许邵许子将。
    虽是堂兄弟,但两人的私下关系并不好。前些时日,许邵任汝南郡功曹时,故意排斥许靖,并使之不得被录用,许靖只好替人赶马磨粮来养活自己。
    后来听说吕布替朝廷招贤,就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去了。
    结果几番答辩下来,便被戏策相中,留在了招贤馆里。
第五零一章 有人踢馆() 
    即将闭馆的时候,招贤馆外来了个风尘仆仆的中年文士。
    招贤?
    文士抬头看了眼匾额上的名号,嗤笑一声,迈步走进馆中。
    许靖主动迎了上来,戏策刚走小会儿,不在的时候,馆内平日里的事务皆由他在处理负责。
    “兄台可是应贤而来?”许靖客气的招呼起来,他观来人丰眉朗目,从穿着打扮到精神气质上,俱是不俗。万一是真才实学之辈,可不能怠慢。
    熟料中年文士并不理他,而是扫视了一圈馆内的学子士人,反问了一声:“你们都是这里所招揽的有才之士?”
    他故意在‘有才之士’这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似有不屑。
    听得他这口气,有名长衫士子从位置起来,不悦回道:“是有如何!”
    中年文士却也不恼,讥诮起来:“既是有才之士,想必定是学富五车。正好,在下有一难题,烦请诸位不吝解答。”
    “请阁下赐教。”
    馆内的学子士人见有人来踢馆找刺,皆看了过来。
    他们是戏策百里挑一选出来的人物,有人来此闹事,他们不能退缩,更不能怯阵而逃,给这招贤馆招来笑柄。
    吾定要好生回答,让这厮知难而退。
    馆内的士子们心中如是想着。
    中年文士倒是不甚着急,缓缓而谈:“前些时日,在下从市集购得一木瓢,想用来舀清浊河水。故而请问诸位,何时才能够将浊河舀空?”
    “这……”
    馆内的所有人此刻都迟疑起来,面露难色,绞尽脑汁的想着这个极为刁钻的问题。
    有的说十年,有的说二十年。
    也有人说,河水是流动的,一辈子都不可能舀完。
    见无人给出确切答案,中年文士脸上的笑意更盛,嗤夷的道了声:“不如过此。”
    早年时,他曾拜师太尉陈球,在当地也是颇有名声。后来经县令举荐成为孝廉,朝廷亦拜他为郎中。
    当所有人都以为他能青云直上时,天公不作美,给他降下了一场大病,使他不得不辞官回家。
    此番他孤身来到长安,便是想靠着当年恩师陈球的一缕香火情,来投靠当朝太傅马日禅,让他给自己谋个官职。
    来的途中,他听到过不少关于招贤馆的事情。然则他对此事兴趣缺缺,觉得难成大事。
    去往马日禅的府邸,途中经过此地,他也就顺道进来瞅瞅,想看看这些招揽的寒门士人有何能耐。
    寻常儒家学说,可能难不住这些学子,故而他来了个剑走偏锋。
    见得无人应答,中年文士愈发得意起来,看着思索的众人,目光里透着鄙夷,到底是帮贫贱泥瓦出身,上不得台面。
    “请问阁下木瓢盛量几何?若与浊河一般大,那一瓢足矣;如有浊河一半,则需两瓢。故而请阁下先告知于我,木瓢盛量几何?”
    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
    众人听得这个答案,皆是神情一震,简直是天衣无缝。
    他们随着声音看去,想看看能答出此题的‘高人’,会是何人。
    门口处,清瘦的身影倚靠门槛,俊逸的脸庞上带有不屑。
    少年年纪不大,约莫十七八岁的模样,却有着罕见的白狐脸,披上青衫,多了几分洒脱逍遥。
    不是别人,正是郭嘉。
    戏策离开的时候,腰佩落在馆里,他特意来替戏策取回。
    结果恰巧听到了文士的咄咄逼人,便出言反怼了回去。
    这些时日,除了睡觉,戏策几乎时刻守在这里。既是想给吕布招揽可用之才,同时也想尽可能多的招纳寒门学士。
    若方才的问题无人能够应答,一旦传了出去,招贤馆势必会沦为整座长安城的笑柄。
    为了不让戏策的心血毁于一旦,郭嘉这生性放荡的浪子,终于站了出来。
    文士顺着声音回头,见答出他题目之人竟是个俊俏少年,以为他不过是机缘巧合给撞上了而已,便又问道:“请问小友,天有头乎?”
    这又是什么问题?
    馆内的众人一头雾水,头一回觉得这么多年的书,算是白读了几十年。
    郭嘉不紧不慢的答道:“有之。”
    “在何方也?”文士追问。
    “在西方。诗云:‘乃眷西顾。’以此推之,头在西方。”
    “天有耳乎?”
    “天处高而听卑,诗云:‘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若其无耳,何以听之?”
    “天有足乎?”
    “有。诗云:‘天步艰难,之子不犹。’若其无足,何以步之?”
    两人快问快答,中间没有丝毫停顿,观战的众人完全跟不上节奏,脑袋在两人之间,左右摆动。
    “天有姓乎?”
    “有。”
    “何姓?”
    “姓刘。”
    “何以知之?”
    “天子姓刘,故以此知之。”
    “日生于东乎?”
    “虽生于东而没于西。”
    这句话语落下之后,馆内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继而,响起一阵轰然的喝彩声来:“好!”
    以前众人还以为郭嘉不过是跟在戏策身旁打杂,今日一番论辩下来,他们对这位少年的才学,又有了新的认识。
    装逼失败的中年文士眼中诧异连连,随后拱了拱手,表示认输:“小友高才,在下受教了。”
    郭嘉却不打算就这样轻易的放过此人,他素来是个嫉恶如仇、恩怨分明的人。
    “阁下既然喜好刁钻学术,我也有个问题,想请教阁下。”郭嘉走过去将戏策落下的腰佩收起,冷淡说了起来。
    正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
    中年文士听郭嘉要出题考校自己,心中有些不屑,不过一个稍微机敏点的小儿罢了,又能有何手段。
    他心中这般想着,表面却是做出谦虚模样:“请小友指教。”
    郭嘉也不兜绕圈子,直接出题:“今有雀一只重一两九铢,燕一只重一两五铢。有雀、燕二十五只,并重二斤一十三铢。问燕、雀各几何?”
    中年文士眉头皱起,掐起了指节,馆内众人亦是深思推算起来。
    小半时辰过去,中年文士的额上已经渗出了一层密汗。
    “此题我颍川小儿皆能答之,莫非阁下不能答也?”
    郭嘉开足了嘲讽。
第五零二章 司徒王允() 
    中年文士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纵使绞尽脑汁,也算不出此题答案。
    他不敢再有怠慢,拱手虚心请教:“在下驽钝,请小先生教我。”
    “雀十四只,燕十一只。”郭嘉轻描淡写的给出答案,便不再理会文士,带着戏策的腰佩走了。
    中年文士又掐起指节,将答案细细一算,果真如此!
    吾小看世人矣!
    中年文士见郭嘉离开,赶忙追了出去。
    “小先生,请等等在下。”中年文士边跑边喊。
    郭嘉顿下脚步,瞥了文士一眼,语气冰冷:“怎么,阁下还要刁难?”
    “小先生才高八斗,吾不及也。”
    中年文士自叹不如,对着比他小了十余岁的郭嘉作揖行礼:“在下平原华歆,欲与小先生相交,请问小先生高姓?”
    郭嘉却不搭理此人,他喜欢的人就是喜欢,不喜欢的人,任你如何讨好也没用。
    未置一言,大步走了。
    留下华歆悻悻的站在原地,他望着郭嘉瘦弱的身影,却也没有厚着脸皮再追上去。
    两月之后,已是寒冬。
    从凉州那边传来震惊朝野的消息,奉旨征讨西凉的汉军全数覆没,领军的耿仁更是被割下了头颅,送至京师。
    随后,马腾、宋建、韩遂共起十万兵马,进犯关中。
    此消息一出,朝廷大为震动,百官们更是惶惶不安,担忧叛军会攻破陈仓,直入三辅。
    急忙令吕布率军抵御,吕布趁机再提招降之事。
    这一回,满朝官员再无人出来反驳,只希望早日把这伙瘟神送走才好。
    拿了圣旨的吕布动身前往陈仓,会见马腾、韩遂、宋建之后,宣读朝廷旨意:封马腾为征西将军,宋建为镇西将军、韩遂为金城太守兼任抚顺中郎将。
    拜了高官的三人当即谢过吕布,又请吕布在军中吃了酒宴,才罢兵退回凉州。
    至此,动乱数年的西凉暂时进入了和平时期。
    岁末年底,长安城下了一场大雪,将整座城池都银装素裹起来,漫目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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