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下的大食兵则按照军令,在各百夫长、千夫长的竭力约束下徐徐撤退。
这一切都没能逃过秦璎和杜周的眼睛,他们眼看着阿巴斯残部消失在了大路的尽头。
杜周有些不甘心的说道:
“不知道放走阿巴斯这个决定是否正确,如果哪天被证实了这是纵虎归山,你我兄弟哪里还有颜面去见丞相呢?”
秦璎冷笑道:
“阿巴斯算得上什么猛虎了?充其量只是一头垂垂老矣,掉光了牙齿的老病虎!将他放回去,只会给木鹿城带来不幸!”
见秦璎说的如此笃定,杜周的些许迟疑也都一扫而空,继而又有些兴奋的搓着手掌。
“此战算是不胜而胜了,秦兄放长线钓大鱼,就算不能立即见效,将来,将来在丞相面前也是一笔浓墨重彩呢!”
秦璎的身份杜周当然清楚的知道,此人是秦晋家奴出身。据说秦晋当初在做神武军中郎将时有八个家奴都被其还以自由身,并都投入军中,多年过去,这八个人都屡立战功,身居要职。
唯有这个秦璎年岁小,一直跟随在秦晋身边。
此次单独放了出来,不想也是一鸣惊人。
杜周暗暗感叹,丞相当真是有如天助,就连家奴都是名将坯子。
实际上,秦璎还有他的打算。
之所以放走了阿巴斯,更多的是为了秦晋辛苦安插在大食内部的眼线,赛义德。
如果阿巴斯死了或者被擒,赛义德必然会被木鹿城中的权贵当做替罪羊杀掉,如此秦晋的苦心就白费了。
放走了一个病怏怏又落了胆的阿巴斯,总体而言是利远远大于弊的。
这些都是必须严格保密的,世上少一个人知道,赛义德就少一分危险,就算杜周这种对神武军五体投地的年轻后进也不能吐露半个字。
“现在只算成功了一半,只要抓住了伊普拉辛,咱们便立即胜利凯旋!”
……
葱岭山麓下了两日三夜的大雪,绵延里许的营盘旌旗摇曳,不时有战马嘶鸣之声打破了清晨的寂静。
随着太阳渐渐从山的那一端跃升而起,号角悠扬吹响,沉寂了一夜的大地在瞬息之间便陡然醒转,高大的辕门豁然打开,轻装的骑士疾奔而出,巡逻的士卒也陆续到位。
很快,袅袅的炊烟升腾起来,军营立时便恢复了生气。
闻着阵阵饭香,秦晋开始刷牙洗脸,这是他每日一早所必备的。
军中的将领们都觉得这是一套繁文缛节不以为然,可他一直以各种方式利诱怂恿,让这些军中的汉子们注意口腔卫生。
口腔卫生不仅仅是牙黄口臭的问题,不少人都会头疼于龋齿,日久年深,牙齿的日渐损坏脱落,更直接影响的则是人的寿命。
这毕竟是医疗水平落后的唐代,就算王公贵族乃至皇帝,都脱逃不掉病痛的折磨。哪怕一个小小的牙疼,都可能在不经意间送了性命。
秦晋可不希望自己麾下这些虎将们早早的因为牙齿问题而……
“报!大捷……大捷!”
斥候的声音又大又急。
秦晋吐掉漱口水,循声望去,却见一名军卒疾奔而来,这是他的传令兵。
但凡这种在军营中大肆宣扬的捷报,一定都是了不起的大胜,秦晋心头一松,知道呼罗珊和吐火罗的战况应该是初战告捷了。
“兵围木鹿城……六十万第纳尔赔款……生擒呼罗珊总督侄子伊普拉辛……”
这一个个要点落在秦晋的耳朵里,每一个都令他倍感惊讶。
“六十万第纳尔的赔款?这是什么意思?”
秦晋对大食人的货币多少有点了解,六十万第纳尔几乎相当于唐朝的数百万贯钱,而唐朝在极盛时,一年的税赋收入也不过两千万贯。
可见这笔钱的数额之巨大。
之所以用了赔款这个字眼,就可以想见,一定不是劫掠而来。
对此,秦晋产生了兴趣,秦璎这小子是如何做到的呢?
第一千三百三十八章:抵达昏陀多()
秦晋很快见到了送信来的传令兵,此时的他躺在胡床上,面色灰白,身体颤抖,手脚上还有冻疮,显然是虚弱的不行。
“禀丞相,这个传令兵正好遇见了咱们负责警戒的游骑,否则昏死在大雪旷野里,用不上一天就得冻饿而死!”
这时,那个传令兵已经醒了过来,见到秦晋亲自来探望自己,情绪有些激动,慌忙要挣扎着起来。秦晋则一把扶住了他,让他安心的躺着。
“身体有伤,不必拘礼,这一路辛苦你了!”
传令兵万没有想到统帅千军万马,权势滔天的秦丞相居然如此平易近人,激动的眼眶发热,大颗大颗眼泪滚落下来。
“丞相,丞相……小人幸,幸不辱命,终于将消息送,送到……”
“大雪封山,你是如何过来的?”
“是杜丞相心忧道路不通怕,怕与神武军断绝了消息,才派出数十人的传令兵,如果小人是第一个抵达这里,恐怕他们已经……”
说话间,传令兵神情黯然。
秦晋亦是神情凝重,这场大雪阻断了道路,沿途又没有人烟,独自长途跋涉命丧路中的几率十有,除了那些很可能丧身于大山中的大唐勇士以外,神武军的行军进度也很令人担忧。
神武军甚少有雪中行军的经验,尤其是这西域葱岭之地的大雪。
前几日还是阳光和煦的深秋好光景,可一眨眼的功夫就是狂风暴雪,一连三日三夜不停。
等到大家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这个世界已经是银装素裹的寒冬了。
“好好养伤,不要想其它的,伤好了再上阵杀敌!”
秦晋心中揣着事就不在这里久留,又安慰几句便离开了,他第一个先去查看了游骑送回来的情报汇总信息。
总而言之,情况并不乐观,在几个当地向导的引领和确认下,大雪封闭了通往昏陀多几乎所有的大路,如果想要顺利通行,或许要等到来年开春。
这可是绝对不行的,神武军越过了葱岭,就这么无功而返,对士气的损失暂且不提,就连遭受了重大打击的大食人可能都会在这个冬天缓过劲儿来。
为此,秦晋亲自带人查勘地形,无论如何也得在腊月之前赶到昏陀多,与杜乾运和秦璎会合。
除此之外,秦晋还召集了数位极有经验的当地向导,与军中的参谋将领们一同商议,是否有可能绕过以往的大路,寻着雪势相对较小的地方赶往昏陀多。
商议了整整一天,也不见什么好办法,正在所有人一筹莫展之际,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送到了神武军中。
郑显礼所派的信使到了,而持信赶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失踪已久的乌护怀忠。
乌护怀忠见到秦晋以后,当即失声痛哭,一则为自己的失败而内疚,另一则也是想念秦晋。
这次相见,当真有让人恍若隔世之感。
秦晋也禁不住眼圈泛红,着许多年来他经历了无数的大风大浪,早就练的铁石心肠,可还是忍不住心酸了。
当年的老弟兄,陈千里几次三番的背叛,契苾贺又在潼关大战之后不知所踪,唯有这个乌护怀忠,一直不离不弃的跟随在自己左右。
年初听闻乌护怀忠在安西失踪的消息以后,秦晋还难过了好一阵子。
但这个世界就是残酷的,不会以人的意志而有所改变。
秦晋也接受了这个噩耗,就在这个时候,乌护怀忠领着同罗部众出现了,怎能不令人感慨唏嘘呢?
“乌护兄弟,你,你还好吧?”
“大将军……”
乌护怀忠哽咽了,一句话没说完又放声痛哭,他在离开长安时,秦晋还没有开府建衙,因此还按照习惯称其为大将军,也不称其为大夫。
“安然回来了就好,就好!”
至此,秦晋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乌护怀忠代表着郑显礼而来,而郑显礼此时尚在昏陀多帮助波斯人稳固政权,那么乌护怀忠是怎么穿过大雪山地的呢?
原来,葱岭南端延伸往小勃律境内,有一条乌浒河的支流,名为婆勒川。这条河由于气候变迁,逐渐由季节性的河流转而变得干涸,但是河水虽然干枯了,可河道犹在。
大雪被婆勒川北面的一道山梁挡住了,是以并没有将此地淹没覆盖。
也就是说,神武军只需要冒着大雪向南找到这道山梁,再翻越过去,就可以赶在大雪彻底封闭道路之前抵达昏陀多。
而离开了葱岭所在的高原之后,无论是吐火罗,还是呼罗珊都再不会出现大雪封山的情况。
事不宜迟,未免夜长梦多,神武军在次日一早便开拔南下,放弃了原本西进的大路。
经过三日夜的艰难跋涉,终于找到了干涸以后的婆勒川河道。
沿着这条河道,神武军顺利的抵达了位于乌浒河畔的昏陀多城。
波斯国上下对这支远从东方而来的大军致以了最高规格的礼仪待遇、
上至国王,下至下吏,甚至于普通的民众都出城十里相迎。
一时间,昏陀多城内万人空巷,都争相目睹来自东方这位最有权势的人。
成为波斯王的老商人扎马斯甚至还按照唐朝的最高礼仪施行了跪拜之礼。
这对秦晋而言当然是逾制的,因为跪拜之礼只能由皇帝受之。
但是,这是遥远的西域,扎马斯以唐朝波斯大都督的身份跪拜唐朝丞相,这就等于自认波斯为大唐藩属,受到唐朝的庇护。
换言之,从今天起,吐火罗故地即将成为大唐向大食腹地进军的桥头堡。
别人不清楚这其中的意义,来自两千年后的秦晋却十分清楚。
吐火罗相当于后世的阿富汗与巴基斯坦北部一带,只要控制这里,向东可以攻击大食,向南则可控扼整个南亚次大陆北部的富庶地区。
唐朝意欲经营中亚,由于距离核心的中原地区过于遥远,又受限于有限的交通条件,因此要养活数以万计,乃至数以十万计的大军,则必须有一个稳定的粮食出产地。
而这个最合适的地方莫过于富庶的南亚次大陆。
只要唐朝控制了这片粮食出产地,就可以以此为根基,对同样强大的大食发起攻击! https:
第一千三百三十九章:接见库思老()
神武军抵达昏陀多,这是千百年来中**队所能抵达的最西之地。当然,秦晋所预计的不仅仅是止步于此,他甚至要在有生之年吹一吹地中海的海风。
不过,这毕竟都是将来的事情,现在对于他而言,就是稳扎稳打,稳固一个可以对大食发动频繁攻击的后方才是关键。
对于攻伐西域的策略,秦晋有着清醒的认知,这绝对不可能是一战或者数战就能在短时间内解决的。这个过程可能三五年,也可能三五十年,绝对是个漫长的过程。
盘踞在泰西封的大食阿拔斯王朝是个崛起尚不足十年的新兴王朝,他的实力和气数都是蒸蒸日上的状态。这与昏昏老矣的大食倭玛亚王朝截然不同,所以必须做好旷日持久作战的准备。
波斯人、吐火罗人、拔汗那人、粟特人都是可以争取的对象。
阿拔斯王朝对待这些信奉异教的异族虽然很温和,但也绝对称不上友好。
惩罚性的人头税就让无数人倾家荡产,对于北方草原的游牧民族同样施以削弱限制的策略。
百多年以来,积攒了不少的怨愤,秦晋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整合一切大食的敌人,以最小的代价击败这个看似不可战胜的巨人才是他的终极目标。
“尊贵的丞相,小人为您准备了最丰盛的晚宴,全昏陀多的臣民们都以目睹丞相天颜为至高无上的荣耀……”
波斯王扎马斯躬身在秦晋的面前,极为恭敬的邀请他出席今日的晚宴。
实际上,这次晚宴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将波斯小朝廷有头有脸的权贵引荐给秦晋,如果能得到他的满意和青睐,对于波斯国的长久发展绝对是百里无一害的。
波斯国的生死存亡都决于唐人之手,甚或是说握在秦晋一人的手中。
当年萨珊王的直系子孙俾路斯与泥涅师曾亲自赶赴唐朝的长安,恳请高宗皇帝派兵帮助他们复国。彼时,正值唐帝国蒸蒸日上的发展时期,复国的请求都被婉言拒绝了,只派出大将裴行俭象征性的到安西走了一趟。现在的唐帝国刚刚经历了一场内乱,如果不是秦晋的一力推动,可以想见其朝廷内部一定不会赞同这个看起来对唐朝并无足够好处的计划。
秦晋请扎马斯落座,开始询问着他的身世。
“听说你是波斯王的直系后裔?”
这个问题对于扎马斯而言并不怎么礼貌,但问题出自秦晋之口就另当别论了,他甚至带着一些自豪和高傲的回答:
“小人之父普尚乃大唐左威卫将军泥涅师第四子,小人祖父俾路斯是波斯王伊嗣俟嫡子……”
秦晋点了点头,这与他掌握的资料大致符合,看来这个老商人八成以上就是末代波斯王伊嗣俟的玄孙。
不过,扎马斯太老了,肯定挑不起波斯复国的重担,这一切还得落在他那个年轻激进的小儿子库思老身上。
“库思老,还不拜见大唐丞相?”
这时,跟随在扎马斯身后的一个年轻人站了过来,纳头便拜。
秦晋坦然受之,天朝上国的丞相,自然要有其应当的风范。
这个库思老生了一连的虬髯,看起来倒有四十岁上下,实际上今年还年不及二十。
大军在疏勒镇修整时,他就不止一次从杜乾运送回的公文中见到这个年轻人的名字。杜乾运对此人不乏夸赞,但也同时警告,此人若干年后,或会成为大唐的劲敌。
对此,秦晋只一笑置之,当此攻伐用人之际,倘若瞻前顾后,又怎么会成功呢?就算将来此人或许成为大唐的敌人,那也是以后的事情。
至少现在,库思老是大唐在吐火罗最合适的可用之人。
“小人库思老愿做大唐丞相驾前的一名马前卒!”
无论扎马斯抑或库思老,与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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