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敦煌郡陷落?废太子”
夏元吉那本来还半睁半闭的眼睛猛然圆睁,敦煌郡陷落并不足以使他如此震惊,真正使他这样的是敦煌郡失陷于贼手的这个贼,居然是废太子李豫。
要知道,所谓废太子李豫丢失了太子之位,乃是与张皇后政争失败的结果,朝野上下有许多人对他是抱有同情之心的,一旦李豫在河西抑或是安西扯起了大旗,其造成的震动便可想而知。
这样一件看起来并不十分起眼的军报,如果处置失当,甚至有可能使得秦晋和神武军出现极大的危机。
“秦大夫,废太子在敦煌郡的消息是从何而来?可确实?”
一连发问,问出了夏元吉内心的震惊和惶恐,经此提醒,秦晋马上就联系到了苗晋卿的身上,苗晋卿在这紧关节要的问题上,究竟支持谁呢?
对此,秦晋不敢断言,如果神武军没有足够的挑战者,这些能吏干臣一定会坚定的站在朝廷一侧,而站在朝廷一侧就等于站在了把持朝廷的神武军一侧。而现在,曾经的太子李豫突然出现在河西,一切就变得十分微妙了。
李亨刚刚曾向秦晋提出过建议,河北与安西的乱局,应该先河北而后安西,如此才能在保证基础安稳的的前提条件下,尽可能快的恢复太平。然则,李豫的突然出现,登时就使这原本简单的选择变得复杂和难以决断了。
李豫毕竟是当今天子李亨的嫡长子,加之他又不是犯了罪才被废黜,在朝野上下是有着相当的人望的。那些同情李豫的官吏会不会选择背弃现如今的朝廷,而投靠过去呢?
一直沉思的第五琦则突然开口道:
“不论河西的情况怎样,当务之急是封锁消息,京兆府必须即可行动起来,封禁任何与之有关的人、事、消息不仅这些,包括河西通往陇右,陇右通往长安的官道也必须派兵封锁,任何通过的人都要进行最为严格的筛查”
第一千五十六章:重振千牛卫()
封锁消息是目前最好的办法,秦晋当即应允,并派人去寻京兆尹严庄。严庄因为陈留王血溅十王宅的事一直惴惴不安,见神武军的军吏过来传讯,便不安的问道:
“大夫,大夫有没有说及,召见严某是为了,为了何事啊?”
军吏的态度倒还不错,笑呵呵的说道:
“下吏只知道夏相公与第五相公急匆匆赶了过去,至于具体商议的何事,请恕下吏不知情”
这个回答原也在情理之中,严庄只得尴尬的笑了笑,便跟着那军吏赶往中军帅堂。秦晋见严庄低着头走了进来,离着老远就招手道:
“严大尹这一早上都不见人影,现在从河西传来的紧急军报,你先看看吧。”
说着话,便已经有军吏将那封密函军报从秦晋面前案头拿起,递给了严庄。
严庄本来以为秦晋会因为陈留王血溅十王宅的事训斥他,谁知道竟是河西又有了紧急的军报。他马上就想到了安西的情况,也许是安西的局势持续恶化,已经波及到了河西。
但看到军报的具体内容,严庄惊得险些连一张薄薄的羊皮纸都拿捏不住,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安西与河西的问题,根子竟在废太子李豫的身上。
看日期落款,已经是十日之前的了,那十几名来自河西的军吏怕是跑死了沿途驿站的上百匹马也不止吧。
“敦煌郡失陷了?安西的交通岂非与朝廷便彻底断绝?郑节度和乌护将军,可,可还在安西”
第五琦不满的抬起眼皮,看了严庄一眼,说心里话他很瞧不起这个来自安禄山集团的降臣,尤其是这个降臣还占据了京兆尹的位置。政事堂的宰相历来都要将京兆尹的位置放在自己人手中才算是大权在握,从前的李林甫如此,杨国忠亦是如此。现在,这个降臣没有尺寸之功居然大言不惭的占据了京师大尹的要害官职,又如何让他们看得顺眼呢?
不过,看顺眼归看不顺眼,毕竟严庄是秦晋从洛阳带回来的人,就算有再多的不满也只能隐藏在心底里,毕竟他们之间的关系算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现在突然显出踪迹的废太子李豫已经超过河北道的史思明,成了他们的腹心之患。
“现在的关键不是如何救援郑节度和乌护将军,而是将废太子的消息严密封锁在陇右之西。”
与此同时,他又加重了语气强调。
“至多,至多只能在陇右,绝不能让这个消息进入长安,否则长安人心浮动,均非在座你我可以控制得住的了!”
严庄的心思比较活络,他将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诸多事件联系到一起,忽然发觉,这一切也许并非无迹可寻,倘若是早就设计好的,那么必然是一盘大棋。只是这盘大棋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则让人难以揣测。
至少,严庄想明白了一点,那就是无论长乐公主夫妇,抑或是陈留王,都不过是这一连串事件中的边缘人物,真正的墓后主使,或许还在千里之外吧。
念及如此种种,严庄躬身答道:
“第五相公说的极是,消息必须封锁在陇右之西,绝不能让这种‘谣言’波及到关中!”
严庄特地加重了“谣言”二字的语气,这马上就启发了第五琦,他登时就一拍大腿。
“对,谣言,废太子云云,都是谣言,但有传谣者,流放,不,枭首弃市!”
乱世须用重典,只有重处传谣者,才有可能将谣言控制住。
然则,秦晋却以为,谣言也好,真相也罢,恐怕都是控制不住的了。废太子既然有意策划了这许多事件,后招也绝不仅仅限于此。
在等待严庄到来的时间里,秦晋已经想的很清楚明白,从寿安公主遇刺到陈留王血溅十王宅,一定都是经过了精心策划的,长乐公主夫妇或许有许多事都被蒙在鼓里,但老宗正卿,陈留王李素杰一定是知道更多实情的。毕竟李素杰将要以自己的鲜血在十王宅内造出轰动与乱事,如此以鲜血付诸实践,倘若再不知道内情,那就太让人悲哀了。
秦晋在敬服李素杰的气节之余,还有一点想不明白,策划如此周密的行动,仅凭那些传讯的河西商人肯定是不行的,长安城中一定还有人在潜藏着,窥视着光天化日下发生的一切。
“除了封锁消息,还要拷掠长乐公主府和陈留王府相关人等,一定要查出至德四年以来,都有什么可疑之人与他们接触过!”
这些自然就是京兆尹的分内之事,不过,仅凭京兆府的那些不良帅,秦晋以为并不足以胜任,便和第五琦商议道:
“现在正是不错的契机,可从不良帅中选拔有令,专司负责此事,不知两位相公觉得如何?”
夏元吉连连称是,第五琦也觉得如果能有人专司刺探谋逆之事,对朝廷绝对是大有补益的,退一万步讲,也可以监视和控制朝中大臣们的动向。
“京兆府的不良帅成分驳杂,多费贩夫走卒,须得另行选择精锐成立一军,专司负责侦缉不法,逮捕拷问,至于以何种名目,还请大夫定夺!”
这本来是秦晋灵光一闪的说法,现在第五琦提出了具体细则,便让他马上想到了后世某王朝的一种机构。
虽然特务争执未必是最好的办法,但是以这种极端的手段控制舆论绝对是手到病除的良药。至于这种机构的名目,秦晋则认为,名目越是低调越好,甚至于让人仅凭名字是难以联想到其真正职司的。
一直只点头称好的夏元吉突然说道:
“说起名目,老夫倒有个小小的建议,京中屡遭大难,十六卫也都已经名存实亡,不如便在十六位中选其一”
闻言,第五琦和严庄竟不约而同的击掌称善,当他们两人意识到不约而同的就这一件事看法高度一致,便又安静了下来,第五琦甚至带着几分厌恶的瞪了严庄一眼。
却听夏元吉又颤巍巍说道:
“老夫数了数,十六卫中当属千牛卫最是温和,从前负责侍卫和供御兵仗,而今诸事都已经由禁军替代,不如就将千牛卫拿来一用!”
秦晋想了想,觉得这是个不错的建议,便欣然赞同。
几个人三言两语间就确定了一个即将拥有极大权力的机构,而无论是严庄、夏元吉和第五琦都期盼着能够从中分一杯羹。
然则,他们三个的想法都落空了,政事堂的局面已经够乱的了,夏元吉和第五琦为一党,在帮助神武军排除异己的同时也树立了他们自身的威信,并形成了一个利益纠合的小圈子。即将回到长安的韦见素虽然资历足够,但根基反而浅薄,因为朝廷要害官署的官吏都是由夏元吉和第五琦两人任命。至于严庄,他不属于任何阵营,只能坚定不移的站在秦晋身边。
总而言之,有序的良性竞争其稳定性将远胜于一团和气,秦晋现在已经深谙玄宗皇帝当年的平衡之道,因为以权术驾驭手下最好的手段就是平衡。
具体的人事安排不能仓促决定,至于选谁做这千牛卫的将军,还要仔细斟酌一番,他现在有几个人选以供选择,但究竟还没有做出最后的决断。
秦晋看了一眼在座的三人,从容道:
“重设千牛卫兹事体大,具体人选还要仔细商榷,至于职权范围,最好直接针对天子负责,除此之外,可不受任何约束”
既然有意用千牛卫监察百官,便要与那些中使或是钦差一样,直接手持皇帝符节,只有如此才会尽可能少的受到掣肘。
陈留王血溅十王宅的事被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严庄总算松了一口气,并没有因此而受到牵连。但人心总是不知道满足的,回到京兆府以后,他就开始期盼着千牛卫将军的人选尽早出炉,在他看来,最合适的人选莫过于自己了。因为如果要检察百官,就必须不能与百官有着过多的牵连,否则党同伐异,这个千牛卫最终还不是要搅合进政争和党争之中吗?如此,便与秦晋的初衷大相径庭了。
正忐忑思忖间,京兆少尹元一枕满脸堆着谄媚的走进了中堂。
“大尹,大尹,杀死陈留王的刺客已经抓着了!”
“甚,抓着了谁?”
严庄先是一愣,下意识的问道。元一枕赶忙又重复了一句:
“回大尹话,是刺杀陈留王的首恶元凶抓到了!”
这时,严庄才如梦方醒,但又以一种怀疑的目光看着元一枕。
“抓到了,怎么抓到的?首恶凶徒是何人啊?”
却见元一枕磕磕巴巴的说道:
“下吏,下吏有下情,下情回禀。”
说罢,便又走进了几步,挨在严庄的耳边压低了声音道:
“下吏在十王宅时遇到了秦大夫身边的高郎将,私下里对下吏说了几句隐秘之言,下吏便,便抓到了这首恶元凶”
严庄却是越听越糊涂了,所谓高郎将,就是秦晋身边的护军主将高长河,只是高长河究竟说了什么,竟能使元一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捉到了刺杀陈留王的恶徒呢?
第一千五十七章:两尹俱惶然()
元一枕显然还沉浸在一种莫名的兴奋之中,显然他对遇到高长河,并得了高长河指点一事十分的重视和在意。
“下吏见到高郎将,高郎将曾秘密叮嘱下吏,此事乃是绝密,除了大尹以外,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知道有这么一番谈话!”
严庄本就有些心烦,现在又见到元一枕如此卖弄,心中就忍不住有些意乱,尤其是看着此人略显夸张的表情,就更加的不耐烦。
“好了,好了,捡重点说,高长河都说了些什么,这和抓捕谋刺陈留王的元凶恶徒又有什么关系?”
不过,严庄这一问,正好就瘙在了元一枕的痒处,他正等着对方有此一问呢。
于是乎,这位有些飘飘然的京兆少尹便在一种极大的满足感催发下,详细的讲述了一番他遇到高长河的过程,以及高长河对他是如何的推心置腹。末了,还在啧啧叹息:
“如果下吏再早一点返回十王宅,就与秦大夫碰个正着了,说不定便能给秦大夫留下极好的印象”
见元一枕如此“厚颜无耻”的卖弄,严庄恨不得再狠狠踹他两脚,不过终究是忍住了,毕竟此人还是京兆少尹,并非那些品秩低微的不入流官员,可不能随意的折辱打骂。今天骤闻陈留王遇刺,在情急之下踢了元一枕一脚,他事后都好生后悔,如果因为这点小事而让下属暗暗记下了仇,怀恨在心,那可真真是得不偿失。
终于,严庄又心平气和的问道:
“高长河都说什么了?”
事情的关键处,也就是高长河究竟都说了些什么,还是被元一枕留在了最后卖作关子。
元一枕被反复的骚在了痒处,已经十分意得,丝毫没有意识到面前上官的不悦情绪,便躬身道:
“大尹啊,此事虽然出自高郎将之口,但以下吏揣测,定然是出自秦大夫的授意!”
“秦大夫?”
严庄更是莫名其妙,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又扯到了秦晋的身上,不过,这也越发的使他好奇,高长河究竟都说了些什么。
“快别卖关子了,说吧,高长河都说过些什么?”
“高郎将说了,若能抓到凶徒,管他是何人呢,总能对上交差,对诸皇子皇孙也有个交代下吏便听话听音,从中悟出了这个因由,就眼下陈留王血溅十王宅的血案,真正的凶徒是谁,哪怕真格是陈留王饮剑自戮,这些都不重要的,重要的是马上推出一个凶徒来,让他承担一切罪责,如此那些皇子皇孙和宗室们的愤恨之心也就有了发泄的途径”
这一番罗里吧嗦的话说完,严庄才听得明白,哪里是高长河的授意,分明是元一枕这厮自作聪明,瞎做领悟,他预感到,那个被擒获的所谓谋刺凶徒也一定是随意弄来充数的。
念及此处,严庄身体前倾,急促的问道:
“你说,那个凶徒是,是从哪里弄来的?”
只见元一枕嘿嘿一笑。
“大尹有所不知,咱们京兆府的大狱里秋后待决的死囚徒成百上千,下吏只须略施小计便可”
在这件秘事上,元一枕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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