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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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唐- 第4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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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事首先得从土地说起,唐朝经过李隆基统治近半个世纪,社会已经高度繁荣,而这种繁荣也必然付出相应代价,其中影响最为深远和严重的就是土地兼并。要知道唐朝的立国之本是均田制,一旦土地高度集中在权贵大族手中,必然就会有大批的良民丧失土地,而成为依附于土地所有者的佃农。

    随着土地兼并的日益严重,均田制跟着土崩瓦解。如此一来,和均田制互为表里的府兵制也就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唐朝前期,府兵是主要的军事力量,由均田制的受惠者,也就是世受永业田的良家子作为主要兵源。然而,均田制瓦解,使得拥有土地的良民越来越少,各地的折冲府无法征发到足够的兵额。久而久之,府兵制也随之难以为继,变得行将就木。

    可唐朝的疆域太过辽阔,从西域到大海有着漫长的边疆线,契丹人、大食人,吐蕃人都是唐朝年年征伐的对象,尤其是近在咫尺的契丹人,对于这个近几十年崛起的强大凶悍部族,每每都必须以重兵围剿。

    可府兵又没有足够的兵员来支撑这些战事,于是就转而以就地募兵代替府兵。沿着唐朝的各个边镇重地设置节度使来代替以往的行军道大总管,节制提调这些就地募集的边军。与此同时,又为了使边军发挥最佳的战斗力,军粮补给也改为就地截留地方的租庸调。所以,节度使往往又兼任一道乃至数道的制置使,架空了各地的郡太守,成为地方上最为实权的大吏。

    如此一来,原本完善的府兵制就此名存实亡。当年的府兵一旦没有战事就会将归于朝,兵散于野,而改行募兵的边军则为常备军,一旦节度使任职期限过长,就难免会形成兵将只知主帅而不知有朝廷的危险局面。

    就拿安禄山来做例子,为范阳节度使近十年,同时又兼任河东、卢龙节度使,也就是说整个黄河以北的所有土地兵员均在其职权掌控之内,唐朝边军半数以上的精锐都在其麾下。如此重权在手,就算普通人恐怕也很难不产生异心吧。

    李隆基在这一套制度失衡的泛滥与蔓延中将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过于自负使得他把几乎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朝堂之上,而没有思考究竟如何才能制约地方上日渐失衡的权力格局。如果他能早一日发现问题,对这种失衡做出一定的调整,唐朝也未必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对于时下许多大臣把安禄山的造反归结于杨国忠的过分逼迫,秦晋是不屑一顾的。就算安禄山现在不反,将来也早晚必反,因为在一个权力制约失衡的体系内,他掌握着唐朝近半的精锐兵力,不反才是反常。

    当秦晋把这一套想法和盘托出时,李亨一时间竟有些发蒙。他虽然贵为天子,但在做太子时一直遭受打压,很少有处理政务的机会,因而在具体政务上他也算是个新丁,而唐朝现行体制的各种弊端自然也就没有明晰的印象,一切都是朦胧模糊的感觉。

    在秦晋几番细致耐心的解释下,李亨才有如遭重击之感,他忽然发现,自己此前所有的努力似乎都用错了方向。自打继位以来,他废寝忘食,不厌其烦的处置着所有力所能及的政务,生怕因为自己的疏失而造成不可挽回的影响。

    然则,朝廷内外的局面似乎并未因为他的勤政而有所改变,压力和不解也就随之日渐积累。李亨常常会产生力有不逮的感觉,而更多的时候,都觉得自己有如夜行的路人,难辨前面的方向。

    而今听了秦晋的分析,李亨大有豁然开朗之感,也登时觉得前方似乎亮起了一大片光芒,为他照亮了前方的道路。

    “秦卿之意,朝廷之失不在人,而在于制度?”

    “陛下英明,正是如此!”

    秦晋也暗暗惊讶,想不到李亨的悟性竟也不低,三言两语就明白了其中真正的根由。

    只听李亨半是唏嘘,半是庆幸的说着:

    “亡羊补牢未为晚也,可具体如何处置,朕一时间也难有明确的思路,希望秦卿能为朕,不为天下黎庶制定出一套可安定四方的制度。”

    秦晋叹息了一声。

    “天下不安,又何以推行新政呢?”

    现在唐朝所面临的问题,比李亨想象中严重的多了,经过这一场大乱之后,按照历史的既有方向,土地兼并将更为严重,均田制和府兵制早就名存实亡且不说,就连朝廷最直接的收入,租庸调都将难以为继。

    如果唐朝不能在平叛以后,用最短的时间重新掌控人口和税赋,即便当真能针砭时弊制定出一套可以推行的制度也是没有半点用处的。

    李亨的呼吸有些急促,面色越发潮红,他觉得自己摸到了挽救危亡的脉门,却不知还有数不清的麻烦在等着他。

    好半晌,李亨才又开口说话:

    “这些都是远虑,房琯兵败一事,秦卿可有良策应对?”

    秦晋就知道,李亨一定会提及此事。现在朝野上下,多数人都认为应该守住潼关,以保守的方法应对。可他却有着截然不同的看法,叛军就算大败房琯,现在也快成强弩之末了,与其坐守关中错失良机,倒不如出关伺机行事。

    然则,摆在秦晋面前最大的难题则是李亨病重,若出兵只能以神武军为主,由他亲自挂帅,可万一李亨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又领兵在外,长安的局势就有可能为别有用心之人所乘。

    “出兵!”

    正暗自思量间,李亨却喘着粗气说出了两个字,语气中透着斩钉截铁的味道。

    这一回,反轮到秦晋诧异了,这个一向寡断的天子今日又何以决断了?

    “朕意已决,立广平王为太子,封河洛招讨使,秦卿副之,一战克复东都,不能再拖了!”

    这些都是李亨在见到秦晋以前和崔涣商量好了的,君臣二人的意见取得一致,那就是即便房琯兵败,也不能龟缩在关中,而放任叛贼恢复元气,卷土重来。

    与之相反,秦晋则是犹豫的,他担心的是李亨的身体,万一当真长病不起,就算李豫被册立为太子,也很难保证对长安的影响,毕竟鞭长莫及。秦时的公子扶苏不就是个典型的例子么?

    不过,让李豫留下来坐镇这种话,秦晋是绝难说出口的,毕竟他是要避嫌的,因而一时间委实难以决断。

    “臣赞同陛下之策。”

    见秦晋也赞同,李亨总算长舒了一口气,可这口气呼出来以后,整个人也随之萎靡不振起来,意识模糊,眼皮沉似灌了铅一般。几句话没说完,整个人都渐渐迷糊了。

    秦晋发觉到李亨的变化与反常,赶忙呼唤御医,心中却是砰砰乱跳,心道李亨的身体也是让人心中没底,明明刚刚还好好的,神思敏捷细致,可一眨眼的功夫居然就这般模样了。

第七百一十一章 :急转又直下() 
李亨突然发病,把秦晋也吓了一跳,之前两人的交流十分顺畅,虽然看着他气息虚弱,可也绝没到这种地步。几名御医哆哆嗦嗦的奔了过来,有把脉的,有婆娑前胸的,还有掐人中按虎口的,一干人手忙脚乱,围着昏迷不醒的大唐天子,竟是不知所措了。

    秦晋瞧见还有个御医不紧不慢的进来,便一把揪住他的衣领问道:

    “陛下病症到底如何?难道之前就没诊的清楚吗?”

    那御医何曾见过这等架势,又是在威震长安的秦大夫面前,只得哭丧着答道:

    “大夫也怪不得小人啊,实在是陛下的脉象过于紊乱,此前就已经劝说陛下要好好静养,可,可陛下仍旧惦记着国事,小人,小人又如之奈何呢?”

    这句话诚然是说出了一部分的事情,但也将他们这些做御医的责任摘的干干净净。

    至此,秦晋才清楚,原来李亨一早就清楚自己身体问题的严重性,可仍旧强提着一口气与自己商议,想来也是情绪的起伏波动过于剧烈,才导致病情突然加剧。念及如此种种,秦晋心中也不由得哀叹,唐朝此时的境地便如漏屋又逢连夜雨,运气也真真是坏透了。而且,对秦晋和神武军而言,李亨健康的活着才符合其最大利益,反之一切都将陷入未知之中,若是各方为了争夺储君之位而陷于角逐内斗,唐朝可就当真有灭国之忧了

    现在的历史与秦晋所知的记载大相径庭,谁又能保证唐朝不会在此时骤而暴亡呢?

    秦晋不通医术,只能看着御医们围着李亨在那忙活,却一丁点力也使不上。一搭眼,他又瞧见了先后进入甘露殿内的张皇后和李辅国,心中不免咯噔发颤。心想,天知道这两人会不会趁着李亨的病重而趁机发难呢?

    秦晋的反应也是极快的,立马招过来一名宦官,嘱咐他赶紧去政事堂把崔涣请到甘露殿。有了崔涣与他互为奥援,就算张皇后和李辅国联手,也没甚可怕的了。

    “陛下,陛下,臣妾来了,陛下睁开眼看看臣妾啊……”

    张皇后哭声时高时低,听起来情真意切,但秦晋听在耳朵里却觉得很是反胃,这个女人自私偏狭,只怕此时巴不得李亨永远醒不过来,又怎么可能当真哭的痛不欲生呢?

    倒是李辅国在一旁戚戚然,悲声渐重。

    其实这也不难理解,李辅国的权力根源来自于李亨,李亨在世时可对对他百般的包庇和纵容,可李亨一旦不在了,他就等于失去了可以荫蔽的参天大树,危机感顿时如影随形,悲戚也自然就顺理成章了。

    然则,秦晋并不会天真的以为,李辅国会以真心来报答李亨的恩遇,只怕哭过之后马上就会寻找新的主子了。

    如此等了好一阵也不见崔涣来到甘露殿,秦晋又不敢贸然离开,如果离去,万一张皇后和李辅国勾结在一起,再炮制出个什么遗诏,那才是天大的麻烦呢!

    好在崔涣没有让秦晋久等,终于在宦官的引领下几乎是一路小跑的直奔入甘露殿。

    听说天子骤然发病,崔涣也吓坏了,就怕天子当真不治崩殂,那才是天塌地陷了呢!不过,他进入甘露殿以后,瞧见秦晋面色稍显镇定的站在当场以后,心绪也随之平复了不少。

    不知如何,崔涣见到秦晋以后,竟大为安心,似乎只要有此人在,即便危机重重也可以从容的化险为夷。

    “陛下突然发病,内外军国重事都要仰仗崔相公了!”

    秦晋先一步说话,他不提天子李亨昏迷之前的那些诏命,更希望李豫留在长安,只有留在权力中枢,才最有可能得到储君之位。倘若离开,便无异于被动或主动的放弃了储君的角逐。毕竟离开长安以后,对朝廷上下的影响也将鞭长莫及,万一被某些人生米煮成了熟饭,就算想反对也来不及。

    崔涣来到秦晋面前,低声问道:

    “陛下可曾与大夫商议了神武军出关之事?”

    闻言,秦晋先是愣怔了一下,然后马上就明白了。怪不得李亨此前一反常态的果断决绝,一定是与崔涣商议之后,深思熟虑的结果。于是,他轻轻点了下头,算是承认与李亨商议过此事。

    “自房琯兵败以后,关外局面刻不容缓,现在能够堪当重任的也只有大夫一人。老夫建议,大夫今日与寿安长公主按照计划举行婚礼,一方面可以安定长安内外民心,再者也可以了却陛下的一桩心事。但婚礼过后,大夫应当立即开拔出关,收拾残局,趁着洛阳安贼没能喘过这口气。巩固此前的战果。”

    秦晋心道,崔涣也算是临危不乱了,李亨病逝岌岌可危之际还能想的如此周全,不愧为政事堂的宰相。一念及此,他忽然又想到了李隆基执政时期,像房琯、崔涣这等人但启用其一,局面也未必会败坏成这个模样!

    “大夫,大夫以为如何啊?”

    秦晋刚想答复,却听张皇后惊声大呼:

    “陛下有诏命,有诏命……”

    扭头望去,却见张皇后手中正捧着一卷诏书,表情声音中都透着明显的兴奋。

    秦晋心下顿时就是一惊,李亨何时在榻边留下的诏书他可并未有过察觉,那么张皇后又是从哪里找到的诏书呢?

    看张皇后的神情,他手中捧着的就像是遗诏,其中内容也是册封其子为太子一般。

    “崔相公乃国之柱石,此时大局理当由相公主持!”

    岂料,张皇后竟将手中捧着的诏书交给了崔涣。

    秦晋心中阵阵紧张,暗责自己的疏忽,倘若张皇后当真伪造了天子诏书抑或是遗诏,他将很难原谅这种疏失。

    再看崔涣接过了诏书,手中就好像捧着烫人的火炭一般,神情也难看之至。

    只是当崔涣将手中的诏书展开之后,心下立时松快了不少,这诏书上的确是李亨的亲手笔记,而且所宣内容也是他们两个人此前商议好了的。如此看来,张皇后并未在其中做手脚。

    “崔相公宣读诏书吧,究竟,究竟陛下有何交代?也好叫列位知晓!”

    李辅国抹着眼泪也凑了过来,似乎他也急于知道诏书中的内容。如此,崔涣再无疑虑,便当众宣读手中诏书的内容。

    诏书只有寥寥数语,主要内容就是以广平王为帅,秦晋为副帅,兵出潼关,直指洛阳。

    可秦晋听了这些内容之后,心中当即就是一沉,他本人和神武军离开长安并无不妥,可广平王李豫一旦离开,假如李亨病情好转也就罢了,一旦恶化甚至于崩殂,张皇后必会有所动作,而远在千里之外的他鞭长莫及,岂非就失去了成为储君,乃至大唐皇帝的机会?

    一旦张皇后掌权,势必将会对其视作眼中钉肉中刺的神武军以疯狂的打压。这个女人显然并不是武后那种拥有成熟的政治智慧的人物,再疯狂的事恐怕也能做得出来。

    平心而论,秦晋是举双手双脚反对这个诏命的,但现在下诏的李亨已经陷于昏迷之中,又向谁去辩解说明呢?

    今日之事,棘手也就棘手在此处。

    “陛下英明神武,竟早已做好了妥善的安排,奴婢以为当立即落实诏书上的内容!”

    李辅国又抬手擦了一把脸上的眼泪,说话时却已经没有半分哭腔了。

    崔涣皱着眉说道:

    “老夫也赞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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