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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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唐- 第4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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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晋则自责道:

    “也怪臣的疏漏,轻装简行又没有及时亮明身份,张校尉尽职负责,先行羁押也无可厚非。”

    崔涣眯起了眼睛,直觉使然,他并不觉得秦晋所说的是事实全部,但他也能感觉的出来,对方打算息事宁人。这与他所了解的秦晋似乎大不一样,按照此人的脾性,相安无事则罢了,但若主动冒犯必会数倍以报复,怎么此番还主动遮掩上了?

    这其中有什么不为人所知的事情吗?崔涣暗暗揣测着,暗道这件事里一定还有隐秘,不过在秦晋这里肯定难有突破,也只能从那个巡城校尉张淦处入手,彻查此事!

    崔涣虽然与秦晋相逢一笑泯恩仇,但却不意味着会包庇徇私,如果秦晋一心公事,全无过错,他自然乐意与之携手合作,可假如对方打算弄出些幺蛾子以祸乱朝纲,这就是绝不能容忍的了。

    换言之,崔涣与秦晋的和好,只不过是抛去了以往的偏见,用一种比较客观的眼光去看待其所作所为。

    秦晋离开甘露殿以后,崔涣主动留了下来,向李亨建议,虽然秦晋的失踪是虚惊一场,但勤政楼外广场上的聚众骚乱却不可息事宁人,必须彻查到底,需要被负责的人必须出来受到惩罚,否则后人纷纷效仿,长安将再无宁日。

    李亨犹豫了一下,才道:

    “此乃政事堂分内之事,相公放手为之便是!”

    他当然知道这背后有李辅国的影子在内,有心为其遮掩,但崔涣一心为公,如果自己因为私谊而挫伤了他,那岂非如同太上皇一般昏聩不明了么?

    至于李辅国,李亨只希望他不要涉及太深,小有惩戒令其收敛行为,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老臣请准陛下,由广平王与老臣一同查办此事!”

    李亨点头全部诏准。

    ……

    张淦在送走了秦晋以后一直心下忐忑,不知秦晋究竟会否放过自己,万一报复起来,仅凭巡城校尉的身份是万万难以预知对抗的,更何况他又与李辅国有着瓜田李下的干系,在广平王那里一向也讨不到好,本可以之为靠山的人根本就无从指望。

    还有那个李辅国,张淦此时在心里已经把他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这厮就是个毫无担当的没胆鬼,出了事躲的比兔子还灵巧,如果这口大黑锅全都砸在了他张淦的头山个,那才是冤枉死了。

    由此,张淦也不愿坐以待毙,便打算带着礼物登门求见堂叔父张垍。

    张垍早太上皇西狩时为大理寺卿兼署刑部尚书,虽然当今天子得位以后不受待见,但毕竟人脉深厚,也许还能帮得上忙。

    出门时,正撞见了亲信属下薛正。薛正对张淦此时出访送礼颇为关切,便问其要拜访何人,当他得知张淦打算拜访的人是张垍时竟极力劝阻。

    “校尉切不可拜访张垍,否则将受其殃及而再难自保!”

    张淦大惑不解的问道:

    “张淦乃是我的堂叔父,又是宰相张说之子,太上皇驸马,就算不受当今天子待见,怎么可能会倒霉呢?”

    薛正压低了声音说道:

    “校尉糊涂啊,难道你没听说张家兄弟在太上皇西狩以后组织官吏打算投效安贼叛将孙孝哲么?”

    张淦一愣,又忙道:

    ‘这都是捕风捉影的事,没有可以搬上台面的证据,在民间疯传一阵也就罢了,做不得准!’

    “此言差矣,这事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朝廷早晚有一日会惩处这些有投敌行径的贰臣,否则又该让功臣何以自处呢?只是现在时机不到才隐忍不发而已,如果校尉打算长久太平,从此之后就必须与之断绝关系,再不往来!”

    这句劝告令张淦浑身冷汗直流,他的确知道,张垍、张均兄弟曾组织了不少亲信官员布置投敌一事,只不过后来因为秦晋的入城而被迫终止。而且,在围城时,张垍兄弟一直和孙孝哲有着联系,此事若被举发出来,恐怕……

    张淦干咳了一声,以掩饰自己的失态,道:

    “我与张垍毕竟是堂叔父的关系,又岂能彻底脱去干系呢?”

    薛正则道:

    “此时划清界限,将来万一朝廷清算,才好有转圜的余地啊!”

    由此,张淦也暗暗下定了决心。不过,他并未料到,祸事还是不可避免的找了上来。

    三日后,李亨探视太上皇时,太上皇对长安城中治安提出了严重的不满,并要求必须严惩当日负责警戒巡防兴庆宫外的主要责任官员。

    李亨一向以孝子面目示人,自然不会在这种芝麻小事上违拗太上皇的意思。于是乎,一纸诏命到了政事堂,崔涣与广平王本就有意从张淦处入手,只是一直忌惮此人背后的张氏家族而有所顾忌,现在得了诏命哪还耽搁,当即就把张淦与一干亲信统统锁拿下狱,严刑拷问。

    事情到了现在,似乎已经超出了崔涣所预料的范围,他一直试图将整件事控制在违犯治安要则的处置范围内,但平地风起之后,便必然有暴雨随之倾盆而下。

    有御史弹劾宰相崔涣与广平王包庇宦官,执法不公。那些在勤政楼外聚众闹事的宦官哪一个不是违犯了治安细则?聚众闹事引起千人以上规模的骚乱,则可立处斩刑。现在距离事发日已经过去了七日有余,还不见有哪个人为此付出了代价呢!

    崔涣看着这些弹章眉头紧皱,他知道息事宁人是不可能了,也许一场权力斗争的风暴就要借此来临了。他在宦海辅臣了半生,此种嗅觉分外敏锐,知道主动权已经不知不觉的转到了旁人手中。

    而那些人正是希望此事不断的发酵膨胀以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想到这里,崔涣不由得有些暗怨,秦晋啊秦晋,看看你惹出来的好事。

    果不其然,更多的官员参与到了对宦官声讨的群体中来。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宦官群体的超然地位已经隐隐然盖过朝臣,这种潜移默化的改变在高力士士气而肇始,李辅国时期而达到了极盛,不但控制着皇城内外的兵马大权,还深刻的影响着天子的诸多决定。这也使得朝臣彻底沦为了被宦官任意摆布的境地,这种不满在盛世自然可以轻而易举的被威权所掩盖,可现在朝廷经历了几次大劫之后早已威信尽失,于是乎所有的不满便借由此次毫不起眼的意外事件而彻底爆发了。

    千夫所指之下,李亨惊讶的发现,矛头竟都隐隐的瞄向了李辅国。但又他清楚,李辅国这是在为自己出一口恶气,如果因为群情义愤就牺牲了李辅国,今后又如何自处呢?

    不得已之下,他只得再次颁下诏命,对于闹事的宦官全部施以腰斩之刑,当日所涉及的军中将领以及臣工则一律追究责任。

    广平王铁青着脸找到了崔涣。

    “天子诏书已下,一次腰斩五十多人,恐怕并不足以消除沸腾之怨愤,还有可能把朝局引向不可预测的歧路上去啊。崔相公,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崔涣向来坚韧,这一次竟也感到了茫然和无力,他忽然有些想念房琯,这个老家伙虽然行事不爱循规蹈矩,可刚猛狠辣的手段又常常使政敌难以招架,如果他在长安坐镇,必不会使局势败坏如此。

    “广平王啊,请恕老夫直言,事情发展至今,天子也好,太上皇也罢,都没有可能使之停下来了!”

    广平王面色微变,道:

    “不就是杀几十个宦官么?怎么会如此的复杂?”

    这一刻李豫甚至于怀疑崔涣年老而力竭,但他很快就知道了,局势当真已经不是几个人就可以左右的了。

    在斩杀聚众闹事宦官的诏命颁下以后,红了眼的朝臣们又疯狂的盯上了另一个树大招风的群体。那就是在长安失控及被围其间,众多明里暗里投敌的官员,首当其冲的事件则是彻底揭开了陈希烈之死以及勾结叛贼的龌龊勾当。

第六百八十五章 :抽丝茧自开() 
陈希烈投敌及自尽事件曾被朝廷刻意低调的处理隐瞒,为的就是不使人心动荡,此时被统统揭了出来,立时就招惹了极大的愤慨。当此之时的长安城里,不论官民,哪个没有族人丧生在叛贼的口腹之间?连带着,那些毫无气节又与叛贼勾结的官员便成了最好的泄愤对象,与之相比,那些直接以人为军食的叛贼则没那么可恨了。

    籍由陈希烈自尽的被深挖,众多权贵与叛军里外勾连的龌龊事也都被一一挖了出来。

    这种自下而上的风潮最为骇人之处,乃是不受任何人和官署和控制,而起传播手段则是手抄成册分发扩散,实际而言只要有了第一本手抄册,便会以一种恐怖的速度数量成倍的传播出去。

    几乎每一天都有少则七八个,多则十数个官员贵戚被挖掘出来。所有投敌的举动和证据都被晒在大庭广众之下,经过官员圈子的传播之后,又会很快的流向民间市井,被鼓动起来的百姓就会齐声吆喝着袭击那些涉事官员的宅邸,甚至于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也是常有之事。

    左卫军的应对则雷厉狠辣了许多,不论哪个,只要敢于闹事,又被抓住了就被从严重处。可即便如此也压制不住愤怒不可遏制的百姓。而且, 这种愤怒也渐有转移向神武军的势头。

    广平王李豫忧心忡忡的去找崔涣商议,觉得再任由失态发展下去,长安城内岂非要乱套了?

    岂料,崔涣却也无可奈何,在广平王实在逼问的紧了以后才不得不说道:

    “请恕老臣直言,如今之乱象全在于天子私心而起。”

    李豫面色剧变。

    “天子何以有私心?”

    在他的印象里,父皇从来都是勤俭克己的楷模,简直就是心目中所有英明君主的化身,怎么在宰相的口中竟成了徇私呢?

    良久,崔涣才吐出了一个名字。

    “李辅国。”

    “李辅国?怎么会……”

    李豫的话说了半截就咽了回去,他忽然意识到,也许此事的根由就在于李辅国和高力士斗法,结果伤及了太上皇,而太上皇毕竟是御极天下四十余载的皇帝,又怎么能忍受昔日家奴的羞辱呢?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似是而非,就算李辅国和高力士斗法,太上皇由如何能操纵这汹汹民意呢?

    这个想法令他实在惊骇,原来闹了半天,归根结底还是太上皇与天子之间的较量啊!

    崔涣看着愣怔出神的李豫,苦笑道:

    “广平王若看透了其中因由,就知道老夫因何束手无策了,俗语说,树欲静而风不止,有人希望止息,咱们这些飘在浪头的小舟又有什么力量阻止呢?”

    李豫忽而身子瘫软,失声道:

    “局势怎么会变化成这样……”

    崔涣扭头看向敞开的窗外,闷热的天气实在令人喘不过气来,一双深邃的眸子却流露出丝丝意味深长。

    “有时候啊,毒疮早发虽然阵痛难忍,说不定还能保得一条性命,否则溃烂日久,蛇虫鼠蚁借此盘根错节,整个身子遭受日久侵袭,便也烂到了骨子里……”

    这话说的莫名其妙,李豫一脸的不解,实在难以理解其中的暗指之意。

    ……

    长安城内巨浪暗涌齐齐,神武军内部却是一派的风平浪静,借由这强有力的庇护,外间闹的虽凶,却没有一星半点的风浪波及到此。

    皇甫恪望着远处巍峨隐约的大明宫阙楼,眼中毫不掩饰自己的忧虑。

    “如此局势,秦大夫倒像个局外人一般,作壁上观,这又是何道理呢?”

    此时,江南的永王叛乱刚刚平定,房琯又领大军在外,对东都洛阳做奋力一击,如果长安在此时乱了起来,谁知道接下来会造成何等严重的后果呢!

    李萼也是唉声叹气,他也不明白,局势怎么就急转直下到了这个地步,平素里刚直的崔相公,眼睛里不揉沙子的秦大夫都齐齐的默不作声,就连当今天子也是未曾发过一字一句的评说,似乎都成了看客一般。

    “再这么个闹法,所谓‘锄奸’也就成了别有用心之人打击异己的龌龊手段而已!”

    其实大家伙都心知肚明,每日里那么多被手抄册揪出来的投敌奸贼中,未必没有被冤枉的,然则众口铄金之下也是百口莫辩,也只能打断了牙齿和着血往肚子里咽而已。

    抱怨了一句之后,又道:

    “难道诺大的朝廷就没人敢站出来说句公道话吗?”

    这时,一直笑吟吟品着清茶的清虚子吐出了口中泛着微微苦涩之意的茶叶嫩芽,道:

    “还别说,秦大夫这不加佐料的清茶当真还别有一番味道,苦中带涩,细细回味之下,又尽是甘香……”

    三个人的关系这几日热络的极快,皇甫恪和李萼对清虚子的态度也由神秘转而亲近。

    “都什么时候了,还只顾着享口舌之欲?”

    李萼年轻脾气急,就埋怨了一句。清虚子向来在口舌上不落后于人,便反驳道:

    “天子不急,宰相不急,秦大夫不急,长史君急个甚来啊?”

    “你……”

    看着清虚子一脸的无所谓和嬉皮笑脸,李萼就气不打一处来,随着了解的深入,这位素来为人所敬重的终南山“真人”也越发的露出了其本来真实的面目。

    只不过清虚子没等着李萼接话,却又压低了声音道:

    “只问一句,你让天子和宰相站出来说什么?难道指着那些一个个忠正之心的大臣,告诉他们不要揪出投敌的奸贼,朝廷要息事宁人么?”

    “这,这能一样么!”

    李萼承认,朝廷现在确实需要的就是息事宁人,让一切都回归到正轨,可又觉得清虚子的话也有些道理,谁在这个时候站出来说话,就等于把自己立成了靶子,恐怕就算天子也难以承受吧。

    清虚子笑容转冷。

    “怎么不一样?民意向来就是没脑子的东西,一根筋,非对即错,非黑即白,大势所趋又泥沙俱下,谁若敢以身档之,管你三七二十一都给碾压的粉身碎骨!”

    李萼闷哼了一声,不再说话,皇甫恪则凝眉思忖了 一阵,才叹道:

    “这总得有个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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