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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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唐- 第1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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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此,范长明自然听的明白,心中却在暗暗咒骂,自己全部的钱财竟都便宜了那些恶狗,甚至有感于现在过得日子连狗都不如。因为他已经面临着断粮的尴尬境地了。

    出了酒肆,范长明腹中早就空空如也,更觉饥饿难耐,也许是上了年纪的缘故,甚至还头晕眼花。他想学着当难民时的模样,讨要一些吃食以果腹度日。但长安城中规矩甚严,根本就不允许身无恒产,居无定所的流民进入,一旦被巡检的差役或禁军发现,将无一例外的驱逐出城。

    一旦如此,他的复仇大计岂非也要泡汤了?

    可是不吃饭,万一饿的昏死过去,自己又没有合法的照身,让人发觉了还是有被当做流民驱逐出城的危险。

    在饥饿与危机感的驱使下,范长明沿着坊间院墙的空隙悄悄溜到了无人察觉的地段,趁人不备攀了上去,就轻巧进了酒肆左侧的院子。

    果见几头恶狗在争抢食槽里的酒肉。而那几头恶狗只顾着享受美食,只在范长明靠近的时候低吼呜咽,以示警告。他咽了一下口水,可不敢到食槽里和恶狗争食。

    旁边的大桶里还盛着满满的残羹冷炙,他在里面挑拣了两条尚算完整的羊腿,系在腰间又重新攀上了墙头。

    可恰在此时,却被一名进入院中的伙计瞧见。

    “有贼,捉贼,捉贼啊!”

    院里有防贼的铜锣,伙计叮叮当当敲的震天响。范长明再墙头冷不防一惊,便整个人向外栽了下去,顿时摔的天旋地转,再也爬不起来。

    “贼在何处?”

    附近的巡检差役闻声冲了过来。正瞧见趴在地上的范长明,这老儿穿的还算体面,可腰间系着的两条羊腿却分外的醒目滑稽。若有贼人,便一定是他。

    这时,酒肆的伙计也抢了出来,指着范长明大呼:

    “就是这老贼,入室行窃。”

    很快一大群人提着棍棒围了上来。

    巡检差役原本还想询问明白身份再做行动,以防冲撞了有着各种怪癖的权贵,但看这情况却是通容不得了,现在中郎将严查城中治安,就是针对这些权贵呢,他们可不敢公然落人口舌。

    “绑了,带回去算账!”

    为首的差役目光扫向围聚上来的众人,寒声问道:“哪个一并到京兆府去,说明情况?”

    听到要进官署,在天然畏惧的驱使下,这些人立即都缩了回去,没人敢应声。人后有人壮着胆子喊了一声:“贼子人赃并获,捉回去,按律治罪就是,就,就不用俺们一并去了吧……”

    巡检差役要的就是这句话,没了苦主,才好所要财物呢!

    看这老贼穿戴不差,家底不会薄了,其家人为了保住体面,也一定不会吝惜钱财的。

    巡检差役们存了这种心思,自然就不会对范长明下手太绝,但他摔的实在严重,好半晌都爬不起来,只好向酒肆借了头驴,才将之驮了回去。

    “甚?没钱?没家人?”

    面对很不上道的范长明,几名差役火冒三丈。

    “照身呢?拿来验看!”

    这时,他们才注意到范长明说话时带着浓重的山东口音,听着应是都畿道洛阳以西的人士。

    既然不是长安本地人,那就排除了权贵勋戚的可能,行事也就狠辣了起来。三下五除二将范长明扒了个干干净净,从里到外没搜检到照身,更是没发现一文钱。

    差役们见白忙活了一阵,恼羞成怒,便收了他的一身锦缎袍服。

    “不肯出钱?就别怪兄弟们不讲情面了,在牢里醒醒,知道厉害,便舍得割肉了。”

    范长明被折腾的怨愤不已,却无可奈何,若是还有金银,他自然千肯万肯的出钱,可现在身上已经无一长物,说出来又没人相信。

    此刻成了砧板上的鱼肉,竟是一早实在想不到的。

    ……

    上下打量了室中陈设,杜甫心中百感交集。

    一名奴仆轻手蹑脚的进来,手中捧着一方木盘,上面放着个布包。

    “家主吩咐过,请贵客无论如何收下。”

    杜甫掂量着布包,分量不轻,应该是金银等贵重之物。这韦济也是通透,自己尚未张嘴,便已经知道了来意。

    按说以他的性子,是决然不会做这等摧眉折腰的事情,否则当初何如便去做了那油水颇为丰厚的河西尉,又何苦在长安当一个闲散的卫率府兵曹?

    然则,他也因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就在去岁,小儿子冻饿而死。杜甫暗自长叹,想到了家中苦苦支撑的发妻,嗷嗷待哺的垂髫小儿,如果今日带不回钱去,又何以面对他们期待的目光?

    “家主吩咐奴婢告知贵客,家主今日且陪神武军中郎将应酬,不知几时得归,如果贵客不急,便在三日内登门叙旧!”

    那奴仆说的客气,杜甫又如何听不出来,这是在打发他走呢!真将自己当要饭的了,但又不愿迁怒于韦济,知道哪家府中都有恶奴。有那么一瞬间,他真想就此拂袖而去,可妻儿满脸的期待骤然浮现眼前,便无论如何都难以硬气的不顾而去。

    杜甫提了布包离开平康坊,他要趁着天黑之前,回到长安城外的家中。由于生活拮据,已经无力担负城内不菲的房租。

    赶到家中时,天近黄昏,爱子宗文牵着弟弟宗武的手,正倚在门上踮脚凝望。发妻杨氏则跟在二子身后,看到丈夫身影,才约略放心,总算平安归来。

    进屋后,杜甫将布包顿在案上,声音沉闷。杨氏面露喜色又转而忧郁,显是丈夫筹到了钱,但为了这些生活所需,又不知他要忍受了多少身心之苦。

    “韦济兄赠金,今后数月都有了着落。”

    杜甫笑着说了一句。

    “三日内,韦兄要登门叙旧,你这几日准备准备,购置些茶砖好酒……”

    杜甫心下正有些伤神失落,他焉能看不出韦济的敷衍与言不由衷,只怕三日内必登门拜访的话也是随口说说而已。

    杨氏则将炉子内烤好的面饼端了上来,杜甫见状立时便拿起了一张饼子。

    “正饥肠辘辘呢……”说着就大嚼起来。

    外间忽然响起了叩门声。

    “子美兄可在家吗?”

    杨氏愕然,天色已经黑透,不知是何人登门造访?丈夫虽然旧友甚多,但现在都已经成了债主,总不成是上门讨债的吧?

    但这也仅仅是一闪而过的念头,杨氏深知,杜甫的旧友们都是名门世家,哪里会拉下脸来为几多金钱丧尽名声。又有如高适、岑参这等私交故知,更是重义之人……

第一百九十一章 :脱运又交运() 
杜甫眼睛一亮,将啃了一半的面饼掷于案上陶盆呢,兴奋的对杨氏说道:“是韦兄的声音。”

    想不到韦济竟连夜登门拜访,杜甫心头不禁涌起了一阵歉意,此前竟是错怪了韦济。

    杨氏见丈夫展颜而笑,心中也释然不少,也许他今日没有多少身心之苦,也未可知呢。

    杜甫出门相迎,外面叩门之人果然是韦济。

    “子美兄这处宅院好生南寻,总算没摸错了门。”

    刚一见面韦济便热络非常,大门是几片木板钉在一起的,缝隙很大,隔着门两人已经能够互相对视。

    杜甫爽朗一笑,手下加快速度将大门打开。

    “想不到韦兄连夜来访,家里还甚都没有准备,快请进来。”

    韦济闪在一旁,又一挥手,立即便有奴仆牵着马车出现在破败的大门前。往后看去,竟是有大车数量,驮马数匹。杜甫愕然,弄不清楚韦济此举究竟意欲何为。他的故交好友虽然每每慷慨解囊相赠,但终究是十金百贯这等数目,像眼下这等阵仗却是见所未见。

    “韦兄这是?”

    “小弟虽然知道子美近况不佳,却对实情不甚了了,今日一见之下才得知子美兄竟困顿若此,来得晚了,万望勿怪。”

    韦济言辞间极是诚恳,使得杜甫不禁大为动容,世人从来都是锦上添花的多,似这等雪中送炭的却凤毛麟角。

    诚然,杜甫在一闪念间也曾怀疑过韦济的动机,但他又立刻了然,自己一无靠山,二无地位,可谓一穷二白,一无所有,韦济能从自己这里巴结到什么?毕竟白日间在平康坊韦府受到了韦济家奴的奚落,心中也不免还有些芥蒂。

    可是,杜甫见到韦济如此的自我剖白,又骤而大为汗颜,人家以真心相待,如何自己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实在是对不住韦济的一片盛情。

    火把光芒闪烁,杜甫的脸上颜色数度变换,都被忽明忽暗的光影所遮蔽。

    “这都是一应生活用具,值不得几个钱,只是一并拾掇来,省却了子美兄的麻烦。”

    杜甫暗叹,还是韦济想的周道。

    这时,杨氏也出门迎了上来,责怪杜甫只让客人在外间干站着,不让进屋中。

    杜甫这才一拍额头,恍然赔罪。

    “还是夫人想的周道。”

    于是,夫妻二人便引着韦济进了堂屋。只是进入堂屋之后,韦济即便有了心理准备,却也眉头大皱。

    但见屋中一点如豆油灯忽明忽灭,四面墙壁黑漆漆的仿佛多年未曾清理过一般,口鼻间还若隐若无的充斥着霉烂潮湿的气息,中间案头还摆放着一支陶盆,里面还有一张啃了一半的饼子。他知道杜甫的境况不是很好,但也想不到竟落得这般田地。不过,他又想起杜甫的小儿子去岁在天水冻饿而死。与之相比较,即便现在困顿若此,也比之前要好上了许多,至少还有饼子吃。

    再看身旁的杜甫,今年才刚过了不惑,竟已经生了老态。想起二十年前的杜子美,风流倜傥,意气风发,誓游遍名山大川再入仕为官,岂料岁月蹉跎,实在让人唏嘘不已。

    杜甫又吩咐杨氏去买茶,韦济却笑着说道:“子美兄勿要难为嫂嫂,黑灯瞎火的上何处去买茶?此处山水环绕,别具雅致,不如烧一壶泉水,倒比茶水珍贵的多了。”

    其实,在韦济带来的一应生活物什中便有茶砖,但他却只字不提一句。

    杜甫老脸一红,坦诚说道:“杜甫现在困顿若此,日日为衣食忧心竭虑,就算身边山清水秀,落在眼里也都味同嚼蜡,实在是暴殄天物呢!”

    说罢,两人相视而笑。此时,杨氏也端上了铜壶,里面是滚沸的山泉水,分别将案头的两只粗陶碗倒满。

    杜甫端起陶碗,吹了吹袅袅的水汽,视线也随之模糊了。终有报国之志,事到如今,也被生活摧折的只能终日围着柴米油盐打转,是可悲还是可笑呢?

    “子美兄现在是卫率府参军,平日里都有甚公事?”

    说实话,韦济有此一问有些突兀,但杜甫并不在意,只如实答道:“看守库房,掌管钥匙,实在清闲的很,每日里恨不得抓几个人来闲聊。”

    韦济嗯了一声,便不再接茬说下去,似乎心有所想。

    杜甫看了看韦济,知道他现在也是仕途不顺,去岁得罪了杨国忠,便被寻了个由头降职侯用,到现在还没有什么眉目。

    他看起来比自己近况要好一些,实在是因为家底殷实而已,实际上他过的便未必如意。

    然则像他们这种人聚在一起,谈论的最多的就是做官,现在让两个都不如意的人谈论做官,实在是有煞风景。

    韦济却忽然道:“时运自有时,说不定过得几日,你我兄弟的霉运便到头了。”

    这句话听在杜甫的耳朵里,感觉自然像是玩笑,甚至还有几分自怜自伤的味道。

    很快,韦府的家奴将一应物什都摆放到了院中,看着堆积成小山似的生活物品,杜甫百感交集,这些东西怕是足够他们一家吃用到明年了。忽的,他又想起了去岁冻饿而死的小儿子,竟忍不住泪眼连连了。如果那娃儿能撑到今日,该有多好啊。

    眼见着天色黑透,韦济便不再继续逗留,向杜甫与杨氏辞别。

    眨眼间,一院子立时寂静了下来,仿佛刚才不过是一场热闹的大梦而已。但是,院子当中堆积如小山的财物,却时刻昭示着,刚刚那不是梦,而是切切实实发生过的事实。宗文、宗武两个孩子快活的围着“小山”蹦蹦哒哒的转圈子,口中哼唱着杨氏教过的儿歌。

    杨氏也难得的展颜笑了,笑的脸上褶子更为明显。

    “这位韦君行事豪爽,若早早去寻他臂助就好了!”

    她这么说,显然也是想起了去岁冻饿而死的小儿子、

    杜甫却好似若有所悟般的说了一句:“时也运也,去岁寻得韦兄,未必便会有现在这般光景。”

    杨氏讶然道:“夫君何以如此说?”

    杜甫摇摇头,他说不出所以然,但自信直觉却从未错过。

    过了三日,忽有尚书省的佐吏到访杜甫在长安城外的别院。

    恰巧,杜甫与好友送行,只有杨氏一人在家。

    “尚书省公文,请杜君到家即行拆看,不得误了时辰”

    那佐吏连番叮嘱之后,便又径自离去,只杨氏一人手中撵着那封厚厚的封口公文,沉甸甸的,不知是喜是忧。

    到了傍晚,杜甫终于回到家中。

    杨氏将尚书省的公文拿了出来,杜甫见到公文后,忽而竟笑了,“果如韦兄所言,脱运交运,竟在今朝了!”

    “难道是迁转的喜讯了?”

    杨氏难以置信的问了一句。

    杜甫却笑道:“是不是,夫人拆开一看便知。”

    杨氏则连不迭摆手,“妇道人家岂敢亵渎台阁公文?”

    杜甫却语意一转,“台阁中出自妇人之手的乱命还少了?夫人一双手勤谨持家,干干净净,何来亵渎之说?尽管拆便看开是!”

    得了丈夫的鼓励,杨氏鼓足了勇气将厚厚的公文封皮拆开,抽出里面的一纸公文,看了几眼竟喜极而泣。

    杜甫也是诧异妻子竟何以哭了?便抢过了那一纸公文,看了几眼也立时愣住了。

    他虽然猜到了脱运交运,却料想不到,自己孜孜求官十载有余,苦苦而不可得,不想今日竟唾手而得之。

    吏部郎中,从五品上的品秩,比起从前做的那些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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