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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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唐- 第1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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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于严维,则普通了许多,他在越州也算小有文名,得了刺史的引荐,一心想入京为官,不想官场现实与之想象的差距太大,至今却是仍旧在苦苦求索的路上。

    但有一点,两位陪客,无论韦济或是严维,对自己的失意和不得志,从无一字一句的掩饰之语。这在秦晋看来,于当世之时,又是难得的真诚了。

    要知道,世人最好面子,肯于在第一次见面的生人跟前自揭其短,仅此一条,便让秦晋好感大增。

    话题一转再转,不知如何,便又转到了时下的局势上。

    只听韦济慨然一叹:

    “安贼逆胡虽然逆时逆天,然则搅动半壁天下大乱,却不知多少年才能恢复旧观!”

    秦晋暗道:如果按照历史的进程,从此以后,唐朝彻底一蹶不振,华夏大地不是被内乱折腾的奄奄一息,便是在外族的铁蹄下忍辱偷生,直到六百年后,才有个叫朱重八的放牛娃重振华夏声威,然则比起盛世大唐的天可汗,却也相形失色了。

    以前,秦晋从未如此审视过。现在细细数来,得出的结论却令人极为沮丧。华夏大地自安史之乱以后,竟再不复万国来朝的盛况了。

    不过,这话却无法对外人言说了,否则不被人当做失心疯才怪。

    “哎!韦兄此言差矣,安贼不过一介跳梁小丑,哥舒老相公坐镇潼关,岂会让他讨了便宜去?只要再用上七八年,何愁不复旧日盛况!再说,现在你我不仍在盛世之中吗?”

    韦济摆手笑了,却不与之争论,只举爵一饮而下。

    一直甚少说话的严维却道:“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国事频仍,自有相公们操持。我等白身,便今日有酒今朝醉,岂不畅快?若有朝一日登堂拜将,哪里还有这等悠悠快活的机会了?”

    说罢,也是举起酒爵一饮而尽。

    这种说法却也让秦晋眼前一亮,的确,世人虽然都说国难当头匹夫有责,但不在其位之人纵使有千言万语,终不过是纸上谈兵。只有真正的一肩挑起这幅担子的时候,才有了议论处置的资格。而到了那时,还能如此肆无忌惮的挥斥方遒?只怕是要日日殚精竭虑,谨小慎微了。

    想到这些,秦晋不禁老脸一红,他本人便常常不自量力,而又总是纸上谈兵。

    却听裴济之的声音又再度响起。

    “哈,正安兄此言甚合我意,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大好的风景岂能终日蹉跎了!”

    说到此处,裴济之忽然又将脸扭向了秦晋。

    “中郎将从新安来,又与叛军交过手,不如说几桩杀敌的快意之事,诸位以为如何?”

    韦济与严维当即击掌道:“如此甚好,请中郎将一说!”

    秦晋暗叹一声,裴济之生在官宦之家,长于妇人之手,从不知战争的苦难一面,却只从书中得来的只言片语里,便一厢情愿的认为着,所谓战争不过是,战场杀伐,快意恩仇而已。

    “如此便说一桩,以祝酒兴!”

    他强忍着性子,便讲述了在新安如何火烧皂河谷的经历,一战烧死杀死胡兵上万人,听的众人是热血沸腾,击掌喝彩。

    的确,敢以区区千余团结兵,能一战杀精锐之敌上万,这种战绩就算兵家先辈复生,也不敢保证能够竟全功。

    韦济与严维都是由衷的为此击节叫好。

    笑过一阵之后,裴济之又意犹未尽的说道:

    “今日兴致如此之好,不如诸位赋诗应和以为如何?”

    韦济与严维立时便收声了,裴济之这话大有揭人短处的意思。世人大多只知道秦晋是带兵的武将,是个粗人。让一个不学无术的粗人来作诗,岂非当着矬人说短话吗?

    韦济刚想将话题转过去,裴济之却似笑非笑的瞧向了秦晋。

    “中郎将以为如何?”

    秦晋欠身道:“诸位都是诗才翘楚,秦某还是藏拙的好!”

    但裴济之似乎有意要捉弄秦晋,紧追不放。

    “哎,听说中郎将去岁进士登科,可莫要谦虚呦!”

    此言一出,让韦济与严维都大吃一惊,他们对秦晋的经历都不甚了了。虽然这年头的进士没甚地位,就算中了状元也仅仅能在京畿县里做个县尉而已。但是却有一点,时下有俗语,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

    进士科主要考的就是诗词歌赋,如果但凡没有天赋,就算考一辈子都未必能够得中,因此才有五十岁登科仍为少进士之语。

    此时若格外露出惊诧之意,那就是对客人的不敬。韦济与严维虽然都心下惊讶不已,却全都再一次选择了沉默。

    裴济之如此也是一时兴起,以前他虽然知道秦晋是去岁的进士,但却从未见过秦晋有只言片语的诗赋流传于世间。偏巧,前些日子他便遇到了一位曾与秦晋同榜的进士,说起秦晋登科及第,只有“侥幸”二字评语。

    秦晋那位同榜的进士,评价起来还算公允,若说秦晋的明经功底自是不同凡响,于诗才禀赋上,却是差强人意。

    因此,裴济之便要看看,传言究竟是否为真。

    “诸位,莫要推辞了。”说罢,他又指着身边的侍女道:“还不摆上笔墨?”

    既然裴济之点明了秦晋的进士登科的身份,韦济与严维便再没有拒绝的道理,只同声应和,悉听尊便。

    裴济之洋洋得意,起身离榻,在屋中踱了一圈,又一拍脑门道:“不若便以‘春’为题,如何?”

    韦济道:“甚好!”

    论起诗作,韦济也好,严维也罢立时都显露出了异乎寻常的自信,显然这对他们是甚为拿手的。然则,秦晋却是心下不快。

    秦晋中得进士,那都是原本的秦晋应考所得,与他本人可没有半分干系。他虽然继承了原本秦晋的记忆,却没能继承下诗词禀赋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但苦于裴济之有意为之,便只能硬着头皮应下,不好搅了气氛,然则他的耐心正在被一点一滴的消磨着。

    只见韦济与严维各自思量一阵,便有诗句脱口吟诵,虽然都是些芳华嫩草,春色嫌晚,庭树飞花等寻常词句,听来也自有一番味道。

    韦济率先提起笔来,但见挥毫泼墨,笔走龙蛇,眨眼的功夫便写就一篇。一旁的严维也丝毫不逊于韦济,笔下沉稳……

    “中郎将,如何还不动笔?”

    裴济之笑意盈盈,目光里透着幸灾乐祸的神彩。

    见这厮有意捉弄,又如此紧逼,秦晋便彻底恼了,好歹他也是此人的救命恩人,何苦如此戏弄?便大踏步上前来到为他准备好的条案前,提起笔来半晌,又不知道如何落笔。

    恰在此时,厅堂的屏风之后却传来了一阵老妇人的咳嗽之声。裴济之听罢,立时就哆嗦了一下。

第一百八十八章 :高宜托风尘() 
正提着笔不知如何是好的秦晋也听到了正堂屏风后的咳嗽声,依稀可以辨认出应该是出自一名妇人之口。但见平时总是一副玩世不恭挂在脸上的裴济之,此时又换成了半是尴尬,半是心虚的古怪之色。

    至此,秦晋彻底失去了耐心,他本就不愿意和这些无所事事的贵戚子弟们虚应故事,现在见裴济之行事又如此的不靠谱,便已经生了离去的念头。忽而心中一动,捏在手中的笔便在面前的纸上写了两段文字。

    写罢,弃笔,起身,冲裴济之拱手道:“军中琐事繁冗,秦某先走一步!”

    说这话时,他已经带上了火气,试问被一个纨绔浪荡子特地叫来奚落耍弄了一通,总不能再好言好语的陪着笑吧?秦晋自问做不到这一点,也不想这么做。

    “哎,这宴席刚刚开始,中郎将何故便走了……”

    秦晋哪里还理会得裴济之的呼唤,昂首大踏步离席而去。

    陪客的严维连连搓手,脸上随露出了急色,却不知该如何应对为好。韦济则施施然起身,对裴济之一揖。

    “裴兄不必着急,某待裴兄送一送中郎将。”

    这时,裴济之才变了脸色,连不迭道:

    “如此,如此有劳韦兄,万勿使中郎将记恨于我呀……”

    韦济却轻轻一笑。

    “中郎将有胸襟,岂会因为宴席龃龉而与人结怨呢?裴兄大可不必忧虑!”

    “如此就好,如此就好。”

    裴济之将信将疑,见韦济说的如此笃定,也就稍稍有些放心。

    韦济随着秦晋前后离去,一场酒宴不欢而散,严维便觉得再坐下去已经不合适,也跟着起身告辞。

    眨眼间,原本还热闹非常的会客厅堂便只剩下了裴济之一人。

    愣怔片刻后,他才对着屏风用一种埋怨的语气说道:“母亲都说了不知声,何故又半路吓唬孩儿?”

    却听屏风后传来的赫然便是霍国长公主的声音。

    “不肖子,有你这般设宴答谢恩人的吗?若非我提醒与你,岂非让秦晋当众出丑了?如果因此而结怨,还如何招他为虫娘的驸马?”

    裴济之仍旧振振有词。

    “韦济说的对,如果秦晋因为这丁点芝麻绿豆大小的事与人生怨,怎么配做虫娘的驸马?再说,母亲焉知他就做不出诗来?难道进士及第的名头还是假的不成?”

    这番话倒提醒了霍国长公主,她也是先入为主,认为秦晋武人出身,与世人一般都忽略了秦晋的进士出身,更何况坊间都在传言,言及秦晋的进士出身不过是外人杜撰而已。

    “如此说,秦晋还真是进士及第了?”

    裴济之见母亲被自己说的将信将疑,再不似之前那么咄咄逼人,不禁有几分得意之色。

    “岂能有假,孩儿三日来也不是整日闲逛,早就将秦晋的底细调查的一清二楚。说起来,也算半个名门呢!”

    霍国长公主由屏风后转出来,奇道:

    “名门便名门,何以是半个名门?”

    裴济之上前来扶着母亲于主位坐下,这才颇为得意的答道:

    “说出来也是令人难以置信,这个秦晋乃齐州人士,与胡国公属同族,其祖上与胡国公乃同产兄弟……”

    霍国长公主眯起了眼睛,胡国公秦琼乃开国功臣,死后又被太宗文皇帝画像挂于凌烟阁之上,供后人敬仰。只想不到,这个秦晋竟与胡国公颇有渊源。

    但如此一来,一切也就顺理成章了,将门之后,自当能有如此武功。

    裴济之扶了母亲坐下之后,人却没闲着,而是来到了秦晋弃笔的条案前,好奇的看起了秦晋写就的文字。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文字朴素,但细细读来却是引人遐思。

    裴济之随口念了出来,霍国长公主听后讶然问道:

    “这是出自那秦晋手笔?”

    裴济之点头称是。

    霍国长公主为之一叹。

    “想不到,想不到,还真是出将入相的文武全才。”

    话一出口,霍国长公主似乎意识到了一丝不妥。

    “我这句话,你可不要传了出去,惹祸上身。”

    霍国长公主这番叮嘱并非是耸人听闻,如果这些话被有心人传到了天子的耳朵里,非但秦晋的前途将受到重创,就连他们家可能会受到连累。

    裴济之却满不在乎的笑道:“母亲也太小看了孩儿,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自有分寸。”

    霍国长公主就见不得儿子这幅无所谓的态度,便有意斥道:“有分寸,何以将秦晋奚落的愤然离席?”

    果然,裴济之的脸上立时便腾起了丝丝窘意,不禁摆手道:

    “孩儿,孩儿也没想到,中郎将会禁不住玩笑……平日里孩儿与三五好友,也是如此玩笑,从不曾有人愤然生气……”

    看着儿子一副有些忐忑,又一副迷惑不解的模样,霍国长公主倍感无力,自问如何就生了如此一个蠢笨如猪的儿子。

    “你那些狐朋狗友,都指望着你巴结门路,便是动辄打骂,也会甘之如饴,其可与中郎将相提并论?”

    霍国长公主数落了一顿,裴济之终于像斗败的公鸡,低下了脑袋。她的目光又落在了秦晋写的残句上,心头便升腾起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

    文字看似写的是佛寺,却让人顿觉,万事万物终将归于尘土之中。禅意跃然心头,实在让她难以相信,此等大巧不工的诗句,是出自于一名年轻人之手。

    略一思量,霍国长公主陡得怅然若失,她忽然省悟倒,这大唐的天下,不正和南朝的寺院庙宇一般吗,有辉煌的一刻,却终有没落湮灭的一天,再联想到朝廷内外交困的局面,胸口竟像堵了一块巨石,让人喘不过气。

    “母亲,母亲,在想甚了?”

    裴济之的声音将霍国长公主从乱纷纷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今日总算不是无功,明日我就进宫去见天子。”

    “母亲以为,秦晋堪为驸马?”

    ……

    韦济追上了秦晋,邀他同车而走。

    秦晋对韦济的印象不错,见他如此殷勤,便也欣然登上了他的马车,四名全副武装的随从则仍旧如来时一般,全神戒备的紧随其后。

    见状如此,韦济禁不住暗暗咋舌,只有兵权在手的将军才能有如此威势吧。

    以秦晋对韦济的看法,此人确是在朝中为官的好材料,既有待人坦诚的一面,还生着一颗玲珑剔透的心。

    “席间听闻韦兄对时局似乎颇有见解,不知肯否赐教一番?”

    秦晋想听听,似韦济这种出身名门的官员,对时局的看法。

    韦济似乎对这个话题并不怎么感兴趣,但秦晋既然问了,便简明扼要的说了几句。

    “朝中多数人都较为乐观,韦某却觉得,乐观下面掩藏的则是危机,如果不加以重视,后果也许难以预料。”

    这种判断正与秦晋的认知不谋而合,看来朝廷上还是有清醒的人,为何独独天子与政事堂的宰相们就看不到这一点呢?

    却听韦济又道:

    “今上与政事堂并非意识不到危机,可惜多方掣肘,很多事便是天子也难左右,……”

    说到这里秦晋也不得不为之动容,韦济说的很是坦诚,这种话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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