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晌午的时候,收到消息的楚江南也赶了过来,连同在城里开医馆的那些大夫,基本上能来的全都赶来了。
    大家同心协力,陆陆续续将伤患从洞里搬出来,一一给他们上药救治,但还是有些人因为伤重不治而失去了性命。
    每当看到有鲜活的性命陨落在自己面前,七七心头都沉重得很,但她身为医者,就该要收敛好心性去面对这些。
    生老病死是常事,她不能因为有人死了,就伤心到忘了去救治还活着的人。
    所以大家看着她的时候,只觉得她脸上从未有过异样的表情,一直那么严肃,甚至严肃得可以说得上有点冰冷。
    大家忙忙碌碌的,一直到傍晚时分,楚玄迟还在深山野林里与大家一起营救依然被困在矿洞里的人。
    七七处理完一个山头的伤患,便立即取出海角,原地盘腿而坐弹奏了起来。
    原先大家并不知道在这种紧急的时候,她为何还有心思弹琴奏乐,可当每个人听到琴音之后,忽然便觉得有一股新生的力量从身体深处缓缓升起。
    久了,大家才知道原来这琴音有魔力,竟是可以给他们力量的。
    尤其倒在地上的伤者,听到琴音之后,丢失的力气慢慢变回到身体里,就连伤口渗着的血也缓缓停止,到最后竟伤口神奇地愈合了好些。
    哪怕还有血丝在渗出,可比起一开始涌出的情况,速度已经慢上许多。
    这琴音竟有一种让万物逢春一般、生气勃勃的力量!
    以琴救人是最废真气的,七七从一座山头赶到另一座山头,每每为他们包扎完,便取出海角抚琴,给他们带来力量。
    自己的身体的真气却在一次一次的奏乐中不断流失,直到第四座山头的时候,差点就连给伤者包扎都觉得吃力了。
    好不容易和其他大夫一起将伤患,当她坐下来取出海角的时候,忽然就听到了远方一座山头上,一阵悠扬的琴音缓缓传来。
    她心头一怔,立即便明了了。
    是楚江南,他和自己一样以琴声救人。
    在自己和楚江南一起奏响,慢慢融合到一起的琴声中,一些零碎的片段忽然便从脑海里闪过。
    他与她一起抚琴奏乐已经枯萎的花儿重新绽放亮丽的光芒,重发焕发出耀眼的生命力……过去,他们是不是也曾一起这般弹奏过?甚至不止一次?
    两股琴声越来越紧密地融合在一起,当琴声融合时,比起她独奏的时候,力量要大上许多。
    十指在琴弦上不断跳动,跟随着他的音律,她用心弹奏了起来。
    琴音交融,哪怕隔了数座山头,也似两人背靠背坐着那般,如此清静,完全没有半点阻隔。
    眼前又似出现了一片无穷无尽的花海,十来岁的姑娘走在花海之间,时而弯身采下一朵艳丽的花儿,时而回头看着身后那个白衣男子。
    白衣男子唇边始终蓄着一抹几不可见的笑意,女孩儿知道,那点笑全都是为她而生的。
    他眼里心里只有她一人,这种独占的感觉让她心情愉悦,步伐轻盈地行走在山间花海中。
    那样的日子轻松自在,两个人都过得这般愉悦,真想把这一刻永远留下来,把他唇角的笑意永远烙在心中。
    可为什么在看到他浅笑时,心里竟有一份酸楚的感觉?
    酸楚她心头一紧,连琴声也哀伤了起来。
    远处山头传来的琴声也变得低沉而压抑,与七七的琴声一样,很明显,两个抚琴之人已经彻底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
    琴声为何忽然变得低沉了?
    附近的伤者身上的伤口开始在扯痛,比起刚才未曾听到琴声的时候更痛。
    有人痛得几乎晕死过去,有人呻吟,哀嚎的声音不断在耳际响起,两个抚琴之人,却似完全未有感觉。
    直到一人大步跨到七七跟前,怒道:“你的琴是用来救人,还是伤人?”
    冰冷的声音让七七心头猛地一震,整个人顿时在幻境中惊醒过来。
    抬头迎上楚玄迟森寒的目光,她吓了一跳,忙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我这就。”
    “收敛好你的心思,此时此刻,并没那么多时间你想那些花前月下的事。”楚玄迟冷冷瞥了她一眼,转身又往矿洞里闯去。
    七七不怪他这一刻的严肃和冰冷,只怪自己刚才没有收拾好心情,居然让琴声从轻快明媚变得阴沉压抑。
    不自觉往远方山头望了眼,知道那边的情况一定不比这里好多少,她深吸了一口气,收敛好心神,把十指重新放回到琴弦上,跳动了起来。
    这一次,从她指尖溢出来的琴声轻快高扬,充满着明媚的生气活力,这山头的伤者才总算好受了点。
    大家的伤口慢慢在神奇地愈合,血缓缓停下来,就连身上的痛楚,也似在琴声中散去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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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674 他还在里头() 
救治的工作一直到入夜,七七已经在第五座山头,以琴声让伤者的情绪稳定下来。
    只是在这最后一次的抚琴中,她胸臆间血气一涌,一口浊血差点便溢了出来。
    今日运功过度,身体到现在已经极不好受。
    楚江南比她晚到,九座山头他只处理了四座,等他赶到的时候,七七已经气弱到几乎连爬都爬不起来了。
    趁着无人注意之际,她帆布一扬,从帆布底下把海角琴收到天地镯里,不管会不会被人看穿,这时候也顾不上了。
    楚江南那一身素白的衣衫已经来到她跟前,她抬头看着他,他只是沉着眸不说话,伸出大掌把她牵了起来。
    七七站起来的时候只觉得头昏眼花的,眼前一黑,差点便栽倒下去。
    楚江南见状,盯着她苍白的脸,沉声道:“你耗费过多的真气,这时候最好坐下来,安心运功调息。”
    “不成,还有不少伤者没有处理好。”她低喘了一口气,努力平复了自己紊乱的呼吸,才轻轻推开他的大掌,笑道:“没事,我还能坚持住。”
    大家在忙碌地救助伤员,不少伤员已经被他们抬起来送回到城里去医治,可这山头,刚被送出来的伤患依然不少。
    “那好,你给他们上药,我来奏琴。”楚江南也知道事情紧迫,不勉强她,衣袂清扬,他在山头上坐了下来,把天涯放在自己膝盖上,长指落下,叮叮叮咚的琴声缓缓又飘扬了起来。
    在这阵琴声中,就连七七也觉得自己身上的力量回来了不少,她深吸了一口气,拿了药给刚搬出来的伤员处理伤口去了。
    这是他们抢救的最后一座矿洞,楚玄迟依然和兄弟们一起不断穿梭在洞里洞外,将那些已经几乎要窒息身亡的矿工小心翼翼抬出来。
    他一身的灰尘,甚至一身的血,矿洞还是不稳固,依然时不时会有矿石从洞顶跌落。
    他本是可以保自己不伤的,但救其他人,只能用自己的身体为矿工挡住落下的石块,一整天下来,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也是不少。
    七七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一个尽心尽力、为国为民的君王,他是一国之君,可现在看起来,他和营救伤员的士兵有什么区别?
    没有高高在上的架子,没有不可一世的气势,有的只是一颗赤诚的救人之心。
    这两日对他已经沉到底的印象,因为这样一件事情,不知不觉便开始扭转了过来。
    他虽然对自己不怎么样,但对其他人、对他的百姓却是极好的,由这样一位叫君王来带领大家,这个国家用不着多时,一定会成为紫川第一大国。
    她对他有信心,就算某些时候对他讨厌得很,可他这方面的能耐,她绝不怀疑。
    终于把最后一名矿工从里头抱了出来,工厂组长在清点人数,楚玄迟才有空抹了一把脸上不知是血还是汗的污迹。
    走到七七跟前蹲了下去,他拿过药再转到一旁的伤者面前,小心翼翼为他处理起来。
    那伤者根本不知道给他处理伤口的是他们的君王,疼痛已经几乎让他失去了意识。
    唯有其他士兵和工场的侍卫偶尔会回头看楚玄迟一眼,眼底全是说不出的尊敬和爱戴。
    他们的王与他们一起并肩作战,有这样的王,哪怕他们今日死在矿洞里,也值了。
    忽然,工场组长惊呼了起来:“还有二人!”
    两个人!
    楚玄迟和七七同时一震,楚玄迟霍地站起,才刚往矿洞走了两步,便听得“轰”的一声,矿洞洞口猛然塌下一片,正要的赫连夜也疾步后退,在一阵乱石碎末中安然退开。
    “是否确定还有二人?”楚玄迟盯着组长,沉声问道。
    “是……还有两名在深矿之处负责察看基层木桩的矿工。”组长对上他冷冽的目光,不安地道:“这里……这里的伤员中,没有……他们……”
    “把洞口的碎石搬开。”不等他说完,楚玄迟沉声命令道。
    “王,洞口已榻,里头只怕情况更危险,不能让兄弟们进去冒险!”赫连夜大步走到他跟前,急道:“兄弟们的性命,也是性命!”
    里头不知道是什么情况,那两个在深矿底的矿工这一刻只怕已经凶多吉少兄弟进去救他们,基本上就是拿活着的人冒险去救两具尸体,损伤只会更大!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楚玄迟不理会他,沉声下令:“将碎石搬开。”
    士兵们不敢耽误片刻,迅速将洞口塌下来的碎石小心翼翼往一旁搬去。
    赫连夜无奈,用力绑紧腰间衣带,将被碎石划破的衣角扯去,准备等兄弟们将碎石搬开之后,自己独自一人进去。
    矿洞里头的情况他很熟悉,他的武功也比一般的士兵要好太多,与其让他们去送死,不如他去碰碰运气。
    是,当初是承诺过,会尽最大的能力保证矿工的安全,就算真有不幸的事情发生,他们也要将尸首送回去给他们的家人。
    他不质疑王的命令,只是,舍不得眼睁睁看着兄弟们前去送死。
    碎石被搬开一片,就在他深吸一口气,打算闯进去之际,一抹玄色身影从他跟前越过,只是眨眼间,已经从洞口进去。
    “不许人跟随,违令者,军法处置!”洞里,他低沉的声音传出在场人全都傻了眼。
    王进去了!王亲自进了这个随时都会崩塌下来的险洞里!
    一瞬间的怔愣后,七七霍地站起,盯着还在不断滑落碎石的洞口,一颗心彻底紧张到极点。
    斐荆倒吸了一口凉气,举步就要跟随进去,赫连夜回过神,身形一晃直接挡在他跟前,沉声道:“不许跟随,违令者斩!”
    “赫连大人!”斐荆脸色一沉,急得两眼都红了:“王在里头,他随时会有危险!”
    “去!和兄弟们一起,将木桩和厚木板搬过来,撑住洞口!”赫连夜不理会他的焦急,下令道。
    见他只是用力盯着洞口,一点反应都没有,他目光一凛,怒道:“快去!”
    斐荆才彻底清醒过来,一瞬间的迟疑后,立即一咬牙,回身冲周围的士兵道:“取木桩和厚木板,快!”
    一群人立即去寻找木桩和厚木板去了。
    七七咬着唇,心乱如麻,自从楚玄迟进去之后,她完全静不下心来,哪怕明知道还有伤者等着自己去救治,目光却始终无法从洞口收回。
    “他不会有事的。”不远处,依然在弹奏天涯的楚江南看着她,轻声道:“救治伤者,若他出来后看到你发愣的模样,定会怒得将你军法处置。”
    七七心中一阵收紧,用力咬了咬唇,将那份不知道源自何方的担忧用力压下去之后,才蹲了下来,给伤者上药。
    他不是很强悍,强悍到人见到他就会感觉到畏惧么?
    他不是那个在战场上震慑敌军,领敌军都要闻风丧胆的战神国君么?
    他那么厉害,一直都是能人所不能的,这样的人不可能会出事的,是不是?
    不远处矿洞口,兄弟们还在不断将快要崩塌的洞口支撑起来,王在里头,这时候谁敢掉以轻心?
    洞口他们或许还能面前撑住,但,矿洞里头呢?万一在里头崩塌……
    也不知道是不是就这么巧合,七七脑袋瓜里这年头才刚闪过,忽然“轰”的一声巨响,矿洞,塌了!
    “不要!”这一惊,惊得人顿时脸色苍白如雪,她霍地站起,再也管不了人,迈步就要往洞里闯去。
    不远处,楚江南的琴声也嘎然而止,在七七往矿洞闯去的时候,他用力摁着自己的胸口,不待胸臆间那口郁血平息下来,便疾步追了过去。
    赫连夜在洞口处将七七拦了下来,急道:“不能进去,里头危险!”
    “他在里头,他还在里头!”七七用力挣扎,挣不开,竟一掌向他推了出去。
    她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楚玄迟在里头,可是,里头却崩塌了!
    他是人,不是神,他不过是血肉之躯,就算武功再高,能力还强,也敌不过滚落的巨石,和铺天盖地的碎石泥土。
    他只是个凡人,如何抵挡?
    “走开!”“砰”的一掌,威力惊人,就连赫连夜也一个不慎被她直接击飞了出去。
    她不知道自己伤了人,心里眼里只有那个不要命闯进去的男人,他进去了,矿洞崩塌了……
    长腿一迈,人已经进去半步,却忽然被一条有力的长臂还在腰间,用力将她抱了回来。
    七七心里焦急,掌中蓄了力就要向他推出,可在抬头时,却见他粉色的薄唇上早已沾上殷红的血滴,他……受了伤。
    “你现在进去于事无补。”楚江南用力搂着她,不许她挣开半分,已经做好了挨打的准备,她却奇异地没有出手。
    抬头,看着士兵们惊慌之余,已经拿了厚木板准备闯入,他哑声道:“耐心等等,或许……”
    视线里头,那道高大的身影从一片尘埃中步出,他臂弯里一左一右夹着两个人,三个人看起来都一身尘土狼狈不堪,但,至少还都活着。
    放开七七,他指了指洞口那边,温言道:“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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