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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落荒而逃（）
小陈上“治疗班”最怕的一件事情就是去“通知欠费”。“通知欠费”就是提前到岗，把所有欠费超过1000元以上的床位统计下来，再挨个去床边通知。
“你们家欠费了，去交点钱吧。”这样的口气说出来有点像乞求；“你们家欠费了，去交钱。”这样的口气太生硬了，搞得自己跟放高利贷的似的；“你好，你们的账上余额已不足，请及时交费，以免影响接下来的治疗。”这样说很好，有理有节，只是这样的话在电话里单方面“告知”可以，面对面的沟通就显得太呆板太官方了。
这话到底该怎么说，小陈还没摸索出来。上班这么多年，连“通知欠费”这样的事也做不了？这倒也不是，不是做不了，而是做不好。再说了“通知欠费”这项“技术”是最近才开展的，是医院行政部门为了提高护理质量，在办公室里起早贪黑想出的办法，也是用心良苦。
一开始小陈去和患者家属沟通时，也是不卑不亢自然而然的，并不在意自己的口气，只要意思明确表达了也就可以了。
可每次总是遇到一两个“难缠”的家属。或轻蔑：“你们医院这些医生护士，要不是我们养着你们，你们连饭都吃不上。”或暴躁：“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我不是才交的钱！你们医院就是在抢钱吧！”或没睡醒的：“医院不是救死扶伤的地方吗？怎么还收钱？”或冷漠的，就是装没听见。
这样的情况多了，小陈就有了心理压力。如果那天碰到的全是很正常的家属：“好，知道了，我去交。”小陈就觉得要烧高香了。假如再遇到一个极为不正常百年一遇的：“谢谢你提醒，我们很快就去交。”那小陈就觉得可以去买彩票了。
“加5床的家属，你们家欠费了。”这天，小陈又上“治疗班”。她站在病区走廊上，对一个满头黄色卷发，身材“圆滚滚”的妇女说道。
小陈的这句话，仿佛像一根针刺中了那个坐在床边的“圆球”。
只见那个“圆球”被刺的“噌”一下蹦起来，冲着小陈“吱吱冒气”道：“干什么！干什么！怎么又要让我们交钱！你们到底把我家的钱花到哪去了！”
那妇女的这句话倒好像提醒了她自己。对啊，这帮医生护士到底把她家钱花哪去了，不明不白的，这还得了！简直没有王法，没有天理！
“都来看看啊，这医院是个黑店，我们才交的钱，住了两天就没了。不是黑店是什么！你们都来评评理。”那“圆球”在走廊大发着“河东狮吼咆哮功”。
老革命又遇到新问题了，小陈想，遇到不讲理的，还没遇到过这么不讲理的。
“你要有疑问可以去查查账，你家父亲现在“泵”（一种持续均匀慢速输注药物的机器。）的这个“德巴金”（抗癫痫药）一支就要500。”小陈摆出数据。看！没有不明不白吧，我们花你家的钱买药去了。
小陈也不知道是在哪个点引爆了“圆球”，她还没反应过来呢。那妇女一把拽过她手里的“费用清单”高举着呐喊道：“一支药500，一支药要500，这就是黑店，你们大家都来看看……”
还真有几个“热心”的家属围上来。但他们可不是来帮忙“申冤”的。他们可都是很明事理的，他们心里清楚的很，那妇女家花出去的钱是治病的，不是给医生护士拿去吃喝玩乐了。所以他们只是来“同情”一下，毕竟自己家人也是一样吃也没吃到，喝也没喝到，钱倒是流水一样花出去了。他们倒也想闹那么一下子出出“恶气”，只是没那个“勇气”罢了。
“你们回到各自床位上去吧，不要围着了。”小陈对那几个热心的家属说道。
那怎么行？已然自顾不暇帮不上别人了，看一看以示“关心”还是可以的。那几个家属像没听到小陈的话似的，抱着手站那。还别说，看那个“卷发胖妇女”闹一闹，就好像自己也闹了一出似的，心里舒畅了很多，真过瘾！
“怎么回事？都回病房去！”徐萍主任的一句话，那几个“热心”人全默默的散了。心里多少觉得有些对不住那位“闹事的”，不是我们不配合，实在是“救命恩人”的话不得不听。
“这位女同志，我是这个科的科主任，有什么意见可以提，有话慢慢说。”徐主任抬手拉了下那妇女的胳膊亲切的说道。
小陈这下松了口气，科主任都出马了，还有搞不定的？
“干什么！你拉我干什么！占我便宜啊！”那妇女一句话，将小陈才松下一半的那口气又给提了上来。
这个女人不简单啦，跟她闹也就算了，跟科主任也敢这样。这样的人才若是当了官一定是个“一视同仁、刚正不阿”的好官！小陈哭笑不得的想。
几个跟着徐主任后面查房的轮转医生，也和小陈一样，哭也不合适笑也不敢的，憋的很难受。还是小丁反应快：“你算了吧，我们主任可不想占你便宜。”
徐主任见状，拍了拍小定的肩膀，转身走了。不，是落荒而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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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徐主任的最后一次早会（）
“这位女同志，我告诉你，你不交钱我们就拿不到药，这药不是我们造的，也不是我们变的，我们不是孙悟空。没有药，你父亲就没的用，就这么简单。钱，你爱交不交。”其他医生都跟着徐主任走了，只有被徐主任拍了肩膀的小丁，站在那儿向那“卷发胖女人”说道。说完，手一挥也走了。
不知道是那“圆球”的气已经放完了，还是小丁的话起作用了。反正一出“闹剧”就这么平息了。
只是徐主任，从业几十年，眼看着就要退休了，没成想“晚节不保”，竟然有女家属喊他“非礼”。
大交班那天，徐主任比以往更早些到了病区。他看着医生办公室四周的墙上挂满的锦旗，心中有些感慨。
徐主任觉得现在的医生比起以往应该“幸福”多了。早年，仁爱医院连ct都没有，硬膜下血肿部位仅仅靠临床表现和医生的经验来判断。哪像现在，有那么多的检查手段来辅助临床诊断和治疗。可他们怎么就“幸福”不起来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虽说那个时候的医疗设备不及现在，但家属还是很好沟通的，那个时候的家属和医生还是同一战壕的战友，彼此之间有最起码的信任。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反目成仇”了？
徐主任都不知道，老夏、小陈他们年轻一代的医生护士就更不知道了。他们一群人挤在在医生办公室里，准备听徐主任的最后一次“训话”：
我想大家可能已经知道了，我这是最后一次坐在这里给你们开会了。今天，我不是作为一个科室的领导者，而是作为一个比你们早在神经外科工作的前辈，作为一个比你们早踏入这个世界的老者，和你们说说我觉得很有必要说的话。
前几天呢，一位病人家属因为费用问题和我们科产生了一点小小的摩擦。这是件小事，但就在这件事情发生过后后，我听到了一些声音，一些很不好听的声音！
那么！作为一名医务人员，我们可以用各种不同的方式去和不同种族、不同文化程度、不同素质的家属沟通，但是！我们沟通的最终目的绝对是为了患者的最高利益，而绝对不是其他的任何一种！
我们要时刻记住我们自己的身份，我们是一名医生，是一名护士，坚决不要去把自己等同于一些“市井妇人”。什么“难怪你父亲会生病，我看你这辈子癫痫，下辈子还癫痫”的话以后坚决不要从我们医务人员的嘴里说出来！
现如今的医患关系，我们也都看到了。这也许不是我们的错，但这绝对也不是患者的错！
好了，时间不早了，我今天说的比以往的多了些。我只想让大家记住一句话：也许我们受到过屈辱，但我们绝对不要散播仇恨！
这次早会，笑点有，但大家都不敢笑，整的气氛有些沉重。
据说，说了那句话的护士哭了，主动写了份检查交给了护士长，才算是给“通知交费”事件划上了一个句号。，。
第四十七章 主任助理老夏（）
徐主任卸任后，杨朝博士众望所归的成了神经外科新一任的科室行政主任。徐主任在位时，保守有余而创新不足。在这个科技迅猛发展的时代，你不进步就意味着倒退，抱着原有的成绩固步自封必将会被淹没在医学技术发展的浪潮中。新主任上台，一两个手笔便显胸怀韬略。
杨主任如何运筹帷幄引领学科发展，这是后话了。
杨主任已然成为了科室的旗帜，大家是够不着了。而老夏作为新一任的主任治理，正在被科里人津津乐道着，尤其是新来的那几个小护士。
“夏医生会不会成为我们科以后的科主任？”小张护士对小牛护士说。
“那是你该操的心吗？我就是觉得吧，怎么优秀的人都那么早有主了呢？还是小陈老师有眼光，据说夏医生一开始追的是儿科的一个护士呢。”护士小牛对护士小张说。
“夏医生长的有些显老啊，看上去和咱杨主任差不多大。对了，你知道吗？杨主任才来科里的时候还有人给他介绍对象呢，没成想人家连孩子都有了。哈哈！”护士小张又说道。
“你们在说什么呢？”小陈走进治疗室，看到那俩人聊的正欢，也想凑个热闹。
“在说你和夏医生呢。小陈老师，还是你有眼光。咱们夏医生人又好，又优秀……”＇没等小牛护士说完，走廊里的呼叫铃声响了，那俩人都各忙各的去了。
小陈看着跑出去的俩人，放下手里刚换下的输液瓶，心下想着怎么自己和老夏什么时候成为科里新来的护士的“八卦”内容了，以前都是自己和王萍说别人的“八卦”啊。
老夏对于自己当主任助理的事情倒没有太多的想法，他觉得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就行。当个外科医生就要把手术做好，兼了主任助理，也该把一个助理该做的事情做好。他还是他，只是比以前更忙碌了些，经常下了班回来，还要整理科里的材料。
这天，小陈下班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心里却有些不痛快。她为什么不痛快？她自己也不十分清楚。王萍要是在就好了，就能把自己的心事和王萍说一说。
老夏向自己求婚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只是一直没有和她去领结婚证书。女孩子最在乎是什么难道他老夏不清楚吗？都同居了，还……哎……
科里的同事都说老夏好，这她应该感到高兴才对，可她却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医生的成长真是一步一个台阶，不像自己，只能从小护士变成老护士。变成老护士的自己，老夏还会对自己好吗？
昨晚，她又在老夏的手机里看到李娜发来的短信了：“恭喜你啊，老夏，当主任助理了。”切，又不是当院长！小陈当时就不高兴了，但老夏也和以前一样，置之未理，自己也就不好发作。
小陈走到宿舍，看到老夏又在埋头看书，只说了句“回来啦”，连头都没抬起来看她一眼。本来心里就有些不痛快的她，就更加不痛快了。
她坐在那儿闷闷不语，等着老夏来和他说话。可等了半天，总也不见老夏抬头。她便从包里拿出饭卡准备一个人去医院食堂吃饭。刚站起身来，老夏便合上了书：“这节看完了，走吧，吃饭去。”
对了，还有，以前租房子住时还能自己烧饭，现在住老夏的宿舍，只能顿顿吃食堂。
小陈一直在心里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没有理会老夏，自己一个人走在前面，甩着饭卡绳子。
“怎么了？好像有点不开心啊。”老夏带上门，赶上来拉着小陈的手说道。
本来就是小陈自己想多了，这样被老夏“一问一拉手”的，那股“无名之气”也就散了大半。
“谁说我不开心了？”小陈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孩子气了，故意甩开老夏的手道。
“是要来例假了吗？”老夏很认真的轻声问道。老夏这可不是在逗小陈，他真的是在找原因，他知道小陈，外表开朗，其实心思细腻，喜欢藏心事。
这一问，小陈那一点不痛快早就烟消云散了，只觉得脸热热的，有些难为情。
哎呀，自己果然孩子气，搬过来住是她自己情愿的，吃食堂怎么能怪老夏呢；李娜发短信是李娜的事，与自己和老夏无关；老夏若不想和自己结婚，干嘛把大家召集在一起向她求婚，再说了，自从求婚后，她们俩也抽不出时间去民政局啊！
他们俩的房子都已经买好了，明年这个时候差不多就可以入住了，买房时，原本老夏只要写她一个人的名字，还是自己执意要写他俩人的名字的。老夏对自己的心意不是很明朗吗！
想通了的小陈自己都觉得自己好笑，再没有什么不痛快了。她任由老夏拉着自己的手，俩人一起走在去食堂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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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天下无贼（）
“富贵，玉莲，都出来吧！再不出来就看不见俺啦！”寂静的星空下，一声嘹亮的呼喊放佛要刺破苍穹。
七匹狼听到召唤，从天边的月亮下窜了出来，站在冷风飕飕的旷野上。
“5年了，每年过年村里人都回去了，只有你们在这陪俺看工地，俺这次回去就不回来了，俺就再也见不着你们了。”
狼或互相蹭着对方的颈项，或仰天，或低头。
“都散了吧！”
狼群转身，消失在朦胧的月色中。
解放电影院内，宽大的屏幕上正放映着冯小刚导演的贺岁电影《天下无贼》。
小丁和王楠坐在第十排21、22座上。借着荧幕发出的微微的光，可以看到王楠正在流眼泪，她拿出手帕擦了擦眼睛，又将手帕放回了棉衣外套的口袋里。
“俺不怕狼，狼也没有伤害过俺。俺不信，狼都没有害俺，人还会害俺？”傻根说的哪里的方言王楠听不出来，但他的那一股无法用言语来表达的质朴、本真、善良，深深地戳中了王楠的泪点。
“别人都在笑，怎么你反倒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