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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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马- 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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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秋水刚刚下车,迎面走上来几名武警,把他押进别墅。到了里面,他们把他的手表、手机、皮带、鞋带全部拿走了。

    接着,汤军在大厅里正儿八经地宣布:“周秋水同志,经省委同意,今天下午起对你实施双规,请你务必全力配合!”

    宣布完毕,一名武警把大姆指摁在指纹锁卡槽上,“滋”的一声,右边这间房应声而开。

    周秋水发现,这是一个颇为精致的套间,右边是卧室,左边是卫生间,对面是一间约十几平米的房间,摆了一个审讯台。不过这个地方的墙面、窗户包括卫生间都包了海绵,感觉怪怪的。

    晚餐还不错,有鱼有肉甚至有红酒。

    汤军和两位领导干部模样的人陪周秋水吃饭。

    汤军说:“老周,既然来了,就好好配合。不要有侥幸心理,没有足够的证据,我们不会劳你大驾。干熬没有用,我们有的是时间。”

    周秋水挤出一丝笑:“呵!汤主任,其实我欢迎组织上调查我,只有这样才能还我清白。放心,我有什么说什么。”

    “那就好,大家都好。组织上为了搞清楚你的问题,花多么大的力气啊。光警卫就有八个,陪护人员六个,还有两个领导。我吃完饭就回去,家里还一大摊事呢。晚上你好好歇一下,明天开始吧。我走以后,主要他们两位负责这个事,小郑、小唐,都比你小不少。当然你叫他们郑主任、汤主任也行。”汤军说。

    郑主任、唐主任向周秋水点点头。

    周秋水突然有一种错觉,似乎自己不是被双规让人闻风丧胆的双规,而是在一个宾馆,因为你没有听到大声呵斥,遑论皮肉之苦。除了别墅里布满武警,除了无论干什么身边都跟着一、两个人。

    汤军离开后,周秋水对郑主任说:“郑主任,我想出去散步,二三十年的习惯了。”

    郑主任微微一笑:“那怎么行,老周,你不要为难我们了。”

    “你不相信我?”周秋水问。

    郑主任一声冷笑:“老周,党相信你,让你做市委副书记,可你到这里来了。”

    周秋水愤然道:“我是被人污蔑、陷害、打击,事实总会弄清楚。”

    “我相信你什么事都没有。可是,真的不能出门,不要为难我。看看电视吧,节目很多。”郑主任说。

    还能怎样,只能看电视了。

    他在家时看人间正道是沧桑,不时唏嘘不已。可现在怎么也看不进去,画面在眼前晃,在眼前晃。老马呢?老马到哪里去了?郭复周呢。

    电视的声音不但是他渐渐听不见了。

    父亲被硕大的松树压在底下,身子下是一摊血,而且血还在父亲的腰上汩汩流出。他惊愕地望着血泊中的父亲,正要伸手去抬那棵该死的松树,却看见斜刺里一只满身血渍的大野猪正直直地迅速向他撞来。

    “啊哟!”他惊醒过来。

    电视里还是人间正道是沧桑,两名陪护人员瞪大眼睛看着他:“怎么回事?!”

    周秋水晃了晃脑袋:“哦,做噩梦了。”

    那个年轻一点的小伙子笑道:“噩梦?梦到谁又给你送礼了吧?哈哈!”

    周秋水皱起眉头:“小伙子,放尊重点!”

    “尊重?哈!你以为你还是市委副书记啊?这货!”小伙子发出尖厉的笑声。

    周秋水说:“当然是,至少现在还是。”

    小伙子夸张地摆手:“不是了,其实不是了。还没谁从这里出去能够毫毛不损的,就凭你?呵呵!”

    周秋水一脸凄然,他承认,谁在被双规后还能独善其身?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周秋水了!再不是那个要风有风要雨有雨、众星捧月、威风八面的周秋水!从今天下午开始,他将陷入人生的劫难,谈什么尊重尊严,谈什么职务职级!

    小伙子接着说:“好好地睡一觉吧,尽量久一点睡。明天开始,你要全面配合我们,不是想吃就吃,想睡就睡的。老周,睡吧,今天大家都有得睡。”

    周秋水翻来覆去睡不着,老婆章玲在哪里,找不到我是不是急死了?是不是打电话告诉周明、周皓,说我失踪了?明天,明天真的那么可怕吗?

    实在说不着,他起身下床,刚刚走两步,突然听见有人厉声质问:“你干什么?无论干什么事先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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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矛尖盾利,攻与守的马拉松长跑() 
天亮了,周秋水却恹恹欲睡,但又无法集中精神倒头睡去。

    简单吃罢早餐,武警把周秋水押到那个有审讯台的小房间。

    郑主任和昨天晚上那个年轻小伙子在审讯台上正襟危坐。周秋水坐在他们对面的一条圆椅上,圆椅上上下下包了皮,皮里面有一层海绵。圆椅一侧是一张小圆桌,也上上下下包了皮。

    “老周,昨天晚上睡得怎么样?”郑主任大概想缓解一下紧张气氛。

    周秋水一脸倦色:“没睡着,遇到这样的倒霉事,谁睡得着?”

    “慢慢就习惯了,只怕想睡都没有时间。”年轻小伙子轻蔑地扯了扯嘴角。

    郑主任轻轻地摆手制止小伙子,然后对周秋水说:“我们开始吧。首先,我觉得有必要提醒你,我们绝对不会轻易请你到这里来。法制社会最讲究证据,你相信,我们不是酒囊饭袋。所以你态度如何会成为一个很重要的考量因素。”

    “光明磊落,苍天可鉴。我会如实回答,但不可能让我承认不实之词。”周秋水觉得自己虽然疲倦,但头脑还清醒。

    郑主任说:“你先把你这么多年来一年三节收受贿赂写下来不要说你忘记了等我们来提醒你。再写谁因什么事,给你送了多少钱,办了什么事。从做副县级领导写起,直到昨天为止。”

    这是直接把你出去的门给封死了!冰敬、炭敬,自古已然。做官的,有几个人过年过节不收红包?从团地委副书记写起,快三十年了,随随便便也能算出你百把几十万的,仅此一项,你就得把牢底坐穿!何况,这只是他们的诱敌深入之计。

    周秋水冷静地想了想,问:“郑主任,我先问你一个问题。放眼全市、全省,哪个领导干部没有收过过年过节的红包?你查得过来吗?不要说我压根儿就记不得了,就是记得也没有必要说。你们这样做针对性太强了吧?”

    “老周,看来,要给你先搞普法教育。受贿罪按累计金额处理,你说别人受贿,谁?多少?你举报嘛,现在检举还算立功表现。你问,为什么叫你交代。那我回答你。打个比方吧,如果说贪官是过街老鼠,那你说的那么多老鼠躲在深洞里,我们想打也打不到。而你冒出头了,是不是该查呢?慢慢想吧,时间多得很,白天想不起晚上接着想,什么时候想得齐全了,我们再休息。”郑主任慢悠悠地说,其实杀气腾腾。

    我怎么就是过街老鼠了?“白天想不起晚上接着想,什么时候想得齐全了,我们再休息”什么意思,想把人逼死、整死?!

    周秋水愤然道:“郑主任这意思,我周秋水要是想不齐全就得死到这里?!”

    郑主任依然不急不忙:“老周,你这话说得真离谱。你怎么会死呢,少年得志、官运亨通,好口才好记性,这是公认的。你要真死了,我们上上下下都得挨处分,千万别害我们。我郑仲文这只饭碗就靠你关照了。”

    周秋水只觉得血往上涌,火往上窜,阴阳怪气的小人!却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郑仲文起身离席:“慢慢想吧。小杨,你盯着,我出去一下。”说罢,拂袖而去。

    小杨点点头,掏出手机,滑开屏保,开始玩游戏。

    周秋水的左右各站着一名精神抖擞的武警,虎视眈眈地看着他。

    他手握圆珠笔,重若千斤。鬼都不记得过年过节的礼金,何况是人。做团地委副书记时,有人拜年送礼?似乎没有。团地委是正儿八经的清水衙门,水清见底,从实惠的角度看,别说副书记,就是书记也不如地区计委的办公室主任。交通局虽是不错的口子,问题过年过节上门的人太多,谁记得住。有段子说,谁来拜年我记不住,谁没来我肯定记得。实际情况还真是如此。倒是有几个送礼下手很重的,他无法忘记。譬如揭克西,九十年代初每逢春节送三千六百元,端午节、中秋节送两千元。进入二十一世纪,春节送六千元,端午节、中秋节送三千六百元。最近几年更是水涨船高,动辄两万、三万。而苏小松则纯粹是人情来往,两瓶茅台两条软中华外加一个两三千元的红包,多年不变。平安县的包工头“老皋”端午节、中秋节不打照面,春节送一万六千元,年年如此。除了这几个人,他想不起别人送的具体数字。

    想了又想,他在信笺上写下一大摞名字,自担任团地委副书记起,谁送了两箱苹果、一条金华火腿,谁送了一百二十元钱外带大白兔奶糖两袋,谁送了四特酒两瓶、红塔山香烟一条。

    小杨看到周秋水动笔,起身离席上前观看,刚看一眼,险些没把鼻子气歪,不由分说,直接从周秋水手中夺过信笺,撕得粉碎,甩到周秋水脸上:“老混蛋,你把我们当猴子耍啊?!”

    周秋水一甩圆珠笔,要站起来。

    “别动!”不等你站直,两名武警一左一右按住他的肩膀,把他压在座位上。

    “我还不能站起来吗?”周秋水吼道。

    一名武警神色严肃地宣布:“我告诉你,无论干什么都要报告。坐一小时才可以站起来一分钟,这是规定。”

    周秋水调侃道:“拉屎要报告吗?”

    小杨伸出右手食指点着他:“屁可以直接放,拉屎必须报告。不过,屁太臭的话当心你的老骨头!”

    周秋水无语,闭上眼睛,他觉得任何抗争都没有价值,只能任由摆布。

    “谁让你眯起眼睛睡觉的?抓紧把你做局长、做书记、做秘书长、做部长时受贿的事老老实实写出来。别耍什么心眼,写什么鸡毛蒜皮的,我们要干货!”小杨声色俱厉地说,摁下了审讯台上的大射灯开关。

    耀眼的光芒罩在周秋水的头上,刺得他几乎睁不开眼,而与强光同时到达的是热气腾腾的高温。

    周秋水很快扛不住了,挥手叫停:“关掉,关掉!我写还不行吗?”

    写谁呢?周秋水绞尽脑汁,苏小松和老皋已经被他们控制了,揭克西呢?他们还控制了谁?郭复周、老马?章玲?总不可能找周明、周皓吧?苏小松说了什么?老皋呢?

    想着想着,周秋水觉得头痛欲裂。

    “我腰痛,要站一下。”周秋水说。

    一名武警掏出一个像秒表的小东西,说:“可以站一分钟,计时开始。”

    周秋水晃晃悠悠的站起来,拍了拍自己的双腰,觉得又酸又涨,老毛病了,这样下去很快就会复发。

    “坐下,到时间了。”武警把他按在圆椅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周秋水隐约记得除了吃饭、上卫生间,他一直没有离开这把圆椅。武警换了几茬,审讯人员也换了几茬。他脑袋一片空白,记得还喝了几次水。喝水有规划,每一次都会在武警手上那个类似秒表的设备上登记。门窗不开,室内灯火通明,你完全不知道现在是早上、上午、下午还是晚上。他只知道自己好久好久没有合上眼睛了。

    郑仲文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对面,隐约看到他也有点疲态。

    “怎么样?”他问旁边的值班员。

    值班员把一张信笺递给郑仲文:“还在死扛,写了一页纸,都是不痛不痒的,应付一下。”

    郑仲文瞄一眼,把信笺扔到一边。

    “老周,不要有任何侥幸心理,蒙混过关这条路走不通。”郑仲文说。

    周秋水有气无力地说:“郑主任,我都交代了,可能还有一些实在记不起来,想到了再写。”

    小杨走进来,让两名值班员和武警退出去。

    郑仲文说:“老周,你就是一句话不说,一个屁不放,我们照样把这个案子办下来。现在是给你机会,你怎么不珍惜呢?我再三跟你说了,配合不配合处理时是天壤之别。”

    小杨翻开桌上一本案卷,问:“周秋水,你做宣传部长期间,连续几年都由北京红梅娱乐承办春节晚会。现在你说说,他们每次给你多少回扣,打到谁账上了?这个时间不久,你总记得吧?”

    红梅娱乐?周秋水心中“咯噔”一沉,难道周皓也被他们控制起来了?这家文化娱乐公司女儿周皓介绍的,连续承办了几年的晴川市春节文艺晚会,但费用并不是太大。他记得周皓说,对方给了一些回扣,数量不是很大。但具体金额,他记不清楚。

    周秋水说:“应该没有回扣的事,一点印象都没有,你们可以查我的银行进账记录。”

    “哼!装,你给我继续装!没有进帐记录就能证明你清白?把我们当傻子!”小杨说。

    郑仲文刻意放缓语气问:“那我问你,你知道周皓在北京买了一套房子吗?怎么买的?”

    周秋水清楚地记得,周皓这套房是苏小松直接支付现金买的,买卖方没有任何转账记录。只要苏小松不说,谁也不知道。即使苏小松没有挺住,说是他给的钱,周皓也可以不认账。当时让苏小松提现金去就是考虑这个风险。周皓生性倔强,即使被控制了,也不可能会轻易缴械投降,至少不可能这么快招供。

    周秋水装出一副迷惘的样子:“周皓的房子是她自己花钱买的,这有什么问题吗?”

    小杨起身离席走过来:“这样说,与你周秋水没有没有关系啰?”

    “她是我女儿,我是她爸爸,怎么没有关系?!”周秋水说。

    “啪!”小杨突然挥起手,用手背狠狠地甩了周秋水一个耳光。

    周秋水毫无防备,只觉得右边耳朵“嗡”地一声,天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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