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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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马-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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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真出英雄了!”小李说完,窜上去夺镰刀。

    刘财发见小李伸手过来夺刀,情急之下扬起镰刀一划拉,恰恰划到小李左手手掌,顿时血流如注。黄水龙和小高见状,各自抓起板凳迎上去。刘财发手握镰刀上下翻飞,折身退到里面的房间。

    几分钟后,刘财发端着一把长铳出来,目露凶光,大吼:“老子打死你们这些贪官王八蛋!”

    黄水龙和老张见状赶忙拉着小李、小高跑了。

    朱才良听说后,带着廖文华、卢国富几个人去刘财发家。

    黄水龙神色恐慌:“那家伙红了眼,这个时候过去太危险。”

    “你是当事人,去了会激发矛盾,我们去不要紧,要开铳早开了。”朱才良觉得没有那么严重。

    来到现场,朱才良发现实际情况比预计严重。他们刚走近刘家,就听到一声断喝:“谁过来打死谁!”刘财发站在自家大门口,手里端着一把长长的猎铳。

    卢国富哀求道:“财发,不要干傻事!有话慢慢说,没有过不去的坎。放下铳,朱镇长来了。”

    刘财发吼道:“我被你们逼苦了。谁都不要过来,谁往前走一步,我就打死谁,大不了一死!”

    这时,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朱才良让廖文华去几里外的朱元林场打电话,又让村干部去请刘财发的娘。

    谭阳春听完情况介绍,掏出烟散一圈:“大家说说,怎么弄?”

    廖文华说:“支所长带了枪就不怕,一杆猎铳还干得过枪啊……”

    谭阳春打断他的话:“什么意思,你还想打进去?我这个书记不干倒不要紧,长铳的杀伤力你不知道呀,多少人遭殃?派出所不是来蛮干,是防备出现最坏的情况。要么让刘财发的老娘去劝一劝,说我们不追究他责任,让他把长铳放下。”

    黄水龙说:“他砍伤了小李,就这样算了?下回谁敢做事,恐怕下次拿铳拿刀对付我们的人会更多。”

    谭阳春骂道:“你猪头啊,听不懂我的话!”

    黄水龙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

    按照他们的方案,先稳住刘财发,等靠近了再控制住带回派出所。但是,事情没有按谭阳春设计的方向发展。刘财发听了老娘的话,同意谈判,但指定和谭阳春一个人谈。

    这是一栋破败的土砖屋,厅堂不透光,黑乎乎。谭阳春刚才在阳光下,突然走进来,眼前一黑。好大一会儿,才看见一小束阳光穿过屋顶照射进来。他揉揉眼睛,才发现阳光跌落在地下的一滩水上。看来,昨天的大雨漏进来了。房子四面漏风,发出嘶嘶的声音。厅堂除了一张黑漆漆的八仙桌和几条破板凳,空空荡荡。他眼睛一热,心里滑过一丝酸楚的感觉,官逼民反啊。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自己也是苦孩子出身,有些农民太苦了。

    谭阳春高起低落,放过了刘财发。刘财发答应几天后主动去派出所接受处理。同时把拖欠的统筹、提留款交清。

    袁晋鹏第一次经历这么激烈的冲突场面,从骨子里佩服谭阳春的从容、镇定、老练。谭阳春之所以决定不抓刘财发,除了可怜他,还因为看到他老婆手上拎着农药瓶子,泪眼婆娑,怕闹出人命。之所以坚持要刘财发交拖欠的统筹、提留,是怕老百姓说镇政府欺软怕硬,引起连锁反应,以后工作做不下去。当然,他也感觉到,安排几批干部轮番上门强行收款是一个败笔,应该由同一组人酌情统收各类欠款。怎么说,也不能把人逼到绝路啊!农村太难!农民太苦!自己的工资、单位的招待费、小车费,哪一项不是老百姓一分钱一分钱交上来的?

第7章 迎来送往,夜幕下的另一个江湖() 
乡镇工作无非如此,卖力做事,大碗喝酒,大开大合。管冲说,乡镇干部要做“四得”干部——走得、哇得、吃得、睡得。走得是有一双铁脚板,能走村串户,经得起山高水长。哇得是口才好,能说会道,沟通能力强,也经得起口舌之争。吃得是有好胃口,吃一顿顶几餐,经得起饿也经得起撑。睡得是睡眠好,不管环境如何,倒头便睡,经得起熬夜。袁晋鹏觉得在这“四得”基础上要增加一项“喝得”。夏粮入库后,向阳镇财政紧张的局面进一步缓解。现在,他最苦恼的事情不是干群矛盾和财政困难,而是应酬。准确地说,是酒桌上的应酬。几个月来,袁晋鹏饱受宴饮之苦。上面来人,下面请客。一镇之长,哪一顿能缺?他原本酒量还好,可餐餐不断,钢肠铁胃也吃不消。偏偏他豪爽、硬气。敬领导,满杯。陪下属,还是满杯。结果喝得两眼迷离,甚至“口吐莲花”。当然,酒桌上的爽快为他赢得口碑,纷纷说他“够意思”、“性情中人”。多少人因他豪情万丈的一杯酒,把他视为好领导、好朋友。他自嘲说,杜牧“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我是“豪气干云三杯酒,喝出几段兄弟情”。镇机关干部中,有几个人逢酒必醉,每每丑态百出。他见了很是害怕,不知道自己酩酊大醉后如何失态。可上了酒桌,他忍不住豪情满怀,举杯畅饮。酒醒之后,又陷入深深自责之中,自控能力这么差,此生或许只能止步于正科级。一个成熟的领导不该醉酒,至少不该频繁醉酒吧。

    晚餐临近,谭阳春走进来:“梁克雄几个人快到了,走吧。”

    袁晋鹏叹息一声:“唉!陪吃没问题,我怕陪喝啊。”

    谭阳春笑道:“碰到领导是没办法,你不必那么实心眼,满杯满杯的。喝酒不赖痞,醉死都怪鬼!”

    “你教我两招,要不然身体会垮哦。”袁晋鹏一脸无奈。

    说话间,听到有小车驶进大院。下了楼,果然是县民政局局长梁克雄、救济股股长任艳芳和司机。大家简单寒暄后,直接来到食堂大包厢。除了谭阳春、袁晋鹏,还有王江华、张强、黄水龙、民政所长花海波、妇联主任江萍萍、文书王才德作陪,满满一桌。桌上陆陆续续上了七、八个菜,主菜是“红烧野生甲鱼”,算高规格了。

    谭阳春问:“梁局长,白的黄的?”

    梁克雄笑了笑:“客随主便,不要喝太多,回家要交作业哦。”

    “梁局长,谁不知道你的酒量,哪能耽误你们夫妻的好事。”袁晋鹏说。

    谭阳春说:“那我们喝四特酒。梁局长,你不要口口声声交作业,欲盖弥彰!是不是这两天开会把子弹交给艳芳妹妹了?”

    任艳芳作羞涩状,声音有点嗲:“谭书记,我没有得罪你,怎么把火烧到我身上哟。”

    谭阳春说:“我们来点实在的,倒满酒再说。小王,倒酒。”

    玻璃杯不小,一瓶酒正好四杯。给江萍萍倒酒时,梁克雄说:“萍萍,你喝啤酒吧。”

    谭阳春当即反对:“不行不行!江萍萍是你外甥女,也是向阳的妇联主任,得和我们保持一致,喝白酒!”

    梁克雄还想说什么,见江萍萍主动把杯子递过去,不再吭声。

    第一杯酒满堂红,大家一起举杯,每人一大口,算是拉开大幕。接着,谭阳春、袁晋鹏分别敬梁克雄、任艳芳,其他人在后面排队,大体按照官阶轮。

    酒桌上,少不了聊小道消息。梁克雄喝得高兴,忍不住说:“今天在晴川开会,听说蒲书记马上调回省里。”

    “不会吧,蒲书记才来三年啊。”谭阳春有些不解。

    梁克雄稍稍放低声调:“据说是蒲韦不和,蒲书记靠山不大,只能让路,调省委农工办。”

    谭阳春摇摇头:“可惜了,蒲书记是才子,写得一手好字。”

    梁克雄一脸不屑:“官场比的是背景、靠山,才不才没那么重要。”

    对行署专员韦德昌的背景,大家心知肚明。广为流传的说法是,七十年代初,一位老红军出身的首长下放到昌明机械厂劳动。韦德昌是厂里的技术员,成为首长的小师傅。恢复领导职务后,首长一直和韦德昌保持联系。八十年代中期,中央提出加快干部队伍革命化、年轻化、知识化、专业化建设。韦德昌脱颖而出,先后担任晴川地区行署副专员、常务副专员。几年前,被提拔为专员。

    谭阳春说:“大领导的事,管不了。不管谁做书记,别把我这杯酒搞掉就行。来,喝酒。”说罢,端起杯子和梁克雄敲杯。

    梁克雄没有推辞,端起酒杯深喝一口,放下酒杯,侧过头问袁晋鹏:“袁镇长,你师院的班主任是谁?”

    “是戈平明教授,梁局长认识?”袁晋鹏听说梁克雄是校友、系友,但不清楚具体哪一届。

    梁克雄端起酒杯轻轻碰袁晋鹏的酒杯:“我们是同门师兄弟。我是八四届,班主任也是戈教授。”

    想不到还能攀一个局长师兄,袁晋鹏爽快地一饮而尽:“梁局长和颖昌的黄县长是一个班?”

    梁克雄摇头:“黄保和是八零届,戈教授带完那届,就带我们这届。地区妇联戚玉琳、地区教育局陈文胜和我一个班。”

    戚玉琳是地区妇联副主席,陈文胜是地区教育局副局长,都三十多岁,算是晴川地区政界的“少壮派”。

    谭阳春接话:“晴川师院是我们晴川地区的黄埔军校,过几年,天下是你们的。”晴川农校的学生毕业后大多在乡镇工作,出了不少科级领导,但爬到县级岗位的不多,起点似乎不如晴川师院高。谭阳春是晴川农校毕业,说这些话,心理有点复杂。

    袁晋鹏呵呵一笑:“哪里哦,师范生多数还是做老师,改行到行政单位的很少。像我爸妈大学毕业几十年,一直做普通老师。”

    梁克雄问:“你父母也是晴川师院?”

    袁晋鹏说:“他们是省师院,现在的师大”

    “哦,对了,杨大忠书记也是师大毕业。”梁克雄说,似乎想起什么。

    张强又要单独敬梁克雄,梁克雄说:“张强,你父亲是我们的老局长。你老是敬我,我哪里吃得消。要么大家都把酒满上。我说个谜语,谁能解出来,我甘愿喝一口酒。”

    谭阳春问:“一口是多少?至少半杯吧。”

    梁克雄爽快地说:“行呀,不过你们只能选三个人出来答,谁答错了也要罚半杯酒。听好了:有时硬如钢,有时软似棉,不是金刚钻,能揽雌器活。”说完,得意地扫视一圈。

    包厢里顿时安静下来,大家似乎在认真思考。

    王江华说:“是气功吧。”

    梁克雄哈哈一笑,说:“奖酒!”

    王江华端起酒杯,眨巴眨巴眼睛,喝了半杯。

    黄水龙说:“水吧,冰冻时可硬了。”

    梁克雄在桌子上一敲:“好,奖酒!还差一个人。”

    王才德琢磨了一会儿,问:“什么是瓷器活啊,是哪几个字?”

    “哦,我知道了!”任艳芳兴奋地说。

    梁克雄说:“那你说,说错了要奖酒哦。”

    任艳芳扑哧一笑,脸上飞起一片红霞,欲言又止。

    江萍萍、王江华异口同声:“任股长,快说啊!”

    “这里瓷器活的瓷是雌雄的雌,那不就好猜了。”任艳芳说。

    谭阳春猛地一拍桌子:“我早就猜到了,就是没把握。”

    江萍萍问:“到底是什么呀,急死人了!”

    梁克雄斜着眼睛看任艳芳:“你把答案说出来,否则我不喝这杯酒。”

    任艳芳满脸娇嗔:“梁局长,你可真坏呀!说就说,谜底就是:你们男人有女人没有的东西。”

    梁克雄故作惊讶:“你说胡须啊?喝酒!……”

    “我怎么是说胡须了,我是说你们男人的命根子。”任艳芳抢过话头,一脸绯红。

    袁晋鹏说:“梁局长,这杯酒该你喝了。”

    梁克雄端起酒杯,喝了半杯。

    谭阳春一本正经地说:“没想到,任股长对梁局长的命根子这么有研究啊。”引得桌上一阵哄笑。

    这顿饭吃了两个多小时才结束,梁克雄颇为尽兴,临走时主动提出拨五万块钱给向阳镇敬老院。

    送走梁克雄,谭阳春说:“这几年,民政局对我们镇的扶持力度比较大。不过,梁克雄不是没有目的。他想让我们年底推荐江萍萍。你觉得怎么样?”

    袁晋鹏听出谭阳春已拿定主意,他无非做一个顺水人情,但不能完全放弃自己的影响力,便说:“谭书记,我来的时间不长,你把握吧。不过,我觉得王才德能力、人品不错。”

    “我们想到一块去了!小王排第一位。江萍萍反正有点路子,排后面一点无所谓,梁克雄会找管冲。”谭阳春说。

    袁晋鹏清楚王才德和谭阳春的关系。几年前,袁晋鹏在向阳镇当文书时,王才德是中心小学校长。当时,王才德和大家处得不错,尤其和镇长谭阳春交往甚密。谭阳春担任书记后,王才德借调到镇政府任文书。明眼人看得出,王才德想谋求更大的发展。可惜,他的调动手续办得很不顺利,被郑爱华卡了两年多,直到谢建平做县长才开绿灯放行,没赶到上一批人事调整。袁晋鹏想,不管你王才德和谭阳春的关系如何,只要你人品好、能力强、工作踏实,我就投你一票。

    回到办公室,袁晋鹏直接走进里间的卧室,打开电视机,半躺着看电视。梁克雄酒桌气氛把握得好,大家喝得热闹却不至于醉醺醺。袁晋鹏正是这个状态,有点酒酣耳热,却没有不适和糊涂。电视里没有什么好节目,躺着躺着有了睡意。于是下床,准备洗漱、睡觉。这时,他听到敲门声。似乎一个陌生人在敲办公室的门,很轻微。几个月来,他习惯了不分昼夜的敲门声。这大概是乡镇工作和机关工作最大的不同,没有上下班概念,随时有人找上门来。

    门口站着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头发浓密整齐,方面大耳,隆鼻细目,上身穿梦特娇蓝色真丝t恤,腰间是金利来皮带,下身穿深灰色西裤,脚蹬油光蹭亮的皮鞋,腋下夹着一个皮包。

    男人主动伸出手:“袁镇长,你好!还记得我吗?”

    袁晋鹏稍有迟疑,伸出手轻轻握了握:“不好意思,还真想不起,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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