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归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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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归桐-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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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由想,会不会和《太史公记》也有什么关系?

    她的目光落在了装着《太史公记》的云鸟纹的楠木箱笥上面。

    郭圣通想了想,到底还是丢了手上的帛书,趿着丝履下榻开了箱笥取了出来。

    她舒舒服服服地靠在蓬松柔软的迎枕上后,出了一口气后,方才慢慢地翻到《孝景本记》。

    她很清楚地记得,她梦中看的是《孝景本记》。

    “元年四月乙卯,赦天下……五月,除田半租,为孝文立太宗庙……匈奴入代,与约和亲……二年春……”

    这般读来,不也就是孝景皇帝的生平记事吗?

    并无什么特殊之处啊。

    郭圣通笑笑,暗自想可真是有些魔怔了。

    她心下微微松缓了下,待看到后来的孝武皇帝初时竟为胶东王时,禁不住讶异地蹙起眉来。

    原来在孝武皇帝之前,孝景皇帝另有太子。

    那原来的太子呢?

    郭圣通坐直了身子,仔细地搜寻起关于前太子的记载来。

    “四年夏,立太子……立皇子彻为胶东王……七年冬,废栗太子为临江王……四月乙巳,立胶东王太后为皇后……丁巳,立胶东王为太子。名彻……”

    前太子不过为了三年太子即被废,而且冬才废了前太子,四月便立孝武帝生母为后,怎么看都是为了使孝武帝为嫡子而顺理成章地被立为太子。

    郭圣通心下叹道,也无怪乎人说帝王家的血脉亲情最是薄淡。

    前太子一朝从万人瞩目的神坛上跌落下来,等待他的还不知道是怎样黯淡无光的未来。

    “中二年二月,匈奴入燕,遂不和亲……三月,召临江王来……”

    郭圣通的感慨噎在喉间,不可置信地望着后面的那句“即死中尉府中”。

    什么叫死中尉府中?

    中尉纵然权重,也断然负不起皇子身死的责任。

    但死的是前太子,是对新太子地位天然就造成威胁的前太子,是功是过就颇有些耐人寻味了。

    彼时前太子不过弱冠之年,总不可能是病死的吧。

    那么前太子到底为何而死?

    郭圣通丢了手中帛书,唤常夏进来:“把所有跟前朝孝景皇帝有关的竹简帛书都寻来。”

    常夏应声,躬身而去。

    两刻钟后,郭圣通便见着了府中能寻着的所有竹简帛书。

    她一册册翻阅过来,心也一点点地寒下来。

    前太子刘荣因侵占宗庙,被传到中尉府受审。

    刘荣欲向景帝请罪,中尉郅都不许。

    魏其侯窦婴派人悄悄送去了刀笔,刘荣方才写下了谢罪书。

    而就在心愿达成后,刘荣自杀身亡。

    窦太后闻讯大怒,杀郅都。

    这件事粗粗看来,不过是前太子获罪反使得忠臣为太后怒火殃及。

    但刘荣不过是要向其父皇谢罪,如此合情合理的要求郅都为何不许?

    侵占宗庙之罪可大可小,怎么说来都还不至于要赐以死罪,刘荣为何自杀?

    除非他已经明白郅都是受了景帝的暗示才加以为难。

    那么景帝为何要如此?

    自然是为了现在的太子,将来的新帝。

    刘荣不得不死,或者说心如死灰地选择成全父皇的一片舐犊情深。

    郭圣通心下一片冰冷,寒气从背上迅速蔓延开来。

    难怪窦太后在要赐死郅都时,为景帝阻拦而怒问“临江王独非忠臣邪?”

    那是一句王母为孙儿之死无奈愤懑之下的怒问啊。

    郭圣通呆坐了片刻,只觉得最是无情帝王家这句话真真是没错的。

    似如今的建兴帝不也是这样吗?

    亲手逼死了长子,又使次子自杀。

    不对,不对……

    建兴帝长子死因可循,但次子却是模模糊糊地一句犯禁自杀。

    犯的什么禁?建兴帝次子为何同刘荣一般选择了自杀?

    莫非他同样明白了自己不得不死?

    刘荣死是因为挡了其弟刘彻的路,那建兴帝次子又是挡了谁的路呢?

    这答案实在太昭然若揭了,也实在太让人心惊肉跳了。

    郭圣通心下猛跳,她忍着牙间的寒颤闭上了双眼不忍再往下深想。

    不论事实是不是和她想的一样,建兴帝的皇位来得并不像她以为的那般光明正大。

    若不然,为何孝平皇后恨建兴帝如此之深?

    这帝位之下的污秽罪恶有多深,恐怕只有建兴帝最清楚。

    人们总说平成大事者,自然须得不择手段。

    但郭圣通以为但凡为人,总须有底线。

    她的目光久久凝固在朱红色的门扇上,只觉得那颜色像鲜血般刺痛了她的眼。

第19章 立夏() 
不安的种子一旦漫洒开来,不过一夜的时间就长城了参天大树。

    郭圣通再也无法压抑自己对前路的担忧,好在到了三月末的时候家中商队终于启程,羽年兄长白雄带着为她置办首饰的任务随着一起出发。

    自商队走后,郭圣通便有些数着日子过,只盼着突然哪天就听说他们回来了,好叫她知道现今天下情势究竟如何,会不会和她预料的那般大乱。

    三五日后,郭圣通知道最少也须得月余方能回转时,心中的焦躁才渐渐沉淀下来。

    若是情势真不好,急也是没有用的,倒不如专心进学。

    只有学问知识,才是一辈子受用不尽的东西。

    郭圣通的认真努力落到实处后,不仅叫两个教习大为欣慰,更带动了弟弟郭况的好学欲。

    母亲高兴不已,但时日一长又怕姐弟俩如此这般日夜苦读累坏了身子,遂不许他们晚间念书。

    郭况就和郭圣通奇道:“母亲可真怪,我从前不读书时她担心,现在肯读书了她又不叫我读。”

    郭圣通笑笑,柔声解释道:“种种思虑,百般爱护,全都是为了你好,为了你着想。”

    她感慨道:“母亲是天底下最疼你的人,你万不可伤了母亲的心。”

    郭况连连点头,“姊姊我知道——”

    他搂住郭圣通,墨玉般的眸子中写满笑意,甜甜地道:“我知道姊姊和母亲是最疼爱我的。”

    郭圣通一愣,旋即笑容在脸上止不住地蔓延开来。

    她满是自豪地想,她的弟弟虽然顽皮了点,但比起同龄人来不知道懂事了多少。

    但等下午大舅母打发来邀母亲立夏节出去游玩的人一走,郭况就为了要一起去和母亲撒泼耍赖。

    母亲不说话,他就在地上打起滚来。

    “我要去!我也要去嘛!”

    郭圣通站在一旁无奈扶额。

    去岁时弟弟被母亲拘在府里进学,也就只有在大舅、大舅母和二舅生辰时才能出门。

    现下又逢着能出门的机会,也就难怪他会这样。

    她刚要上前为弟弟求情说话,就听母亲好笑地道:“谁说不让你去了?你近来念书刻苦,正好也出去走走。”

    郭况立时喜出望外,爬起来就滚进母亲怀里撒娇。

    又不放心似地,再三要母亲保证,“您是大人,大人说话就得算数。

    子曰: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

    母亲失笑,连声应好。

    等到立夏节前一天时,母亲才明白郭况为何要她再三保证,因为今天是郭况的休息日。

    她不禁讶然失笑,唤过郭况来:“你早就算到了?”

    郭况一脸警惕,“您答应了我的——”

    满屋子人都笑起来,母亲也笑了。

    “是,阿母答应了况儿的,哪会反悔?就是问问。”

    郭况这才放下心来,那样子又可爱又好笑。

    郭圣通回了漆里舍洗漱后躺在榻上时,想起弟弟来都还有些忍俊不禁。

    这些日子,她都没有再做梦,自然也就没再梦到那个奇怪的男子。

    仿若那个缠人的梦境不过是昙花一现罢了。

    一夜好眠后,郭圣通神清气爽地醒来。

    她洗漱梳妆后换了一身海棠红的绕襟曲裾深衣,便往锦棠院去。

    正当暮春初夏之交的四月,花繁叶茂,绿意大片大片地泛滥过去。

    空气清新湿润,叫人深吸一口气后心旷神怡。

    温暖和煦的微风拂过来,吹落了一地落花。

    她到锦棠院后,简单地同母亲和弟弟用过了早膳便乘车往城外去和大舅母汇合。

    他们要去去苍岩山登山赏景。

    郭况闹着要和郭圣通坐一俩车,母亲见郭圣通应了便也笑着答应了,只是到底忍不住叮嘱。“况儿,不许胡闹,要听姊姊的话。”

    郭况胡乱应了声诺,就由侍女抱上了马车。

    车行了没一会,郭况就嫌闷嚷着要开窗。

    郭圣通顺着他的意思开了车窗,清爽怡人的风一下就席卷进来。

    风中满载着绿草的清新味道,细细闻来似乎还裹着些不知名的香味,就像是什么被烤熟了一般。

    郭况扭过头来问郭圣通:“姊姊,这是什么香味?”

    郭圣通刚要笑着告诉他是大麦和小麦穗烤熟的味道,就猛然意识到这是民间习俗,出生钟鸣鼎食之家的她应该是不知道的。

    于是她摇着头问常夏:“常夏知道吗?”

    常夏笑着答道:“是熟小麦和大麦穗在火上烤熟的味道,这是民间风俗,谓之尝新。”

    郭圣通心道果然又是先知的同时又庆幸没有回答,不然就该惹人怀疑了。

    郭况点头道:“就好像大舅他们在今天要去南郊迎夏祭赤帝祝融一样。”

    郭圣通嗯了一声,摸摸他的脑袋,和他一起凑在窗边赏景。

    碧空如洗,白茫茫的日光透过枝叶缝隙,洒下一地圆斑。

    四月不冷不热,正是一年中最舒服的时节。

    姐弟俩趴在窗边撩开窗纱赏了一路的景,倒也不觉得无聊。

    在城外见着了大舅母同表哥后,寒暄了一番便继续乘车往苍岩山去。

    约莫午时时,他们到了苍岩山山下。

    午膳极富节日气息,饭吃的是用赤豆、黄豆、黑豆、青豆、绿豆等五色豆拌合白粳米煮成的五色饭,还有一道苋菜黄鱼羹,都是立夏日才吃的。

    用过饭后,大舅母同母亲唤过人取来胡桃壳煮成的立夏蛋,用五彩丝线编织成的蛋套装了挂在各自的孩子胸前,用来祈愿健康和福气。

    郭圣通觉得自己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但到底还是屈服在母亲的殷切目光下。

    一向嚷着是大孩子的郭况笑嘻嘻地由着母亲戴了,转过头去找表哥刘得玩立夏蛋。

    是日,孩童以拄立夏蛋作戏,以蛋壳坚而不碎为赢。

    只是,刘得还没由着大舅母戴上夏蛋,正涨红了双脸和大舅母小声说着些什么。

    郭况蹭蹭地跑过去,好奇地问刘得:“表哥,你怎么不戴立夏蛋?我们一起来玩立夏蛋啊。”

    一时间,所有的视线都投注在刘得和大舅母身上。

    刘得的尴尬更甚,却坦荡荡地解释道:“我都十岁了,不是小孩子了。”

    一阵善意的笑声中,刘得微微侧过脸来仔细地打量着郭圣通的神色,见她并没有讥笑之色方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第20章 游山(1500推荐票+)() 
似乎是感受到了刘得的注视,郭圣通扬起脸冲刘得微微一笑。

    已然显出清丽模样的少女肤色白皙如玉,清眸流盼中灵气流转,轻轻一笑间风华初现。

    这一瞬间,刘得竟有些目眩神迷,他听见心底有什么东西在裂开。

    还是姑母出声才拉回了他浮散来的心神,他忙垂下眼帘不敢再去看郭圣通,生怕叫她发现。

    “得儿说的没错,他也是大孩子了,还戴立夏蛋做什么?

    回去了挂在床帐上不也一样吗?”

    母后于是笑着道:“说的也是,朱碧——”

    朱碧应声而上后,接过立夏蛋退到一边去。

    歇过午后,一行人便坐了肩舆往苍岩山去。

    一路上重峦叠嶂,美不胜收,宛如入了水墨山水画中。

    行到苍岩东峰断崖时,一行人下了肩舆在半腰伸出西转的山坡与西峰断崖之间形成的山口间驻足赏了好一会的景。

    大舅母连连同母亲赞道:“可真是鬼斧神工。”

    可不是吗?

    居高临下地望去,绿意盎然的葱茏山林全收入眼底,直叫人生出无限豪情来。

    转头朝山上望去后,却又什么都望不见,宛如其后所有的风景全被一道屏风挡住了般。

    母亲便和大舅母商议道:“坐在肩舆上虽省了劲,但却失了兴致。

    不若走上去吧,能走多远便走多远。”

    大舅母拊掌道好,转过脸来问几个孩子的意见。

    见俱是同意,便叫肩舆便停在这候着。

    一行人脚步轻快地往上攀爬而去,郭况高兴极了,一路上不知道折了多少花枝来。

    到得銮台口时,他怀中已然是抱了一满怀绚丽芬芳的花。

    銮台口上,风景又是别一番味道。

    滩中嶙峋怪石点点,全在阳光下反射着晃眼的白光,叫人眼睛都睁不开。

    凉爽的清风卷过,使人愈发不知疲惫。

    郭况见涧水清澈见底,更有游鱼在里快活地游动,他不由大为意动,蹦着高求母亲要下水去玩。

    母亲想着虽是初夏时节,但山间泉水清冷,怕他受了寒气遂许诺等得夏日让他在家中玩水,才叫他安静下来。

    大舅母夸奖郭况道:“我还想着你得哭闹呢,不想我们况儿也长大了,懂事了。”

    郭况受了夸奖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说了句“我现在也好好念书了,知道道理了”便拉了姊姊去攀折还犹自开着的桃花枝。

    大舅母便同母亲道:“孩子真是大了就好了,你从前还担心况儿,依我看来况儿不知道多好呢。”

    天下母亲爱听人夸自家孩子的心思大概是通病,母亲听了这话微微谦逊了一句,便夸赞起姐弟俩。

    “……都是桐儿懂事,她下了苦心念书……况儿便也有样学样……我又许了他学十日歇一日……”

    大舅母也是自家的外甥越看越喜欢,摇头道:“还是得孩子听话,不然碰着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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