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归桐》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鸾归桐- 第114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她知道,乳母翻来覆去地是在谢她。

    可为什么要谢她呢?

    即便乳母养她是为了谋生,可她们之间难道就没有感情吗?

    就冲从前乳母养育她时那份殚精竭虑,她也该帮乳母啊。

    那是乳母应得的,不是吗?

    可乳母不这么想,她把自己和她划得很清楚。

    她想着想着就有些忍不住泪,忙深吸了口气憋回去。

    正好里间的乳母起身,见着她来忙蹑手蹑脚地过来。

    两个人去了外间说话,她问乳母孩子怎么样?

    乳母事无巨细地回禀了一遍后,又忍不住跟她念叨,说刘疆是如何如何地听话,如何如何地可爱。

    郭圣通看着乳母那带笑的眉眼,眼前霍然又浮现出她乳母的样子。

    她那时候也是这么全心全意地爱她啊,可是怎么就能那么轻易地把她撂下呢?

    她时常想,乳母现在还会不会想起她来?

    或许会的吧。

    可更多的时候还是把心神花在她的小狗儿身上。

    她知道自己太贪得无厌了,母亲疼她不比乳母疼得厉害?

    但真是很难忘却啊。

    夏天的时候,她望着庭院里的流萤说想要,乳母就替她去捉,被蚊子咬得满身是包。

    犯了错被母亲责骂后,乳母心疼地把她抱进怀里,叫她不要生母亲的亲。

    下雨天打雷的时候,乳母怕她害怕吓丢了魂,一直守在榻前。她温柔的手轻轻地抚过她的头,她低低地呢喃着“摸摸毛,吓不着”。

    …………

    这样的事太多太多了。

    她以为自己全忘了,可在生下疆儿后,她看着他和他的乳母,那些往事决堤般地向她冲来。

    她又都记起来了。

    疆儿往后也会经历和她一样的难过吗?

    她不知道。

    兴许他跟况儿一样对乳母浑不在意也说不定。

    只是怎么越来越觉得活着没意思了呢?

    她的夫君很快便会不再需要她,母亲也不止她这一个孩子,就连她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孩子现在也不需要她。

    她的消极低落一日比一日严重。

    她很想从这漩涡中抽身出去,但是太难了。

    她想,她活着和死着有什么区别呢?

    她其实真的很没用很没用,死了说不定还能叫母亲他们好过些,免得将来被她连累。

    她倏然沉寂下去,弄得刘秀心头惴惴不安。

    这是哪句话又说的不对了?

    他从前并没有这么为一个人的喜怒哀乐牵肠挂肚过。

    可现在她一动眉毛,他便把三天前的事都翻出来想:是不是那时惹了她生气?

    他白日里忙得脚不沾地,回来疲惫的不行,还要再这么哄着她。

    说来奇怪,他倒真还没有不耐烦的时候。

    因为,他娶了她就该一世待她好啊。

    夫妻本就是唇齿相依的关系,不是吗?

    他服侍她穿了鞋下地来,又取了褙子来给她披上。

    “晚间想吃什么?”

    她不说话。

    他也不在意,回身去绞了帕子来给她洗手洗脸,又牵了她到铜镜前坐下给她梳头。

    他只会梳极为简单的发式,但左右到了晚间也没什么要紧了。

    他一面梳,一面继续跟她说话。

    他不知道她喜欢听他说什么,但旁的他都聊不上来,只能聊他知道的。

    他想说了总比不说的好,最起码显着屋里热闹些。

    她不说话,他再跟着沉默,那像什么样子?

    “赤眉军正月会师后,把苏茂打了个落花流水。

    前不久又和李松在弘农务乡打了去开,李松大败,战死了三万余人。

    赤眉军趁势进军至湖湖县……”

    他叹了口气,“再这么下去,更始帝就要走王莽的老路了?”

第两百三十三章 怪圈() 
雨渐渐小了,夜色转浓。

    侍女们提起裙摆登高点亮廊中庭下的灯火,渐次亮起来的灯盏把宅子里外照得通亮。

    刘秀给郭圣通挽好了发髻后,晚膳还没到,他便跪坐下来陪着她继续说话。

    “从前更始帝形势好的时候,谁都愿意顶那么个名头对他称臣。

    现如今,眼见着更始帝一天比一天昏庸不堪,赤眉军气势汹汹的又快打到长安城了。

    大家都是聪明人,把那面纱一摘偏安一方去当土皇帝。

    现如今,河西被窦融占着,张步割据青州,河北和河东都在我手里。

    这天下更始帝还剩下什么?”

    他话音淡淡,像是在同情四面楚歌的更始帝,但那冰凉的双眸中一晃而过的分明是滔天的恨意。

    郭圣通有时想,他那么恨更始帝,恨到后来很有可能是恨自己。

    恨自己的无能,恨自己的隐忍,恨自己的韬光养晦。

    只有杀了更始帝,他才能稍微坦然一点地提起他的长兄。

    他这会看着风淡云轻,但下面有多少吞不下的血泪只有他自己知道。

    郭圣通没心思安慰他,她心下仍旧木木地,她的观感似乎比往常迟钝了许多。

    她始终沉默着,不发一言。

    刘秀也不以为意,接着又说:“邓禹近来也是极给我长脸,去年冬天,我遣他去攻箕关,进而包围安邑。

    安邑城固,数月不下。

    更始帝遣了樊参领数万兵力渡河到大阳,以来援救安邑。

    邓禹迎战,将其大败,斩樊参于马下。

    更始又将王匡、成丹、刘合军十余万,卷土重来。

    敌众我寡,邓禹初战落败。

    军师韩歆及诸将见士气受挫,害怕屡战屡败,纷纷劝邓禹领军趁夜撤退。

    邓禹不肯,以为敌军虽众但统帅太多,无法做到令行禁止。

    于是,翌日再战时,邓禹趁王匡所部休整时,重新部署军阵。

    第三日,敌军倾巢而出。

    邓禹严令不许三军妄动,等敌军至营前后,猛然击鼓,全军出击。

    敌军慌乱之下,各将各有命令,由此大乱,遂大破敌军。

    王匡等人弃军而逃,邓禹领突骑追赶,俘杀刘均及河东太守杨宝﹑持节中郎将弭强。

    收缴节六,印绶五百,兵器不可胜数,河东由此为归于我之手中……”

    郭圣通心不在焉地听着,他说的这些她前几天便知道了,只是没有他说的这么详细。

    何况邓禹英雄了得,她又不是今天才知道。

    她默然听着,忽地开口问道:“那个窦融和孝文皇后有关系吗?”

    孝文皇后窦猗房历经三朝,一度把武帝压得只能去上林苑游猎,那是个和吕后只有半步之遥的权后。

    只是,那半步到底没有踏出。

    女人再强,可天性上到底没有那份为了权利舍弃一切的狠辣。

    她虽也曾失宠于文帝,但文帝到底没那般绝情,他宠爱慎夫人却也敬重窦皇后。

    于是,她的儿子和孙子都顺顺利利地做了皇帝。

    怨气没了,自然就能做个好母亲好祖母了。

    如今说起窦皇后,世人想起的也多是她对子孙后辈的慈爱,至于那一句“此欲复为新垣平邪”便把儒家打得她在世时都不敢冒头的威风倒渐渐为人忘却了。

    刘秀叫她这一问问楞了,“……有。”

    他有些想笑,她的反应也委实太慢了吧,多久之前提的窦融,这会才好奇上。

    关注的点也和常人有些不一样。

    但她肯说话就是好事,不是吗?

    “这个窦融,是窦广国的七世孙。

    他双亲去得早,很小时便挑起了一族重担。

    居摄年间,他被建兴帝任命为为强弩将军司马,后又以军功封建武男。

    王匡东征时,他也在数。

    建兴帝死后,他投靠了赵萌,被任为钜鹿太守。

    这样在乱世中都混得如鱼得水的人物聪明的不能再聪明,眼见更始帝成不了什么气候,而河西之地富饶,他手下又有数万精骑。

    于是,便从赵萌那求了张掖属国都尉。

    到任后,便来了个阳奉阴违,做起了土皇帝。

    赵萌如今想处置他也难,他只要断了河津通道。便足可自保。

    不过这人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短短一年多时间,听说已把河西之地治理的民庶殷富、兵强马壮。”

    这话中的欣赏太明显了,郭圣通想如果窦融将来肯投靠刘秀,他必会倒履相迎。

    单论惜才上面,刘秀倒真有个明君样子。

    只是明君都都容不下自己的皇后,是吗?

    景帝废薄后,武帝废陈后,至于昭帝因着上官皇后是霍光孙女至死都对她厌恶至极。

    这般想来,汉室元后竟没有一个能和皇帝举案齐眉相伴至老的。

    这是个什么怪圈?

    她的心深陷泥潭,实在是没有力气挣扎出来。

    他眼见着她越来越低沉,竟不知如何是好。

    小妹像她这般大时,即便有闷闷不乐的时候,也会很快被一枝珠钗一条漂亮襦裙哄笑了。

    年轻女孩子,心里哪积得住难过呢?

    他越和她相处,越觉得她心里藏着惊涛骇浪。

    她不愿与他道,他也不逼迫她,但时日久了到底又无奈又窝火。

    究竟要怎么样才能走进她心里?

    她心里有人吗?

    可瞧着又实在不像。

    还是说十五年的年岁相差,会有如此大的鸿沟?

    他深吸了口气,把那无能为力的疲惫感咽下,继续笑着和她说话。

    “既说了窦融,便顺道也说说这张步吧。

    新室将亡时,他聚数千人攻下近傍县城,自封五威将军

    后归梁王刘永,被拜为辅汉大将军、忠节侯,督青、徐二州。

    这人虽是草莽出身,但带兵打仗着实还行。

    他这些年一路打下了太山、东莱、城阳、胶东、北海、济南、刘诸郡,倒也是个可用之人。”

    八竿子都打不这的人,他就在计较能不能用。

    郭圣通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他忙道:“怎么了?”

    她还是懒得说话,抿着唇半响才道:“饿了。”

    晚膳布置好已经有半炷香的时间了,不过见里间说得热闹,又想着夫人这一阵子始终闷闷不乐,便都没敢进来催。

    当下听了她这句话,常夏忙在外间道晚膳好了。

    郭圣通嘴上说饿了,但坐到了食案前却又看什么都没食欲。

    她喝了半碗夜交滕乌鸡汤,又用了两口菜吃了小半碗饭便撂了筷子。

    刘秀见她这样,饭后又和她商量:“我知道你懂医,但还是看看吧,看了我们丢好安心不是?”

    她看他。

    他丰神俊朗的眉目在灯下熠熠生辉,她忽地想伸手去盖住他的脸。

    都是这张脸啊。

    前世的她一见倾心,从此万劫不复。

    而今生,似乎也没好太多。

第两百三十四章 亲养() 
她转过头去,望向乳母伸手。

    乳母忙把孩子递给她,她把孩子稳稳抱在怀里后方才缓缓开口:“我从小学医,我有没有病我自己知道。”

    刘秀不好和她当着满屋子伺候的人争执她有没有病,他深吸了口气挥手把人都赶下去后坐到郭圣通跟前来。

    血脉相连实在是件神奇的事情。

    孩子生下来到如今快两月了,郭圣通一次没喂过他,也没亲自带他睡过。

    但他每到她怀里来后,总不会闹,只睁着眼看着她笑。

    那满脸的天真无邪,足可以叫人忘记所有的烦心事。

    她的唇边渐渐漫起淡淡的笑意来,刘秀见状便又把话都吞了回去。

    他们俩一起逗了半天孩子,直到孩子困得眼皮都黏在一块了,刘秀才起身去洗漱。

    他回来时,本以为孩子叫乳母抱了回去,但不成想郭圣通叫人取来了孩子的小被子,就把他安置在了他们卧榻上。

    他讶然:“孩子今晚和我们一起睡吗?”

    郭圣通眼皮都没抬,“不行吗?”

    她说的这般理直气壮,弄得他竟没话说。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上了榻,动都不敢动。

    孩子那么小,刘秀怕一翻身压着他。

    睡到半夜里,刘秀渐渐睡迷糊了,手不自觉地伸到郭圣通腰上。

    就这一下,便把孩子弄醒了。

    他哇哇大哭起来,郭圣通坐起来狠狠地瞪刘秀。

    幽微的光影中,儿子满脸无辜,夫人咬牙切齿,刘秀一时讪讪然说不出话来。

    等到郭圣通哄好了孩子,一家三口重新躺下后,刘秀半天都没没睡着。

    他也委屈啊!

    要那乳母干什么,不就是带孩子的吗?

    翌日清晨起身后,他特意去叮嘱了几句乳母要好好带孩子。

    “夫人心情近来不好,别叫她累着。”

    乳母自进府来头一回睡了个囫囵觉,但心下却是忐忑了一夜。

    夫人带孩子睡不合规矩不说,她能带好吗?

    乳母这一夜耳边始终隐隐约约地听着孩子的哭声,那哭声一会是小公子,一会是她自己孩子的。

    到后来,她根本没法分清了。

    她刚坐完月子便到了这府里来,真是想煞了自己的孩子。

    直到把那情移到小公子身上,才好过些。

    如今一夜不见小公子,简直挠心挠肺。

    乳母忙应了好去外间守着夫人起身,等听见叫人便小碎步往里跑。

    到了里间,郭圣通正在更衣。

    乳母上前道:“婢子把小公子抱下去喂。”

    郭圣通摇头:“我喂过了。”

    乳母有些惊愕,却不敢露出来。

    她垂着手站到了一边去。

    榻上的孩子和乳母一夜不见,这会听见她的声音,呀呀呀地伸出手来要她抱。

    那眷恋的样子,和自己亲生的有什么两样呢?

    乳母笑着上前去。

    只是还没走两步,她的笑就僵住了。

    夫人更完衣亲自上去抱了,乳母只得顿住脚。

    郭圣通把孩子小心翼翼地抱起来,孩子却哭了。

    他在她怀里使劲挣扎着,朝乳母的方向伸手。

    郭圣通回头去看,乳母的眼泪也起了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