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归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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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归桐- 第1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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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都很镇定。

    郭圣通也慢慢平稳下心绪来。

    嗯,没事。

    总是要生的。

    她放松下来,才发现自己还在疼着。

    只是那疼是可以忍受的,酸酸麻麻的时有时无。

    熬了一个多时辰后,乳医们说她产道还没开,叫侍女们把她扶下来走动走动,说是这样能助产。

    凭心而论,郭圣通是真不想起来。

    起来一下多麻烦啊。

    但为了生产的顺利些,她还是配合地坐起身来。

    在产房里踱步了大半个时辰后,她有些饿了。

    乳医听说后,忙道:“快叫厨下做些吃食来,这生产最需要的就是体力了。”

    郭圣通被她说得又紧张起来,她用吃来抵抗害怕,一口气吃了一大碗用老母鸡汤下的汤饼。

    用过饭后,她实在是不想走了。

    乳医也不强求,叫侍女们服侍着她躺下。

    产房自她去年夏天诊断出有孕时便准备起来了,她没事时也常来坐坐,对环境倒是适应的很。

    她躺了会,渐渐眼皮沉重起来了。

    等着再醒来时,已经入夜了。

    她是被疼醒的。

    这次的疼是没法忍受的疼。

    羽年又急又好笑,“夫人这都什么时候了,您怎么能睡着?”

    乳医在旁宽慰道:“睡了也好,补充了体力。”

    郭圣通疼的冷汗直流,说不出话来。

    催产婆忙拿了软木给她咬着,“您疼就咬这个,省得咬着舌头。”

    郭圣通艰难地点头。

    太疼了。

    就像有人使劲拽着她的肚子往下拉,撕裂的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想叫。

    但是嘴里含着软木,叫不出来。

    于是,她就哭,极其无奈地哭。

    母亲骗她,大舅母也骗她,说什么生孩子不是很疼,忍一忍就过去了。

    这明明不是啊!

    疼得简直惨无人道好吗?

    她一面哭一面想,以后她要更孝顺母亲才是。

    还有况儿,要是敢惹母亲生气,她就打他。

    乳医凑到她耳边道:“您别哭啊,这一哭就泄气了。您别怕,我们都在呢。”

    郭圣通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

    她脑子里已经疼得一片空白了,什么前世今生,什么爱恨情仇,那是什么?

    她全都不知道了。

    疼了好一阵子后,刺骨的疼痛渐渐退去。

    大约一炷香后,那锥心的疼痛再次涌来。

    如此这般折腾了两个多时辰后,她刚换的干净衣衫已经像是从水里捞起来了。

    她浑身软绵绵地,连哭的力气都没了。

    天啊!

    五个!

    她前世生了五个!

    她真佩服她自己。

    疼到后来,阵痛都没有了,变成一直在疼。

    她疼得意识模糊,感觉自己一会飘起一会落下的。

    又过了很久之后,乳医凑到她耳边欣喜地道:“夫人,夫人,头出来了……再使使劲就好了……”

    使劲?

    她也想使劲。

    可真的是太累了。

    她艰难地睁开眼,眼前的人都重影了。

    她阖上眼,一动都不想动。

    羽年见她脱了力,忙凑到她耳边大声道:“夫人,您别睡啊……别睡……君候就在外面等着呢……您再努力……”

    刘秀——

    她咬牙切齿起来。

    对,她就是被刘秀要回来的消息闹得情绪激动的。

    她得骂他,还得在他带回来那个什么贵人的时候潇洒地往他身前一站。

    “给我和离书,孩子我带走。”

    帅!

    太帅了!

    她这么一想,涣散的意识又聚集回来了一些。

    但仍是没有力气,整个人像泡进水里浑身骨头都酥软了似地没劲。

    她听见乳医大叫,“拿参汤来——”

    母亲说过,喝了参汤就有力气了。

    她努力张开嘴,一口一口地咽下去。

    大半碗参汤下去后,她终于找回了点精神。

    她闭着眼深呼吸几下,用尽全身的力气努力。

    终于,她恍恍惚惚地听得了满屋人的欢呼。

    生下来了吗?

    她极力想睁开眼,但是睁不开。

    她迷迷糊糊地听到孩子响亮的哭声。

    嗯,健康就行。

第两百二十八章 双安() 
复汉二年二月初六,北平县。

    晨光破晓,昏沉沉的天地间渐渐明亮起来,被黑夜模糊了模样的连绵群山线条慢慢清晰。

    高大的槐树上堆满了沉甸甸的雪团,压得枝叶受不住了便倏然落下去一大块,砸得地上一响。

    偶有三两声山鹰苍凉的鸣叫声幽幽传来,落在人耳里,叫心都跟着发颤,不自觉地就想叹气。

    刘秀伫立在山坡上,凌厉的风在他耳边呼啸盘旋。

    他望着颇为开阔的山谷,满脸凝重。

    数百匹战马被悍勇的骑兵勒住,喷出的鼻息在半空中聚在一起形成一股白烟。

    一员威风凛凛的大将肃然立于他身后,同样是满脸凝重。

    那将领看起来约莫刚过弱冠之年,眉目清朗,英姿勃发,正是被刘秀赞为少年英雄的上谷郡太守耿况长子耿弇。

    谁都不想说话。

    刘秀缓缓阖上双眼,数天之前的战事又浮现在他眼前。

    …………

    正月十三时,他领军北上至元氏县攻打尤来、大抢、五幡。

    顺,太顺了,简直是势如破竹。

    他被胜利冲昏了头脑,追到北平县时只领五百骑兵便敢上前阻击三千敌军。

    他忘了小长安的教训,忘了在以少击多的昆阳之战中他是如何小心谨慎,忘了出发前桐儿是如何反复地叮嘱他不可轻敌。

    忘了,全忘了。

    于是,理所应当地败了。

    他率残军逃到顺水北时被追上,于是回头又战。

    还是败。

    混战之中,他被乱军冲散,独自策马到得水边高岸,得遇突骑王丰。

    王丰护卫着他和耿弇汇合后,他按着王丰的肩膀跨上战马,回头笑着对耿弇说:“差一点闹了大笑话啊。”

    他其实笑不出来。

    今次落败,责任全在他。

    那些大好男儿,都是因他枉死了。

    可局面已经够糟了,他不能露出半点泄气模样。

    上得马后,一路浴血奋战,总算杀出了条生路。

    疾奔至一处山谷后,刘秀猛地勒住缰绳。

    太静了,静得反常,静得鸟雀声都没有。

    耿弇催马到刘秀身旁:“主公,有些不对劲。”

    刘秀点头。

    山谷里透着一股杀气。

    他从前在乡间常听人说杀气,彼时不以为意,但在领兵后在沙场间打滚的久了,他不得不承认确实有杀气一说。

    只是容不得他多想,身后已经隐约传来号角之声,敌军追上来了。

    刘秀把心一狠,霍然从腰间抽出刀来催马往前。

    “铮……”

    数千精骑随后整齐划一地抽出战刀,轰然向前。

    伏兵从山林中跃出,和追兵一起嘶吼着冲向他们。

    耿弇勇武,领兵死战。

    战马跑动间,大地都跟着发颤。

    人头削落后,像瓜果般掉落在地上,睁着大眼望着被砍断了手仍在拼死奋战的战友。

    他们从午后一直杀到日暮。

    所有人都不知疲惫,一直在重复地砍杀,直到摔落在地上,直到被沉重的马蹄踩得血肉模糊,再也爬不起来后才终于忘却自己的使命沉沉睡去。

    血是腥的。

    尤其是许多许多人的血。

    风漫卷过来时,那股腥气叫许多人都想哭。

    躺在地上的,都是他们的兄弟啊。

    可是没法带他们回家,只能叫他们躺在这冷冰冰的雪地上。

    …………

    杀出重围后,刘秀已经联系不上大部队了。

    他心急如焚,却还是耐着性子一面在一个小村落修整,一面派突骑出去打探情势。

    昨夜,终于和大军联系上了。

    他领军连夜出发,途径此地时触景生情,忍不住下了马。

    一场大雪给他们做了棺木。

    天际边渐渐染上了橙红色,那是太阳在冒头。

    他抬起头来望着。

    红日跃出,千万缕金线迸射出的那一刻刺得他有些想哭。

    耿弇上前道:“主公,走吧。”

    刘秀点头,回身翻身上马。

    他在心底对自己发誓,这样的失误绝不容再犯。

    多么好的儿郎啊!

    他怎么能再白白叫他们送命?

    他深吸口气,催动战马。

    他要回蓟县,一刻都不能再等。

    这次失踪后最叫他意外的是桐儿,她竟然半点都没有惊慌,反而代他控住了局面。

    敌军见守军整肃不敢轻举妄动,到后来甚至星夜拔营而走。

    他初闻信后,背上都起了一层冷汗。

    他失踪的消息也传到了敌军阵营后,若是敌将勇气足够,管它是真是假,只要使人前去叫阵说刘秀已死,守军必将士气受挫。

    而大半主力他都撒了出去,一时半会地根本没法援救蓟县。

    险啊。

    太险了。

    差一点蓟县就要变成第二个小长安了。

    “桐儿……”

    刘秀暗自低喃着,他心下真是百感交集。

    累得即将临盆的妻子为他担惊受怕不算,还得叫她劳心劳力。

    那时,她一定很怕吧,一定很想身边有个人给她依靠吧。

    迎娶桐儿时,他对岳母许诺会一生一世待桐儿好。

    就是这么好的吗?

    幸好岳母此时不在蓟县,否则他都没脸回去了。

    一路急行军,不过午时便到了城郊外。

    他骑在马上,看着那本就低矮的房舍叫白雪压得更低了,几缕炊烟袅袅升起,扑面而来的烟火气拂淡了他身上的血腥气。

    他明显感觉到,身后的将士们紧绷的心弦都为之放缓了。

    耿弇朗声大笑着回头:“到家了!”

    将士们堵在喉间的雀跃再也忍不得了,一时间欢声雷动。

    刚一进城,还未来得及和诸将多说,便听得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来人转瞬间便到了跟前,他滚鞍下马后朗声道:“主公,主母要生了,请您速速回府。”

    刘秀和诸将全都愣怔了一下。

    “什么?你再说一遍!”

    刘彻觉得浑身血液被凝固住,脑子里嗡嗡作响。

    桐儿要生了?

    这才八个月啊!

    早产了?

    他当即翻身上马往回赶。

    等着匆匆到家后下地,他脚下都有些发飘。

    若是他没有轻敌妄进,桐儿怎么会去面对如此难关?

    她才十六,尚未见过什么风雨。

    情势把她推上去,她努力应对,但心下到底还是惶惑恐惧的。

    侍女迎上来要服侍他更衣,他摆手拒绝:“夫人怎么会提前生产?”

    侍女摇头,道不知。

    他便大踏步往产房去。

    刚走到门口,他便听到声声绝望无助的哭嚎。

    他站在外间急得跺脚,这是顺利还是不顺利啊?

    常夏被他叫出来。

    “夫人怎么会提前发动?”

    常夏看了他一眼,“夫人是听着您回来的消息,一高兴……”

    原来是情绪太过激动。

    他又问:“乳医怎么说?”

    常夏:“乳医说夫人和孩子状态都很好,您不用担心。”

    说话间,哭喊声渐渐小了下去,到最后竟是听不着了。

    刘秀和常夏的脸一下煞白了,刘秀急得就要往里间冲。

    常夏忙拦住他:“产房污秽,又全是女人,您不好进去。您别急别急,我进去看看。”

    很快,常夏便出来了。

    她笑着告诉刘秀:“夫人是睡着了,生孩子也不是一直疼。”

    他松了口气,缓缓坐下望着刻漏开始等。

    这一等便等到了入夜才有动静。

    他听着里间的哭喊声,急得坐不住。

    他原地踱步了一个多时辰后,终于听得里间有欢呼声传来。

    紧随其后的是婴儿响亮的哭声。

    这是生了?

    听起来,似乎顺利的很。

    这就好,这就好。

    他心中滚滚发热起来,雀跃的不知道怎么才能把这满心激荡的情绪发泄一二,手心里泅满了黏濡的汗。

    他立时就往里间冲。

    这次,谁劝都不好用。

    他之前不进去是因为进去也帮不上什么忙,弄不好还倒帮忙。

    可这会,孩子生下来了,他得去看看桐儿好不好。

    正僵持间,孩子被抱了出来。

    羽年笑盈盈地给他报喜:“贺喜君候,夫人生了个小公子,母子均安。”

    好!

    男孩女孩都好!

    桐儿没事就行!

    他接过襁褓,望着红彤彤皱巴巴闭着眼嚎哭的孩子,怜爱地俯身轻吻在他额头上,“好孩子。”

    他心里柔软的不知道如何是好,禁不住想上天到底偏爱他。

    他大声吩咐常夏说:“伺候夫人生产的都重赏!”

    常夏道诺。

    他抱着孩子大踏步往里进。

    常夏慌忙上前阻挡,又怕推搡间伤了孩子,到底还是退到了一旁。

    君候真想进去谁拦得住?

    何况,夫人醒来后应该第一个想见的就是君候。

    刘秀抱着孩子一踏进产房,便把乳医和催生婆惊呆了。

    她们还未张嘴劝,便被瞪了回去。

    于是,她们想起来了那些被传得变了样子的谣言。

    “别看君候生得玉树临风,打起仗来活生生就能把人撕了……”

    “昆阳大战时,领三千骑兵破百万,那能是一般人吗?”

    她们吞吞口水,不敢再多言。

    产房污秽不许男子进来是不错,可谁有胆子去说?

    而且,想起她们从前生产时,夫君和婆母都只记得孩子的情景,彼此心头都忍不住艳羡起来。

    刘秀无暇他顾,径直往卧榻去。

    走到床屏外时,他忽地有些情切,没了力气向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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