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秀领军与其战于蒲阳山,将其大败。
他并未处死败军将领,而是封其渠帅为列侯。
可麾下诸将不信降者:这些人信得着吗?别再引狼入室。
而降者亦不自安:刘秀这是不是打着钝刀子杀人的主意呢?
刘秀明白他们的担忧,便令降将各回营寨,把兵权真就交托回去,还单枪匹马地巡视于诸将营地,降将们被他的气度折服。
刘秀便将降将们分于麾下诸将率领,众至数十万。
因着这个,关西之地送了刘秀个“铜马帝”的名号。
她看罢后递给母亲,笑道:“这下可威风了。”
母亲仔细看完后,蹙起眉来:“秀儿这孩子胆子也太大了,那些降将若有一个记着之前厮杀的血仇,他单枪匹马的如何抵得过?”
又埋怨起郭况来,“旁人不敢多言,他怎么也不知道规劝规劝?我现如今看着都捏了把冷汗,他们怎么就不知道怕呢?”
郭圣通道:“怎么能怪况儿呢?您别看刘秀平时像是好说话的样子。
他其实啊可犟了,说一不二那种,还有股狠劲。
他下了决心的事谁能劝动?”
母亲按着心口,“你啊,又不是看不出来这里面的凶险?怎么就不知道害怕呢?”
郭圣通笑,“都过去那么久了,害怕有什么用?”
母亲忍不住拿手指头戳她,“平时怎么没见你这么沉得住气呢?”
郭圣通又不能说是因为她知道最终的结局,当下只有讪笑。
晚间时,母亲和郭圣通坐在灯下看皮影戏。
正看得起劲时,常夏急匆匆进来,递过两封信来。
母亲忙叫皮影戏停了,站起来笑着拆信:“倒真赶巧,凑到一天了。”
郭圣通扶着腰也下了地,和母亲一起凑到灯下读信。
刘秀的信写的很长,但没什么有用的话。
可以总结为三点。
第一,他很高兴很高兴。
第二,他很遗憾很遗憾。
第三,她还吗她还好吗。
嗯,总结的很精辟。
她问母亲,“况儿写信说什么了?”
母亲笑,“光是激动他外甥的胎动就激动了两页纸。”
郭圣通暗忖,看来他们俩还真是半斤八两。
亏她从前还以为男人写信都简练的很呢,谁知道他们拖泥带水起来也是好手啊。
她笑笑,叫磨了墨现给刘秀回了信。
信写到一半,孩子在她肚子里敲起了鼓来。
咚咚咚地,一下接一下,还挺有劲的。
她已经习惯了胎动,搁了笔轻柔地摸着肚子,等孩子停下来后又拿起笔来。
霜降的那天,前线又传来消息。
就像郭圣通说的,这一声“铜马帝”威风是威风了,但也惹眼不是?
河北之地的赤眉军和大肜、青犊两军联盟,凑成了十万余人围攻射犬城。
刘秀将其大败。
而后,刘秀任寇恂为河内太守,冯异为孟津将军,统率河内、魏郡二郡驻军,共同抗御洛阳更始军。
彼时洛阳由朱鲔、李轶、田立、陈侨和武勃共同镇守,约莫有三十万兵将。
主要的决策者很显然是朱鲔和李轶。
冯异只有万余人,再英雄了得八成也是打不过的。
毕竟,昆阳大战那样的神话很难复制。
为了不叫朱鲔和李轶整顿大军,冯异暗中联系起李轶来。
他写信和李轶分析形势,指明更始帝如今也就是个花架子,而刘秀却是冉冉上升的启明星。
李轶这样的人,说明白了就是根墙头草。
如今见刘秀在河北打出了名堂来,又哪有不忌惮的呢?
俗话说,多个朋友多条路。
万一将来落在刘秀手里呢?
就凭杀兄之仇,刘秀就没法饶了他,不如早早未雨绸缪。
可他又不想如今便投靠刘秀,毕竟这般反反复复地,过去了谁知道有没有他的好果子吃?
于是,他回信给冯异,表明愿意和冯异交好。
怎么交好?
自然不能只是嘴上说说。
于是,李轶在此之后,不再为难冯异。
冯异趁机北上天井关,攻取了上党郡两城,又南下攻取河南成皋以东十三县。
武勃领军欲收服失地,冯异渡河与武勃大战于士乡,李轶闭门不救。
李轶满以为如此这般,便能两边都讨好。
冯异哪会叫他好过?
冯异使人给朱鲔透了风,朱鲔查实后怒不可遏,既气李轶的两面三刀,又担心他会真投了刘秀。
不如杀了李轶,正好独自个儿掌大权不是?
于是,李轶被朱鲔派出的刺客杀死了。
洛阳及其周边郡县,统一归于朱鲔手中。
可凡事总有利弊不是?
李轶死后,他麾下诸将受朱鲔排挤,忿忿不平的居多。
一气之下,许多人便逃出了洛阳去投奔冯异。
冯异的实力已经到了可以和朱鲔分庭抗礼的地步,在这时朱鲔对冯异发起进攻,冯异已经无所忌惮了。
他和寇恂先会军击败来进攻温县的讨难将军苏茂,后又过河击溃围攻平阴的朱鲔,朱鲔败归洛阳。郭圣通接着这封军报时,正是个下雪天。
漫天纷飞的雪花落得天地间银白一片,她站在窗前摸着隆起的肚子,喃喃道:“也算给大伯解了点恨,只可惜叫朱鲔逃了去。”
母亲没听清,问她:“你说什么?”
她笑,“我说刘秀肯定很高兴。”
第两百二十一章 拒绝()
胡马嘶风,汉旗翻雪,彤云又吐,一竿残照。
刘秀披着鹤氅站在营帐外,飒飒寒风冷刀子般地吹过耳边,脸上早已是冰凉一片。
吴汉站在他身后,瞧得他侧脸冻上了层霜花,忍不住出声劝道:“外头冷,主公还是进去吧。”
洛阳方面的捷报传到鄗邑后,诸将至帅帐中祝贺刘秀,耿纯老话重提再劝刘秀称帝,诸将应声拜之。
刘秀不肯,马武苦劝:“天下无主以致海内鼎沸,主公乃高祖九世孙,为天下计应早即帝位。
臣知主公生性谦逊,但如此退让置江山社稷于何处?
不如早定名份,再行征伐。”
马武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荡气回肠,话音未落便引得诸将连声应是。
刘秀却是铁了心的不为所动,当下叫诸将各自散去,此事不得再议。
吴汉被马武说得心下滚烫,走到半路上到底又折回来了。
他本想再劝劝刘秀,但眼瞧着刘秀那满腹心事的模样他又把话咽了回去。
主公如今不称帝绝对是还在考量着什么,但毋庸置疑的是,主公定会称帝!
那谢躬死了,李轶也死了,主公还能再对更始帝称臣不成?
依着他说,大家也不必这么急。
可再一想,大家跟着主公这一路腥风血雨,图的不就是从龙之功吗?
怎么又能不急呢?
吴汉说话间,密密麻麻的雪花自半空中落下来。
转眼功夫,就撒开了张大网,把天地囫囵个罩了进去。
刘秀头上肩上很快便雪白一片,却还是没有要理会吴汉的意思。
吴汉本就不善言辞,能说这么句关心话已经是极限了。
他见刘秀不应,便也不再多言,继续闷声侍立着。
刘秀身姿挺拔立在那,叫吴汉想起从前安乐县县令府里那株有年头的松树。
松树是四季常青的,平时有花有草的时候显不出它的俊秀来。
一到雪天,那树枝上挂上层雪花,鲜亮可爱的叫人移不开眼去。
也真是奇怪了。
旁人在这大雪里站着,多半都像那缩脖子的鹌鹑,偏生主公能站出翩翩风度来。
吴汉心道,正儿八经的凤子龙孙到底是不一样。
长安城的更始帝刘玄他虽没见过,但听说刘玄在淯水边称帝时战战栗栗地话都说不出来。
就这样人,还汉家宗室?
可真是堕了高祖世宗的威风!
吴汉正暗自愤懑时,刘秀忽地转过身来笑了:“你怎么跟那严尤一样。”
严尤?
建兴帝手下曾任大司马的人物,吴汉自然知道。
可他怎么和严尤扯上关系了,严尤怎么了?
吴汉想不明白。
刘秀也没有给他解释的意思,而是说起正事来:“你回去告诉耿弇、景丹、盖延、朱佑、邳彤、耿纯、刘植、岑彭、祭遵、王霸、坚镡、马武、陈俊,你们这十三将留下来继续追击尤来军,我率军回蓟县。”
吴汉一振,立即道诺。
他转身要走,又听刘秀道:“子颜,把郭况叫来。”
郭况是主母唯一的弟弟,自到主公麾下便引得诸将瞩目。
大家伙都好奇这少年会是个纨绔还是个人才,却没想到几回接触下来发现这竟是个实心人,半点没有骄纵之气,做事做人都小心谨慎极了。
这样的少年郎,谁能不喜欢呢?
郭况在主公麾下先为参事,后调为黄门侍郎。
黄门侍郎虽沾了了黄门二字,但委实和宦官没有什么关系。
黄门侍郎为皇帝近侍,可出入禁中,日暮时需出宫,不可像小黄门般日夜伴于天子身边。
依着吴汉说,这也是个好职位。
既安全,又当红,再适合郭况不过了。
毕竟这战场上凶险的很,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还不得叫夫人哭死去。
但不承想前次打胜仗时,主公宴请群臣,酒过三巡忽地心血来潮问郭况想不想挪个地方?
那小子也干脆,当即点头,还说想去刺奸大将军岑彭手下。
岑彭督察各营,总揽情报,威风是够威风了,但着实辛苦的很。
吴汉还以为主公要劝劝呢,结果主公笑了一下说那可得经得起摔打。
于是,郭况就去了岑彭手下。
今次叫他来,只怕是要问问天下各方形势。
吴汉脚下加快,不多会就到了郭况帐外,
他把事和郭况说了,又忍不住问道:“主公说我像严尤,这是个什么说道啊?”
郭况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把当时情景说给我听听。”
等吴汉原原本本说了之后,郭况笑道:“我明白了。”
他告诉吴汉,刘秀未起事时曾待叔父舂陵侯刘敞到严尤那里去投诉佃户拖欠租税,严尤对这个丰神俊朗的少年郎印象很深刻。
以致于后来听着刘秀起事的消息,严尤大为震惊,觉得没法将刘秀和一个纵横战场的武将联想到一块去。
吴汉听后咂舌,“主公这不是拐着弯说我觉得他文弱吗?我哪是这个意思啊。”
郭况不说话,只是笑。
吴汉感慨完,再看向郭况的目光就有些复杂了:“我的事你不会也查了个底朝天吧?”
郭况唇边的笑终于漫到了眼底:“你坦荡荡的,有什么好怕的?”
“那倒是。”吴汉颔首。
郭况拱手辞了吴汉,出了营帐往帅帐去。
他到时,刘秀早已经进帐了,正拿着火钳拨弄炉火。
郭况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不知主公有何事?”
“坐。”刘秀撂下火钳,站起身来为郭况倒了杯热茶。“天冷,晚上就在我这用吧,炖羊肉再用点酒,一夜都暖乎乎的。”
郭况点头,没有要推让的意思。
在长安时,他和刘秀之间就已经是无话不说了。
等着刘秀娶了他阿姊后,他们便更亲密了,实实在在是亲人了。
在刘秀面前,他从来不客气,“要是有鱼的话就更好了。”
刘秀笑:“行,那就清蒸条鲫鱼。”
人说冬鲫夏鲇,滴水成冰的严冬里吃尾肉嫩籽多的鲫鱼再好不过了。
定好了晚膳,刘秀还没有要说正事的意思,“快过年了,我准备明日起身回蓟县,到了把桐儿和岳母都接来。
你有什么话,回头写了信给我。”
郭况应好,又有些担心:“只怕我母亲记挂着没人祭祀父亲和祖宗,还是要回真定的。
姊夫要是劝不动,就使人送她回去吧。”
第两百二十二章 拔营()
刘秀思量片刻后道:“你放心,岳母若实在坚持,我会妥善安排的。
岳母的心我也理解,从前我母亲也是这般难离故土。”
他深吸了口气,面容沉肃起来。
郭况心下一凛,他知道刘秀这是话完了家常要说正事了。
“长安那边和匈奴谈的怎么样了?”
他问的是上月的事,刘玄遣中郎将归德侯飒、大司马护军陈遵出使匈奴,要授单于汉制玺绶,使匈奴重新俯身称臣。
“刘玄又不是世宗,哪能叫人家巴巴论句亲戚呢?
匈奴呼都而尸道皋若鞮单于不肯再称臣,他说冒顿单于那会匈奴和汉还是兄弟也就不提了,毕竟后来孝宣皇帝辅立了呼韩邪单于,匈奴知恩图报尊汉称臣也是应该。
但后来王莽篡汉,匈奴也在边境出兵反莽。
如今莽死汉兴,匈奴是出了大力的,汉不尊匈奴反倒叫匈奴继续称臣,这是什么道理?”
郭况语调抑扬顿挫,用足了感情,说得就像那匈奴单于坐在这帐里一般。
刘秀听到后来心底起了火气,脸色铁青。
“匈奴趁着内乱时袭扰我汉家边境,劫掠烧杀,无恶不作。
如今这意思还要感谢他们?
刘玄也是个十足的草包,拳头不够硬你拿什么叫人家俯首称臣?
春秋大梦做的倒真够好。”
郭况和吴汉一样也没见过这个传闻中的更始帝,但从他的种种作为来看刘秀这句草包都算是抬举他了。
郭况蹙眉,继续道:“赤眉军已由武关出发,要进犯长安了。”
刘秀清亮的眸中见不出喜怒,“这都是刘玄自找的。
新室灭亡更始帝迁都洛阳后,刘玄曾遣人去招降由樊崇统领的赤眉军。
樊崇见他为汉室宗亲,便愿归降。
可刘玄做事格局从来都不大,他除了封樊崇和二十多名赤眉军将领为列侯外,不愿给出任何实权和俸禄粮草。
赤眉军俯身称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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