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天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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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天师-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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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罢,李志忠一挥手,带着几个子侄就往外走去。

    从陈金身旁走过,几人加快了脚步。

    就在他们刚刚绕过影壁墙,走到门楼下时,就听着后面院子里,传来了陈金低声沙哑的声音:“李志忠,我陈金一向讲道理,等我问清楚具体怎么回事了,会找你理论的。”

    李志忠没敢回应,匆匆离去。

    时,夜幕已经完全拉上,秤钩集村中家家灯火,天空中繁星点点璀璨。

    不知谁家率先点燃了年夜饭前的鞭炮,随即像是发出了信号般,村子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密集鞭炮声和爆竹声,处处火光闪烁,火药味儿弥漫在大街小巷。

    村东敞开着街门的陈宅前院里。

    陈自默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擦去嘴角和鼻子里渗出的血渍,拍打着身上的尘土,不回屋,也没有主动和父亲说话,内心激荡不安,就连被围殴后浑身的伤痛,都浑然不觉了。刚才看到父亲回来时,蜷缩在地忍受痛楚和屈辱的他,几乎瞬间泪流满面,可随即,就是对父亲愈发的恨:

    如果当年,父亲能把母亲留下,他又怎能成为别人笑话的“有娘生没娘养”的孩子?

    如果当年,父亲不做坏事不犯罪,不会被捕入狱,年幼的他,又怎么会去主动找神棍胡四,和被人戏谑老绝户的干爷爷相依为命五年多,无数次被人欺凌、嘲讽、辱骂,被人瞧不起,每日里遭受着几乎所有人的白眼和鄙夷,在学校里、在村里,他活得几乎没有任何尊严。

    如果当年,父亲不入狱,李志忠还会欺凌到他的头上吗?李家人还会几次三番的殴打他吗?

    ……

    陈金站在院子里一动不动,静静地看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孩子——当年自己被捕入狱时,儿子年仅九岁,如今,看样子个头已经快一米七了吧?

    可他穿着破旧,像个乞丐似的……

    “自默?”陈金轻声唤道,语气哽咽,双眸中泪光闪烁。

    陈自默抬起眼皮看了眼唤他的父亲,继而把目光看向一旁,泪水扑簌簌低落。

    村中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和爆竹声响彻夜空。

    “自默……”陈金再次开口唤道。

    陈自默低下头,没有回应,一只脚踮着脚尖,在地上蹭啊蹭的,但就是不说话。

    陈金抬手揩去眼角禁不住流出的泪水,仰脸阖目深吸了一口气——曾经年少父母双亡,十八岁从军入伍,二十三岁在战场上带着一帮弟兄们与敌生死相搏,手刃数名敌人,和战友们相互用身体挡子弹肝胆相照,左腿被两颗子弹打中,仍匍匐冲锋,投掷手榴弹杀敌直至攻陷敌人的阵地。当年,他以上尉衔背着英雄荣誉和一条残腿光荣退伍,却自愿将待遇优渥的工作让给战友,独自踏入社会做生意,后结婚生子,与恶势力发生冲突,继而踏上了另一条不正之路,声名鹊起,名利双收,离婚……直到当年锒铛入狱,陈瘸子从不流泪,也没有后悔过。

    堪称铁石心肠!

    可今天,陈金忽而感觉到,泪水夺眶而出,擦去后抬头想忍住,可泪水还是顺着脸颊滚滚而落。

    这,是亲情。

    是为人父却未尽父责的悔恨自责。

    是,心痛。

    陈金抬手使劲抹去脸颊上的泪水,带着些祈求的口吻,柔声道:“爹饿了,家里有吃的吗?”

    “我去煮饺子。”陈自默转身往厨房走去。

    陈金驻足四顾空旷的,冬日里凄凄惨惨的院子,十几秒钟后,才拎着包迈开瘸腿,进了西厢的厨房。

    厨房里,灯光昏黄暗淡。

    陈金把帆布包放在门口,走到四方的小木桌旁,坐在了低矮的小凳子上,木桌和旁边的椅子上,还放着盛馅儿的瓷盆、面板、小擀面杖。

    过年能吃上饺子,说明日子过得……还行吧?

    陈金看向穿着寒酸破旧,身材瘦弱,相貌已然陌生的儿子,正站在炉灶前往沸腾的开水锅里添水,他白净的脸上和手上,还带着血渍,破旧的衣服上脏得不像样子。

    饺子刚煮开的香味儿,随着蒸腾的热气,飘进了陈金酸酸的鼻孔中。

    这些年,儿子到底是怎么长大的啊?

    “自默……”陈金轻声唤道

    背对着父亲的陈自默,身体微微颤了颤,没有回应,只是拿起了笊篱在锅里撑了撑落底的饺子。

    陈金重重地叹了口气,抽了下发酸的鼻子里流出的清水鼻涕,抬手抹去脸上的泪,又清晰地感觉到泪水不受控制地流出来。他苦笑着摇摇头,心想自己也有痛哭的这一天?

    这些年在狱中,自己无数次想念、担心儿子,可终究没有流过泪,也没有懊悔曾经。

    可现在……

    真是悔不当初啊!

    饺子煮好了,陈自默把饺子盛到三个白瓷盘子里,端到小桌上,又翻身回去拿来筷子,坐下后自顾自拿起筷子夹了饺子就吃,连吃了两个后,发现父亲没有吃,一直在看着他,这才稍稍犹豫,看了眼父亲,避开他的目光,低头一边吃一边说道:“家里没有醋,也没别的蘸料,凑合着吃吧。”

    陈金怔了怔,苦笑着拿起筷子夹了饺子放在嘴里,白菜肉馅儿的,挺香。

    “你自己做的?”陈金问道。

    “还能有谁?”陈自默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

    陈金被噎了一下,但不生气,反而因为儿子回复了自己的问话,感到格外惊喜,他又问道:“今天是年三十儿,李志忠为什么带着人来咱们家打你?”

    陈自默没有抬头,稍稍停顿,接着吃饺子,没有回答父亲的问话。

    他本就恨父亲。

    今天父亲回来,进门正好遇到李志忠带人在殴打他,陈自默本以为曾经威名赫赫无人敢惹的父亲,必然会二话不说,上前狠狠教训李志忠及其四个子侄。

    可是,父亲却像是一只被掰去了爪牙,剥夺了气力的病虎。

    只剩下虚张声势了。

    等半晌没有得到儿子的回答,陈金无奈,扭头打量了一下厨房,发现没有多余的饺子,不禁微微皱眉,道:“自默,明天起五更吃的饺子,没有了?”

    陈自默眼皮翻起看了父亲一眼,冷笑道:“我就做了一个人的,家里多了一张嘴,只好全煮进去了。”

    “哦。”陈金露出苦涩笑容。

    陈自默狼吞虎咽地吃完一盘,又从另一个盘子里夹了两个饺子吃下,起身道:“我去把东屋收拾出一间卧室,哦对了,记得以后别随便去后院。”

    “为什么?”陈金愕然问道。

    陈自默没有回答,顺手拿了一挂鞭炮出去,到院子里点了。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只持续了大约几秒钟,就断了。陈自默神情呆滞地站在院子里出神儿。

    这几年,他几乎都忘记了父亲总有一天会回来这茬事儿。

    未曾想,今天大年三十儿了,天黑后父亲突然出狱回家。好在是,除了后院堂屋卧室里因为自己这些年几乎不去,所以被褥全都受潮烂透了之外,其它屋储放的被褥,他都会经常拿出来晒,这些年,还送给干爷爷几床被褥。所以,不至于让刚刚出狱的父亲,在寒冬季节里,晚上连铺盖的被褥都没有。

35章 人是物非() 
把东屋一间电灯还能用的卧室简单打扫一遍,陈自默找出两床被褥铺好。

    天冷,铺盖得少了,人受不了。

    干完这些活儿,陈自默往厨房里去的时候,心里忽然泛起了嘀咕:“我何必这么积极,去给他收拾出一间卧室,还铺上被褥给他睡觉?他倒好,吃个饭都磨磨蹭蹭的,就等着享现成的了?这两年,就不该晒那些被褥,全他妈受潮烂透了才好!也省得我还好心好意地献孝心!”

    走进厨房,陈自默才愕然发现,桌上都已经收拾干净了。

    而父亲,不知何时已经离开。

    他去哪儿了?

    陈自默皱眉走到门外,四下观望着,忽而又想到了什么,急忙往后院跑去,一边忍不住暗骂:“你这个犯罪分子,敢随便去后院,我让你把吃下去的饺子都吐出来!”

    找遍后院的房屋犄角旮旯,没有发现人影,陈自默长长的松了口气:

    还好。

    陈自默撇撇嘴,心想自己不让父亲进后院,是不是也有点儿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回到前院又找了一圈,也没发现父亲的身影。

    陈自默皱着眉头走到街门口,向外张望。大街从东至西,被街灯散发的灯光和家家户户挂在街门上的大红灯笼,照得温馨明亮。小孩子们热热闹闹地跑着玩耍着……

    一片热闹喜庆的过年氛围。

    “刚到家,屁股还没坐热,就往外跑!”陈自默忿忿地转身回去,把街门关上,门闩插上。

    “干脆别回家啊!”

    陈自默心里莫名其妙地堵着一口气,可走到影壁墙拐角时,他停下脚步犹豫了一会儿,转身又走回到门楼下,把街门给打开了——除夕夜,没到关街门的时候。

    陈自默给自己的心软,找了个合适的理由。

    血缘亲情,岂是那么容易割舍?

    站在门槛里,陈自默忽而心生担忧,父亲该不会……是去找李志忠麻烦了吧?

    这种可能性,很大。

    当年父亲被捕入狱时,陈自默还年幼不懂事,可随着年龄的增长,这几年他听干爷爷讲述过,也听村里人说起过,父亲当年那可真是威风八面,无人敢惹的强硬狠主儿。

    这样的人物,出狱回到家这天恰恰是大年三十儿,却看到自己数年未见的亲生儿子,被人围殴暴打,还威胁说要把家里的房子给拆了……他岂能容忍?没有当即动手打人,已经说明他有着远超常人的忍耐力了。

    但,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不行!”

    陈自默心里不禁焦急的担忧起来,父亲可别犯浑到那里打死打伤了人,刚被释放又被捕入狱的话,怎么办?或者万一,他被李家人多势众打伤了怎么办?想到这里,陈自默转身抄起门房口放着的那把柴刀,拉开街门,大步冲了出去。

    可跑出几步后,他又犹豫着转身回了家。

    不去!

    “他爱怎样怎样,最好和李志忠家的人拼个你死我活。”陈自默忿忿着。

    他不知道,今天这件事如果换做是父亲入狱前,那就不是现在去找李志忠的麻烦了,而是不管不顾对方有多少人,也不管到底是谁有错在先,抄起家伙直接干,哪怕是打输了,受伤了……也必须干!但蹲了将近六年的大牢至今,陈金已经是四十岁出头的人了,脾性收敛了许多,许多。

    吃完儿子独自一人包、煮的饺子后,陈金收拾了一下厨房,把锅碗瓢盆都洗干净,发现儿子还在东厢房那边给他收拾卧室,陈金也没打招呼,就独自出了门。

    多年不在家,儿子对自己爱搭不理的,总要去找个人,询问了解一下,这些年儿子过得如何,最近发生了什么事。一个年仅十四岁的孩子,到底是因为什么招惹了李志忠,以至于让身为村长又是长辈的李志忠,带着几个子侄登门打人?。

    五年多时间,村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许多以前破落的平房,已经翻盖成了二层的小楼。原本泥泞坑洼的大街,修成了平整的水泥路面。以前过年,村里没几户人家的街门口舍得挂灯笼,现在,几乎家家街门上都挂着大红的灯笼……走在大街上,陈金忽而后知后觉,自家的街门上没有挂灯笼,再想到儿子穿着破旧如乞丐,陈金就愈发心酸,悔恨,自责——当年被捕入狱时,孩子还小啊!

    这几年在狱中,陈金实在是想念担心儿子时,会自我宽慰地想象着,街坊四邻会帮助照顾,以前在村里的发小朋友会帮忙。还有,前妻应该也会来看望儿子吧?或许,她知道了自己入狱,儿子无人照料,会把儿子接去京城……

    陈金在狱中给前妻去过信,谈及了自己入狱的事情,希望前妻把儿子接走,但他没有收到妻子的回信。

    如今看来,前妻肯定没有回来看望过儿子。

    一如当年那么狠心?

    陈金苦笑摇头,不是妻子当年狠心,最大的责任,还是出在了自己身上啊。

    一路思忖回忆着,陈金凭记忆来到了侯强的家门口,发现他入狱前这里还是村子的边缘,没几户宅院,如今却已经成了一条大街,东西足有二十多户人家了。

    “是侯强家不?”陈金站在门口向里面喊道。

    率先回应他的,是两只家犬凶狠的咆哮声,随即屋里有人回应道:“谁啊?”

    “强子。”陈金沙哑着嗓子扬声道:“我是陈金。”

    “陈金?”

    门帘豁然掀开,侯强满脸惊喜地快步跑了出来,一直到陈金面前上下打量几眼后,才一把将陈金抱住:“我的天啊,你啥时候回来的?这,这……吃了没?”

    “在家里吃过了,儿子给包的饺子。”陈金笑道:“天擦黑时,回来的。”

    “走走走,进屋!”侯强想到了什么,忽而心里有些担忧——陈金出狱回来,看到他儿子现在过得那么贫困,必然心疼自责,再听说李志忠家族众人欺负他儿子,还两次打伤了他的儿子……以陈金的性格,会干出什么事儿来?

    侯强不敢想象。

    坐到屋里,侯强招呼媳妇儿赶紧沏茶倒水,一边掏出烟来给陈金递过去一颗,帮着点上,斟酌着说道:“金子,你刚回来,本来有些事情呢,我不该这时候就跟你说,可是吧,我现在是村里的治保主任,所以……”

    “哟,当官了?”陈金笑了笑,道:“成,我明白你的意思,来找你就是想打听一些事。”

    “什么事?”侯强的心一下子悬到了嗓子眼儿里。

    “我刚到家,李志忠带着几个人,正在打我儿子,还说要把我的房子给拆了。”陈金微笑着说道,仿佛说的是别人家发生的事情,挨打的,是别人家的孩子。

    可他越是这般态度,熟悉了解他性格的侯强,心里就愈发的紧张担忧。

    看来,要出事儿了。

    “金哥,你喝茶……”侯强媳妇儿沏好了茶水端过来,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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