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木臣(孽缘难逃:神君,别缠我)- 第159部分

　　　　可如此值得么？

　　　　为了一个永远沉睡的女人？

　　　　这话寒少宇没有问出口，值得不值得是活着的人该考虑的问题，但蛮角这种，看上去活着，实际上只是一具复仇的‘行尸走肉’，他的心早在冀州城上就随亡妻离开，如今在这里，以一种残缺的姿态活着，只是为了复仇罢了，牢不可破的冀州城是他的梦魇，和这梦魇一同步入毁灭，于他而言未尝不是解脱。

　　　　那夜蛮角喝了很多很多酒，那些他素日碰都不碰的，酸涩的，苦涩的酒汁，被仅剩的一只强而有力的手一碗接一碗倒进嘴巴里，喉口一动，尽数吞入腹中。

　　　　巫魔的样貌都不大好看，天甲那嘴欠的家伙总说，一定是天地初开之后，那股浊气所生的魔王不识好歹，不断骚扰祖神触怒老天，所以得了报应，后人的样貌才丑陋无比。当然这只是个玩笑，是否属实早不可考。

　　　　但那天晚上，蛮角喝酒的样子却让寒少宇觉得颇顺眼，这个巫魔虽然同其他巫魔相比，也有粗糙暗青色的皮肤，也有尖细奇怪的耳朵，额头上也有细小的肉瘤凸起，并没有漂亮到哪儿去，但举手投足间所迸发出的那股豪气甚至在神族将领中都很难见到。

　　　　那一瞬间，寒少宇竟然有些钦佩，这巫魔有大将之风，若能振作起来，破冀州之后必然被君上重用，可惜他回不来了，当他踏进帅帐，当他坐在那里，当他端起那碗酒，当他说出那些话，所有就已经注定他回不来了

　　　　蛮角离开后，寒少宇去找了君上，如实禀告，君上很开心，但还是举棋不定，他花了些时间说服君上，意外的是，这一回总与他唱反调的大巫竟然帮他说了些好话。寒少宇觉得不可思议，不是几天前，这家伙还因蛮角‘诬陷’他嫌弃巫族？虽然他和蛮角只是同宗而不同部，他也只是巫族不是巫魔，但这家伙还是将蛮角划入同一个阵营，而将他和其他将军排除在外。

　　　　“你不是不大喜欢我？”从君上帐中出来，寒少宇拉住大巫问道，“怎么这回这么有良心竟然帮我说好话，你这么善解人意，我真有点不习惯了”

　　　　大巫飞了他一个白眼，因那雌雄莫辨的长相，让这动作尤显妖媚，“别自作多情，谁乐意帮你？我是在帮蛮角”

　　　　提及蛮角，想起他昨夜在帐中所述，寒少宇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他活了也有些年头了，却从未见过有谁那样无视生死，所谓的死亡在蛮角眼中，竟然是一种解脱。

　　　　“你知道他的打算了？”

　　　　大巫叹了口气，拍了下他的肩膀，“这有什么看不出来的”

　　　　“你和这里的将军格格不入。”他又叹道，“是不是因为蛮角，你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清这世上的是非善恶？无论巫族巫魔，追本溯源，都是混沌初定初代魔王的子嗣，这话是没错，包括我自己也一样，虽然不想承认和那些扰乱世间安定的祖宗有什么干系”

　　　　寒少宇动唇想说几句劝慰，其实他并不是这个意思，大巫只说对了一半，他更多的感触，是来自蛮角的释然，那种超脱生死的勇气，世间少有，令他颇觉惊愕。

　　　　但大巫没有给他劝慰的机会，若有深意看他一眼，又道：“其实这世上哪有什么是非善恶，一切都是主观定论罢了，我的那些魔王祖先骚扰祖神是罪大恶极，但过了也有好几千年了，我们是他们的后嗣没错，但为什么不分青红皂白总要承受骂名？”

　　　　大巫说的没错，但在这个世上，最难更改的就是主观意念，或许命运对他对蛮角是不公平了些，但命运就是命运，无法更改，他们也只能付出更多努力去更改他人的看法。至少大巫在营里待了这么些年，他通天的巫卜之术，就让许多将军肃然起敬，再不敢瞧他不起。

　　　　“其实从看到蛮角第一眼开始，我就知道他的打算了。”大巫见他不说话，又道，“他一心求死，你们也不要拦着他，他看到妻子身故的景象，选择从冀州逃出来，而不是殉情，选择帮助我们破城，应该也是想以自己的作为经历唤起那些被蚩尤蛊惑的同僚，我算出蛮角这一死，九黎一部会自内而外逐渐瓦解，你们不要拦着他，由他去吧”

　　　　这话由别人说出来或许是绝情，但大巫这么说，就有足够的说服力，蛮角一心求死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是他的意愿谁也没办法，大巫说完这话便转身走了，未走出多远又停下，没有回头看他。

　　　　“你和这里格格不入。”他背对着他道，“我以前虽然觉得你挺有意思，但认为你和那些神族是一类货色，今日看来却不是了，你这家伙和他们不一样，你这家伙挺有意思”

　　　　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指他对蛮角的怜悯之心？

　　　　大巫没有解释，径自离开，寒少宇在君上帐前站了一会儿，远处青山苍翠，似有风云变幻。不知什么时候君上从帐里出来，同他一道抬头看向远方。

　　　　“你们的话我听到了”君上说了一句。

　　　　寒少宇看了看他，“您对蛮角的事有什么看法？”

　　　　“可惜他没有儿子”君上回得认真，“不然此回城破，我就把这冀州城作为封赏赐给他，让冀州城里过上太平日子的百姓都记得蛮角的功绩，不过蛮角没有儿子，那就只能让百姓记得他的功绩，若他慷慨赴死，就只能厚葬他”

　　　　君上对这件事的处置之法毫无意义，但眼下也只能如此。不知为何，寒少宇竟然觉得有一丝悲凉，在那一瞬间，他不知自己所做的种种，所经历的杀伐有什么意义？

　　　　是为子孙留下功名封赏？

　　　　千百年后，莫说一个蛮角，又有谁会记得他？谁会记得冀州之战的艰难？

第331章　挑衅（上）（）　
老龙王带着龙族去附近河川取水，寒少宇并未和他们一道儿，他不喜欢见风使舵的家伙，自然打心里不待见那条老龙。更不喜欢的，就是自己必须和这帮家伙待在一起，远远被排除在攻城主力之外。

　　　　对于这种安排，寒少宇很有意见，君上当时再三解释，他说并非是因四公主不想搭理他，而是蓄水之事是此次攻城大计，寒少宇是祖龙直系，被龙族奉为少主，在龙族中威望甚高，而且他跟龙族多少带些血缘关系，蓄水自然比其他将军在行。

　　　　寒少宇无奈，君上解释这些的时候，一直看着远处的四公主，这表现摆明就是告诉他如此安排就是为将他俩隔开，事后凤熙捏了下他的手背，悄悄将他拉去一边。

　　　　“二表兄你就不要胡闹了”他道，“君上的意思你还没看出来，一方面此事全权交由龙族他不放心，收八首魔蛟时，你虽然没有计较，也没有告发龙族临阵怯战之罪，但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君上一定是知道了，只是并不想把事情闹大而已，若此事全交由龙族处置，若出些差池，牵连的是所有破城主力，所以差你去监视他们干活。二来，四公主正在气头上，你要跟她一道，她对你爱答不理还好，若和你计较起来，你们俩再大吵一架，那全军都热闹了”

　　　　凤熙说得没错，然而心中还是不情愿，大概是表情有些难看，凤熙又拍了下他的肩膀，“我和大表兄替你看着四公主，你放心好了，这趟差事你很轻松，如果觉得化龙吸水有损形象，那只要监视那些龙族干活就好了。”

　　　　没有再做商讨的余地，他只能带着龙族到这边来，化龙吸水的确是有损形象的事情，而且在腹中储水飞行的滋味并不好受，寒少宇记得自己还很小的时候，苍溟教他这个本领，试过一次之后便拒绝再做第二次，因为他觉得装一肚子水大腹便便在天上飞来飞去很蠢，只有愚蠢的龙族才会做这种事情。为这态度苍溟第一次动手揍他，揍完将他拎走送给母亲，母亲听着只是笑，父亲也在笑，将苍溟拉去殿里喝了几个时辰的酒，那之后，苍溟再也没逼他这么做过。

　　　　今天自然也拒绝，他骑在马上看着老龙王带着那些龙族显了本身飞起去寻找水源，阳光下老龙王棕色的长须在风中拖得老长，相信过不了几个时辰，他们就会大腹便便再飞回来，有这么多龙族蓄水，倒是不差他一个。

　　　　但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的，一路走来征伐无数，他从未被排除在外，今天，他终于体会到此战对四公主隐瞒时四公主的不满，他甚至在猜测，这么安排会不会根本不是君上的意思，是不是四公主跟君上这么建议，然后君上便允了

　　　　再一想，自己这猜测真是没有良心，此战对君上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他是绝对不会因一个女儿的要求拿这一战开玩笑的。

　　　　忐忑之后是不安，这里距冀州虽然不远，却因视线阻隔，这个样子根本看不到冀州城发生了什么，寒少宇不敢飞起来，更不敢化形明目张胆窜进云端窥探，等待中寒少宇变得非常焦躁，这种状态持续了很长时间，直到老龙王他们大腹便便飞回来，他才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重新归于平静。

　　　　龙族的身形本来细长，蓄水入腹，就变得有些臃肿，整个身体宽了很多，唯有尾巴爪子还保持原状，所以看来十分滑稽可笑，老龙王并不算老，只是相较其他年轻的龙族要年长些，鬃毛胡须都很长。

　　　　“待会接到君上信号，你带他们飞起，自上向下配合主力攻城，看到城门大开，便都将水向那处吐出”

　　　　那些龙族耐心听着，老龙王眨眼想了想，听出其中不对，开口：“我带龙族自上而下配合主力攻城，那少主人您做什么？如果是这样的安排，那君上差我们来此便好，没有必要劳烦少主人，莫不是莫不是君上不信任我们，差您来此监视？”

　　　　这话一出，那些大腹便便的龙一时议论纷纷，寒少宇看着那有些得意的龙王，骑在马上，不着痕迹运起灵力，这老家伙倒是不傻，可到了这么关键的档口，却有些太聪明了。也是君上素日对这些家伙过于纵容，才让这些家伙觉得自己有多么了不起，而忘了当时投奔，是如何饥不择食，衣不蔽体。

　　　　“你既奉我为少主，就该少说些废话”

　　　　胯下黑风不自觉耷拉下耳朵，有些承受不住自己力量所带来的压力，寒少宇不忍折磨马儿，双脚在鞍上一踏，借力将整个身体弹向空中，周身力量涌动，瞳仁变得很亮，刺眼的蓝光之后，一条飞龙乍起，长啸一声冲向龙王。

　　　　龙王没料到他会这么愤怒，措手不及被撞翻在地，寒少宇收了翅膀落回地上，尖利的爪子深深扣进泥土里，伏低身体利齿外露，一步一步朝龙王逼去。

　　　　有几个年轻的龙族后生似乎是老龙王后辈，皱了鼻子冲他咆哮，寒少宇半眯起眼睛，在那一瞬间，有种想将这些家伙全都撕碎的冲动，显了本身之后，他的行为意识很多时候都更接近一只野兽，只是残留的理智束缚他不去做一些疯狂的事。

　　　　那几条小龙很年轻，鳞甲之下未见明显的肌肉线条，由此可见格斗的经验并不丰富，其他龙族也差不多，估计除了求偶时以龙形大动干戈，其他很少以这个样子应战相搏。

　　　　他的胜算很大。

　　　　除非这些家伙厚颜无耻群起攻之。若论单打独斗，寒少宇有足够的信心将他们全都收拾得服帖。

　　　　在这一点上，他和他们不同，他自小便受过苍溟的指点，教授格斗的过程苦不堪言，那时他的身形还没有现在一半大，牙齿不结实，爪子还不够强韧，而苍溟已经是一只成年的雄性应龙，显了本身，自然大他许多。

第332章　挑衅（下）（）　
“你现在可以攻击我。”

　　　　苍溟当时以龙形挡在他面前，龙口一张如此说道。寒少宇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爪子，再看了看面前一堵黑墙一样的苍溟，不自觉心里发颤，苍溟微微低了头，鬃毛垂到他犄角上，那儿发痒，他却不敢伸爪挠挠。一种无形的压迫和威胁感让他不自觉低下头表示臣服，甚至不知何时翘着的尾巴也垂了下来。

　　　　“你这个样子哪里像祖龙的外孙”苍溟绕到身后，用鼻子点了点他的小尾巴，将他的尾巴拱到正常高度，“这儿要是应龙城的话，你这个样子可是会被耻笑的”

　　　　喔，耻笑，随他们笑去好了。

　　　　年幼的他心中不屑，往常他这个样子，一定是在母亲用身体盘成的圈里玩，母亲也会用鼻子拱他，玩的过分的时候，会将他翻个仰面朝天，然后将脑袋放在他腹甲上，摩挲他细小的鳞片，发出奇异的沙沙声，那样很舒服，他会舒服地眯起眼睛，透过母亲盘起的身体缝隙看着天上的太阳，闲暇的午后兄长会在不远处看书，他那样的性子也不会化了形跟他们一起玩的。用苍溟的话来说，这叫不成体统。

　　　　但苍溟不是母亲，他只会用他的鼻子抬起他的尾巴，然后用长爪顶着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来看着他，像是祖龙的外孙般看着他。

　　　　“小东西，你就不能争点气？”苍溟拨弄他半晌，叹了口气，“你这个样子和别的神族打起来一定会被一口咬死的吧”

　　　　他知道苍溟对自个的表现很不满意，但每次看到苍溟那么大的身形，不自觉就会表露出胆怯，这源于本能，也不能怪他。

　　　　“攻击我”

　　　　苍溟又道，说话的时候，他嘴里长长的牙齿反射着日光，白森森的，让寒少宇想起外公来看他时随身携带的逐月长剑，那剑身在阳光下也能反射光彩，寒少宇对那光芒着迷了好一阵子。以前父亲说他的宝刀会在兄长成年时送给兄长，上回外公来看他，也说当他跟苍溟学会格斗的时候，便将那柄长剑送给他，他本以为凭他的天资一切都会很容易，如今看来却比登天还难，也许也许他这辈子都得不到那柄宝剑。

　　　　“用你的牙齿和爪子”苍溟将尾巴伸过来，寒少宇吓了一跳，不解看着他，“对着这里咬，把杀戮的本能释放出来”

　　　　苍溟的尾巴动了动，灵活地像一条蛇，他是让自己咬他么，开什么玩笑？

　　　　寒少宇看着那条比自个腰身还粗还壮的黑色尾巴，觉得苍溟是在开玩笑，又看了看他，苍溟的目光十分严肃，却没有半分玩笑的意思。

　　　　“咬。”他道，仰头望向上空，林荫很密，只有星星点点的日光从树间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