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过多担心”,难道她是在说自己多管闲事么,还有她轻轻松松的模样,难倒她觉得自己的担忧都是无所谓?
徐纪文想到这,就像是块红彤彤的烙铁遇到了一盆冷水,激得他的这块红心呲呲地疼。
果真是他自作多情了么?
他想到这四个字,再看元姐不知不觉的轻松模样,忽地觉得自己千不该,万不该站在此处,一句话就撂了出来。
“好,既然无事,我也不该多管闲事,走了。”他说着,转了身就要走。
元姐被他这话吓得一个激灵,一时间呆住了,不知他怎么忽地说这么句狠话,竟张口结舌吐不出一个字来。
徐纪文背对着她,本来心里还留了一起希望,可等了一息却一个字也没听见,心里凉了个透彻。一声冷哼,掀开窗户,一个纵身翻了出去。
他一着地,便施了轻功,逃也似的奔走了,连元姐匆忙中喊得一句“四哥”,都没听见。
元姐却空对着窗户红了眼眶,喉咙里哽咽做响,她不知四哥为什么会说那样的狠话,连个让她弄明白的余地都不给她。
她还从没跟别人方面锣对面鼓的说过难听话,即便是跟她不对付似丽姐,也不过隔着层纱暗讽两句。
况且,郑四哥和旁人不一样,是和她自山上便认识的,并且三番五次帮她,还给她送东西,她当真不知到,自己哪里惹到了他,让他说出这般狠话来。
元姐本就觉得在这王府情谊难得,如今见郑四哥都烦厌了她,难道是她这个人真的招人厌恶么?
她心里胡思乱想着,豆大的泪珠滾了下来,啪嗒一声砸在了冰冷的青砖上。
而一路疾驰的徐纪文,也奔到自己的房间,他重重的甩上门,拎起桌子上的水壶,咕噜咕噜灌了一气冷水。
冷水下肚,眼前突然闪过元姐方才端了茶杯给他的模样,心中又是一疼。
他暗骂自己没用,再别去管她,可又忽地想起了韩先生那日的嘱托。
或者,自己管她,是因为韩先生嘱托了他?
这个问题倒让徐纪文冷静了不少,可却也迷惑了起来。自己方才那般生气,也是因为韩先生嘱托了他,而他怕她出事?
那么她说他“过分担心”的时候,自己怎么没想起嘱托的事来呢,反倒纠缠于“自作多情”四个字?
徐纪文被这个问题扰得头痛欲裂,恨不能以头抢地,什么也不用想了。他心里越发乱了,时而混沌,时而清明,全然也不是平日里鲜衣怒马,谈笑风生的徐四爷了。
(。)
第一百三十二章 明白()
黄昏的斜晖,从窗子里洒了出来,从地上爬到了墙上,似是一支红丝草,纠纠缠缠,弯弯绕绕,笼住了日头的明亮。
徐纪文呆坐在床边,也不知过了几个时辰。
他脑袋涨得不行,关于元姐的记忆就像是春潮一般涌出来,应了那句“春潮带雨晚来急”,要把他生生地淹没。
左手边,元姐弯着腰捂着肚子,胃疼的脸色发白;右手边,王爷书房里她不见一丝惧色,嬉皮笑脸;眼前,她带着帷帽露出一只又大又亮的眸子;身后,她躺在柳树下小憩,呼吸声此起彼伏……
回忆就像那红丝草,把徐纪文层层包裹;又像那春江水,把徐纪文寸寸淹没。
他一时为她胃痛心急如焚,一时为她任性怒火中烧,一时为她俏皮心如擂鼓,一时为她小憩暗自疼惜……
直到不知何时旁小六推门而入,发现徐纪文目光呆滞的坐在床边,不由奇怪。
“四哥,我来找你说话了。”他试探道,见徐纪文果然浑然不理,不知沉浸在哪一段思绪里抽不出身,上前摇了摇他。
“四哥,你怎么了?说话呀!”小六贴了他的脸前,大声喊他。
徐纪文被这呼喊,终于叫回了神。迷迷茫茫中,他看见月光下旁小六清秀的下巴,精神一振,还以为是元姐来了。
他心中一喜,他双手一抬,一把握住了小六的双肩,脱口喊道:“元儿?”
这一句彻底把徐纪文自己惊住了,自己什么时候叫过她“元儿”,不都是叫“元姐”的吗?自己为什么会叫她“元儿”
呢?是因为这个“姐儿”字太过客气了吗?难道自己心里和她已经如此亲近?
“元儿”二字一出,就像是一块大石头投进了海里,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些疑问就像是层层叠叠的浪花,拍在他的心头。
然而旁小六却傻了眼,直直喊道:“四哥,我是旁六,不是袁二!”
徐纪文灵台终于被他喊得清明了,他抬起双眼再看旁小六,哪还有元姐的一点儿影子,赶紧把手收了回来,自己当真是糊涂了。
“额……”徐纪文不得不扫开脑子里的混沌,打起精神和旁小六说话:“是我弄错了,小六怎么过来了?”
小六没回他,反而问:“这袁二是谁,我怎么不认识?可是府里的?”
徐纪文被他问得心虚,心想幸亏方才叫的不是“元姐”,不然可如何唬过去,他只好扯谎道:“哦,不是府上的,是老家的人,方才认错了。”
他可不想在此事上和小六纠缠,只好又问道:“可有什么事?”
小六一听他问,赶紧来了兴致,眼睛发亮,笑容更盛了,说道:“四哥方才没出去,可错过了一场好戏,蒋舍人看中了大鼓,要把自家妹子介绍给他呢!”
“嗯?还有这样的事?大鼓可是应了?”徐纪文笑着问道。
“大鼓羞得脸都红透了。瞧他平日里多糙个老爷们,没想到居然有一天能羞红了脸,还呐呐说不出话来,跟个大姑娘一般,真真笑死我了!”小六说着,一屁股坐在床上,捧腹大笑。
徐纪文倒是暼了小六一眼:“你可别笑,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不定明日就轮着你了。”
“噫,你还说我,你比我还大一岁呢,你也跑不了!”旁小六指了他。
徐纪文被他说的一脸震惊,电光火石之间,心里却忽地明白过来。
此刻迷雾散尽,留下了赤裸裸的一颗心,扑通扑通地为一个人而跳动。而这个人正是今日吓得他肝胆俱裂,气得他怒发冲冠,折磨得他魂不守舍的元姐。
“原来如此,原来我是这样想的……”他喃喃道。
旁小六见他先是发呆,后又说起胡话,吓了一跳,使劲推了他一下,喊道:“四哥你傻了?!”
他习武之人力气大,一推之下却把徐纪文推出了床边。然而徐纪文却没倒,反而直直站了起来,嘴里嚷道:“我就是傻了!”
他想起了江上自己听着元姐那句“不是外人”,心如擂鼓的时候;想起了别院门口自己一眼瞧见元姐脸颊带伤,着急担心的时候;想起了看到戚朗送她的又大又亮的东珠,心酸扯慌的时候……
原来自己早已情根深种,而不自知罢了。
他弯了嘴角,张了眼睛,月光在他脸上跳过,下一息,他一步跨出了房,消失在了月色里。
今晚的月亮,又大又亮,照的徐纪文越发地清醒了。
再回想起今日种种,只觉得自己就是那大傻子、二愣子,有话不会好好说,有事不能慢慢问,一时怒目圆瞪,一时厉声责问,最后还个扔了句冷话,头也不回地跑了。
他心里一阵一阵地懊悔,还不知道自己这番疯傻之态把元姐吓成什么样呢?
可恨自己还说什么“不该多管闲事”,还冷哼一声,就把元姐留在了房里。如今几个时辰过去了,连个解释都无,元姐会不会从此烦厌了他,再不理他?
徐纪文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只恨自己和元姐怎么住的这般遥远,待到自己过去,她会不会已经睡了,熄了灯?
松融阁越发近了,他却越发忐忑起来,一种近乡情怯之感油然而出。
“睡了吗?”他喃喃自语。
转过路边的紫薇花树,松融阁的正房后窗便落到了他眼里,那里漆黑一片,不见一点灯光。
他心中失落不已,可脚下不停,仍旧往那扇他下晌心灰意冷翻出的窗子去了。
他轻轻叩了叩窗,是从未有过的轻柔,也不知道是想让房里的人听见,还是不想扰了房内之人。
房里没人应声,也没有走动声或穿衣声想起,他轻轻推了推窗户,没关,心里泛起一丝甜意。
自他第一日来过以后,便嘱咐可元姐,入睡时定要将此窗关闭。而如今窗户没关,他是不是可以理解成,这是为他留下的窗呢?
徐纪文轻轻推开窗户,一眼就瞧见了床上的元姐,而房里除了她却再没旁人,如此他也没了顾及,轻巧地翻了进去。
(。)
第一百三十三章 入怀()
元姐睡在红木雕花拔步床上,帐子因为天热撩了起来,露出她玲珑的身躯,纤细的手指,熟睡的面颊。
徐纪文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慢慢蹲下身子,贴近了她的脸。
月光下,有滴晶莹的泪珠在那她紧闭的眼角挂着,没有流淌下来,却不知是在等谁。
徐纪文看着,心疼得不能呼吸了。
他伸出手去触碰那滴泪,泪珠转瞬间顺着他的指尖流进了手心里,流到了心尖上。
元姐自他飞奔而去,那泪水便止不住地往下砸。
这半年来,她离开生活了十年的山村,开始了极近颠沛的生活。
和舅舅,聚少离多;同丽姐,擦枪走火;来武昌,几多算计;连她打心底信任的郑四哥,都弃她而去。
往日郑四哥从未与她说过一句重话,从来都是温声细语,处处关心。可今日,自己分明看到了四哥恨不成钢的怒意,看到四哥失落伤心的背影,看到了四哥弃她而去的冷情。
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就像不知道丽姐那样对她,她哪里错了一样。
丽姐对她指桑骂槐,冷嘲暗讽,她还可以理解成她与她误会连连,道不同不相为谋,可四哥呢?
四哥那样义薄云天,侠肝义胆之人,又为何恼了她,她只好认为,是她品行不好,才犯了众怒。
流过泪,伤过神,她身心俱疲,早早地就睡下了,等舅舅回来,她一定要好好问问舅舅,自己到底该如何为人?
终究难以安寝,每每诸事烦扰,与人龃龉,她总会把儿时那场逃亡变本加厉的在梦里铺散开来,以至梦呓,甚至夜哭。
这会儿她便不安起来,没了方才的安详,皱起眉头,一脸忧愁。
徐纪文看着更是悔恨不已。定是自己闹得她不得安宁,他恨恨想道。
然而他的自责,并没能让元姐好过起来,她张开了嘴,想喊什么,可喉咙里只有支离破碎的音透出来,一双手也胡乱摸索起来,一张清秀的小脸完全皱在了一起,就像是揉成一团的纸张一般。
这可把徐纪文吓坏了,他心里也乱了起来,他再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一下握住了元姐摸索的双手。徐纪文略带薄茧的温暖的大手包住那双细嫩而湿冷的小手,让元姐一瞬之间镇定了不少,破碎的呼喊停了下来,眉头松散了开,呼吸也渐渐平稳了。
徐纪文看着,松了口气。
可他放松归放松,可心里就像吃了一筐子苦瓜一般,又苦又涩,苦遍了全身各个角落。
他就任凭自己心里苦涩蔓延,他知道,这是老天对他下晌鲁莽行径的惩罚。
过了约莫半刻钟,当徐纪文听到门外轻轻的走动声时,不得不松开了元姐的手,站了起来。
脚步声越发近了,正是朝着正屋来了,他掀了窗子,翻了出去,不过他没走,就蹲在窗下的草丛里。
屋里有两个脚步声响起,其中一个开口说了话,说道:“姑娘下晌哭湿了好几条帕子,问她也不说,只说是自己不好。这会子睡下了,我就怕她又做了噩梦,睡不安生。”
这个说话的是元姐的贴身大丫鬟春霞,徐纪文识了出来。可春霞说的话,却让他心里又添了一层苦意,他叹了口气。
“哎,姑娘自小就是这样。那会子千里逃命,我抱着她,白天一声不吭的,一道夜里睡下就开始在梦里哭闹不停。姑娘心里苦呀。”一个妇人的声音响起。
应该是李二婶,徐纪文想。可这并不重要,李二婶说的话才让他惊讶万分。
一直以来,他以为元姐就是无父无母,孤苦零丁地隐居罢了,却没想到她在幼年还经历过逃亡,还是千里逃亡!
李二婶这番话说得徐纪文肝肠寸断,他不能想象,元姐自小是受了多大的苦。
只见她平日里俏皮说笑,进退有度,受了委屈也不会张牙舞爪地一报还一报,却没想到她把苦闷都窝在心里,把凌乱都幻成梦境,这不是折磨她自己么?
不,不,这不光是折磨她自己,也是折磨着他,就让他如今什么也做不了,一步也离不开,只想守着她,不让她再在梦里痛哭流涕。
春霞点着灯看了看元姐,见她睡得还算平稳,松了口气:“姑娘这会子没事,我们先出去吧。”
“嗯,别忘了给她备些安神茶,夜里醒了喂她喝。”李二婶道,她说着,二人又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徐纪文又翻了进来。
再看元姐时,他的手不由自主就拉起了她的小手,没了他的温暖,她的手又凉了起来,还出了不少冷汗。
徐纪文想着她定然难受,便暂时离了她,寻了块儿帕子与她擦手。可这黑灯瞎火的,他也找不到哪儿有,好不容易在梳妆台子上瞧见一块,刚想拿来,就听元姐在梦里,轻声哭了起来。
这一声哭啼把他的心都揪了起来,再顾不上什么帕子不帕子的,一步便奔到了床边。
元姐的睫毛上已有了点点泪花,她双手捂了胸口,秀眉紧皱,一抽一抽地轻声啼哭。
这可如何是好,徐纪文顿时没了主意。
他想起小时候,有一次三哥跟人打架,吃了亏,还掉进了池塘里,夜里就发高烧,梦呓,哭闹不停。
当时他就见母亲赶过来,把三哥抱在怀里,轻轻唤他小名,轻轻把他叫醒,免得惊了他。当时他还想,三哥也有这么娇惯的时候,自己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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