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做门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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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门阀- 第30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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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子却是忽然回过头来,看着自己眼前的这个老宦官,问道:“那朕问问汝,这宫里面,上上下下的人,是怎么看太子的?”

    老宦官弓着身子,驮着背,低声道:“奴婢们哪里敢非议天家之事?一切都唯陛下马首是瞻!陛下的意思,就是天意……奴婢们唯有奉诏……”

    “老滑头!”天子摇摇头。

    老宦官只能是弓着身子,一言不发。

    “那朕再问你……”天子伸手从旁边一个静立着的侍从手里托举着的玉盘上抓过一把米粒,继续丢向水中:“以你对太子的了解,你觉得,太子这次会怎么想?”

    “老奴……”老宦官巍颤颤的答道:“不知道……”

    “朕也不知道……”天子叹着气,望着湖中的鱼儿:“朕也不知道啊……”

    老宦官听着,深深的俯首,根本不敢接话。

    这些年来,这位陛下,总是任性的做出很多任性的事情,去刺激太子。

    而且,一次比一次激烈!

    就像去年,小皇子刘弗陵降生,这位老来得子的天子,似乎欢喜的有些过头了,直接下令,将刘弗陵出生的宫殿的宫门,改名曰:尧母门!

    此事,立刻就引发轩然大波,整个朝野都震怖不已!

    尧母尧母……

    那么谁是尧呢?

    太子刘据和卫皇后更是恐惧不安,连忙前往甘泉宫请罪。

    满朝文武,也都惶恐不安,纷纷前去甘泉宫觐见。

    见事情闹大了,这位陛下似乎才知道自己做的有些过分了,于是悻悻然的对外解释说:“汉家尧后,小皇子朕之爱子,高帝苗裔也,自也当为尧后……”

    勉勉强强才把朝野内外的非议和议论给糊弄了过去。

    但是……

    危机,却也因此埋下,从那以后,很多人都有了不该有的心思。

    特别是这宫廷里,无数人都看到了掀翻太子的希望。

    岂止只有一个苏文和太子做对?

    这宫中,除了他这样的老宦官,已经无欲无求之外,还有几个对太子有什么好感?

    可,这位陛下却根本没有收敛,总是按捺不住的想要去刺激太子。

    这次,这不就又任性了吗?

    而且,玩的也更大了。

    这次,他直接让长孙带了大量军械回了新丰。

    那些军械,虽然只是武库的积存,是汉军的淘汰装备,但终究是也军械啊。

    而且是足足可以武装数千大军的军械!

    这事情要是传出去,天下人怎么看?

    老宦官虽然没有读过书,但也知道,这样下去肯定会出问题。

    天子却是捏着手里的米粒,一粒一粒的丢向窗外的水中。

    内心深处,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大将军啊……”此刻,他无比的怀念那个总是在他面前温言说话的大将军:“朕真是想念卿啊……”

    自大将军去世,他与太子的关系,便直落千丈。

    因为,再也没有一个能够作为中间人,在他们父子之间,作为沟通桥梁的存在了。

    而他,当然不可能放下架子,主动去找太子,像教育三岁小孩子一样,将所有的事情都不厌其烦的掰开来,一点一滴的讲给太子听。

    那不是他的性格!

    他也做不出来这种事情!

    而太子,却总是做出种种让他觉得无奈甚至是厌恶的事情。

    自郁夷受灾后,他本来以为,太子会改过自新,会吸取教训了。

    可是……

    很快他就发现,太子虽然改了一些毛病,但却又出现了更大的问题!

    特别是李禹的事情后,太子似乎有些自暴自弃的极限。

    这让天子根本无法忍受!

    国家的太子,岂能变成这个模样?

    于是,在刘进来向他请求,想从武库带点废旧兵器回新丰的时候,天子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大手一挥,就将数千件军械批了下去。

    在做完这个事情,他虽然略微有些后悔和慌张,但莫名的却又有些快意。

    …………………………

    “陛下……”上官桀,蹑手蹑脚的走到天子身边,恭身拜道:“太子殿下与太子太傅等人求见……”

    “传……”天子不动声色的将手里的米粒统统丢进水中,然后接过一块干净的毛巾,将手擦干净。

    “诺!”上官桀连忙恭身再拜,然后就亦步亦趋的退下。

    片刻后,太子刘据和十几个官员,步入此地。

    “儿臣恭问父皇圣安……”刘据上前,俯首拜道。

    “臣太子太傅德恭问圣安……”石德带着大批官员,顿首匍匐:“吾皇万寿无疆……”

    “朕躬安……”天子面无表情的转身,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长子和他的大臣们。

    “太子来见朕,有何要事?”天子冷冷的问着,语气肃然,面色冷淡。

    其实,天子自己也不知道,他和太子,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他看着匍匐在自己面前的太子刘据。

    他记得很清楚,四十三年前,太子刚刚降生的时候。

    他是那么的喜欢,那么的宠溺!

    他看着那个刚刚出生的小小人儿,脸上的欣喜之色,不用去照镜子,都能感受得到。

    他举着刚刚出生的小小人儿,无比兴奋的宣告天下:朕有后了!

    于是,大赦天下,赐给天下所为父者爵位一级。

    更命令东方朔和枚乘给刚刚降生的小皇子作赋,命令太常建立高媒之祀,他亲自带着文武百官,到高庙向高帝报喜,他甚至迫不及待的给刚刚出生的长子取名曰:据。

    据者,仗持也!

    《三略》曰:夫能扶天下之危者,必能据天下而安之。

    意思简单到直截了当——这个天下,朕命汝据而有之!

    于是,向来善于揣摩他心思的主父偃马上上书,请立太子。

    他却思虑再三,权衡再三,没有同意,只是下诏册立卫子夫为皇后。

    因为,他害怕,他担心,这个爱子夭折。

    拖了七年,他才敢下诏册立其为太子。

    但……

    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呢?

    天子还记得,太子幼年的时候,在自己怀中依偎着撒娇的可爱模样。

    他也还记得,太子少年的时候,在自己的膝下承欢的样子。

    他更记得,太子曾经见了他,从来不叫父皇,只喊‘阿父’的。

    然而现在……

    自己与太子,早已经不像父子,倒像是仇敌!

    每次见面,不是自己被太子气个半死,就是太子被自己骂个半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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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节 父子(2)() 
    “太子……”天子面无表情的问道:“今天带这么多人来见朕,所为何事啊?”

    刘据闻言,连忙抬起头,看着自己的父亲,眼中闪过了一丝恐惧和畏缩。

    这是从前他在老父亲面前,从未有过的情感。

    以前,哪怕老父亲态度再冷淡,说的话再难听。

    他也无所畏惧,因为他觉得,自己掌握了真理,自己是对的。

    老父亲的做法统统是错误的!

    无论是对匈奴作战,还是对内开征各种战争税。

    甚至于,对大臣的处置,对法律的运用。

    他总能找到老父亲做错的地方,找到自己坚持的理由。

    然而,在现在,他却发现,自己早已经丧失了在父亲面前坚强和倔强的理由。

    很多很多事情,都以事实证明了,或许老父亲的决策才是正确的。

    特别是郁夷之事和随之而来的关中全面歉收制造的危机,却被一个配给制加从西南夷源源不断运来的廉价蹲鸱、蒻头等物粉碎。

    配给制,带着浓厚的法家色彩,在很多人心里都属于‘强迫人民’‘以严刑酷法,压迫百姓’的暴政、苛政。

    而西南夷列国,则属于无数士大夫内心深处以为的‘鸡肋’‘不毛之地’。

    当年唐蒙和司马相如凿开西南夷后,不知道多少君子,痛心疾首,多少士大夫捶胸顿足,痛骂国家浪费民脂民膏,去经营和开发不毛之地。

    其中,就有他这个太子!

    可是……

    在现在,刘据却不得不承认,西南地区的开拓与经营,是很有必要的。

    因为,从上个月中旬开始,源源不断的牦牛车、牛车、驴车、鹿车,在整个褒斜道上络绎连绵。

    平均每天,有数万石甚至十几万石的蹲鸱、蒻头进入关中,然后被少府卿制成了种种食物。

    来自西南地区的廉价食物,很快的摆到了关中父老的饭桌上。

    由之,整个风向一下子就变了。

    无数曾经,大声疾呼,要求国家放弃西南地区,甚至连键为郡和武都郡、益州郡也要裁撤,将力量从那个不毛之地收回来的士大夫公卿们,一夜之间换了副脸庞。

    曾经甚嚣尘上主张放弃西南地区的声音,眨眼间从舆论场上消失的干干净净。

    取而代之的,则是无数少壮派和激进派的大声呐喊。

    没办法,一个每年能稳定向长安输送上百万石甚至更多廉价粮食的地方,谁能忽视?谁能轻视?

    此事,和其他事情一起,在刘据最近的生活中,扮演了无比重要的角色。

    这些事情让他自惭形愧,也让他备受压力,更让他惶恐不安。

    更让他彻底的失去了自信。

    由是,在看到父亲的冷眼后,刘据的内心一下子就卡壳了。

    他喃喃几声,才俯首拜道:“儿臣听说,父皇最近从武库拨了数千件军械给新丰?”

    “然……”天子点点头,看着面前的这个儿子,眉头有些微皱,感觉这个儿子似乎有些奇怪。

    但他也没有多想,只是自顾自的按照着自己的心思说道:“进儿跟朕谈起了,张子重要在新丰冬训士民之事,请求从武库拨个几百件兵器,作为民兵的训练用军械……”

    “朕却以为,几百件兵器,太小家子气了!”

    “孔子说:善人教民七年,亦可以既戎也;孟子曰:不教民而用之,是谓之殃民!”

    “所以,朕就让武库那边多拨了点兵甲……”

    “怎么,太子对此事有不同意见?”天子冷冷的问着,居高临下,看着刘据。

    刘据听着一下子就噎住了。

    他竟找不到说辞来应对或者缓和气氛。

    但内心深处,忧愤和沮丧,却一并涌上心头。

    他抬起头,看着自己的父亲,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他的性子本来就暗弱,没有什么强大的心理素质。

    当初,有个宦官叫常融,就是靠着造谣和挑拨,让他经常下不来台。

    但刘据被常融陷害,受了委屈,却只敢悄悄的流泪,在人前还要装作一副很从容自得的模样。

    最终,还是被天子发觉了常融的计谋,将那个宦官杀了,才让他终于有个喘息的机会。

    曾经,江充也设计害过他,让他被天子痛骂半天,但他也一样不分辨,只是悄悄的流眼泪。

    而天子,最恨他流眼泪!

    “哭!哭!哭!”天子看着刘据,脸色瞬间铁青:“就知道哭!朕要汝何用?”

    这一句话,立刻点爆了刘据原本就脆弱的内心。

    他哭着磕头,顿首拜道:“儿臣死罪!”

    他几乎是用颤抖的双手,解下自己的太子冠琉,将它放到地上,抽泣着说道:“儿臣无用,劳累父皇伤心,实在罪该万死……”

    “儿臣愿退位让贤,请父皇再择贤能,以为储君……”

    他将自己腰间系着的印绶解下来,巍颤颤的顿首:“儿臣顿首再拜……”

    他这些话一出口,整个蓬莱阁的温度,立刻就跌到冰点,连空气都似乎凝固了起来。

    所有人都吓得趴到地上,连呼吸都不敢。

    整个蓬莱阁之中,只有天子剧烈起伏的胸膛和气到极点的呼吸声。

    “太子以为,社稷宗庙是什么?”天子握着腰间的佩剑,拳头紧紧的攒了起来。

    “太子觉得,天下万民又是什么?”

    “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不要?”

    “朕……”天子的声音猛然就拔高:“怎么就生了汝这么个逆子!”

    此刻,过去十几年来,对这个儿子的不满和厌恶,充斥了他的整个胸膛,暴怒让这个帝王彻底失去了理智:“太子不想当了?好!朕成全汝!”

    “这天下社稷,朕未必只能指望汝!”

    内心深处,天子感觉,自己的心脏一片死寂。

    “朕培养了三十八年的太子,就是这样的太子吗?”

    “朕那里有脸去见先帝和高帝于九泉之下?!”

    对于这个天真散漫的儿子,他从未像现在这样失望和绝望过。

    “朕究竟生了个怎样的儿子啊!”

    “列祖列宗啊,朕究竟造了什么孽,要如此惩罚朕?”

    这个蠢儿子,难道就不能用他的脑子仔细想想,回忆一下,自古以来,哪个废太子在被废黜后能活?

    先帝废粟太子,尽诛粟氏外戚,满门上下,鸡犬不留!

    到了他手里,落井下石,连粟太子的胞弟河间献王刘德也不肯放过,一定要看着他死才放心!

    就连刘德用过的人,也一个不用!统统罢黩!

    这个傻儿子!真是读书读傻了!

    “陛下息怒……”太子太傅石德,终于再不能沉默了,他连忙爬着爬到殿中,使劲的磕头:“太子失言,此臣之罪,愿陛下降罪于臣……”

    其他太子大臣,也都连忙纷纷叩首拜道:“此臣等辅佐无能之罪,愿陛下治罪!”

    就连刘据,也终于醒悟了过来,自己究竟捅了多大的篓子!

    拿着太子位向父君要挟?

    这往小里说是幼稚,是不负责任,不似人君,是没有担当!

    往大里说是不孝。

    不孝之子,人人得而诛之。

    而作为太子不孝,不仅仅他要死。

    他的妻妾妃嫔子女,一个都跑不掉!

    因为,这是大逆不道!

    他连忙匍匐顿首:“儿臣死罪!”

    “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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