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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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残- 第2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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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权、夫权、族权三座山,欺压到死不翻身。。”

    原本孔三多对此有些不明白和糊涂的地方,但是想到了家中的遭遇和反应之后,似乎一下子就变得有点么似懂非懂的通透起来了;

    身为三孔村大姓孔氏的族长,这位孔不更,孔大老爷,岂不是被太平军所言中的情形之一了。况且他也不是个真正手上干净的才对。

    要知道虽然他整天笑眯眯的总是一副与人为善的模样,但是每到青黄不接和秋收之季,这位世代行善积德之家,总是会勉为其难的带着公人催逼下来,而锁拿走了一串串哭哭啼啼的乡人;

    然后再居中打点的名头,让那些家眷按下变卖田产或是借贷下一笔例子钱,才得以被放还回来。而在他家宅里的地牢和刑房也是有所耳闻,那可是为那些一时还不上租佃和契子钱的乡人,所格外准备的额事物啊。

    不要说村子里的那些外姓之家,就算是本姓同族的另外一些穷家破户,也有进去一次就彻底疯了,然后连夜赤身露体的跑出去溺死在河里,留下老婆孩子“自愿”卖身为奴来还债的例子。

    如今,那些横行乡里的胥吏都不见了,孔家大宅里的狗也不叫了;而这位孔大老爷也越发的好心和热衷慈善起来,新近甚至还牵头重修了祠堂,还不要大家出钱出物,只要人工到了就行。

    所以,相比为此感恩戴德容不得别人一轮上半句的老父和兄长,他又不免有些困扰和惶惑起来。

    “我们走后,他们或许会给你们减租子和宽缓重贷,会提高你们的工钱。这不是因为他们良心发现,也不是因为他们变成了好人,而是因为我们来过。”

    在前驾车的柴二娃,突然对着他说出了这么一段话。

    “这是管头在岭外巡视乡里的时候所说过的。这世上可没有什么无缘无故的好处和善心的,若是没有义军到处杀尽土豪劣绅,逐一清算那些豪强大户欺压百姓的罪迹;这些恨不得把穷苦人敲骨吸髓的血虫子,又怎么甘心舍出一点儿小恩小惠来收买人心,好胡混和欺骗一时以为自保的手段呢”

    这一刻,相对于目瞪口呆而不明觉厉的孔三多,杨师古却是深以为然的点点头道。

    “虽然是出孟子性恶之说,但唯今世间变成这个样子,富者愈富、贫者愈贫,勤恳良善者毫无立锥之地,应是这个道理才对。是以才有义军应时而起呢。。”

    这时候,前方道路边上的稀疏林子里,突然就闯出两个相互搀扶的身影来,随即又跌跌撞撞的扑倒在了土路上,车上孔三多却是忍不禁惊叫起来:

    “大狗子。。。李团儿,你们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其他的人呢,”

    他还记得这两位也是这次从做工农场里,同行回来的乡党之一,只是属于规模更大的另一个邻村;因此,这次一起结伴回来的足足有好十几个人呢。如今这两个却是一副遍体鳞伤,衣衫身上占满泥土和血垢的模样,看起来尤为凄惨和可怜。

    “究竟是出了什么状况了。。”

    想到这里孔三多不禁再问道:

    “他们可都遭了难了,只有我俩见机得快才跑出来啊。。。”

    名为李团儿的邻村青年不由又是惊惧又是愤恨的咽声道

    按照他有些结结巴巴而时常语无伦次的反复描述,他们这一次回村本来还是好生生的,多少得到家中的欢喜和赞叹。

    但是其中有一个叫马石头的,回家之后发现自己的妹妹不见了;询问之下却是因为家里欠债太多,已经被拉去抵债了;然后他就想拿自己带回来的一点粮食和东西,上门去尝试着说些好话交上部分例子钱,好把妹子给讨还回来。

    结果就是被拉进门去痛打了一顿扣了下来,传话要他家人拿钱财来赎免无端冒犯之过;然后另一个喜欢他妹子的同伴,听见了他家的哭声之后实在有些不甘心,便找上了那些一起回来的同村青年,一起道陈家庄子去要人和讨个道理。

    这一次对方倒是出来个颇为面善的管家,口口声声说是一场误会,又痛骂了看门的门子一通,再颇为客气的将他们请了进去,然后突然关起大门。

    随后这些被骗进庄院里的青年们,在那些围起来的家丁和仆役棍棒下独立难支;而相继被头破血流的打倒在地奄奄一息了;只有大狗子和李团儿两个靠的墙边近,而得以在挨打之下乘其不备拼了死力跳逃出来;

    然后他们逃回家去叫人帮忙,却发现左邻右舍的乡人都是避之不及的将它们孤立起来。那些老人们更是脸生的咒骂和责怪,他们这些尽给家人招灾惹祸的愣头青。

    随后,更有来自陈官人家的奴仆在村中敲锣喊话,声称走了两个光天化日之下强闯宅子劫夺财物的贼人,让村内邻里不得包庇私藏。。。

    这时候听到远处隐隐的犬吠声,半边脸都青紫血肿起来名为大狗子,却一直没能说话的年轻汉子不由浑身颤抖起来粗声道:

    “坏了,这些狗贼和杀才又追过来了。。”

    然后,就有几个青衣小帽的身影从林子里钻出来,手里牵着一只叫嚣不停的黄皮大狗,汹汹然的扑上前来隐隐的叫喊道:

    “兀那汉子莫走,竟敢当道勾结我家主人追拿的贼人。。。定不轻饶。。”

    这一下,就连靠坐在牛车边上的孔三多也不禁脸色煞白起来:

    “难道他们竟敢当道杀人不成,我们可是给义军做事的人啊。。”

    “完了,完了,他们可是说了,就是要给那些为贼做事的人以儆效尤啊。。”

    李团儿更是用哭腔回答道

    然后却见柴二娃拿出个哨子吹了一声,就听得空中又细微嗡嗡似得蜂鸣声响起,那些持棒端刀冲过来的家丁,突然就纷纷惨叫起来而滚倒在了地上,就连那只大狗也是哀嚎一声就被无形的力量钉死在了侧旁的树上。

    这时候,从道路另一边的不远处,纷纷走出一些挎刀披甲而端持着连弩的灰衣士卒来,走到这些逐渐死透了的面前

    而在几个义军骇然惊吓的手软脚软,而相继扑腾跪倒在地年轻村汉目瞪口呆的表情当中,柴二娃这才转头对着杨师古解释道

    “杨先生勿怪,这是为了出来行走的安全计。。却不想撞上了这种事情了。。”

    。。。。。。。。

    “这种事情还有必要上报我来决断么。。就近的屯庄和驻留据点,难道就不能有所反应和作为么。。”

    当周淮安藉此得到消息的时候,心中却很不适滋味对着左右喝声道。

    倒不是因为在杨师古面前出丑丢脸的缘故;而是因为这个时代的大多数底层人们,实在是被世世代代的苦难和强权,给折磨的麻木不仁或是顽固愚昧到极点了。因此,想要从心理上改变他们的认知,显然要不肉体消灭的强制手段更难,也更加的任重道远啊。

    “义军不是宣称要替天行道,于穷苦人讨还公道么。。若是各地的驻留士卒和乡官、屯长之属,遇到这种事情若是不能代表太平军替他们出头,那这世上还有什么人能替他们出头了。。”

    “不管之前的是怎样的缘故,归根结底他们可都是替太平军做事的人;若是太平军连他们都保全不了而任人残害的话,那这世上还有脸说让人追随和出力么。。”

    “这一句不是乡里可以自决的事情了,而是涉及到太平军的权威和尊严。所以一定要彻底盘根究底的严查下去,那怕宁枉勿纵和有所诛连,也要把所有可能有所干系的人都给我揪出来,接受相应的后果和代价。。”

    “另外,再让正在休整的三支队成员,重新编成行动组深入相应地方。再以检查军法和风纪的虞候司为协力,彻查这其中是否有基层办事人员和乡官、吏目,以及驻队的头目;是否接受乡里的交接、招待和求请之事。。”

    “再传令下去,只要是在太平军手下做过一天的工,那就要收太平军的节制和庇护,不是别人可以轻侮的。。可以鼓励那些正在各处工地、农场、矿山中的本地民壮,踊跃出首和揭举所在乡里的各种弊情和不法之事”

    “若是事后得以查证得实,出首者可获罪徒的部分家当,以为酬赏和举家他乡安置的待遇。。”

    这是虽然是一个令人遗憾和悲伤的结果,但未尝也不是一个转机和突破口;比如对于那些在地方上蛰伏起来的残余乡宦、缙绅、宗长势力,名正言顺的藉此进行一轮有错过没放过的犁庭扫穴。

    另一方面,则是以这些愿意出来给太平军干活,或者说有意寻求变化和机遇的乡里青壮为契机,就此人为的造成那些尚未经过战乱破坏的地方上,原本死水一潭的胶着和固化局面就此被分裂和扰动起来。

    哪怕去为此付出一些矫枉过正式的偏差和打击扩大化的人为错误,也是可以接受的代价;在这个充满绝望的时代并不害怕犯错的代价,可悲的是哪怕付出了全部努力,也看不到希望和改变的结果。

    当周淮安亲自布置好这一轮的行事之后,却又有新的消息传来

    “大将军府封我为义军西面统领,后路兵马副总管。。。并邀请我亲自前往江州一会?。。”

    书评突然就变得很少了,时不时的安家不喜欢的剧情,就不评论了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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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章 恩诏不念栋梁材。() 
袁州州城宜春,当朝都官郎中郑谷亲族聚居的郑氏大宅当中,也有人在翻阅着一册来自潭州境内刊行的新册子。

    其中的主要内容却是出自韩非子的《五蠹》之论,也是如今太平政权当中新补吏员和将官迁转,所需要修习的内容之一,简明直白大意就是:

    那些著书立说的人,称引先王之道来宣扬仁义道德,讲究仪容服饰而文饰巧辩言辞,用以扰乱当今的法令,从而动摇君主的决心;

    那些纵横家们,弄虚作假,招摇撞骗,借助于国外势力来达到私人目的,进而放弃了国家利益;

    那些游侠刺客,聚集党徒,标榜气节,以图显身扬名,结果触犯国家禁令;

    那些逃避兵役的人,大批依附权臣贵族,肆意行贿,而借助于重臣的请托,逃避从军作战的劳苦;

    那些工商业者,制造粗劣器具,积累奢侈资财,囤积居奇,待机出售,希图从农民身上牟取暴利。上述这五种人,都是国家的蛀虫。

    君主如果不除掉这五种像蛀虫一样的人,不广罗刚直不阿的人,那么,天下即使出现破败沦亡的国家,地削名除的朝廷,也不足为怪了。

    而现在在太平军的论调当中又增加了第六蠹,也就是豪族大户、田主缙绅之流;

    他们虽然广占土地,而贪得无厌兼并和强取豪夺的掠夺弱小平民和贫户之产。令广大劳动者几无立锥之地,耕者尤饿死,织者几与冻毙;哪怕卖儿卖女尚不得已供奉,只能在卖身为奴或是辗转于逃荒之途,竞相填死于沟壑。

    所以只有追随太平军的旗下,逐一打烂这些趴在广大百姓身上吸血的蠹虫,及其所罗织和缔造的吃人规矩与枷锁,在《太平田亩制度》的主导下重开颁田故事,才有可能回到古时人人有地种有工作,依靠努力与勤奋就能得以自足衣食的好时代。

    “他果然尊奉的是法家的故彀,崇尚暴秦之严刑峻法以为先的商君、韩子源流啊。骨子里行的还是古时军功田爵的故智啊。。”

    满脸皱纹如沟壑的郑氏族长,对着另一位在府上做客的对方名士徐东野恳声道。

    “只是商君变法乃以秦孝公之邀,自上而下重金悬柱以为立信,屠戮公族旧贵以为立威,遂得以泽及世代的强秦之法。而这为太平贼之主却是反其道而行之,乃以自下而上蛊惑和鼓动草民、氓首为前驱和造势;杀戮豪强大户以为威势,收聚田土财帛收买饥民、贫家以为附骥,做的乃是倾覆天下的混沌之道啊。。。“

    “如今眼见州城易手在即,我郑氏身为首当其冲的城中大姓,只怕在所难免了。。只能寄望他是法家的门徒之下,不至于残横诛连和恣意滥行过甚了。。”

    “这些年在世事艰巨之下,我郑氏行事虽然称不得问心无愧,然而还是有一些子弟算得上是洁身自好而与诸事无干的啊;是以还请先生带他们出走去,且与本家撇清干系才是啊。。”

    “如今本家已有守愚(郑谷)闻达朝中,家门宗嗣且得指望了。故而,日后无论先生是令他们前往入幕,还是就地事贼都无妨了。。这样至少日后天下重新安定,我家都有一直血脉可以传续而下啊。。”

    然而他话音未落,就有人跌跌撞撞的冲进来哭喊道,

    “阿翁大事不好了,突然有人开门迎了贼军入城,已然控制了诸门出入,而引众正向本家儿来了。。”

    半响之后,

    随着破门而入的惊呼和哭喊,怒骂的喧闹声,曾经在袁州根植绵延十数代至今号称“小半城”的宜春郑氏,就这么灰飞烟灭于轰然而至的时代大潮之间了。

    而被从后门给带出来的徐东野,亦是不由的有些隐隐的兔死狐悲和怅然感伤起来。然而他这副心情刚刚体现在脸上,却被自己昔日的学生,如今负责联络他的陈彦章瞅见了,不由开声相询道:

    “先生是否觉得有些不忍呼,说实话,当初我也是有些不忍和不解,为何有些颇有名声的积善之家也不得幸免呢。。”

    然后他又自言自语起来继续道。

    “然而当我随义军中,眼见和接触到了那些辗转于道途的流民饿殍,那些弃置于沟壑的累累童骸,那些枷具在刑房和地牢的田户、佃客,那些视若猪犬而被肆意打杀弃尸的卖身奴婢。。。我就再没有困惑和惶然了。。”

    “这世上所谓积善之家,得以创下累累名声的家当又是当何来,还不是堆砌在世世代代被穷剥罗尽之后,无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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