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众人齐声喊道。
礼亲王突然仰天长叹,“老天爷,——”
众人都被吓了一跳,这声音激越悲愤,但隐隐却似金石作响,慷慨沉雄,壮怀激烈。
他一甩辫子,面色却变得异常果决,“狭路相逢勇者胜,诸位不必再说了,我意已决,今晚兴兵,复儒道正统,清君侧奸邪!”
众人马上兴奋起来,济尔舒看看众人,“走吧,去大营。”
“王爷,外面重重围困,我们如何走脱?”一参领道。
济尔舒看他一眼,“随我来。”
众人跟着他来到书房,那济尔舒发一声喊,偌大的书柜被推向一边,在众人的惊讶声中,露出两扇黝黑的铁门来,“拉开。”济尔舒命令道。
“吱哑哑——”
伴随着沉闷的响声,两扇大门被拉开,一个黝黑不见底的通道出现在众人面前。
王府的管家走进去,火折子一亮,点燃了一个火把,众人这才看清,拾级而下,是一条地道,高可跑马,宽可乘八抬之轿。
“你,穿上王服,扮作我的模样!”济尔舒对那个长随道。
那长随一施礼,含泪道,“王爷保重!”
济尔舒重重一拍他的肩头,擎起火把,“走!”
一行人在黑暗中举着火把急行,等出了地道口,拾级而上,打开铁门,众人这才发现,已置身于德胜门南的正黄旗大营之内。
少顷,鼓角齐鸣,黑夜中,蓦地亮起无数星星点点的火把,点将台上,火光冲天,猎猎飘扬的正黄大旗之下,一脸肃杀、衣甲鲜明、正中站立的正是议政王大臣、礼亲王济尔舒。
“轰——轰——轰——”
几声炮响,震天撼地,地动山摇。
正黄旗的将佐们一个个顶盔贯甲、荷弓实刀,火光下,个个杀气腾腾,礼亲王济尔舒把手一摆,满场的将佐俱都单腿下跪,“给王爷请安!”一时马刺乱响,腰刀乱晃。
“起来!”
济尔舒气沉丹田,舌绽春雷,目光冷竣,两眼如荒野饥狼一般,发出幽幽绿光。
“正黄旗的将士们,你们的铁蹄与刀枪曾踏马中原,经掠漠北,所向无敌,在残酷的厮杀攻战中,正黄旗的大旗始终不倒,高高飘扬。”济尔舒慷慨激昂,神情炯炯。
“可是,同是八旗将士,就在我们西侧的正红旗,就在这几个月中,却已经先行倒下,他们没有死在明刀明枪的沙场上,却死在了朝堂倾轧之下,死在了排除异己之下,下一步,就该轮到我们正黄旗了。”他的声间突然又低沉下去,整个校场上顿时喧哗起来。
济尔舒一摆手,校场上马上又安静下来。
“我不想正黄旗这样任人宰割,不想正黄旗这样让人随意屠戮,将士们,”他转身擎起那面大旗,“拿起你们手中的刀枪,前面就是紫禁城,跟我到紫禁城去复正统,清君侧!”
“复正统,清君侧!”操场上顿时响起闷雷一样的声响。
“好!听我命令!罗思汉!”
“标下在!”
“你带本部人马包围紫禁城,南攻神武门!”
“倭赫!”
“标下在!”
“你带本部人马北攻德胜门!策应火器营统领德尔格勒!叶布受!”
“标下在!”
“你带本部人马围住端亲王府,不可走漏一人!苏尔登!”
“你带本部人马直奔帽儿胡同,捉拿九门提督哈保!赖图库!”
“标下在!”
“你带本部人马围住郑亲王府、常阿岱府与其他四位上书房大臣府邸,听我命令行事!正黄旗的将士们,抽出你们的刀,跨上你们的马,随我,杀!——杀!——杀!——”
“杀!——”
天崩地裂中,火影挥舞中,无数铁骑席卷而出,震天的喊杀声从德胜门内的正黄旗大营奔向京城的四面八方。
夜色下,北京城颤抖了!
礼亲王济尔舒却仍站在点将台上,默默注视着无尽无边的苍穹。
“报——德胜门已下!”
“报——端王府已经围住!”
“报——各议政王与上书房大臣的府邸已经围住!”
济尔舒长叹一声,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在地上,他一下坐在了虎皮椅上。
这八旗兵营原本围绕皇城而设,正红旗位于西直门内,而正黄旗则位于德胜门内,九门却是由步军统领衙门的兵把守,这些兵承担巡捕缉盗职能,却不是野战的马步兵,更与攻城掠地的八旗兵不可同日而语,德胜门拿下原本不是什么难事。
皇上前些日子下达各旗、各营整训休整的指令,非荫堂与张凤藻联合调令,不得擅出营门一步,现在各议政王与上书房大臣的府邸已被围得水泄不通,插翅难出,指令更是传不出去。
他忽地站起来,火器营的德尔格勒是西征时,与他一起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这个统领也是在他的管带之下,是心腹中的心腹,只要他在德胜门上架起红衣与开花大炮,那整个紫禁城已是瓮中之鳖,——大事可成!
“报——德尔格勒大人的火器营已经进城,德胜门的大炮已经架起!”
“报——苏尔登大人与步军统领衙门的兵正在激战!”
“好,诸位随我到神武门!命令罗思汉,暂停攻打紫禁城!命令苏尔登,务必擒拿哈保,死活都行!”
千算万算,不如天算。
郑亲王府、端亲王府、新任康亲王府,首辅张凤藻府、次辅鄂伦察府、周祖培府、孙世霖府,即使围得水泄不通也是枉然,这几个人却都在宫中。
济尔乐贪腐案经刑部上报后,宣光帝马上召见七位上书房大臣,当正黄旗军营里喊声震天、炮声轰鸣时,几人正在养心殿议事。
“哪里的炮响?”荫堂皱了皱眉。
“似是北边传过来的。”张凤藻不紧不慢地说道。
“去,着人看看去,发生了什么事?”端亲王宏奕转头吩咐道。
还没等人出去,外面总管太监魏佳章却匆匆跑了进来,“禀,禀皇上,那正黄旗反了!”
“什么?”众上书房大臣都面面相觑,新晋位的康亲王常阿岱也一改平日笑嘻嘻的模样,端颜肃容,正襟危坐。
“济尔舒呢?”荫堂问道。
“不用问了,肯定不在府里。”宏奕看看宣光帝,说道。
“他是怎么走出去的?围得那么严实!”荫堂看看众人。
“没有不透缝的墙,也没有不透风的人心!”宣光道,他起身慢慢踱着,念珠在手中慢慢转动着,“宏奕,你火速组织宫内的侍卫、禁军——嗯,还有太监,保卫紫禁城!”
宏奕答应一声,匆匆而出。
“皇上,丰台大营,前锋营、护军营、骁骑营,隔着很近,他们的兵很快就会到,您不须担心。”周祖培道。
荫堂看他一眼,又看看仍是默不作声的张凤藻,“周大人,皇上已经谕令各军营,就地整顿,不得擅出,军法如山,你让他们如何去动?”
周祖培老脸一红,“那就赶紧传令!”
宣光帝叹道,“唉,朕是下过命令,非郑亲王与张首辅联合署令,驻京各营各军都不得擅自调动,看来,这是作茧自缚了!”
“皇上,”孙世霖道,“各营的统领、都统都久经沙场,久历行伍,形势危急,虽有严令,他们也不会作壁上观,正黄旗谋逆,他们肯定会率王师前来救驾!”
几人正在商议,总管太监魏佳章忽匆匆进来,面色很不好看。
“有事,说!”宣光喝道。
“启禀皇上,适才派出去给各大营报信的人,都被正黄旗的人杀了,人头,都挂在神武门外!”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65章 长夜未明暗火光()
紫禁城已是被围得铁桶一般。
宫里,人影绰绰,乱成一团,太后不得不谕令各宫,不得慌乱,徒生是非,各自稍安勿躁,念经求佛,祈求上苍保祐皇上顺利平叛。
侍卫、太监都被召集起来,分派各门进行抵抗,但这些人的战力良莠不齐,跟野战劲旅无法相比,能拖得一时是一时吧。
“皇上,皇上,礼亲王,”魏佳章匆匆进来,“不,掌嘴,那济尔舒在外面喊话,请求皇上您复正统,诛奸邪。”
“噢,复正统,那是冲着新学来的,”宣光帝在殿里慢慢踱着,“这谁又是奸,谁又是邪?”他气定神闲,扫了诸位上书房大臣一眼。
魏佳章嗫喏道,“说是只要皇上诛杀端亲王,裁撤懋勤殿,解散咸安宫,他们就退兵,济尔舒就进宫自请处分。”
“呵呵,好!好啊!就提了三条,你们,”宣光帝看看两位议政王大臣和上书房大臣,“你们议一议。”
几位王爷、大臣暗中揣摩着皇上的心思,荫堂看看不着一言、如老僧入定的张凤藻,他与济尔舒是有过密谋的,难道,难道皇上与老六都不知晓?
这,外有凶兵,内有强援,这紫禁城危矣,荫堂的心仿佛沉入深渊一般。
“各府的情形如何?”宣光帝突然问道。
这也是在坐诸位最为关心的,大家的心瞬间都提到嗓子眼。
魏佳章道,“济尔舒在外面喊话,说是各家安好,只要皇上为国除奸,他保证不滥杀一人。”
宣光帝盯他一眼,“去,弄些吃食来,不能空着肚子议事。”
魏佳章急忙出去,却又很快踅了回来,“皇上,御厨也让端亲王拉去守卫宫门了。”
众人心里都是一沉,宣光却笑道,“厨子还会打仗?呵呵,也罢,你去,看有没有现成能吃的东西。”
魏佳章匆匆往外走,正碰上匆匆而入的端亲王宏奕。
宏奕面带急色,一施礼道,“皇上,臣弟恳请皇上,让臣弟到礼亲王营中,任他处置,换天下太平。”
“噢?”宣光看着他,却不作声,众大臣也都盯着他,殿里无人说话,烛光间或一跳,映得众人的脸忽明忽暗。
“端亲王,这没用的,”常阿岱却开口了,“济尔舒贼子野心,路人皆知,其志不在新学,在皇位,就是你出去,他仍会寻找其他借口。”
“康亲王所言极是,”周祖培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端亲王万不可再有这些念头。”
“这是兵变,他济尔舒却非要说这是兵谏,当我们这些人是不懂事的娃娃吗?”荫堂看一眼张凤藻,此人身为首辅,却不发一言,太过反常,他正琢磨着是否把那晚济尔舒夜访张府的事儿跟宣光禀报,宣光帝却一指柜子,马上有内监拿过一样东西来。
“这,”宣光一扬手里的东西,“是咸安宫失火后,内务府明善的密折,里面,处处都有正黄旗的影子,处处都指向济尔舒,你们看看。”
折子在众人手里传阅着,宣光帝缓缓地捻动着手里的念珠,“朕收到此奏折后,无比震惊,留中不发,是为一些人的体面,也是为稳定朝局,不想再生事端,可是,”他看看外面已经微明的天空,“树欲静而风不止,这些日子,各省秀才、举人纷纷上书、闹事,咸安宫蒋光鼐当面顶撞朕躬,那姓戴的教习,光天化日之下被人下毒,再至文运被杀,济尔舒逼宫,这幕后的黑手,不是已经昭然若揭了吗?”
张凤藻把手里的折子递给鄂伦察,“皇上,臣身为首辅,自当担起首辅之责,微臣认为,正黄旗的官兵是好的,只是受那济尔舒蒙蔽,臣愿蹬上城墙,振臂一呼,正黄旗广大将士军前反戈,也不是不能的事。”
正说着,毓秀匆匆进来,“父皇,儿臣观得那德胜门上、神武门前都已经架起大炮,炮口直冲养心殿。”
众人不禁都站了起来,张凤藻却仍稳坐钓鱼台。
宣光帝看看众人,“朕的兵,难道此时都在等待观望?”
“轰轰轰”三声炮响之后,震惊的不只是皇宫。
正红旗校场里,肃文与一众官学生也都跑了出来。
“这,好象是东边放炮吧?”海兰珠揉揉眼睛。
“操,我还以为是地震了呢!”蔡英杰捂着自己的胸口。
“这大半夜的,没事放炮玩啊!”麻勒吉笑道,“不年不节的”
“不对,这方向是?”肃文看看图尔宸与雅尔哈善。
“是正黄旗大营。”两人话音未落,那惊天的喊杀声就从东方传来,暗夜中,火光冲天,映红了天际。
“我操,正黄旗反了!”肃文感觉自己的心跳得厉害。
“造反?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麻勒吉道。
图尔宸、雅尔哈善等正黄旗的官学生却互相看看,都不言语。
肃文把他们的表情尽收眼底,他冷冷道,“怎么,你们是想追随父兄,也去造反?”
图尔宸与雅尔哈善慌忙摇头,二人的父亲都在外地任职,但其余正黄旗的官学生却有些按捺不住了。
“你们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肃文冷然道,“这北京城就是个大兵营,别提八旗的部队,就是光丰台大营的兵马,也够正黄旗喝一壶的了,你们非要以卵击石、自寻死路,我也拦不住。”
正黄旗的官学生们看看他,都是一阵踌躇,眼里俱是迷茫,肃文的威信很高,话也很管用,他们不得不仔细拈量。
“就是你们的父兄,我看,也是受人蒙蔽,等醒过来也就后悔了,你们何苦跟着趟浑水,不值嘛!”
看着正黄旗的官学生情绪松动,肃文趁热打铁,“我们即为官学生,受命看管正红旗与几他几营的嫌犯,那就要履职尽责,大变之下,更不能乱了章程。”他突然严肃起来,“图尔宸、麻勒吉、墨裕!”
“在!”三人同时出列。
“图尔宸,命你带领甲所学生,在地面上严加巡逻,如有人趁机作乱,格杀勿论!”
“是!”图尔宸昂然答道,领命而去。
“麻勒吉,命你带领乙所学生,上屋顶,箭上弦,擅自走出房门一步者,格杀勿论。”
“是。”麻勒吉也胀红了脸,此为非常关头,俱都感觉到肩上的担子很是沉重。
“墨裕!命你带领丙所学生,守卫校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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