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景皇后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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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景皇后传-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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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揽着她的手紧了几分,目光悠悠地望着窗台边的燃烧着的蜡烛,声音似乎是漫不经心的:“这几日天气反复不定,父皇体弱,一时病重也非人力可为。”。

    是啊,天气反复,病势汹汹。

    如此完美的说辞,任谁看来都该是这样的。

    只是那一日他的眼神,到底也不是事出无因啊。

    王娡静静闭上眼睛,孰是孰非,都不该是她管的。

    她的夫君是身边这个男人,自己此生荣辱兴亡也该是和他紧紧绑在一起的。

    那么,即使知道他错了,又能说些什么呢?

    不过是无知者最为无牵无挂罢了,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一夜无话,王娡睡得并不安稳。

    腹中的孩儿不住地伸手踢腿,传来一阵阵钝痛。

    身边的太子想来是因为白日里劳累,不过片刻便已沉沉入睡。

    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王娡借着微弱的月光打量着他。

    平日里太子气宇轩昂,翩翩如月,想来是多少女子的春闺梦里人。

    只是这样与他同榻而眠,自己却感觉到更多的是畏惧,是步步算计。

    与永涵不同,永涵是与世无争的温润平和,而这个男人,却是历经多年宫廷教导,尔虞我诈,他的温和多礼不过是一层面具罢了,面具下,仍旧是自幼被当作帝王教养的胸襟与谋略。

    她慢慢闭上眼睛,所幸自己还离他不远,他还愿意听自己说几句话。

    此生自是不敢奢求结发同床,相濡以沫,但求这微薄的信任能够长存。

    自己对他而言,仍旧有那么一丝不同就好。

    帝王家的情爱太过虚无缥缈,若是真真想倚靠这些才是愚蠢。

    皇帝爱重皇后,想来也是因为她的才智而非容颜。

    这样一个充斥着利益和算计的地方,宠爱便就是价值。

    第二日天还墨黑,身边的太子已经摸索着起床,王娡便也坐起身来。

    太子的声音微有歉意:“可是吵醒你了?”。

    王娡揉一揉眼睛:“也是该起床的时辰了。今日的丧仪,妾身不敢耽误。”。

    太子闻言赞许地点了点头:“你怀有身孕,实在是辛苦了。”。

    王娡脸上露出一点柔美的笑意,低头抚摸着小腹:“这孩子也是闹腾,昨夜妾身几乎不得好睡。想来为人母也是有苦有甜。”。

    太子安慰地摸一摸她的脸颊:“你且再辛苦几日,孩子生下来后我必不会亏待你们。”。

    王娡心底微凉,亏待?想来自己在他看来并非真心爱护这个孩子?还是天家多薄情?她不愿意去想。

    脸上还是柔顺的笑意:“娡儿身为母亲,这点苦痛不算什么。”。

    太子系上雪白的孝服上最后一颗盘扣,温言道:“你且收拾着,我还要召见光禄勋安排朝中事宜,晚些再来陪你说话。”。

    王娡听他说到光禄勋,心中立时明白了。

    送了太子出去,她慢慢抚摸着绣花的银白蚕丝绸被,目光在熹微的晨光中闪烁不定。

    已经是风雨欲来了呢,她慢慢笑了起来。

    今日是三日丧仪的最后一日,也是礼仪最为繁琐,声势最为浩大的一日。

    各诸侯国,列候,亲王,皇亲国戚历经几日跋涉皆到了长安。

    众人又各自携带家眷奴仆,一时间皇宫熙熙攘攘,倒是比往常热闹了不少。

    只是这热闹也是寂静的,没有人敢露出一丝一毫的喜色,无论心里是怎么想的,面上都是极为悲痛的神色。

    此刻亲王诸侯皆聚集在南宫最大的千秋万岁殿,虽是人数众多,却是肃穆安静。

    众人脸上皆是悲痛之色,王娡扫视着几个诸侯王,无一例外都是极为精明能干的样子,体格强壮想来也是能征善战,绝非手无缚鸡之力的皇亲贵族。

    身边的王妃也是个个貌美端庄,容貌不逊于太子府中的女子,看上去倒很有些佳偶天成的样子。

    帝王之相,她突然想到这个词。与太子的清俊比起来,这些人倒是更有武将的骁勇。

    这些人便是太子的心腹大患了,她静静地想着。

    太子日日夜夜为之悬心,欲除之而后快,只是方才与他们初初见面时,仍旧是亲切温和的。

    只是那又是真的么?譬如这时他们的眼泪悲恸一样,方才与太子互见时的谦卑恭顺又有几分是真的呢?

    人生不过一场角抵罢,她叹了一口气。

    皇帝后宫人数并不多,除去几位殉葬的妃嫔,如今在场的也只有纯贵妃与惠妃,并几位位分高的女子。

    总共不过十余人,然而这些人的命运,便已是早已注定。

    剩下的无论多少年的岁月,也只能在这深深庭院中寂寞孤苦地熬着日子,最后享有词藻瑰丽的封号死去。

    想来不过人生如梦,如此荣华富贵,倒不如乡野农妇来得自在。

    看着队伍前列的太子妃,一袭白衣,身姿柔弱,哭得梨花带雨,自是清秀动人的。

    身后的粟婉容也少了几分平日的强势,想来是受了皇后呵斥的缘故,面目倒也还恭顺。

    姁儿紧紧贴在自己身后,唯恐言行举止有什么错处。

    自己和这些女子们,未来的命运可会像这些皇帝的妃嫔一般凄凉?

    她紧紧攥住手指,不敢去想那样的场景。

    容芷的话浮现出来,只有太后或是太妃才是稳当的。她心中闪过一点决绝的念头。

    只是眼前这些人这样的凄凉处境,也是不少人趋之若鹜的呢。

    寂寞孤苦如何?困于重重深宫之中又如何?有着一辈子的荣华富贵才是顶要紧的罢,譬如自己的母亲,难道不是这样想的。

    太久没有见到母亲的面,她几乎忘了当初的种种。

    初入府时由刻骨的思念转换成的浓烈的怨恨也随着时间的流逝消弭殆尽,只余下淡淡的清愁,于无人处,于深夜里会被偶尔想起。

    到底是命运由天,非人力可改。

    大鸿胪统调着各种事宜,众人听到他的吩咐皆是跪了下来,静静地听太常宣读遗诏。

    “人生在世,无常变数皆有之。朕虽天子,亦当常思进取,不忘仁德,以求来世。无愧于先祖,可承教子孙。江山大业,以永远计。天命庇佑,可得万世安稳。今朕思己之过,每感惶恐。天命不可违,寿数不可改。朕百年之后,传位于皇子启。期其克己守礼,不忘修德,仁厚端嘉,中表立诚。”

    太常宣读完后,众人皆有悲戚之色,呜咽声不绝。

    太子面色哀痛,冲灵柩三行大礼,跪在灵柩面前接过诏书。

    大鸿胪站上祭天台,声音苍老洪亮:“吾皇驾崩,举国当思之念之。执政二十年有四,仁德宽厚,孝亲爱民,仁礼文厚。今封享谥号孝文皇帝,以慰吾皇,以彰后世。”。

    千秋万岁殿上寒鸦悲鸣,微风簌簌,日朗云清。大鸿胪立于殿下,显得庄重肃穆。

    王娡跪着不敢抬头,听着立于台边的一身缟素的皇后压抑的哭泣,怔怔地想着,如今,便又是一个新的兴亡了罢。

第六十二章 登基(一)() 
国丧礼仪繁琐,程序严谨不容有半分差错。

    如此从移棺到入陵还有三四日法事要做。

    此外,众人一起,以千秋万岁殿为始,绕皇宫三周,至孝文皇帝灵柩前,和文武官员们一起吊唁,做了“行三退三”之礼。

    官员与嫔妃们此时可以号啕大哭,声震苍天。

    在“行三退三”的时候,丞相率领九卿往地下泼洒了大杯的白酒,以祝祷上天,以祈福先皇。

    同时在皇宫的兰台与渐台焚烧了大量的冥器冥钱,以至于长安城上空黑烟缭绕,数日不得消散。

    卤簿、大驾早已全部设齐,孝文皇帝的梓宫放在白虎殿,取以正压邪之意。

    诸侯,亲王,列侯并皇子公主纷纷进行斋戒。

    亲王以下文武官员不准作乐,更不得丧服嫁娶。

    长安城军民百姓要在二十七天中摘冠缨、服素缟,一个月内严禁嫁娶,一百天内严禁作乐,四十九天内严禁屠宰,二十七天严禁祈祷和报祭。

    服未除前,文件票不得用朱笔。大丧之日始,各寺、观鸣钟三万次。

    这样一番繁琐礼仪下来,待到丧仪全部结束,准备登基事宜时已是一个月之后了。

    此时王娡怀有六个月身孕,日日奔波劳累,常常胎动不安。

    邓铭庭无法,只得一日三次地来到她所暂居的宫殿,为她请脉保养,又多增添了白朮黄芪等滋补药物为她补气养身。

    倒是近日宫中忙乱,不比日日向太子妃请安,与诸人见面的机会变少了,也省了许多繁琐场面工夫。偶尔与姁儿谈天烹茶,也是乐得清闲。

    皇后历经几日的水米不进神思昏聩后终究是慢慢好转了过来,虽是精神仍然不济,到底也比从前清明了些许。

    偶尔也唤王娡过去说说话,如此太子亦是放心不少,对王娡更是呵护备至,一时间冷落了府里诸人。

    王娡一日日地看着太子,从原先的仍旧被人压制着的少年意气,到如今谈吐越发自如,大有纵横捭阖之态的未来天子,当真是变了不少。

    而自己,从太子府中温柔静默的小女儿情态,到了如今历经悲喜,看遍繁华富贵后生出期许之心的未来宫妃,也是一番彻骨的改变。

    想来这场丧仪,便是他们人生新的起点罢。所幸,他们还离得不远,还能共进退。

    想到此节,她低下头,自嘲般地笑了。

    丧仪结束后的第三日,光禄勋,大鸿胪,廷尉,宗正等便开始忙碌登基事宜。

    首先的礼仪便是昭告天下新皇登基,迎接四方使者来朝相贺,这便是正式宣告皇位相继,新皇统领。

    如此,便可成为名正言顺,万民臣服的新君主。

    昭告颁布那日,各等亲王诸侯并亲眷须得早早来到建始殿殿前听令。

    因此王娡在平旦时分尚未来临之时便已早早起床。

    虽是仍在热孝,到底新皇昭告也是一件极大的喜事,因此褪下平日所穿的素白的孝服,由容芷选了一件芽白色串珠拈银线织就的洒金长襟裙,既是颜色素净不会惹眼,银线在日光下闪烁的微光也瞧着喜庆,不必忌讳。

    宫中阴雨连绵几日,众人皆是着白衣戴热孝,当真是一片死气沉沉。

    而今骤然日光普照,晴空万里一片,兼之都换了颜色衣裳,倒显得喜庆了不少。

    当真是一个新的朝代了罢,王娡仰头望着天上白云如雾,痴痴地想着。

    怎样的举国悲伤,泪聚成河,到底也有这样被人逐渐忘却的日子。

    昭告仍旧是由掌管礼宾的大鸿胪宣读,王娡跪在队列中,静静地听着一字一句,似乎要深深烙进心坎里去。

    “皇五子启,皇后窦氏长子。生性仁德,品德可嘉。待内之以礼,攘外之以德。先孝文皇帝赞其之仁厚宽谅,期之以大任,许之以国土。今孝文皇帝大行,天命所起,当以皇五子为帝。德表中土,以平内外,四方来朝,以贺新帝,以昌元年。”。

    历朝历代都是同样的话,只不过是说话的人不同罢了。

    这万里江山,便在一代代传承着。

    想来天家威仪,到底是与金玉满堂繁华富贵无关,如此巍巍之态,岂是寻常的金银财宝可相比拟?

    王娡看着白玉砖面,那玉色温润如云雾,映出人不甚清晰的容颜,越发显出迷离之态。

    而今太子大愿得偿,前途如锦,只差一道登基仪式。他终究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罢,王娡闭上眼睛,将眼泪埋在眼底。

    如今昭告以下,只待三日后的登基大典。

    夜间王娡去陪皇后说话,如今她已有了自己的封号,便是昭成明睿端礼孝文皇太后。

    如今太后的情绪已是慢慢平复下来,一日之中总是安静的时候多些。

    王娡慢慢走进未央宫,只见得宫内烛光微弱,影影绰绰。

    她恭敬地俯身请了安,起身温言道:“太后可是在读书?这样烛光微弱,想必是伤眼睛的,妾身吩咐她们再多点几只蜡烛罢。”。

    太后摇了摇头,拍一拍身边的香蒲软垫:“过来哀家身边坐。”。

    王娡依言过去坐好,看见竹榻上散落着几张香茅纸,似乎是极久远的旧物了,纸张已是微微泛黄,边缘有了不甚清晰的褶皱。

    王娡微微扫了一眼便明白过来,这是尚在代国时的先帝写与太后的信笺。

    如今斯人已逝,独留太后良苦此身。

    往日情意绵绵的信笺,也成了伤心之物。

    太后凝视着她,微微笑道:“哀家如今眼睛不大好使了,翻出先帝的旧物竟是怎么也看不清楚,当真是不中用了。你年纪轻又识字,就由你来读给哀家听。”。

    王娡惊闻太后的眼疾,仔细一看果然已是有了浅浅的白雾,心知太后必是这几日流泪过多,伤了眼睛。

    想着明日也该请太医院的太医过来看看才好。

    她小心翼翼地拿起信笺,唯恐摔碎了它。

    信笺字迹清俊,已是积年之物仍旧有着浅淡的芬芳。

    她仿佛透过这信笺,看见多年前一往情深的先帝,带着怎样爱护又细腻的心,执笔慢慢书写。

    “漪房:展信如见人。自蝉月一别,三月有余。吾滞留烟苦雾障之地,每每思之念之,久久难安。想来离人之苦,如今初尝,彻痛心扉。欲以大鹏为骑,一日万里,往返不得复。

    今寒暑交替,时气不定。念及汝多年旧疾,愈发难安。虽是代地非苦寒之地,平日亦是多加保养,以活经脉,以静身心。

    稚子年幼,每每淘气。虽是教之要严,亦不可矫枉过正,以废根本。孩提天性,当劝之督之。教之以礼,谓之以仁,方可长存。

    至于雾月,吾当归家。青草初长,陌上花开。吾与汝携手共赏,相思两地,久久念轻,各相保重,以待来日。”。

    短短百余字,王娡读得心中感怀,昔年两人当真情深似海,此间一字一句,莫不是涓涓叮嘱,道尽一个男儿的如水情怀。

    侧头去看太后,却发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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