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国者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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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国者林-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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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应着,进了厨房,厨房里只燃着两支蜡烛,光线就黯淡得多了。见母亲还在收拾锅灶,他问着道:“阿妈,家里的酒放在什么地方?客人要嚯,快帮我找一下。”

    那正在水池边上刷着锅子的村妇扭头瞥了他一眼,腾出手来指了指厨房一角,道着:“喏,都那里嘞。”

    温七走过去一看,墙角是堆着好一摞坛坛罐罐,容器的表面都擦得干干净净,明显是开过喝过的又新封上了红纸的老酒。

    他气着了,走到母亲身旁斥问着道:“你做啥子,要我把开过的酒拿去给客人嚯?我爹不打死我?”就是嘛,这乡下穷人的喝法哪里能拿去招待贵客,就原本能劝着师爷喝一两碗的,一问那老酒的馊味儿也指定不会喝了。

    那村妇还委屈呢,嘟囔着什么杀小猪仔摆宴,不当家哪晓得柴米油盐贵之类的,原来是心疼那一桌绝对算得上丰盛的饭菜。

    温七不耐烦地摇摇头道着:“爹讲唠,拿最好的,就是年市的时候拿到城里去卖的那种,快些,别让他们等久唠。”本来他和长兄就不是一个路数,性子就野,见不得那小心眼的抠索样子。加上父亲先前那番怪异的嘱咐让他也感到了危险,这下直接搬出父亲来压母亲了。

    这个时代的妇女地位低下,普通家庭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只能完全依附于夫家,温宝仁的妻子便是如此。

    虽然不情愿,但她也不敢违背丈夫的意志,只得放下了手里的活,碎嘴抱怨着,走到厨房另一角的一处柜子边上,小心翼翼地打开柜门,阴凉的柜子里储存着村里人能喝得起的最贵的自酿酒,尽管在台州城里并不稀罕,却是每到逢年过节时为家里创收的重要产品。

    “瓜娃子咋个这么慢,快拿酒…”

    村长的声音传到厨房来了,温七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只催着道快些快些,拿四个就好,客人也只是尝尝味道。

    连等母亲关上柜门的时间都来不及等,他把那四个覆着一层灰尘,巴掌大小的酒坛子装进了四吊绳网,又让母亲回去接着洗锅,伸进衣服口袋里的右手再出来时已经握着了一包东西,也是父亲在先前嘱咐的时候交给他的,估计是蒙汗药之类的东西。

    他把三个酒坛上封着的红纸揭了,开了坛盖,悄悄将手里那只油纸包中的白色粉末倒进坛子里,一坛一坛摇匀了,剩下一坛是没有动过的,盖上坛盖提起绳网正要起身出去,回头时目光突然与还在刷锅却一直看着这边的母亲碰了个正着,先前的小动作明显是被母亲尽览无余了。

    妇人的眼睛瞪得大大,嘴一张就要发出声来,温七连忙摆手制止,龇牙咧嘴走到她面前,眼睛瞪得比她还大,压低了声音警告着:“你别吵吵,爹怀疑那些人来路不正,让我在酒里下药哄他们喝唠,捆起来报官,明白冒?”

    妇人闭紧了嘴巴点点头,不敢再看自己的儿子了,只是卖力地刷着锅子,任凭涮锅水溅到身上脸上,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

    温七也不管她,提着酒匆匆往外去了,出了厨房到了后院和家丁们打着招呼道:“哎哎,几位阿兄,这是你们的。”一边把一只小酒坛放到他们那张小桌上,一边往厨房里喊着:“阿妈,再拿五个碗出来,客人嚯酒。”

    说罢笑着告别了几个家丁,一边提着三只下药过量的小酒坛子,一边吆喝着回到客厅了。

    “你这瓜娃,咋个这么慢嘛…”

    村长训着磨蹭的儿子,温七则嬉皮笑脸地连说怠慢。父子二人在照面的时候相互使着眼色,温宝仁确定事情已经办妥了,便站起身来拿起那坛没有动过手脚的酒,亲自为自己这边邻座的老人们倒上三四碗,然后自己倒上一碗,边倒边催着两个儿子给客人们倒酒。

    温六温七各拿了一坛,一路过去陪着笑脸给长辈们倒着酒,那小肚酒坛容量虽然不大,满上一圈十二只小陶碗却是刚刚足够。

    等在座诸位的酒碗里都盛满了那略显浑浊的酒液之后,村长端起碗来,环敬了一圈,最后转向师爷道着:“祝薛老夫人早日康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我先干为敬。”说罢,他便举着碗咕咚咕咚灌着,那祝词听得他自己都肉麻,不过为了全村的安全,哄那师爷喝下一碗蒙汗酒,再膈应的话也不得不说啊。

    “啊,是啊是啊,祝老夫人早日恢复,尽享天伦。”温六也端起碗来附和着,虽然他并不知道父亲的心思,只是觉得那位不曾相识却饱受疾病困扰的老太太很可怜,又派了这些府里的人为村里乡亲们发了那么多善财,真心为其祈福着。

    那些被邀请来陪客的村里老人们也都笑的咧开嘴吧,露着黄牙,纷纷祝贺着那位并不存在的薛老夫人身体安康之类,显然是因为白天的红包领得很到位了,晚上自然要多多卖些便宜面子出去。

    师爷也端着碗站了起来,语气激动地向诸位满脸笑容的乡亲们道着:“承各位父老吉言,明日定能请到张道长回去为我家太夫人治病,我先替她老人家和我们老爷谢过诸位了!”

    说罢,脖子一仰,将碗里的酒尽数饮进腹中,又引得了阵阵好声,温宝仁和温七父子两个一直悬着的心也才算是放下,悄悄咽了一口唾沫,又忙着给客人们夹菜盛饭,掩饰着真实的心理状态。

    这场气氛颇好的迎宾晚宴还在欢声笑语里进行着,只是在座的人们看不到,距离此地百余米外的黄山家宅子周围的树丛中,几个身着夜行服,戴着脸谱面具的鬼祟身影闪动着,甚至有一人手里还持着一把长约三尺的强劲短弓,搭上了镶着柳叶箭镞的箭矢,随时准备射杀可能出现在周围的活人,悄无声息地接近着那座安静的渔舍…

第十章 【谁谋远虑谁心辣?】(上)() 
此时,勤裕村东,张适的居所。

    院门紧锁着,没有点亮一支蜡烛,黑不溜秋的木屋里,一间从内反锁的厢房里,两人在暗淡月光下关于接下来具体的行动计划的争论仍在持续,谁也说服不了谁。

    昏暗的屋中,林汉城的一双鹰眼借着黯淡月光,将对坐的人脸上神色那麻木如僵尸的表情尽收眼底,不屑的声音道着:

    “要是按你的计划,随便杀一个村汉造成倭寇来袭的假象就能骗来官兵围村,你以为古代的军队将领都是白痴?这个办法不行,不行。”似乎是对张适提出的这个血腥的计划颇为不屑,又像是藏着些其他的话在里面。

    却听张适轻声道着:“林兄弟,现在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这是最稳妥的办法了,只需砍下一个村民的脑袋,便能用遭遇倭寇袭击的名义请求军卫调来官兵围上整个村子。那些追上来要杀我的人是不择手段的,他们明天如果找不到我的话,全村的人都会有危险的!”

    他尽量压低着声音,为自己的计划辩解着,同时又对林汉城不忍杀害无辜村民的妇人之仁感到不快,欲成大事者,岂能在乎一个陌生人的生死而不顾自己的处境?

    林汉城却说道:“我的意思是,一个人头造不成多大的影响。台州卫的军队就是为了防御倭寇才驻扎在城外滨海,如果有人前往军营报官说有数十上百人都被倭寇杀死,再放上一把火,把整个村子搅成一团乱麻,你说官军到达这里询问幸存者之后会不会得出结论,真的有倭寇登陆上岸,然后调集大量军队把这里围个水泄不通?”

    这话说出来,直让张适浑身寒毛倒竖,两眼圆睁,看着黑暗中的林汉城就像看怪物一般,这狠辣的计划从他嘴里说出来,居然这般轻描淡写,比自己这个在异世混迹摸爬多年的江湖老手还要淡定,仿佛那所谓的几十上百条性命都是蝼蚁的命,而不是人的命一般。

    林汉城见他神色变化,只当他是等着自己的下文,便顺着思路继续说着道:

    “你之前和我说过,野马同志在京师遇见你后,曾告诉你朝廷的首相要联合齐王府把整个东南搅乱,以推行‘改稻为桑’的政策之名勾结商户贱价兼并百姓的土地。而据他所说,位于金陵的齐王府极有可能操纵倭寇在浙江首先搅起纷乱,浙江沿海府州防御力量最薄弱的就是台州,他们必然会从这里先下手,你说,要搅乱台州,他们首先需要做什么?”

    张适顺着他的思路转动念头,突然间和自己原本的预想撞到了一块儿,猛然道着:“首先会袭击台州卫军营,消灭台州府的防御力量,将这片地区变成吸引朝廷注意力的核心区,然后转进全浙江,把东南地区的官军牵在身后绕圈,一路破坏,导致沿海地方的百姓人心惶惶,为了确保身家安全迁徙内地,不得不将土地贱卖给勾结他们的富商大贾。”

    林汉城点点头,道着:“对,就是这个意思。就算今晚我们不动手杀人,报官调兵围住这里,那些齐王府派出前来追杀你的爪牙身上担负的任务应该也不止一个,应该就是协助其他的某些力量尽可能消除台州府的防御能力,恐怕在确认无法找到你的踪迹之后,他们就会去光顾台州卫的军营了。”

    “你是说,他们可能会去袭击军营?”张适愣住了。

    林汉城摇摇头,道着:“我的直觉告诉我,不是可能,而是肯定,他们一定会去袭击台州卫,为他们接下来的动作开路。”

    “这,这不可能吧?”张适不相信地追问着。

    “你原来是不是这么想的,他们一定会调动大队的精锐人马,在某个月黑风高的深夜强闯台州卫军营,以快打慢,以整打乱,用最小的损失给台州府防御力量造成更大的伤亡?”林汉城像看穿了他的心思,谑笑着问着道。

    张适摇了摇头,还是对他的说法不服气,道着:

    “我当初来到台州地界的时候打听过,光是台州城内驻守的留守厢军就有一千兵马,城外滨海的老营更是帐篷连着一大片,驻守了两个营三千多厢军,别说区区几人,就是几百人突然袭击并成功闯进军营,要将台州卫的守备力量尽数摧毁恐怕也是难上加难啊。更何况齐王府不可能在台州卫眼皮子底下埋伏几百人的武装力量,我估计连一百人都不到,否则根本无法精准控制队伍的行迹,早就被官军发现了。”

    不料林汉城的思维根本和他的思路不在一条线上,只见林汉城伸出了右手,竖起了一根指头,对他道着:

    “第一,在以打击既定目标的武装力量,使其丧失主动出击能力为首要目的的军事行动上,不一定非要直接消灭目标的大部分现有军队,还可以采取其他的方式。比如直接对台州卫的指挥高层采取斩首行动,小股人马潜入进去,在内应的引导下一举端了台州军的大脑。在这个连电报也没有的封建时代,一旦某支军队的高级指挥官全部丧命,就算这支军队的战斗力再强,人数再多,也会一夜之间溃不成军,成为一盘散沙,甚至沦为盗匪,起到的扩散负面消息的作用比直接消灭这支军队还要大,一旦有这样的消息传出去,整个浙江的人心都会遭受猛击;”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注意着张适的神色变化,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又竖起一根指头说道:“第二,我们现在能看到的只是齐王府派出的部分人马,而且只是明面上的力量,在我们看不见地方是不是还有别的力量潜伏待发,我们根本不知情。比如潜藏在台州城里的某处客栈,比如隐藏在临近台州卫的某些村庄里,甚至台州卫军营中本身就有齐王府安插的眼线内应,只需要一颗信号弹和其他某些的通讯方式一联络,在很短时间内就能从暗处突进到明处,在毫无痕迹的情况下展开一场有心算无心的袭击…”

    “林兄弟,你…”

第十一章 【谁谋远虑谁心辣(下)】() 
张适刚要说话,却被他瞪眼打断了,竖起了第三根指头道着:

    “第三,你能把这个秘密尽数和我说出来,别说你没有其它的目的啊。这一点上咱们是一样的,虽然我和你的终极目标不同,但至少还有相当长的时间里,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需要你的治疗术,你也清楚我参军为的是往上爬。既然路线清楚了,我也不瞒着你,我准备给这个漩涡的中心再加一把力,分散台州卫的守备力量,让那些早就蛰伏待发的齐王府力量能有更大的胜算,一举消灭台州卫的指挥高层,如此一来,我们再去遭受重创急需整合力量的台州卫参军,你想一想,以我现在这身神力,要是当着招兵军官的面好好展示一下,是不是有很大的概率直接被士气低迷且缺乏精兵的台州卫提为低级军官,然后在即将爆发的浙江乱局里大展一番身手,用倭寇的首级来换朝廷的升职?”

    “这,这…”

    张适被说懵了,他原本想的是怎么拉上林汉城一起乘夜逃出这里,躲避那些齐王府爪牙的追杀,尽快离开这山雨欲来的浙江危地罢了。却没想到林汉城这一通分析,直接将整个局势摆在眼前,还反过来准备利用这场即将席卷东南的兵乱阴谋,协助齐王府的力量重创台州卫,踏上以无辜村民和台州卫指挥高层的脑袋搭成的阶梯,直接乘虚而入成为军官,还想在暴风雨里收割人头以往上攀升,其冷酷思维和勃勃野心一览无余,让他心里砰砰直跳,实在难以将面前这个阴谋家和白天那个说着有恩要报的优良人士印象结合起来。

    林汉城掏出了那块西洋表,拇指一弹翻开表盖,折射着月光的玻璃镜面上显示着时间,已经晚上八点了。他催促着道:“别犹豫了,咱们的时间并不充裕,赶紧决定干不干吧。要是和我一起干,现在就分配具体工作;要是你不敢干,咱们就现在分散,日后有缘再见。”

    他从得知那个巨大的政治阴谋开始就已经决定了,必须要利用这次的危机,也是绝佳机会,要借势而上,一口气完成所有的事情,直接进入到阶层上升的通道里。

    在他的记忆中,中国历史上有太多的传奇人物是顺着大势而动,乘风起步,超越常人地跃进,从起点开始就压过同时代的英雄豪杰,积累优势,稳固力量,直到最后登上王朝顶峰。每一个雄心壮志的男人,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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