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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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仵作- 第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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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去年五胡叩关,到如今时近一年,五胡联军已散,戎人、乌那、月氏三部本就势弱,如今受创颇重,不足为惧。早些年,大将军杀了勒丹大王子突达,如今二王子突哈也死了,勒丹王也废了一臂,勒丹也是元气大伤。狄人也同样,呼延昊杀了王族,只留了老狄王一个三岁的小王孙,他虽称了王,但新政初立,尚且不稳。边关与五胡打了这许多年,这一次算是战果最丰的一次了。”顾老将军道。

    众将点头,一名将领道:“可惜入了冬,大雪封关,战事不得不停,不然乘胜追击,这回说不定咱们能灭了五胡!”

    “可不是?给他们歇息这一冬,来年又要生事。”

    “五胡这回元气大伤,一冬可歇不过来。”

    “俺也这么觉得,待春日雪化,大将军再领着咱们出关杀胡虏,准能将这些胡狼崽子都灭了!”

    众将领各抒己见,赵良义道:“你们就没发现不对头的地方?”

    众人皆怔,鲁大问:“啥不对头的地方?”

    “呼延昊!”赵良义道,“呼延昊一夜杀尽了狄人王族,为啥留了那小王孙的性命?”

    这一说,众将还真有些不解,大家伙儿都想战事大局去了,没人在意这等小事,但真说起来了,还真是没人猜得透呼延昊的心思。

    “你如何看?”元修问暮青。

    “两种可能。一是呼延昊三岁时发生过特殊的事,在他心中留下了较深的感情印象,三岁的小王孙家破人亡,在他眼里像看到当年的自己,所以他没将那孩子杀了。二是呼延昊对王族的仇恨太深,他留着那孩子,打算让他尝尽他幼年时所遭受的一切。让探子探知一下小王孙在部族过得如何便知道是哪种原因了。”暮青道。

    虽早知暮青睿智,但方才的疑问顷刻便解了,众将还是有些惊诧,唯独元修一笑,果然呼延昊的心思在她眼里无所遁形。

    众人说话的工夫,另有几名将领陆续进了厅来,见过礼后,几人入席,人都到齐了后,约莫一盏茶的工夫,听外头有宫人报道:“圣上驾到——”

    厅中一静,元修率众将起身,恭肃垂首,门吱呀一声开了,众人跪道:“恭迎圣驾,吾皇万岁!”

    北风卷着雪沫扫进厅来,青砖地上徐徐拂开,若湖波潋滟。一人在湖波里漫步,脚步声叩着青砖,清声缓落,漫不经心。众将只见鲜红衣袂如云,自眼前行过,漫然去了上首,一道慵懒的声音传来:“诸位爱卿,平身。”

    “谢陛下。”元修率众将起身,却未坐下。

    “都入席吧,今儿乃朕宴请诸位爱卿,君臣同乐,不必拘着。”

    “谢陛下。”众将这才坐了。

    军中无女子,自然没有歌姬舞伶,亦无鼓乐吹弹,宫人们进了膳来,众人皆用得拘谨难受,唯暮青不受影响,照常用膳。

    步惜欢笑着瞧了她一眼,目光便转开,看了眼众将,道:“朕登基十八载,得爱卿们戍守西北边关,朕心甚慰。眼下年节将近,往年盛京宫中有围猎之俗,以考校皇家士族子弟骑射之功。如今朕在西北,大雪封关,难以围猎,朕决意择一马场,同众爱卿一较骑射,一来两军休战,众爱卿武艺不可废,二来也算君臣同乐,爱卿们以为如何?”

    此言一出,厅中无声。

    有人忧,有人怒,有人嘲,众将皆低着头,将神色掩了。

    忧者忧西北马烈,圣上雪天骑射,万一坠马摔着,西北军难辞其咎。

    怒者怒西北军戍守边关,这场战事打了近一年,数万将士血染沙场,圣上来了,只一句话便扯到君臣同乐上去了。

    嘲者嘲那一较骑射之言,圣上行事荒诞,沉迷男色多年,这身子骨儿能上马背就不错了,怎有与军中虎将一较骑射之能?他们可是上过战场杀过敌见过血的,与盛京那帮纨绔子弟可不同。

    唯有暮青神色不动,瞧着上首,见步惜欢懒撑着脸颊,笑望西北军众将领,桌上的菜只动了几筷,似对吃食不感兴致,只对马场骑射之事颇为上心。

    暮青的目光在步惜欢撑着脸颊的那根竖起的手指上定了定,知道他此意颇深,绝非只是想骑射玩乐这么简单。

    这时,元修放下碗筷,起身道:“臣领旨。”

    众将领互看一眼,既然大将军同意了,他们也只能遵从。

    “那好。”步惜欢笑道,“明日传军中都尉以上将领比试骑射,就在这石关城马场!”

第一百一十九章 野马王() 
石关城马场。

    风凛日色昏,雪花纷飞,漫盖了草场山坡,白茫茫的山坡上人头黑压压。

    军中常有骑射比试,马场三面围坡,一大早便站满了上万西北新军。雪大风急,雪片飞沾万军眉睫,眉睫下一双双眼兴奋地盯着坡下御帐,帐外都尉以上将领着骑装披战甲,大雪纷飞里肃立,军容震山关。

    御帐里生着火盆,步惜欢慢悠悠品茶,帐中元修领着顾老将军和暮青伴驾,暮青将职虽低,却是军中新秀,老将新秀同伴圣驾,便象征着西北军在伴驾了。

    帐中铺了驼毯,火盆置在中央,正离暮青近,彤彤炭火烤着战靴,腿脚暖融。暮青转头看向步惜欢,不知他今日欲行何事,只知今日定不太平。

    正想着,帐外有雪踏声来,宫人在外头报道:“启禀陛下,骠骑将军鲁大选马回来了。”

    骑射功夫无马不成,西北军将领皆有战马,圣驾来时未带爱马,鲁大方才便领命选马去了,人只去了一刻钟,腿脚倒是够快。

    “宣。”

    “是。”宫人领旨,在帐外唱报,“圣上口谕,宣骠骑将军鲁大进帐——”

    帐帘挑开,风雪灌进来,暮青刚烤暖的靴面儿上沾了几片雪花,转眼化作雪水,融进了靴面儿。步惜欢瞧见,眉峰微压,抬眸是目光淡了些,见鲁大已大步进了帐。

    “陛下,马选好了。”鲁大随意一跪,抱了军拳。

    “嗯。”步惜欢淡应了声,把茶盏递出,身后宫人忙捧去一旁,他懒懒起了身,道,“走,瞧瞧去。”

    元修领着顾老将军和暮青跟随在后,鲁大起身跟上,宫人挑了帘儿,风雪扑面,步惜欢负手在前,微微蹙眉,淡道:“朕冷,把火盆搬近些。”

    宫人闻言忙去了。

    鲁大眼一瞪,眉头皱得死紧,在后头猛戳圣驾后心窝子。

    冷!冷还挑这大雪天儿考校军中骑射,找罪受!

    这时,宫人将火盆端过来,几人让开身,那火盆便放在了步惜欢身后。元修几人只好隔着火盆随侍在步惜欢身后,抬眼望向帐外。

    帐外无马,急雪遮人眼,只能望见白茫茫的雪幕里对面草坡上黑压压的人。

    “马呢?”元修回头问鲁大。

    鲁大冲元修咧嘴嘿嘿一笑,元修面色顿沉,心觉不妙,鲁大扯着脖子对帐外候着的亲兵道:“把马赶过来!”

    那亲兵领命而去,奔出数十步,冲着马场外一声长哨!

    哨声落,铁蹄声起!

    北方怒号,雪起如幕,马场入口处,烈马踏雪来。数不清的战马驰入,若天地苍茫间泼来一笔浓墨,雪溅如石,草飞如针!万马奔腾之景,壮美如画!

    “西北的马都是好马!末将不知陛下喜好,就把好的都赶来了。”鲁大对元修道。

    “胡闹!”元修斥道。

    军中战马皆为良种,但性情有烈有温,让圣上在万军面前亲自选马,岂非有意刁难?战马再温和也比宫中驯柔顺了的马性子野,圣上未必骑得惯,若选好了送来倒也罢了,若亲自选,选了性情温和的,未免有人瞧不起,选了性情烈的驯不服更惹笑谈。再说选马是门学问,同是烈马,品貌亦有良莠,坡上观战的新兵也倒罢了,今日军中将领大多是西北军的老人了,日日与战马打交道,识马的眼力个个毒辣,圣上若选了匹品貌有差的,将领们心中必生轻视之意。

    西北军戍守边关,军中儿郎最是热血,对圣上这些年的荒诞颇有微词,今日比试若出了丑,恐军中不满更甚。

    元修瞪一眼鲁大,他嘱咐他去挑匹温和的马,这厮竟胡来!

    鲁大摸了摸鼻头,咧了咧嘴。挑匹温和的马?那多无趣!有本事自己挑,自己驯马给将士们瞧瞧!不是有传闻说,圣上那啥……喜雌伏吗?西北的战马都高骏雄壮,以圣上这软趴趴的身子骨,就怕给他匹温和的,他也上不了马背!

    当初美人司那群太监抢西北的兵,可算让他捞着报仇的机会了!

    元修和鲁大一来一去打眼底下官司时,战马已驰到马场尽处,无路可去,领头战马扬蹄长嘶一声,踏雪疾转,领着骏马群便绕着马场跑了起来。

    马群驰过御帐前,如墨泼过去,雪沫扑人如狂,步惜欢负手立在帐外,迎那风雪,浅笑。

    元修道:“微臣为陛下选马。”

    还好鲁大虽妄为,倒也不是妄为得没边儿,他只说不知圣上喜好,故而将马都赶来了,未说请圣上亲自选马,那他便出帐去选了吧,只望圣上心中莫将此事记成仇。

    “爱卿的心意朕心领了。”步惜欢未回头,只闻北风呼号,男子声音懒得让人想起慵春午后的阳,“朕亲自选。”

    “陛下!”元修微怔,与顾老将军互看一眼,正欲拦,见步惜欢负手出了帐去。

    万军忽静,只余风号,坡上新军齐望御帐外,见风雪里立一人,天地白茫,那人慢步而行,衣袖舒卷,若天池里乍开红莲。他向马群行去,元修与顾老将军跟出,暮青和鲁大随后而行,听步惜欢的声音传来。

    “嗯?”

    那声音带着几分兴味,暮青循着步惜欢的目光望去,见马群已驰过御帐,往远处而去。战马奔驰如电,行动颇快,御帐前一晃便过去了,她一时未瞧见有何不对,目光便随着战马一路远去,见马群渐渐绕往御帐对面,风雪遮人眼,马场辽阔,暮青目力难及,只觉马群有些乱,不知出了何事。

    元修面色一沉,问:“怎把它赶来了?”

    “啥?”鲁大没元修的目力,一时未瞧出来,待马群又奔过来,他才瞪眼张嘴,“啊!”

    风雪灌了一嘴,鲁大却没合上。

    暮青盯着马群,这才发现马群里空出一块,几匹战马与其中一匹马保持着距离,那马通体雪白,唯两只耳朵和四蹄是黑的,瞧着比马群里的领头马还要神骏。

    它被夹在马群里,周围的战马皆与它保持三尺之距,随着马群跑了一圈儿,它似不愿跑了,想出马群,外围的战马速速让开,向前奔的马群便显得有些乱。

    一匹枣红马让得慢了,那白马忽然扬蹄,长嘶一声,刺破呼号怒风,盘旋直上,云层似开,日色忽明!那枣红马生生被踢翻滑出,雪溅丈高!

    马群受惊乍乱,那白马喷了个响鼻,马尾一甩,昂首出了马群,溜达着去了马场中间的开阔处。

    坡上万军起呼声,议论纷纷,皆道好烈的马!

    “娘的!”鲁大不顾圣驾在此,开口便骂,转头问那亲兵,“咋回事?咋把它赶来了?”

    那亲兵挠挠头,喊冤道:“将军,这不能怪俺,这野马本就是放养的,您挑的战马太多了,大概是马群进来时把它给挤进来的。”

    “野马?”步惜欢回身笑问。

    “是。”元修回道,“此马乃关外跟回来的,乌尔库勒草原上的野马。”

    “既是野马,为何会跟回来?”

    顾老将军一笑,回道:“陛下有所不知,军中改良战马,大将军常率将士们在草原上套野马,去年五胡叩关不久,我军与五胡联军战于乌尔库勒草原西野,战后打扫战场,发现了野马群。大将军率将士们将野马群全都套了,唯有此马套不住,此马是那马群的野马王,野马群随军入关,此马便在后头跟着,一路跟了来。因其性子烈,不愿待在马厩,大将军便下令散养在马场。”

    “正是。这一年边关战事紧,臣还未来得及驯服此马,惊驾之处,望陛下恕罪。”元修道。

    “哦?”步惜欢一笑,望那野马王一眼,抬脚走了过去。

    “陛下!”顾老将军惊住,匆匆跟过去,一路喊,“陛下不可靠近此马!此马……”

    话未说完,步惜欢已在那白马前三尺停下,保持方才那群战马与它保持的距离。

    那马刨开地上的雪,正吃草,眼皮都没抬,便冷淡转了个身,去吃身后的草,把屁股对准步惜欢,顺道踢了踢雪,雪随风扑去后头,步惜欢含笑走开,那雪扑了赶来的顾老将军一脸。

    步惜欢保持三尺之距绕了个圈,绕去那马面前,那马刚要吃草,见他来,依旧懒得给眼神,转了个半身,继续找草吃。

    步惜欢瞧着那马,笑意渐深,这性子……怎瞧着像一人?

    “朕与你行个交易。”他没再去那马面前,倒与那马聊了起来。

    那马喷了个响鼻,继续吃它的草。

    步惜欢兀自说他的话,“朕今日考校军中骑射,你若助朕一回,朕放你回草原。”

    那马吃草的动作微顿,黑色的耳朵动了动。

    “不仅放你回去,你的马群朕也一起放了!如何?”

    “陛下……”顾老将军抽着嘴角。

    “那些马可还在?”步惜欢不管顾老将军要说什么,只问道。

    “回陛下,还在。”

    “那便派人去清点,一会儿带来马场,今日之后,放归草原!”

    元修和顾老将军皆怔,鲁大一脸怒色,好不容易套回来改良战马的,他说放就放?

    那马却抬起了头来,看向了步惜欢,步惜欢负手在风雪里笑望它,一人一马对视,天地茫茫只余雪色。

    不知多久,忽闻一声长嘶,那马原地踏雪,雪溅起,马已驰出,风雪里那身影如白电烈击,眨眼便在数丈外。

    坡上万军惊呼,好快!

    方才困在马群里,全没看出此马之速,未曾想竟如此神速!

    正惊呼,那马已停住,回头冲步惜欢打了个响鼻,蹄子不耐地踢了踢雪。

    步惜欢长笑一声,道:“拿马鞍来!”

    远处宫人闻言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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