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套话姜宪懂。
她不由抿了嘴笑,道:“那你呢?”
“我还没有拿定主意。”李谦道,“不过,他们今天的话提醒了我。我觉得应该把那些趁着我们打鞑子的时候还在我们背后抽刀子的土匪全剿了,不管人数多寡——这样的人,完全没有大局观,不顾百姓的死活,只想到自己的利益,势力大的,肯定是毒瘤,势力小的,也会发展成为祸害,还不如早除了。”
姜宪很是赞同。
李谦不想用这些事烦姜宪,遂转移了话题:“你找我什么事?”
“没什么事,就是过来看看!”姜宪道。
李谦却不相信,笑道:“没事怎么会来找我?”他笑着牵了姜宪的手,让她坐在了临窗的大炕上,又喊了小厮进来收拾了之前那些将领用过的茶盅,重新给姜宪上了茶点瓜果,挨着她坐下,这才道:“就算是来喊我用午膳,那也事啊!怎么能说没什么事呢?”
姜宪抿了嘴笑,道:“我来找你说闲话!”
李谦就随手拿了个李子帮姜宪削着皮,道:“可见是有心事了!你说吧,我听着呢。”
姜宪不由娇嗔:“好好的话到了你这里就没意思了!我就是找你说几句话,你倒好,像是在议认朝政似的,这么严肃认真。”
“这只能说明我对你说的话都很重视啊!”
俩口子说了半天的题外话,姜宪这才慢慢地说起了马永盛:“……金家的事,是真的吗?”
“是真的!”李谦拿小碟子装了剥好的枇杷递给姜宪,道:“我也跟金宵说过了。金海涛想回来,想从我这里谋个差事,全凭金宵一句话,他若是觉得没办法了,直管跟我吱声。”
姜宪皱眉,道:“可你这里哪有地方安置他?”
李谦笑得有些狡黠,道:“不是还有个山海关吗?正好和辽东接壤!大舅兄这段日子在练兵,金海涛回来,我就让他驻守那里去。”
姜宪也为金宵无奈。
俩人都做好了准备等着金宵开口,谁知道金宵却迟迟都没有再和李谦提这件事。倒是被李谦派去金陵周旋剿匪之事的郑缄给李谦带来了好消息。
赵玺不仅同意了剿匪的事,而且为了支持李谦,还从江南调了十万担粮草,供李谦剿匪所用。
郑缄一面喝着茶,一面得意地对李谦道:“虽然这十万担粮草我们到手最多也就两、三万担,白白背了个名,可我想,有总比没有强,也就应下来了。并且帮您写了一道花团锦簇的谢恩折子呈了上去。靖海侯此时只怕正恼火着呢?”
“哦?!”李谦不由精神一振。
郑缄笑道:“说起来也是您有先见之明!我想着出了简王这么大的事,您写奏折去剿匪,这不是很正常的吗?为何还要我跑一趟。等我到了金陵才发现,原来朝中很多大臣都反对您剿匪,说您现在如日中天,北方的百姓只知道有临潼王不知道有皇上。何况北方向来太平,哪有什么土匪?说不定简王遇刺就是您胁迫简王演的一场戏,就是为了在北方清除异己而已。
“包括靖海侯也都是反对派。”
说到这里,他眼底闪过些许的困惑,道,“就是左以明,也没有支持您。
“倒是高岭帮着您说了几句话。
“最后还是皇上力排众议答应了这件事。”
李谦好笑。
赵玺之所以答应他,是因为心虚。
群臣都不敢帮他说话,那是说明大家都相信了简王被刺是赵玺的主意,为了撇清关系,个个都装着不知道。
高岭帮他说话,是因为高岭可能是唯一的知情人,他必须帮赵玺圆这个场。
李谦猜得一点也没错。
此时的金陵行宫,赵玺的脸阴得像六月暴雨前的天气,高岭则垂头丧气地站在那里,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我不管!”赵玺咬着牙道,“那几个功勋之家你想办法悄悄摆平了。若是摆不平,就想个法子把这些人全都弄死算了。”
高岭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赵玺有些不自在地别过脸,道:“谁让他们临去之前吹牛,刺杀简王易如反掌。我若不是相信了他们,怎地会派他们去行刺。这是他们罪有应得!”说到这里,他又想起前段时间越演越烈的谣言,心里又烦躁起来,不虞地道:“关于简王的事,你到底有没有办法让这个老家伙闭嘴!他天天嚷着是我杀死了韩太后,嚷着我派刺客刺杀他,弄得人心惚惚的,几位阁老看我的样子都变了。”
他马上就要和内阁提亲政的事了,这段时间得和内阁的几个阁老打好关系。不然他们可以一直拒绝,拖到他生下皇子,立了皇太子。
这种事史上又不是没有先例。
那个刘氏也是。
他独宠她一个人,她流产之后这么长时间却没有再怀上。再纳一个妃了,显然不是时候。
如果姜宪在就好了。
他只要说通了姜宪,由姜宪出面,谁敢不还政于他。
怕就怕姜宪会听信简王的胡言乱语。
他朝着高岭招手,示意高岭靠近一些,道:“你说,我派个人去看看嘉南郡主,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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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五十八章 根刺()
高岭吓得差点就跳了起来。
上次赵玺就是问他“我派个人去看看简王如何”,他觉得简王到处嚷嚷赵玺杀了韩太后,若是赵玺能主动和简王亲近,修复彼此之间的关系,是件非常好的事。遂忙不迭地答应了。谁知道赵玺的“看看”居然是派人刺杀简王。
如今他又要“看看”姜宪,怎么能让他不惊恐!
“不行,不行!”他连连摇手,冷汗已经冒了出来,脸色苍白如素缟,“嘉南郡主不是简王。简王身边没有会人,,若不是曹宣手下的捕快全是些江湖上曾经赫赫有名的游侠,我们派去的人也不可能被擒。嘉南郡主的护卫,都是李谦亲自安排的。李谦身边高手如林,其中有个叫云林的,智勇双全,掌握着李谦的斥侯营,他常年被李谦安置在嘉南郡主身边,据说李谦还不放心,请了江湖门派的女弟子在嘉南郡主身边充当婢女,实则是护卫。若说我们去刺杀简王还侥幸有两分成功的机会,去刺杀嘉南郡主,那是一分成功的机会都没有的。
“只怕人没近身已经被发现。
“事情若是败露了,李谦必定会雷霆震怒。
“皇上何必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呢?
“李谦虽然捉住了刺客,可他立刻就把几个刺客杀了,还编排了个天衣无缝的理由。为这件事,靖海侯已经很不高兴了,我们没必须再去惹怒临潼王。”
赵玺在高岭说话的时间一直似笑非笑地望着高岭,等到高岭把话说完了,他这才道:“你的话说完了?还没有没什么对我说的?你要是没有什么话对我说,那我就说话了!”
高岭听着那话不对劲,忙垂手恭立,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
赵玺突然冷笑一声,道:“你以为我是个蠢货不成?要不是你用人不当,那些刺客能被生擒吗?我能欠李谦一个天大人情吗?你以为我是个疯狗,见人就咬!姑母与我无怨无恨的,我干嘛要杀他?再说了,赵啸生气与我何干?你可别忘了,韩太后的死他也脱不了干系!他想把我撇清,门都没有!”
高岭止不住腹诽。
要说韩太后的死与赵啸有关系,那也不过是因为赵玺借口是为了赵啸出头才动的韩太后,事情传出去之后赵啸有口难辩罢了。
那赵啸可不担心。
他能连杀发妻和嫡长子,又怎么会把忠君仁义放在心上!
倒是皇上,若是惹急了赵啸,说不定赵啸会挟天子以号诸侯,他们被困在这金陵行宫,连个求救的信都没有办法送出去!
他忍不住抬头望了赵玺一眼。
在赵玺的眼里看到了像碎毒般阴鸷的目光。
他不由打了个寒颤。
想起从前姜宪提起赵玺时不屑的表情。
难道姜宪早就看清楚了赵玺是什么样的人,所以才会早早地避开赵玺?
高岭神色大变,却听见赵玺在那里喃喃自语:“你们都以为我是傻瓜,实际上我一点也傻。谁对我,谁对我不好,我可是记得一清二楚的。可惜姑母不愿意帮我,要不然,我早就不是今天这个样子了。得想个办法让她站在我这边才行。最好是李谦死,他们孤儿寡母的,肯定只能投靠我了……”
高岭听着,恨不得自己一下子消失不见了就好。
皇上,怎么有这样的想法?
怎么能为了自己,谁也不管不顾?
高岭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
刘氏身边的贴身女官来请赵玺回凤仪宫吃饭,说是赵玺忙于公务,有些日子没有在内宫用膳了。
赵玺刚才想到孩子的事,还迁怒于刘氏,加上心里还惦记着事,心里正烦着,闻言沉着脸挥了挥手,道:“你跟皇后说,我这边还有事忙着,让她自己用膳,不用管我。”
女官而行恭敬地行礼,回了凤仪宫。
刘氏今天有事要对赵玺说,见那女官回来,忙道:“怎么样?皇上怎么说?”
那女官迟疑了片刻,轻声地道:“皇上说还有事,让娘娘自己先用膳,不必等皇上。”
刘氏松了口气,朝着那女官点了点头,打发女官退下。
李谦借着剿匪之事扩张自己的势力,朝中上下没有不知道的,皇上不仅一意孤行同意了李谦之举,而且还送了李谦粮草。她的祖父让她劝劝赵玺,阻止李谦进一步扩大势力。
按照他祖父的意思,李谦不能压过赵啸太多,否则南北之势要失衡,臣强君弱,迟早要发现兵变。
她觉得她祖父把赵玺想的太简单了。
赵玺难道不知道这个道理。
不过是在他的心里,什么国家社稷,祖宗宗庙,都比不过他能亲政重要罢了。
他之所以大力支持李谦,除了心虚,未尝不是想教训教训赵啸,告诉赵啸,这世上还有个李谦能压制赵啸。
她并不想掺和到其中去。
特别是她知道简王遇刺的事与赵玺也有关系之后。
赵玺现在还没有掌权,有内阁的内阁老们制约尚且敢做出这样的事来,一旦他亲政,还有谁能压制得住他。
刘氏深深地为自己的未来担忧。
赵玺不理会她也好,以后发生什么事也与她无关。
她决定借口求子,去鸡鸣寺住几天。
赵玺丝毫没有觉查到刘氏的心情,他高高兴兴地送走了刘氏,召了左以明进宫,想让他代表自己去探望姜宪,并对左以明道:“我如今已经大了,虽比不得先帝文韬武略,却也盼着能早点造福民众。江南这几年的年成不好,我想去泰山祈福,你帮我问问姑母的意思!”
这就是要亲政的意思了?
可皇上找他传话是个什么意思?
他好歹也是阁老中的一员?
或者,是让他帮着给汪几道传话?
汪几道这几年坐着首辅的位置却不做事,也应该换个人坐坐了才是。
左以明笑着应了,出了宫就去了李瑶那里。
李瑶这几年被磨得没有了脾气,闻言并不见激动,而是真诚地道:“你有意统领内阁?”
左以前也没有矫情,点头笑道:“谁又不想?不过总有个先来后到!”
言下之意,若是李瑶有意争取,他就会退一步。
谁知道李瑶却道:“那你就去争取吧!我准备过些时候致仕了!”
左以明大惊失色,劝他留下。
李瑶却苦笑道:“皇上年岁渐长,我们就算是想阻止他亲政,等皇后诞下嫡长子,我们就算是想阻止他,也最多拖得个两三年。可你看他对待简王的态度……我已心灰意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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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五十九章 代价()
左以明喃喃地不知道说什么了。
李瑶打起精神笑道:“你也不要因为听我这么说就垂头丧气的,我倒觉这是个好机会。如今能打仗的北方也就是李谦和曾颜,南方是赵啸和李道。李谦和赵啸自不必说。那曾颜,因是熊正佩的学生,只要汪几道在一天,他就出不了头,好在是李谦这个人还算是大度,曾颜驻守甘肃,他一直给粮给权,没有苛刻过他,也算是在守边关了。可李道,有赵啸压着,就永远都不可能起复,甚至皇上都不可能听到他的消息。这样白白地放着,可惜了。你要是能坐了首辅的位置,北边不用管,我们想管也管不了,南边重新重用李道牵制赵啸,这朝廷还有一线的希望。不然再过几年,南边可能就是赵啸一家独大了。”
左以明没有说话,细细地想着李瑶的话。
李道原是浙江总兵,打倭寇很有一套,当初杨俊和他一起,硬生生地逼着那些倭寇大半年没敢上岸,后来战败,李道和杨俊一起被撸职。自此李道就闲赋在家里了。
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
也许是因为知道李道是懂水战的人,所以赵啸特别的不待见李道,这么多年压着一直不让人提李道。而曾颜,干脆就成了李谦的人。说的是升了甘肃巡抚,实则成为了李谦西北战事的总督军,李谦把手下几员猛将,包括自己的弟弟李骥都交给了曾颜调配,以曾颜的心性,又怎么会不生出“士为知己者死”的心思。
可汪几道也不是这么好扳倒的。
主要是还是他当政多年,和朝中各大势力都有千丝万缕的利益关系,为了这些利益,朝中也会有人力挺他。
李瑶提点他:“你要想想嘉南郡主!皇上不是要你去见她吗?你不防向她请教请教,让她帮你拿个主意。你要是不好说,就带左泉——左泉是你侄儿,趁着你去北方的机会去拜访大舅兄,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左以明听着眼睛一亮。
若说还有谁能左右这政局,那就是既有李谦做靠山,又有手段和谋略的姜宪了。
李瑶道:“我看李家未必愿意看着赵啸坐大!”
左以明忙道:“何止是不愿意看着李家坐大,估计怀疑韩太后和蔡氏之死都和赵啸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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