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在后面的人伸长脖子朝办公室里看着,见挤在前面的是和自己关系特好或一个班组的,便扯着喉咙让人把自己的一块签字代领。喊声此起彼伏,整个二楼楼道都沸腾了,往往一个人挤出来后手上都捧着三五个人的奖金。
“别吵别吵,都有都有。”办公室数钱的财务人员一屁股坐上办公桌,一边数钱一边大声嚷嚷道:“一个个来,都自己领自己的,谁也不许代领,早领晚领钱都跑不了。”
财务人员话音刚落,毛四杰就挤到了办公室门口,坐在桌上的财务人员看到他就问拿花名册的,“毛四杰的多少?”
“还有顾建新的,一块领。”毛四杰喊了一嗓子。
财务人员自己打了自己脸,才说的不许代领就成了放屁。
毛四杰领到钱出来建新和她们班组的几个人还排在后面,他笑眯眯地过去扬扬手中钞票,建新兴奋的一把抓过。
“毛四杰,你太不够意思了。”和建新玩得好的刘利萍剜眼毛四杰,“就帮建新一人领,你要不要这么差劲,多领几个人的手又不会断。”
毛四杰说:“她跟我打过招呼的,你们又没吭声我哪知道。”
刘利萍说:“你少来,建新一直和我站一块,她什么时候跟你打过招呼?我怎么没听见?”
毛四杰嬉笑,“你没听见是你的事,我反正听见了。”
建新数着钱一脸得意,她并不喜欢毛四杰,但她喜欢享受别人羡慕嫉妒的目光,令她虚荣心得到空前满足。
“人家建新可是有男朋友的,瞎献什么殷勤。”刘利萍嘀咕声,冲下楼的毛四杰翻了个白眼。
“这可说不好。”站在刘利萍身后她们班组的另一名女工说,“毛四杰他爸可是厂长,建新要真对他一点意思都没有也就不会跟他黏乎,我看毛四杰还是有戏的。”
刘利萍嗤之以鼻。
中午下班,建新和刘利萍几个人刚走出厂门,毛四杰就骑车撵上来,他问建新,“了奖金礼拜天要不要去县里逛逛?”
刘利萍抢白道:“去呀,不过咱们十一分厂的厂花顾建新已经名花有主,人家和她男朋友一块去。怎么,你想跟去做电灯泡啊?”
建新头微昂,神情颇为自得。自那天在合作社毛四杰知道邓光明是她男朋友后,对她的热情攻势非但没减反更积极高涨。邓光明那头知道有个强劲对手后也暗攒劲,对待建新比之从前更细心周到。建新读书不行,可拿捏调摆男人却无师自通,游刃有余。
被刘利萍抢白一顿毛四杰毫不在意,他慢悠悠地蹬着车,一手还很自然地搭上建新肩膀,以轻快的语气调侃道:“大家都是年轻人思想能纯洁点不?都一个单位的,了钱高兴,一块逛逛街促进促进同事间纯洁无暇的感情,这跟电灯泡扯得上什么关系?你别把我和建新纯洁的同事友情给庸俗化。”
“喂?”建新斜目,视线落在自己肩上,“小心剁手。”
毛四杰嘻嘻一笑,收回手,“剁了你舍得吗?”
几个女工相互挤眉弄眼,刘利萍也笑骂,“真是死不要脸。”
有男工友叫毛四杰,“你往哪边走啊?”
与大集体厂房一块新建的通往河对面运输科的石桥已通行,运输科再往上走一点就到工农村,住在十字路口往东方向的走工农村这边就会有点绕。但毛四杰为在建新跟前多献几分钟殷勤,有时他宁可绕路舍近求远陪着建新往工农村小马路这边走。
“大马路那边车太多,我走小马路。”毛四杰给自己找了个借口。
的确,大集体成立后相较从前上下班点自行车大军更为壮观,以前车流全是从上往下再沿途拐向各村。而今有从上往下也有从下往上的。上下班点不仅大马路上全是自行车,通往各村的小马路上放眼一看也全是踩着自行车下班的工人。
“我妈托我老舅给我买了辆摩托车,过两天就到货,到时跟我兜风去。”毛四杰对建新说,毫不避忌刘利萍等人。
建新就高兴他当着别人的面讨好自己,然每回又端出副高高在上的架子,将旁人或羡慕或嫉炉的目光一网打尽后才拿腔拿调地说,“到时再说,鬼知道我到时有空没空。”(。)
第八十四章 逛县城()
爱民也了奖金,爱民分在包装箱车间,奖金是她工资的两倍,有一百二十多块钱。她上回的奖金如数全交,连零头都没给自己留下一文,这次她想留三十块钱买学习资料,等晚上屠八妹从合作社回来她拿出钱,一开口就让屠八妹给骂了。
“傻冒。”建新在屠八妹拎上猪食桶去喂猪后,悄声骂爱民,“奖金多少妈又不知道,谁让你全部拿出来的,活该!”
爱民捅出煤灶里的煤灰,封好煤炉,换过煤球后去倒煤灰。她心里觉得异常委屈,下面有四个妹妹读书要钱,让她昧下钱不交她做不到。她一百二十块全部上交想留三十块挨顿骂,建新头回奖金一分不肯交,这回主动交五十反受到屠八妹表扬,屠八妹夸建新懂事了。
同样是女儿,屠八妹这样厚此薄彼令她越想越伤心。她用脚踩着倒在菜园小径上的煤灰,一时觉得自己的存在于屠八妹而言就是此刻她脚下的煤灰,想怎么践踏就怎么践踏。这么一想,她脚下不觉狠,一下一下,用力踩着。踩着踩着……泪就淌了一脸,最后失控忘了屠八妹在猪圈,丢了火钳就抱头蹲在地上呜呜哭起来……
哭声传到屠八妹耳里,她侧耳细辨,现哭声来自自家菜地。她循声而来。此时天刚黑下来,她见一黑影逆光蹲在自家菜地,哭得极是伤心。蹑足上前几步,她从轮廓认出是爱民,这下气不打一处来。
“你怕是要死起来了,好好的你跑这里嚎什么鬼丧?不知道还以为我们家死了人……”
她逮着爱民劈头盖脸又是一顿臭骂。
第二天顾拥军从分厂交流学习回来,老五立即把这事向她做了汇报,晚上屠八妹回来后拥军就在她面前摔摔打打,明显带出强烈情绪,屠八妹又不傻如何听不出。
“你做样子给谁看?我一回来气还没喘一口哪得罪你了?告诉你,我忍你很久了,你一天到晚鼻子不是鼻子眼不眼的。你要迷恋那劳教犯你现在就给我走,有本事你就去找他,从此再别回来!你就给我死在外面!”
屠八妹一开腔,顾拥军就像被点燃的炮仗,顷刻炸响,噼哩啪啦就冲她一通吼:“我干什么了我?你忍我什么?难道我和爱民是辣椒树上结的?我每月工资你全部拿去抵债,爱民工资带奖金全部上交,我们还要挨你骂。越懂事的你就越往死里欺负……从今往后,建新每月交多少我交多少,你要看我不顺眼我就搬去女单宿舍,我和爱民都搬出去。”
“反了!反了!是你生了我还是我生了你?你们一个个都是风吹大的?别人家的哥哥姐姐对弟弟妹妹都爱护得不得了。可你倒好,身为这个家里的大姐,不说给妹妹们树立一个好榜样,还带头跟我做对,还眼气自己的妹妹,那可是你的亲妹妹!你连自己的亲妹妹都容不下?这是我还活着,我要不在了,她们一个个不都得死在你手上?你要想搬出去可以,先把我养你到十五岁的钱拿来,再跟我脱离母女关系,从此你爱死哪死哪去。我也省得一天看你的脸色过日子,为个男人你成天跟我怄气,我算是白养你一场……”
一来二去话题又扯到猫耳头上,顾拥军自和猫耳分手后就少言寡语,开始屠八妹以为她过段时间慢慢会好。今天话倒是多了,可一开口已不再是从前的顾拥军,她就像一头苏醒过来的暴狮,戾气深重,尖锐无比。
这晚,屠八妹和顾拥军爆了,她们母女往后长达二十来年激烈争吵的开端。一旁的爱民仿佛看到屠八妹的脸贴到了顾拥军的脸上,这样的顾拥军让她感到陌生,也感到害怕,她哭着求她们,“你们别吵了,我不要钱了,我不要了……”
礼拜天,建新到底还是和毛四杰去了县城,不过同行的还有刘利萍和她男友。四个人,两辆摩托车,毛四杰骑南方雅马哈载着建新,刘利萍男友骑狗脑壳载着她,毛四杰一路风驰电掣,将刘利萍和她男友远远抛在后面,只用十来分钟就载着建新到了县城。
“嗬,真带劲!”建新跨下摩托,摘下头盔,她甩甩马尾,拍拍摩托车座板,“这车多少钱?这可比单车和狗脑壳过瘾多了。”
毛四杰拿过她手上头盔扔进后备箱里,得意洋洋地说:“开玩笑,雅马哈11o和狗脑壳那都不是一个级别的好不?这车多少钱知不知道?说出来吓死你!”
“我从小被吓大的,我求你赶紧吓吓我,你不吓我我还不答应。”
“我宁可吓死自己也不舍得吓死你。”
建新翻了个漂亮的白眼,“你少跟我油嘴滑舌,我告诉你,我可看不上你。别以为你家有两个臭钱我就稀罕,追我的人从大集体排到工农村了,你算老几呀?一边呆着凉快去。”
毛四杰满不在乎地笑笑,“你这就没劲了,这不等他俩闲着没事开个玩笑吗?”
“你才没劲。一辆摩托车而已,显摆什么?让你帮忙调个工种,从我跟你说到现在都多久了?连点动静都没有,真没用。”
“嗨,跟你说了,这事急不得。我家老头子你多少也应该有点耳闻了吧?整个就一死脑筋。不过这也怨我,我以为说你是我女朋友,他未来的儿媳妇,他马上就能给你换了。谁知弄巧成拙,他一听是我女朋友,反说不能搞特殊。”
“谁是你女朋友?你脸皮可比城墙拐弯还厚。”建新杏目一挑,似怒非怒,别有一番韵味,看得毛四杰心头一荡。
“你放心。”毛四杰说,“我爸在单位是一把手,回到家秒变二把手。在家里我妈领导我爸,哪天我妈心情好我跟她说说,只要她点头,我爸敢不执行?分分钟就能给你调去检验科,你信不?”
“调了我就信,现在说什么都是放空炮。”
说话间,刘利萍和她男友到了,停好摩托车,四人说说笑笑一块去逛中心市场。在中心市场南门口迎面撞上余月红两口子。(。)
第八十五章 闲言碎语()
余月红两口子是来县城扯布准备做二八月换季衣裳,乡下人礼拜天喜欢背着背篓结伴来镇上买东西,而镇上人礼拜天喜欢呼朋唤友坐车前往县城购物。
不管乡下人还是镇上人,礼拜天出来一趟回去后必拿出所购之物在邻里面前炫耀。但实则他们炫耀的并非物质本身,而是生活质量。试想,一个家庭若把日子过得穷困潦倒,哪还有闲情逸致外出逛街购物?
余月红手里只拿着装钱的布兜,邓科长两手拎满大包小包。两口子从南门口出来正边走边商量,是再去逛会街还是去车站买票打道回府,迎面就看见建新。
“邓叔。”建新冲邓科长打了声招呼,邓科长笑眯眯地回应一句,“逛街啊。”建新莞尔笑,声音很响地说:“是啊,了奖金出来逛逛。”
余月红在建新和邓科长打招呼时就把脸扭向一边,待建新他们过去后,余月红不满地瞪眼邓科长,“你理她干什么,看她打扮得那样,跟个小妖精似的,真让人看不惯。”
邓科长说:“你呀你呀,几十岁的人还跟个小姑娘计较。一个村住着,她张嘴叫我,我总不能装聋不理人吧?”
余月红轻嗤一声,“她也配我跟她计较?你看她那水性扬花的样,自己以为挺美呢,我看着都反胃。”
她说完抛下邓科长快步向前走去。
“建新,刚才那是你男朋友的爸妈吧?”刘利萍问建新,又说,“你未来的婆婆穿戴还挺讲究,可我看她对你好像不感冒(没兴趣)呢。”
建新嘴一撇,“那是她的事,我根本懒得理她。她以为她谁呀,还把脸扭到一边。真是好笑,从头到尾我就没打算理她,正眼都不想瞧她一下。”
毛四杰趁机嬉笑着说:“干脆和她儿子掰了吧,就你这条件还怕找不着比她儿子好上一百倍一千倍的?我时刻准备着接受你的检验。”
刘利萍悄悄用胳膊碰碰建新,随后笑着说:“毛四杰,你不就时刻打着建新的主意吗?这也简单,先请我们下馆子好好撮一顿,到时我天天在建新跟前替你美言几句,这也算是曲线求爱懂不?就看你会不会表现了。”
毛四杰看建新,建新嘴角上扬,他立即说:“不就吃顿饭,没说的,今儿中饭晚饭都算我的。中饭咱们随便对付几口,晚饭我请你们去下河街那边的一家馆子吃野猪肉。那家味道正宗,保证你们吃一回想二回。”
“这可是你说的,不许赖账。”刘利萍又悄悄撞下建新,两人都是一脸得意。
四人在县城待了一天,逛完街购完物,先跑去胜利公园玩了一阵,再又跑去沅水河边划船,打水漂,刘利萍男友借了船夫的鱼竿还钓到一条大鲤鱼。他们拿去下河街饭馆付点加工费,晚餐野猪肉加红烧鲤鱼,吃得四人心花怒放,满意而归。
“妈!妈妈妈……哥……”
邓心武以百米冲刺的度从外面直冲进厨房,眼角视线扫到邓光明坐在里屋他自己小床边在看书,他紧急刹车又退回里屋。因退得急了,胯骨撞到床柱,疼得他嘴巴成o型弯腰捂着胯骨直叫唤。
厨房里,邓科长在收拾灶台,余月红在抹饭桌,听到邓心武叫唤,余月红扔了抹布三两步奔过来,“撞到哪了,快让妈看看,小心点啊你……”
她伸手要扒下邓心武裤子检查伤势,邓心武一把推开她,“妈,我都是小男子汉了你不能乱看。”
余月红没好气的在他额头戳了一指,“去你的!一天到晚毛毛躁躁,谁踩你尾巴了?跟阵风似的冲进来。”
“妈,哥,我跟你们说,我刚看见一男的骑辆崭新的摩托车送建新姐回来。建新姐姐脸都笑开花了。”
余月红又照他脑袋戳了下,瞟眼邓光明,她说:“我当什么事,大惊小怪,她坐谁的车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去,做作业去。”
邓光明坐不住了,余月红端着一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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