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八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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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八妹-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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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他们家从此可就是鸟枪换大炮,想不让乡里乡亲高看他们一眼都不行。

    江富海一夜辗转反侧,凌晨起来把五个儿子叫到跟前,吧哒几口烟后,他把江有春想跟屠八妹合伙办合作社的事拿上桌面,随后他告诉江有春,“我和你阿娘省吃俭用这两年是攒下点钱,但这钱不是我的,也不是你阿娘的,是你大哥的。是攒着给他娶媳妇的。你要想动这钱,只要你大哥松口,我没二话。可有两点我得事先跟你交待清楚。这头一件,钱你拿去,缓两年你大哥办事从头到脚钱得你掏;这第二件,剩余的钱你自个舍脸去借,我和你阿娘不替你出这个头,丢这个人。你能借来是你的本事,借不来是你的命。欠条得落你自个的名字,你要把钱砸进去生不了蛋,日后不能让你兄弟替你背债擦屁股。”

    江有春一听有戏,立即表态,“行,我都答应,就看大哥怎么说。”

    老大搓搓手,看向江富海。

    江富海起身两手往背后一背,梗着脖子说:“别瞅我,这是你们兄弟自个的事。钱是给你讨媳妇的,你说借,我就给;你说不借,我就不给。”

    老大犯愁,江富海既把这事摆上桌面就表明他同意拿钱出来给老二,自己若不答应难免会落个不讲骨肉亲情,心里没有兄弟只有老婆的口舌。这哪里是把决定权交给他,分明是他阿大江富海对这事心里没谱。他阿大都没谱的事他更没谱。老二要是做了,功劳在他阿大身上,他阿大一准会说自己早知道能,之所以让他来做决定只是因为钱是给他娶媳妇的,动他的钱得他点头;要是赔了,责任在他,他阿大会说,早知会赔,所以才借他的口来回绝老二。他要逞能借给老二赔了责任就在他。

    总之一句话,功劳是他阿大的,人情也是他阿大的。

    左也难,右也难,老大蹲在堂屋门口抱头,一张脸憋成猪肝色也拿不定主意。

    何婶压了一背篓菜,她两手提着背篓出来,经过老大身边,她抬腿踹了老大一脚,“别挡道,不开眼的东西。”

    何婶这一脚让老大松了口,父母的态度都已很明显,他再不松口也不行。更何况老二江有春还在眼巴巴地等着他话,老三也在边上添柴加油,他这个做大哥的无论如何不能冷了兄弟的心。

    “春啊。”乡间小道上,何婶背着背篓对江有春说,“嘴上无毛,办事不牢,你去借钱怕是借不来。这钱阿娘一家家去给你借,欠条也落上阿娘的名字。有阿娘的名字在上面,就算赔了将来也是你们五兄弟一块赔,不能让你一人去背这债。”

    “阿娘。”江有春伸手要去取下何婶背上的背篓,何婶身子一偏,不让。何婶说,“不重,这点活阿娘能干,你一大小伙子背着背篓不好看。”江有春说,“阿娘,你放心,我会干出名堂来,不会让你跟我阿大的钱打水漂的。”

    何婶说她相信,但其实与其说她相信江有春,不如说她是相信屠八妹的能力。她至今都记得屠八妹包下豆腐房结算后的头一个月,手里捏着一沓钞票塞给她十块钱笑出眼泪的那一幕。在镇上待得久了,何婶越来越羡慕镇上的女人,她渴盼有一天她去菜场不是去卖菜,而是穿得光鲜体面拎着篮子去买菜。这个愿望,何婶寄希望于老二江有春能替她实现。

    江有春这头落实了,只等筹钱,屠八妹那头的钱她在医院里就有了主意。没承包豆腐房前,她的全部家当靠从牙缝里省出来的钱只有二百来块,加上上月包下豆腐房赚的钱能凑齐八百。至于这半月赚的钱不能动,要维持豆腐房的日常开销,剩下的钱她昨晚就交待顾拥军让她找她单位工会去借,然后用她工资按月抵扣。

    屠八妹满心以为找工会借个七八百块不成问题,可顾拥军下班回来带给她的消息是工会没钱,没借到。(。)

第七十二章 寡妇、鳏夫() 
建新进屋得知钱没着落,不干了,当即冲屠八妹开炮,“没把握的事情干嘛让我去出这风头?主任还通知这周尽快把手续办了。我不管,你自己去跟我们主任说。”

    “你急什么?活人还能让尿给憋死?”

    屠八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也急得要命,她想找拥军问问具体情况,但拥军最近变成第二个爱民,整天跟闷嘴葫芦一样不吭不哈。回到家就埋头做事,不管跟她说什么她不是“嗯”就是“好”,再不就是摇头点头。

    时间能冲淡一切,屠八妹并不担心拥军会长时间这样下去,她也不相信工会没钱。她猜想多半是拥军找工会借钱时态度不好,人家周主席不是应她所求出面干涉过拥军和猫耳的事吗?昨晚她还特意叮嘱过拥军不要记恨周主席,看来拥军是没把她的话听进去。

    屠八妹是个一条道走到黑的人,一旦她认准要做的事排除万难也要做到!吃过晚饭,她拎了一网兜住院时邻居们送的水果去了周主席家。去后方知,拥军压根就没向工会张过嘴。

    一手养大的女儿为个男人竟然这样对付自己,令屠八妹很是伤心。她辛苦操持这个家为的什么?不就是想女儿们衣食无忧,不会在人前因没有父亲过得比别人差,低人一等么?身为长女按理该替她分忧解难才对,一时之间她对拥军很是失望。

    “你这是才下班?身子好点没?”屠八妹在小医院那碰上蔡屠户,他穿双草鞋用竹竿赶着一头刚收来的大肥猪。

    屠八妹瞟向他时,他立即把目光转开。每次都这样,只要她看向他,他眼睛就落向别处,就跟做下什么亏心事不敢直面她一样。这要搁在平时也没什么,可这会屠八妹心情正不好,见他目光躲闪自己心头火起。

    “你往哪看呢?有事没事你总往我一个寡妇跟前凑什么凑?凑过来又一副鬼鬼崇崇的样子,未必大大方方跟我说句话就见不得人?平白惹人讨厌。”

    “猪、我看猪呢,一会眼不到就瞎跑。”蔡屠户闹了个大红脸,手中竹竿轻抽在猪背上,借以掩饰尴尬。

    屠八妹不耐烦理他,大步朝前走去。

    原本一个鳏夫,一个寡妇,傍晚站在大马路上说话就容易让好事者捕风捉影,惹人非议,他还做出副浑身不自在的样子不是更授人以口舌?害怕就不要上来搭话,搭话就堂堂正正,一个男人没点担当还变个人干什么,不如变猪还可以卖俩钱。

    屠八妹气咻咻的在心里恨恨想着。。。。。。

    暮色中,蔡屠户扭头望着渐行渐远的屠八妹,眼神很是复杂。

    “阿大。”蔡屠户赶着猪走进院子,他大儿子蔡跃进坐在院子里,见他进来,喊他一声,尔后勾着头朝他走来。

    蔡屠头一瞅他这样就知道他为何来,没好气地扔了竹竿,抬脚进屋,走到堂屋门口又回头丢给他一句,“没钱。”

    蔡跃进捡起竹竿把猪赶进猪笼,拴好猪笼门,站在院中会呆,最后还是硬着头皮进屋,“阿大……”

    “你别叫我!”蔡屠户一碗饭摔在他脚下,把蔡跃进吓一跳,也唬得二丫赶紧搂住他幺儿。

    “出去玩去。”蔡屠户眼一横,二丫忙把老幺领了出去。蔡屠户双手往身后一背,再横过眼,瞪着缩着脖子的蔡跃进,腮帮子一鼓,恨得磨牙。“看你这没出息的样,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孬种!当年那块石头怎没把你给砸死!死了老子也不用生这么多闲气……”

    他那里雷霆大怒,蔡跃进一颗脑袋都快勾到裤裆里,气都不敢大声喘一下。

    “你给我滚!看见你那样老子就冒火。”怒斥一通后,蔡屠户喝令蔡跃进滚蛋。

    蔡跃进喉结动了动,艰难开口,“霞儿她阿大、她阿大病、病了。”

    “她阿大又不是我养的,病了管我张啥嘴?”蔡屠户刚平息下去的怒火一下又让他给点燃。

    “霞儿说、她说管你借。”

    “哪回她支使你来不是打着借的旗号?哪回又还过老子半毛钱!”蔡屠户腰背一挺,“二丫住院她这当大婶的连看都没去看过一眼,还想管我要钱。回去告诉她,没有!”

    说到钱都是事,有钱能使鬼推磨,没钱寸步难行。然而屠八妹跑趟周主席家钱落实了,回家的步子却更沉重。她在村口河堤上站着,直到双腿肿胀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家。

    “妈,你去哪了,钱的事怎么样了?”她一进屋建新就追问,她告诉建新,“后天我陪你去把手续办了。”

    建新一听喜笑颜开,并不去关心钱从何来,她只担心没钱话说出去了会让自己下不来台。至于别的她想不到也不会去想,她只要每天活得快乐开心就好,她现在恨不能推着时间跑,一下跑进九月。昨天她去大集休报名碰到好几个初中同学,且报名的大多都是年轻人,一帮年轻人在一块工作,光是想想就知道以后的生活精彩纷呈,她哪还有闲心去管别的?

    顾拥军在厨房剁猪草,屠八妹走去跟她说,让她明天去找周主席拿钱。她头也不抬地“嗯”了声,嗯得事不关已,嗯得得若无其事,也嗯得屠八妹压下去的火气死灰复燃。她预想的拥军该有的反应一样都没有。

    屠八妹站在拥军边上,见她旁若无人地剁着猪草,连节奏都那么不缓不急没有一点情绪变化。有那么一瞬间,她恨不能揪着拥军的头往灶上撞。她这是做好不得好啊,跟着猫耳那么个不务正业的二流子能有好日子过吗?为拆散他俩自己差点连命都搭上了,一番苦心却换来她这样对待自己!

    一忍再忍,屠八妹终勉强压下心头怒火,黑着脸去了猪圈。

    两头小猪崽肚皮已吃得滚瓜溜圆,个也见长,这长的是肉也是钱,看着活蹦乱叫的两头小肥猪屠八妹心情这才稍微好转。

    “大姐,生红薯放痨了吃起来格外甜,你要不?要我就给你也洗一个。”老五跑进厨房在篾筐里翻找红薯,一边跟拥军说话一边回头朝里屋瞅,见没人注意厨房这边,她飞快掏出张纸条塞给拥军。

    纸条是猫耳写的,他在纸上写着他明天上午在老门哨那等拥军,说拥军不来他会一直等下去,等到她来为止。(。)

第七十八章 老姐妹再聚首() 
猫耳在老门哨那连续等了拥军半个月,他也可以去大门哨那边拦截拥军,但他不想那么做。屠八妹为分开他和拥军不惜以命相博,那天拥军在医院放声嚎啕大哭,他就明白他俩的情缘走到尽头。写下那张纸条前他其实有过纠结,最终还是心有所恋想再挣扎一二。他去找老五时一开始老五不答应,不愿再做他的地下联络员。直到他许下“重金”给了老五一块钱,老五才收下纸条,并告诉他这是自己最后一次帮他忙。

    原本猫耳打算等到中秋节,不管拥军来与不来他也算是给自己这段感情一个交待,最起码日后回想起来不会留有遗憾。可八月底他收到“战友”来信催他动身,一号上午他在老门哨外带着最后一线希望又等到中午。没等来拥军,他这才满腹惆怅背起行囊徒步过洞子闯荡世界去了。

    世上的事有时候就是这么巧,一个转身,仅仅只是一个转身,两人从此便隔着天涯。猫耳不知道当他转身消失在老门哨左后方的马路上时,顾拥军的车子就停在了老门哨。

    顾西上学了,刘大妈也不可能再帮着带顾冉,厂托儿所又不收农村户口的孩子。屠八妹为这事犯愁,昨天在豆腐房托老李头的老伴周大妈帮她打听一下,看有没有老人愿意带孩子,她每月出五块钱的照看费。

    屠八妹说这话时何婶也在边上,何婶一听立即自告奋勇抢着要帮她带顾冉,还说花那冤枉钱做什么?她好歹是顾冉的干娘,总该出点力,大不了每天早上晚一个钟来卖菜再迟一个钟回去就是,反正收摊早了回去也没多少事可做。

    何婶愿带,屠八妹自然求之不得,她一点头,何婶昨天下午就跟着她去工农村把顾冉接走了。

    可是今天日上三竿何婶也没来镇上卖菜,不管怎么说顾冉总是屠八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她担心顾冉在乡下磕着碰着然后何婶怕她怪责又不敢来说。心里焦急,她想跑一趟去看看,又担心万一没事何婶会多心有想法,认为自己是不放心把顾冉交给她带。

    临近中午何婶还没来,屠八妹就在十字路口拦下拥军,让她回家吃过饭拿上两件衣服以给顾冉送衣服为名,去何婶家看看是怎么回事,她也好安心。

    顾拥军那晚看过纸条就扔进灶炉里焚化了,并警告老五以后不得再帮猫耳给她传递任何消息。这些天她每天上下班途经双桥都把车蹬得飞快,从不往老门哨那边瞟上一眼,她怕瞟一眼会令自己冷却的心升温。她在伤害自己和猫耳与伤害母亲和七个妹妹之间,选择了前者。

    每个夜深人静的晚上,她躺上床后,中元节凌晨的一幕就在她脑海里浮现。如果那天屠八妹真救不回来,她要如何面对她的七个妹妹?想着想着,便泪流满面,心硬了,流下的泪也是凉的……

    “他已经走了,你还来做什么?”

    一个咬牙切齿的声音在拥军脑后响起,她缓缓扭过头,朱瑛拄着拐杖站在她身后,“你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狠心的女人!”

    老门哨的斜对面是俱乐部,俱乐部边上是照相馆,朱瑛每天都会在照相馆门口往老门哨这边看上无数眼。猫耳有时会坐在双桥桥墩上,有时徘徊在老门哨外,不管他在哪,视线总是望着正马路这边。

    朱瑛劝过他,却被他怄哭,每次朱瑛都说再不理他,每次转背又忘记。今天他终于不再等,可她却来了。

    有那么一瞬间,朱瑛心里翻滚着强烈的冲动,想要抡起手中拐杖狠狠扑倒站在她眼前的顾拥军,扑倒这个让猫耳左等右等带着伤心失望离去的女人。

    但是,她心里同时又有一丝庆幸,庆幸猫耳早走了一步。

    这一丝庆幸让她最终没有抡起手中的拐杖。

    顾拥军推上车,打朱瑛身边过时她定住,“他一直在等我?”

    朱瑛冷笑,“一直等你?你想得美!”

    顾拥军垂眸,继而抬起左脚蹬上踏板,在她骑出约一百米后,朱瑛在她身后大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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