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也是死，不如为同胞骨肉和冤死的南军报仇雪恨才是正理。
正是有了如此心思，才出现了之前百姓要将北军生吞活剥的场景！
崔奕横带了支轻骑去追赶所谓的蛮夷，却根本寻不得对方丝毫行踪。
而更糟的是，这件事竟在短短半个时辰内扩散蔓延到了周围的几个乡镇。一时间，怨声载道，朝廷和北军的声誉跌到了谷底，且隐隐还有继续升温发酵之势。
这次事端显然很难善了了。
崔奕横再傻也猜到了定有不少南军混迹在了这些百姓中，时不时煽风点火，鼓动不安和复仇的情绪。
至于那些所谓的蛮夷，要么是南军假扮，要么便是早就勾结了平南王府，配合了王慈的计划跟着演了一场戏。
蛮夷不用付出任何代价，便能获得一地财富，足够他们胡吃海喝一年半载了，何乐而不为？
说到底，这一切的一切都只为了钓皇帝这条鱼。
那个王慈太可怕，他什么都算到了。
这十万人一布下，何愁皇帝不出手？
来的是京兵，那就是皇帝之责！
来的是北军，那就是郭家之责！
无论进退，伤的都是皇帝和朝廷的根本。
崔奕横第一时间意识到了这一点。
郭珏身份特殊。
作为朝廷中坚力量的郭家绝对半点不容有失，所以郭珏和郭家的名声绝对不能坏了。
郭家军几代人都手握重兵，叫多少不得重用的旧族勋贵眼馋垂涎，此刻把柄一出，根本用不着王慈出手，朝廷内部就将有不少人巴不得上去踩一脚，伺机分一杯羹。
栽赃，嫁祸，子虚乌有，扩散谣言，到时候兵权分化才是王慈要等的结果吧？
同时，记录京中万岁山当日的点滴状况的公文也被八百里加急传到了他的手中，平南王竟然暴毙了？皇帝被栽赃了？
加上自己这边平南王世子也没了？南军还撤了？
那这……有这狠心，有这手段，有这能力，除了王慈，还能是何人的手笔？
这个局未免也玩得太大了！
如此这般更是加固了崔奕横的猜测。
对方要的归根结底还是皇帝和朝廷的名声，百姓的民心！
通过文书的只言片语，他几乎能推测出事件的走向将演变成：皇帝谋害亲叔在先，残害堂兄弟在后，为了一己私利，不顾蛮夷入侵，不管百姓死活，一意孤行将为民请命，为民除害的南军展开了血腥屠杀！
这样的皇帝，人人得以诛之！这样的朝廷，个个该出力推翻！
好个王慈，他比他爹更可恶！
他爹只想谋朝篡位，而他则是要光明正大起兵造反！
呵呵，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所以，“孑然一身”的崔奕横决定一力担下“错杀”并无造反之意的南军和世子之责，扛下牵连近万民众性命和财产之罪。
更重要的，他还要多加一重罪！他必须认下，他此行是在没有皇令的情况下私自带兵南下，与北军无关，与皇帝无关！
三重大罪，他必须一人全力承担！
面对国难，为尽力避免生灵涂炭，这是他的选择！
他不仅仅是为郭家扛责任，更多的是为皇帝和朝廷扛下巨责！
即便这是个永将不得平反的罪名，他也不得不甘之如饴。
他当即便下了军令，命郭珏偷偷带着他们这支北军的各路精英即刻返京。他们必须是从未来过此地，他们更是刚在北地执行完军令回京复命！
而崔奕横本人则带了几百之众留在了原地善后，并承诺当地百姓会给他们一个交代。
郭珏不愿做此不义之举。
可崔奕横给了四条让他哑口无言的理由。
一，这是军令！崔奕横是主，他郭珏是副，他不得不从！
二，他必须保全手下这几百精英不受牵连，他日才能更大程度报仇！更是他作为将帅应尽之责！
三，他郭珏背后是郭家，他这长子嫡孙必须对家族负责。而崔奕横自认死猪不怕开水烫，没有后顾之忧！
四，此刻京中形势必定极为复杂，他早一步回京，或许能帮上皇帝一二！若运气好，说不定还能趁乱立功，到时候北军功过相抵，说不定帮自己免受一二责罚！
……
第一零零五章 保全（）
事实那最后一条，纯属崔奕横安慰郭珏的随口胡言。
郭珏带人返京至少也要几日之后，到时候只怕黄花菜都凉了，还能有何功劳可立？
不过，崔奕横也料错了！
王慈的突围之计过于复杂，再加上还需配合天时，几日后的行动还真就被全力快马加鞭赶回京城的郭珏之部赶上了。
当时的郭珏和一众北军心情郁闷，个个胸中憋了一口吞不下的气。
北军盛名卓著，威望极高，可这一次却莫名被背上了黑锅，还让他们的主将蒙受不白之冤，让他们这些被保全的将士骨血里都成了不仁不义不忠的鼠辈。
对于一个军人，这更是种奇耻大辱。
而作为罪魁祸首的王慈及其南军，更是令得北军众人咬牙切齿，只巴望着赶紧与之决一死战。
许是老天听到了他们内心的呼声，竟让他们甚至抢在了南城外驻军的前边碰上了王慈之军。
或许正是由于当时这群北军气势汹汹，个个凶神恶煞，怀揣怒意，因而不明所以被碰上的“胡人”和“百姓”慌神下以为他们是皇帝的追兵，竟是先一步拔刀暴露了身份。
一见眼前的正是自己翘首以盼的南军，北军们用不着动员，个个杀红了眼，不要命地死战起来。
这也就是王慈那帮南军分明人数占优却没法轻易突围而出的主要原因。
就这样，郭珏带领的这帮北军还真就立下了一功，歼敌虽不到半数，却为禁军的到来争取了时间，更逼得对方弃宝而逃入山中。
他们功劳已立，之后能不能抓到王慈也就与他们无关了。
而后他们又顺利在山中找到了沈默云与施定忠两人，再立一功。
然而他们不骄不躁，半点没有抢功的行为更是在朝中获得了一致的好评。
明面上，这支郭家军做得面面俱到，近乎完美……而实际，包括郭珏等人在内的郭家众人都惶惶不安，为崔奕横的处境忧虑不已。
沈默云听着种种，双手早已无力滑下了郭嘉的肩，不知是该哭还是笑。
所以，郭珏会毫无征兆带兵入京！
所以，连郭老将军都出动在为自己这枚信号弹出谋划策！
所以，郭家好好地偏要去认下信号弹之责！因为他们欠了崔奕横的大情，这是相帮，更是补偿那份亏欠。
毕竟他们做的这点事，与崔奕横所为比起来，到底还是千差万别！
所以，精明如王慈，却会任由那位他从来看不上嫡兄手握重兵，带领十万南军。因为他早把亲兄长给算计了。
他借了崔奕横之手，准确来说，是借了皇帝之手，将挡在他名正言顺上位路上的世子兄长这一石头轻而易举踢走了。
而他反能双手干干净净接过所有权利，凝聚所有军心和南地民心。
此时此刻，他已水到渠成，还有何人能够阻挡他？
这世间竟能有人将周围所有人都算计得滴水不漏，王慈啊王慈，这人真是太可怕！
此刻的沈默云竟是那般后悔，或许那日在青峰山上她真该不计自己和施定忠的小命，直接一刀结果了那个堪比恶魔的家伙！
他毒杀亲爹，暗杀亲妹，谋杀亲兄弟，拉了上万百姓做垫脚石，害了自己骨肉同胞的五千南军，还有那些因他的野心而被害的津兵……他所到之处都血流成河，他所站的高度都是白骨垒成，他与恶鬼魔头有何区别！
若当时能将其手刃，除却能以慰那些因他死去亡魂，更能避免他即将挑起的战争，挽救无数性命。
说到底，是她心软了！
这个遗憾，必将长久纠缠于她。
而崔奕横……
沈默云长长舒了口气，心被一下下揪着生疼。
原来，这就是王慈所说的那个意思。
他说：将来的崔奕横，她再也不会看上！崔奕横也再不是他的对手！
原来如此！
崔奕横必将受到大处罚！的确不再是他的对手！
可！若崔奕横落魄，自己会看不上他吗？
她不由低低一笑，王慈以己度人了。
她似乎比往日更想念，更心疼，更爱慕那个男子了！
“云儿，现在你都知道了！所以你要听我的！”看她不言不语呆呆笑着，郭嘉泪眼婆娑起来。
“以上这些消息都是我大哥带回来的。此刻这事尚未传至京城！咱们必须早作防备！”
“云儿，所以这信号弹只能是我家给你的！不是为了你，也不是为了我家和我哥，是为了老大！”
“我老大肩上的胆子太重了！他再承受不起一丁半点的闪失了！”
“若是往常这不是什么大事，即便说是信号弹被盗让你捡去也不要紧。可这种时候，老大他绝对不能与这信号弹再扯上关系了。”
“此刻尚不知他会得到多少处罚！可他年少有为，嫉妒他的人不在少数。首先他家那个觊觎他世子之位的继母和继弟便不会放过这次机会！定会将他往死里整！”
“你知道的，我老大那些年被他们欺凌地连家都不愿回，就因为老大是世子，挡在了那继弟继承爵位的路上！所以咱们必须尽一切力量保全他！”
“不过云儿你也别急，皇上派了韩阁老亲自去了第一线安抚民心。老大他不会有事的！”
“我曾祖父也已经在运营了，届时会联合百官和北地百姓一起为老大求情请命。”
“云儿，这是最好的法子！只是权宜之计！过一阵子，等风头过去，你若不愿与我大哥……，咱们再想法子。”
“云儿，你都听见了？”
好一阵，沈默云才应了一声。
“我知道了！多谢你！嘉儿！”
见沈默云恢复镇定，郭嘉终舒了口气。
“他何时回京？”
“快了！那边既然有人接手善后，他应该很快就回了！快的话五六日，慢的话八九天！”
“押解回京？”
“是！”
果然如此，这是何等憋屈，何等委屈。
私自带兵犯下滔天罪行，自然要接受万民的谴责和唾弃！
这个亏，只能为皇帝和朝廷吞下！
“嘉儿，你能联系上林雅茹？”
“是！”
“帮我个忙，我要见皇上！你与林雅茹说，我明日会苏醒，让她先跟皇上打个招呼，让皇上抢在太后之前召见我！”
“好！”
……
第一零零六章 轿撵（逍遥和氏璧加更）（）
沈默云又做了个梦。
这次梦里出现的是那个陆主巫。
在梦中，朱景炽正向他深深鞠躬致谢。
朱景炽感谢其在关键时刻用神针驱散了他身上的迷药将他唤醒，感激其算出了这个助他们脱围的好日子，更对没有听从其劝诫杀了自己这个差点叫他们南军功亏一篑的罪魁祸首而致歉。
朱景炽更是表示，若有下次，一定会亲手擒拿了自己，随后将自己的血拿来祭旗，以慰南军牺牲将士的在天之灵……
而那依旧带着饕鬄面具的陆主巫只是让王慈发个毒誓：若他再对自己心慈手软，便将灰飞烟灭，永远坐不上那个人间最高的位置。
朱景炽果然毫不犹豫，指天誓地发了个毒誓。不但如此，他还笑得鬼魅，又追加了一条：他还要崔奕横的血！他要将崔奕横炼成人蛊。他要让崔奕横想死也死不了，只留一丝理智，眼睁睁看着他将其所有的一切都摧毁！
主巫很满意……
沈默云是打着寒噤，汗流浃背醒来的。
这个梦是不是现实世界的写照沈默云不知，但这个梦至少提醒了她一个事实：
她这才想起，那位神兜兜的大巫其实在王慈的突围开始前，便早就算透了结局。
当时的王慈不听劝，不愿杀了自己，反而一意孤行地要带自己一起南下，这才铸成了之后的种种大错！
因着自己，害得他们损兵折将，丢了财物，差点连王慈的命都葬送了。
所以，此刻的王慈必定懊恼不已，必定会来寻自己报仇，是不是？
而王慈已知自己与崔奕横的情感，即便崔奕横在正面交锋中败于了他，可在自己这里，他却输得彻底。
甚至即便他许下了天下，却依旧没能赢过手下败将，这一点，只怕是王慈没法接受的！
那么往后，王慈必定更是要将崔奕横视作不得不拔出的肉中刺！
所以，她与崔奕横的将来，注定依旧难以平静。
想到王慈，沈默云倒是又想起了一个人——玉莹！
她是王慈明媒正娶的妻子，可王慈却没有带走她！而她，更是在大庭广众下给了公公致命一刀，揭开了她的另一重身份。
既然她自认不是东海王之女，郡主身份自然不存在了。
她既是与朱广平是仇敌，那她与王慈必将一刀两断！
那么玉莹今后要以什么身份存在？
万岁山那个夜晚太不平静。
事实沈默云始终不明为何玉莹会对自己怀揣如此恨意，连杀了自己都还嫌不够，甚至要在匕首抹毒，让自己承受毁容之苦。
那天自己将她放倒，不知她可有受了责罚？
沈默云招来了姚黄一问。
可姚黄的应答让沈默云吃了一惊。
和沈默晴一样，玉莹也失踪了。
连皇帝也不知其人去了何处。
万岁山玉莹晕死过去后便暂时被扔去了后殿一个偏屋锁了起来。
直待到有人发现那偏屋门口的俩看守倒地晕倒，而偏屋里边早已空空如也，才吓得赶紧禀了皇帝。
而当晚万岁山鸡飞狗跳，皇帝哪有心思处理这等小事，这事自然被他放去了一边……
沈默云不由冷哼。
一个个都是能人！
一个个都能玩起凭空消失的把戏。
当日的万岁山看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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