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娶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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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娶记-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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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伊人咫尺,倏忽而逝,苏皎皎已坐了回去,说道:“小时候我哥教我识声音,感受各种各样声色不同的天籁,所以我在这里听着那一点清音,便一点都不闷了。”

    沐柏不由莞尔:“那皎皎很精通音律了。”

    苏皎皎抱着膝一笑:“哪里了,我哥说晓声律是为了娱己,又不是卖唱去娱人的,所以让我怎么开心怎么舒服就怎么来,哪儿谈得上精通音律!”

    沐柏笑意浅浅,他自幼背负众望,从来不知道什么叫怎么开心怎么舒服就怎么来。

    苏皎皎侧头认真地望着他:“沐大哥为何总是老成持重,不见你嗜好欢喜什么东西。”

    少女的注视,呼吸可闻。沐柏如遇知心,陡然间有了种倾吐的*:“家父过世早,家道中落,全靠母亲一个人辛苦劳作维持生活,供我读书。”

    苏皎皎“哦”了一声,神色间倒有了敬重之色:“伯母辛苦,你是得努力好好孝顺她。”

    沐柏道:“家母训诫很严,从小我就是学堂里最刻苦用功的,别的同学稍一懈怠,先生就会搬出我训斥他们,所以我一向挺遭人恨的,甚至为此受人欺负报复。”

    “我也是。”苏皎皎说,“哥哥从来不苦使唤我,还给我买好衣服,教我弹琴写字,所以巷子里的大娘婶婶都视我为敌,谁家哥哥多看我一眼,便被骂那是绣花枕头一身祸水,谁家女儿稍微羡慕,就被骂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当心嫁不出去!”说完露出四颗小白牙,笑得一脸灿然。

    沐柏也笑,虽然他觉得这小野狐狸的童年过得很悠然幸福,和自己完全没有可比性。

    苏皎皎仰头望天,星空璀璨浩渺,有浮云如轻絮薄烟。

    她深叹口气道:“淮扬的夜空真美!”

    沐柏一时审视她的面庞,却见她明眸清亮,皓齿芳鲜,整个人有一种林野间盛大而莽阔的气象,花开叶长,生机盎然。

    一时不由纳闷:“皎皎为何每日都能开开心心的?”

    苏皎皎歪头望着他:“哪有,我也常常苦恼啊!”

    “前些日子,沈王爷多难啊,陆大人都愁得一个头两个大,也不见你担心发愁过。”

    苏皎皎便挺直身笑了:“那有什么好发愁的!便是办不好差,皇帝又不会砍了我哥的头!”

    这是什么逻辑?沐柏一时没反应过来。

    苏皎皎道:“大不了我和我哥再回去卖酒卖酱菜啊!我们卖了十来年,日子照样快活,要不是我闯祸,我哥还继续卖呢!”

    “可是沈王爷身份不同,一旦出山,脱身就难了。”

    苏皎皎狡黠地冲他挤了下眼,凑近前在沐柏的耳边小声道:“不都是说我哥很凶嘛,只有人怕他,哪有他怕人的!”

    “皎皎。”锦衣王醇厚低沉的男声在不远处响起。待沐柏听到苏皎皎一声欢呼,那丫头已然奔跑着飞冲了过去。

    苏岸一身常服,在明亮的烛光下接应住飞奔而来的妹妹,揽在肩侧,低头笑言了一声。

    原来是这般温柔、宠溺无间啊,沐柏莫名失落,突然很诡异地想,锦衣王是何时来的、听到了多少呢?

    皎皎要和锦衣王先回京城了,他还能再见到她,和她一起这般言笑吗?

第三章 心事(一)() 
锦衣王沈重回京了。

    他一出手整个东南官场就成了血雨腥风的大杀器,然后他甩手拂衣去,一身温润地煊赫归来。

    封存破落多年的锦衣王府重新烫了金字,起了灯笼,一时间各种各样的物资流水般涌进去,荒无人迹的王府复又花团锦簇金碧辉煌。

    故而苏岸一脚踏进去,竟有几分错乱今时往昔的恍然。

    时任翰林大学士的许青华夫妇,带着一众旧仆为苏岸接风洗尘。

    许青华是方圆子云先生的开山大弟子,而他的夫人云瑶则是云先生的独生女儿,十年前他们两情相悦成婚,如今已育有一儿一女。

    “子苏!”

    “师兄!”

    许青华快步上前和苏岸拥抱住,云瑶则眉目清润,一手牵着一个孩子,在落落的光影中迎着风含笑注目。

    故旧重逢,难免一番悲喜交集,一众旧仆再与主人相认,又不免一场痛哭流涕,待终于可以在大厅从容见礼时,已金乌半坠,漫天余晖。

    云瑶将一只璀璨的水晶手镯套在苏皎皎手上,笑着道:“姐姐给你的见面礼,收着。”

    苏皎皎一声嘿笑,全无心机语态嫣然:“我哥一路上嘱咐我,云姐姐送的首饰一定要收,说您是全大周最顶尖的雕琢师,一件作品一出,有市无价,我今天可捡到宝啦!”

    众人不由笑。许家两个孩子上前与苏岸见礼,苏岸拿出的是先朝吴翼之的孤本字帖与琴谱。

    两个孩子给苏皎皎见礼。

    苏皎皎掏出一早准备的两个红木匣子:“来来,姑姑准备的,回头让你们的娘精雕细琢,就成传家宝了!”

    云瑶被勾起了兴致:“传家宝?那我得瞧瞧到底是什么好东西。”说着她打开盒子,一下子怔住,下意识看了苏岸一眼。

    小女孩许芊芊疑惑道:“这不就是块石头吗?”

    小男孩许崇山纠正:“这是璞玉。”

    “璞玉也是石头啊!”

    “璞玉是玉。”

    “可这明明是石头啊!”

    见妹妹认了死理,许崇山翻了个白眼没理她,一副你真无知没见识,我不和你小破孩儿多说话的神态。

    许芊芊不服气地“哼”了一声,扬起小脸对苏皎皎道:“姑姑,您送我和哥哥的是不是石头啊?”

    许青华含笑走过来抱起女儿柔声道:“这可不是石头,也不是一般的玉,是极其罕见的点睛石,寻常人求一块也不可得,这样成对的出现,更是可遇不可求了!”

    许芊芊嘟着嘴:“可是爹爹,什么叫点睛石啊?”

    许青华道:“点睛石也叫知己玉,它外表看着像石头,其实内里是一块美玉,但是它非常考验雕琢者的眼力,从何处下刀,下刀的尺寸深浅,只许对,不许错。”

    “怎么只许对,不许错啊?”

    “就是刀下对了,它是旷世良玉,可若是一招不慎错了,它就在里面碎成片了。”

    “啊?”小女孩儿半是惊讶半可惜,小声地问询爹爹:“那我娘能下对刀吗?”

    云瑶已回过神来,将两块点睛石收进盒子里放好,扬眉对女儿笑道:“你放心吧,这天底下你娘要是下错刀,就找不到下对刀的人了!”

    许芊芊咧着嘴巴亮晶晶地笑了,不忘在父亲怀里朝苏皎皎作揖道:“谢谢姑姑!”

    许崇山扯着云瑶衣襟雀跃着道:“娘,娘快再给我看看!”

    云瑶便弯腰将盒子在儿子打开,苏皎皎突然发现自己哥哥正背对窗里斜阳微笑着,静默地望着云瑶。

    他身后光芒万丈,他眼前笑语清欢,可不知为什么,苏皎皎只觉得彼时哥哥的面容有些幽暗。

    晚餐极是丰盛,云瑶亲自下厨,还备下了三十年的花雕。

    下人都退了,苏许两家人团团围坐,苏岸拿掉面前的酒杯说道:“师兄,我不喝酒了。”

    他笑容温软,言语清浅,却是让许青华夫妇面面相觑。

    刹那静默。苏皎皎看了看菜式,多是鸡鸭鱼肉,心里想难道哥哥以前无肉不欢的?

    就是这怔神的功夫,外面传来一个浑厚的男声:“你们这是吃上了,朕这紧赶慢赶还是晚了半拍!”

    一时间众人都肃然起身,面露惊讶之色。苏皎皎正奇怪,却见许青华已与苏岸联袂迎了出去。

    云瑶凑在苏皎皎耳边小声道:“陛下来了。”说着拉了苏皎皎并孩子们,过去见礼。

    陛下,那不就是皇帝?苏皎皎一时心跳如鼓,说不出的兴奋与紧张。

    宋璟扶起许青华和苏岸,对地上行礼的女眷孩童连说免了免了,一边招呼苏皎皎道:“皎皎是吧,过来朕看看,长什么样?”

    苏皎皎便抬头看过去,只见她眉目清扬,月光下如风荷曼举,好一段天然意趣。

    宋璟便解下腰间悬挂的黄龙佩玉送给苏皎皎。

    苏岸在一旁道:“陛下慎行,这玉过于贵重,见玉如见陛下,她一个小丫头消受不起。”

    宋璟的手顿在空中,半晌拐了个弯,故作勉强地把玉扔给了苏岸,说道:“她一个小丫头消受不起,那你一个大男人总行了吧!”

    这却是天大的赏赐了,苏岸一旁跪倒接下:“谢陛下隆恩!”

    宋璟懒得理苏岸,又掏出一串圆润光华大若猫眼的南珠递给苏皎皎:“呶,这个皎皎拿着玩吧。”

    苏皎皎道了谢,宋璟回顾苏岸道:“子苏这一藏就是十年,修炼得跟闲云野鹤似的,是谁说现在不喝酒?”

    苏岸上前敛首微笑:“臣下现在不喝酒。”

    宋璟斜了他一眼:“这酒都戒了,怎么性子就一点不变啊?朕让你查个金矿案,怎么一出手就血淋淋的,逼死了朕的贵妃,偌大的官场刷拉一下子少了一大片,我说你就不能悠着点,下手轻点?”

    苏岸道:“是,臣下多年不办案,手生了有失分寸。”

    宋璟嗔笑着轻踹了他一脚:“劣性不改!说你没分寸,谁信啊!”

    这边言笑罢,宋璟又笑着回身揉了揉苏皎皎的头,说道:“朕真得好好谢谢皎皎,你帮朕找回了锦衣王,要不然那厮指不定在哪儿窝一辈子,”说着侧首对苏岸道;“要不是有那么一档子事儿,你这狠心贼是不是就打算着与朕老死不相往来了?”

    “陛下英明。”苏岸笑意冲融行礼如仪,偏生宋璟又气了个半死,转身又踹了他一脚:“朕哪里亏待了你!”

    “是臣辜负了陛下。”

    轻轻的这一句辜负,竟生生逼出了宋璟深藏已久的感慨,眼圈一红差点落下泪来。然而他是威仪已久的君王,心性又极其刚强坚忍,泪光一闪,随即消逝,揉着苏皎皎的头大笑道,“皎皎真是个好姑娘,有意思!对朕胃口!”说着他低下头凑在苏岸耳边幸灾乐祸地私语,“瞧她给你惹的篓子,这天底下终于也有你拿不住的人了!”

    苏岸言笑如常:“这天下尚有陛下拿不住的人,何况臣下。”

    宋璟吃了一瘪,伸腿又踹了苏岸一脚:“少说一句你会死啊!”

    这两人嬉笑打骂,众人不由都笑,所以宋璟突然蹦出那一句的时候,谁都没有准备。

    “皎皎这般性子,跟了朕入宫去吧!”

第三章 心事(二)() 
一众人等惊的惊楞的楞。

    唯独苏岸略一忖度,很认真地道:“不妥。”

    宋璟一挥手道:“怎么不妥啊,就这么定了!”说完拂袖就往餐厅里走。苏岸笑意清浅,跟在后面道:“皎皎长在市井,臣下从小就教她随性,怎么活得顺心过得舒服就怎么来,所以她不知隐忍宽容为何物,性子又懒散又刁钻。”

    宋璟停住脚,似笑非笑地看了苏岸一眼,回身对着皎皎招手道:“皎皎,来。”

    苏皎皎其实有些懵,她傻乎乎拿着那串大珍珠就过去了。

    宋璟的手指托住苏皎皎的脸,人刚凑近去想说句什么,不想魂游身外的苏皎皎在被轻薄的一瞬间回过神来,条件反射般将脸一闪,一个大耳光就挥了出去!

    宋璟本来也身手敏捷反应够快,但他那目光深邃情意深藏的架势惯性很强,一时来不及收起,只好带着那一脸情种的余韵骇然后闪,耳光是躲过去了,可是被苏皎皎腕子上抡起的大珍珠打了个正着!

    他见势不好伸臂护住头脸,飞来的珠串被他的肘腕震碎飞溅,一时碎玉流光,噼噼啪啪散了一地。可那携风带劲的力道不可小觑,宋璟倒吸一口气,呲牙裂嘴地趔趄后退,好巧不巧一脚踩在落地的珍珠上,身体再也掌握不了平衡“噗通”一声摔了个屁股蹲儿。

    宋璟一口气几乎上不来,tmd屁股下还有几颗珍珠啊啊啊啊!他的帝王脸面君主威仪陛下风度啊啊啊啊!

    事情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众人没来得及救驾没赶得上挡灾。宋璟强忍剧痛面皮抽搐正想若无其事地起身,随行的大太监杨信陡然惊醒过来,一箭步扑上去大叫道:“陛下!陛下!”

    刚欲起身的宋璟被大太监杨信的冲力一压,又“噗通”一声坐下去,啊啊啊他屁股下的那几粒硬珍珠啊!

    宋璟一脸哀嚎,一脚将杨信踹滚出去吼道:“瞎叫什么瞎叫!”

    顿时万籁俱寂,待宋璟故作潇洒地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众人齐齐跪地。唯独苏皎皎除外,她怔愣愣地吓傻了,忘了跪。

    明月微缺,光华如水,那个女孩子半张着嘴惊呼欲出愕然失措的傻样子成功取悦了宋璟。

    她的身后是茵茵垂柳,有夏虫在远远近近地鸣叫。宋璟负手走近她,再走近,在一个触手可及呼吸可闻的距离停住。

    他男性的气息笼罩住她,他清浅的呼吸落在她的颈项之间,他轻宠薄责的话喷在她的耳边,吞吐中暗藏机锋,带着贵不可及的诱惑与吸引。

    “傻丫头你看清是谁了吗,就敢打。”

    苏皎皎往宋璟处微微侧了侧脸,她细腻的面颊在他微凉的下巴上轻触而过,露出她探视窥测的小眼神。

    一丛香草足碍人,数尺游丝即横路。那光柔滑腻的轻微触感虽转瞬即逝,却像是一簇蓬松颤抖的细尖毫毛,若隐若无地撩拨得人心痒神驰。

    宋璟有点诧异。

    却见苏皎皎已浅浅施了一礼,垂首低声道:“陛下恕罪。”

    宋璟不由一笑,故态复萌地伸手托住苏皎皎的脸,语甜声柔地道:“皎皎慧黠可爱,愿随朕进宫吗?”说完转身对众人道:“都起来吧,不过摔了一跤,多大点事儿!”

    众人不料这打了一岔,又回到了原路子,这皇帝难不成要动真的?

    “陛下。”

    苏岸刚一张口,宋璟简单粗暴地打断:“子苏你不用说,终身大事,皎皎自己做主。”说完宋璟深情款款地对苏皎皎道:“皎皎嫁给皇帝哥哥可好?”

    苏皎皎认真地歪头想了想。

    她的目光清澈明亮,似有惊喜浮跃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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