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传来野兽震耳欲聋的嘶吼声,和利爪和獠牙撕咬的声音。
一旦上了祭台,只有分出胜负,否则无路可逃。
或者死于勇士的剑下,或者死于猛兽的口中,无人可以退缩。
在喧嚣声中,安宁侧过头看向杨子明:“我知道你有你的目的。但如果我死了,我要北戎在二十年之内,不再侵略大梁,这件事,你一定要答应我。”
杨哲明看着安宁,目光动了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安宁没等到他的话,伸手去扳开他的手指。
杨哲明的手指像铁块似的,紧紧锢着她的手臂。
安宁叹息了一声:“杨子明,大局为重。”
杨哲明的手微微松动,安宁挣脱了出来,转身步入簇拥着她的北戎人中,瞬间被人潮淹没。
第三卷 第一百六十八章 冰河决斗()
青烟迎上来,死死抓住安宁的手,双眼通红,压低声音:“殿下,你不能这样,你不能这样。”
安宁叹了一口气,抬起头看她:“只有这样,杨子明才会真正帮我。”
——杨子明虽然是个阴狠算计的人,但是他同样,也是个讨厌欠别人人情的人,甚至别人对他的好,他都会记得。“那个人”帮了他,他就甘愿为“那个人”驱使,如果她也帮他,他也会完成她的心愿。
如果她以生命为代价,他一定会帮她的。
她毁不了北戎,就找个能毁掉它的。
她推开青烟的手,只是低声道:“你一定要拦着枫痕,在计划成功前,他不能来救我。”
下一秒,她已经被北戎人团团围住,人们往她身上绑上白色的丝带,象征着对勇士的祝福。布将军朝她走来,手里端着一碗烈酒,他低声道:“天气冷,喝一碗烈酒,会好受一点。”
杨玺抬头望着他,伸手接过酒,仰头饮尽,即便味道又苦又涩,入喉辛辣,她也忍耐下了。
阿布伸手像拥抱英雄一样拥抱她,在她耳边低低说了几句话。安宁听完,朝他微微一笑:“谢谢你,阿布,你是个真正的勇士。”
虽然他们彼此之间是死敌,但是此时此刻,他的善意,值得她的尊重。
布将军给她穿上小铠甲,递给她盾牌和长剑。安宁抬头,茵茵公主也是戎装待发,一身紧身银甲,正站在北戎王后身边说着话。北戎王后模糊的面容隐藏在面纱后面,朝安宁善意地一笑,仿佛对她感到十分抱歉。
母女两人仿佛对即将到来的决斗毫不在意,如同一场游戏一般简单。
布将军牵着她的手,众人簇拥着她,也簇拥着茵茵公主,两人步入大雪中。
通往祭台的路上沿途的火把被点亮,如同一条通往地狱的路,安宁扬起头,雪花落在她的面具上,也落在她的脸上,冰凉刺骨。
地面和祭台之间已经搭好了阶梯,决斗开始后,阶梯会被搬走,只有一人能活着走下来。
阿布将军扶着她上了阶梯,对她轻声道:“很快就会结束的。”
死亡,也不过是一瞬间。
没有人相信她会赢。
安宁自嘲一笑,她自己也不相信——她只能争取多一点时间,更多一点时间。
苏和的目光扫过众人,落在那个灯火聚焦处小男孩身上,有些疑惑地皱眉——为什么觉得那个小男孩有些眼熟?
想到此处,他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丝疼痛,仿佛阻碍他想得更深。
昨天他喝了太多酒,宿醉不醒,记忆有些混乱,最近发生的有些事都不记得了,仿佛连自己做了什么都给忘了。
这对于千杯不醉的他来说,极为少见。甚至他清醒时,是躺在后院锁着的木屋里。
“苏和。”
北戎王的手突然挽上他的肩膀,低声道:“我的儿子,父王需要你为父王办一件事。”
苏和抬起头,看到他父王眼里蔓延着冷意和杀机:“你立马去安排人手,无论输赢,那些大梁人都不能走出这里。”
苏和微微一愣,如果赢了,大梁人理应得到尊重和敬意。
可是他只是迟疑了片刻,就低声道:“我马上去安排人手。”北戎王满意地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的阿里吐纳苏和,父王会记得你的忠诚。”
苏和脸上闪过喜色,点了点头,转身匆匆步入雪夜中,只是回头的那一瞬,眼里依然是冰冷无波的冷酷——他敬爱的父王,依然把他当一个孩子一样戏耍吗?
北戎王后担忧地看了北戎王一眼,温柔地声音问道:“出了什么事了吗?”北戎王抚了抚她美丽的面纱:“没什么事,我的王后。”
安宁一步步走上祭台,祭司执着权杖站在祭台中央,风雪扑面而来,让人睁不开眼。
那个祭司似乎感受不到冷,也感受不到人的情绪,声音干枯而苍老,像是坟墓里发出来那种毫无温度的音调,念了长长一段祷词,是对将迎接死亡的英雄的祝福。
北戎人倏然安静下来,静静听着这段祷词。“你们,将自愿献祭给我们伟大的冰河神。”祭司慢慢说道,他走上前,在茵茵和安宁额头上撒了一点什么。
安宁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洒下来的东西她躲了一躲,冷风像是要灌进她的身体,这段祷词要是再长一会,她估计会冻死在这里。
祭司高高举起权杖:“冰河神,请接受你的勇士对你的敬意吧。”
“砰——”权杖重重落下,祭司脚下的石板缓缓沉落,台上只剩下茵茵公主和安宁。
北戎人们欢呼起来,鼓声阵阵,决斗开始了。
安宁不懂北戎语,也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刀锋已经迎面而来,她侧身躲过,茵茵手中的大刀狠狠砸在她刚刚落脚的地方。
茵茵站起身,一把刀在她手中灵活地转动如同没有重量,她笑了笑,好心的用大梁语说道:“阿宁,你可别走神。”
茵茵的攻击非常凌厉,一招一式几乎没有给人喘息的时刻,一步步逼近安宁,祭台只有三丈宽,安宁一边躲一边防守,不肯让她近身。
这是一场实力悬殊的搏斗,她几乎没有任何胜算。
砰——茵茵的刀砸在她的盾上,杨玺被一股大力推开,在地上滚了一圈,到了祭台边缘,手掌撑在冰冷而锋利的冰雪上,瞬间被割出细小的口子。
棉帽脱落,滚下了祭台,引发深坑之中不知名的猛兽的骚动和嘶吼。她的发扣掉落,长发在风雪中扬起。
人群中的声音静了一静,欢呼声中夹杂着疑惑地窃窃私语。
北戎王眯起眼看去——一个女孩子?
一个来自大梁的女孩子。
安宁立马爬起来,抬手撸了一把头发,避免挡到视线——太冷了,她的身体几乎僵硬,压根跟不上茵茵的节奏。
她朝远处望去,王都中大半的北戎人都已经聚集在王宫中,除了王宫灯火通明,整座王都陷入一片风雪交加的漆黑中,到处都是静悄悄的。
开始了吗?
第三卷 第一百六十九章 血雨腥风()
茵茵站直了身体,仿佛毫不意外一般,大刀指向她,声音十分凄厉:“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在骗我。”
虽然阿宁伪装得很好,但是她的体态动作压根不像个男孩子,更何况阿哲明对她的态度也不像个哥哥。她几乎咬牙切齿道:“阿哲明一直在骗我,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安宁沉默不答,态度上的无视让茵茵怒火中烧,大刀再次砍来,安宁一步步后退,脚后跟已经到了祭台边缘处,茵茵大刀横着朝她脸上劈来。
安宁向后仰下腰,手中的盾牌狠狠朝茵茵脚上砸了过去。
盾和剑,对她幼小的身体太累赘了,她必须放弃一个。
盾牌砸在茵茵脚上,茵茵痛得后退了一步,大刀落偏,刮过了安宁的手臂。安宁就地一滚,逃脱了她的围堵,盾牌脱落,右手紧紧握着长剑。
茵茵想要毁了她的脸。
她抬起手肘,茵茵的刀在她手肘上留下了长长一道口子,鲜血直流,滴落在地上,冷风一吹,血就凝固了。
幸好是左手。
冷得没有知觉,疼得也没有了知觉了。
茵茵这一退,北戎人又开始为阿宁欢呼起来,无论是谁,他们都会为了勇士的英勇斗争而热血沸腾。
茵茵动了动脚指头,那里有些疼。她恨恨扔掉了盾牌,两人开始刀和剑硬碰硬的比拼。
这对于安宁来说就简单了许多,她一边心中默记着枫痕教她的招式,用剑锋去卸去对方的力道,,又要注意脚下的走位,和茵茵保持着距离。
她被茵茵猛踹了几脚,却依然站在祭台之上,没有任何退缩和恐惧的迹象,两人身上的都逐渐被刀锋割出伤口,鲜红的血滴落在祭台上,血腥味让深坑中的猛兽骚动不安。
北戎王微微直起身,眼底划过一丝盎然的趣味,看向身边的沙漏——已经半个时辰了。
这个小姑娘,看似柔柔弱弱,却能坚持了那么久。
可惜,没有什么战斗力,被他的女儿打败也是迟早的事情。
北戎王宫内一处寂静的殿宇,几个北戎大臣们正在喝酒,笙箫曼舞,与舞女们花天酒地。
他们是北戎王的文臣,并不乐衷于勇士决斗等节目。宴会上闲杂人等众多,北戎王通常都会在后殿安排一场小型宴会,款待这些他必须倚仗的大臣们。而这些大臣们,虽不如北戎将领们骁勇善战,却都是些稳定北戎朝政极为重要的人物,北戎将领们负责打仗,他们则负责政治,可以说是北戎王的亲信,掌握了北戎王庭大部分政权。
这几位大臣们已经喝得有些醉醺醺的了,连门口守卫森严的侍卫们悄无声息地被拖走都没发现。
突然,几道利箭从门外破空而入,带起的风熄灭了烛火,朝着那些尚在云山雾里的大臣们射去。
“噗、噗、噗——”
连惊呼声都来不及发出,有的大臣还裸露上上身,怀里还抱着那些女人们,黑羽长箭已经贯穿他们的胸口。
黑暗中淌开一地的血。
不一会儿,有人重新点燃了灯烛,照亮了满地的尸体,有人走了进来,身后是悄无声息的大批黑衣人,手执弓箭。领头那人目光扫过那些吓得惊呆的乐师,冷声吩咐:“继续奏乐。”
而那些乐师们吓得脸色苍白,却早已习惯北戎王宫之中的杀戮倾轧,蝼蚁一般的命运,颤抖着手,继续演奏刚刚欢跃的曲调。
欢快的声乐映衬着地上那些面目狰狞而痛苦、悄无声息的尸体,整个宫殿显得诡异而可怖。
一个大臣被射中了背部,并没有死去,朝后殿角门一点点爬去。走进来的那人走到他后头,一脚踩在他背上,声音阴冷:“你想去哪儿?”
这一脚踩下,直接把那大臣的脊椎给踩断了。
那大臣痛苦地吐出一口血,费劲地扬起头看向那人,等看清楚那人的模样,脸上露出震惊、恐惧而憎恶的表情。
这个辅佐北戎王十多年的大臣,像是遇见鬼似的,仿佛见到了此生永不会见到的人:“是你!你是阿里吐纳……”最后两个字,却无法吐出口。
那人笑,居高临下看着他,露出一口黄白相间的牙齿,“我回来了,你们是不是很失望?”
那大臣渐渐没了生息,只有眼底,流露出一种不甘和恐惧。
风雪越来越大,祭台上已经积了一层雪,让人站立不稳,而祭台上滴落的鲜血和白色的雪花混杂着,红白相间,有种恐怖而血腥的气息。
时间越久,茵茵越加不冷静,台下的群众中已经有人开始呼喊阿宁的名字为她鼓劲。
杨玺喘着气,身上伤痕累累。她不适应北戎人打斗方式,也不适应这寒冷的天气,几乎毫无优势,力气也快要竭尽了。但是因为她之前喝了酒,加之紧张的打斗,她的身体开始发热,动作越来越灵活。
在所有人眼里,她个子小,没有力气,必输无疑,必须想办法主动出击。
她看向茵茵的兵器,那是她的弯月刀,北戎人擅长用这种刀,可是这种刀,比之长剑却有一个不利之处,刚刚的比拼,她已经知道茵茵的习惯打法。
安宁慢慢直起身,手执长剑,神色认真了起来;“让了你那么久,该轮到我了。”她语气轻松而愉快。
茵茵一愣,眼前女孩却突然一动。
杨玺朝着茵茵奔来,她动作灵巧,速度很快,将大梁人娇小的体型运用到极致,茵茵本能拿起大刀挡于身前,可是安宁冲到跟前,却是一把雪朝她眼睛上扔去。
茵茵本能闭上眼一躲,手中大刀迎头劈下。安宁手中长剑猛然从下自上刺向她的右手腕,茵茵力道自上而下,噗——利刃入肉,长剑立马贯穿了茵茵的手腕。
“啊——”茵茵痛得尖叫,大刀朝安宁脖颈上劈来。
安宁迅速身体压低翻滚,手中握得长剑跟着反转,茵茵整只手腕随着反转,大刀力道一偏,安宁立马抽剑回身,呲——伤口瞬间鲜血直流。
剑锋上淌着血,安宁已经全身而退,离开茵茵五步之远。
周围人群中陷入一片死寂。
第三卷 第一百七十章 杀机弥漫()
茵茵痛得脸色发白,她捂住手腕,血液顺着她的手腕如小溪一般流下,沿着手指一滴一滴血落在雪白的雪上。右手手腕受了重伤,筋脉被割断,根本没有力气握住兵器,大刀铿锵一声落地。
北戎王和北戎王后震惊地站起身,所有人都脸色苍白。
这一套击杀的动作如行云流水般非常干脆简洁,几乎重伤了茵茵公主,而这样的伤,在决斗台上几乎是致命的。
北戎将领们的眼底是惊讶和不可置信。布将军眼底划过一丝惊讶和晦涩——他没想到,阿宁真的将他的话记到了心里——他是不是做错了?
茵茵擅长力劈,他告诉阿宁要想办法以下自上攻击。
茵茵面色痛苦,尚未反应过来——怎么可能?
她看向面前的小女孩,阿宁她明明不会用剑,只知道一味的躲避。
安宁望着她,手上长剑挽了一个剑花,动作娴熟似乎经过了长久的练习,她这个动作一出,几乎所有人都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