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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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荣-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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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一旦开始清算,就很难收敛了。其他官员若是上折子为李家求情,恐怕都会落得“李党”之徒,若是为刘家求情,又容易被划为谋逆刺客的同党。能熄灭陛下怒火的,或许只有亲近之人。如今安宁公主身在宫外,他身为太子,身为储君,身为人子,都是极好的劝解之人。

    只有让陛下熄了怒火——谋划刺杀玺王的罪民刘氏的家人,更加会让人觉得情有可原,才能够获得开恩,不致死罪。

    而太子也不能直接为刘家人求情,否则陛下会认为太子与刘家有旧,谋害手足——元烈好不容易扭转的局面也会功亏一篑。

    杨钰死死盯着元烈:“你知道,孤现在最好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元烈点了点头:“我知道。”

    元烈知道这一招极险,尤其玺王目前被严格地保护起来,陛下已经怀疑了太子。一个不小心,太子为李家求情就会落得“妄为储君”的骂名。

    而如果成功,就能洗刷太子在陛下心目中的疑点。

    ——太子既然能为李家求情,那谋害玺王嫁祸李家也就更加不可能了。

    他身为元家子弟,自小与太子一同长大,元烈知道自己就是元家送给太子的一把刀,他与元家一切荣辱,与太子息息相关。

    但他已经没了别的法子,终究不能眼睁睁看着刘家人为了他们落得这样的结局,刑部大牢内条件艰苦,非常人所能忍受,他已经得到消息,刘段城的孙女得了重病。

    他只能赌,赌陛下对太子,依然期许信重,在朝堂之上,不会为此落太子的脸面。

    太子开了求情的先河,其他官员就可以借此为李家的家眷求情,这样也合情合理。

    元烈似乎承受不住太子的目光,闭上眼,低下头继续习字:“殿下,我从没有求过你。”

    太子看着元烈,眸色晦涩不明,最后叹了一口气:“罢了,是孤欠你的。”他直起身,张开手由刘卓为他穿上最后一件储君外袍,低低道:“元烈,孤一直信你,这回,也信你一次。”

    元烈静默而坐,直到太子仪仗离去,才停住了笔。

    他突然轻轻一笑,此时此刻,他突然很希望安宁在宫里,哄得陛下开颜。

    有些事,太子办不到,安宁一定能办到。

第二卷 第七十三章 沧海明月() 
陆纪一大早起来,就坐在书桌前练了一会字,又写了策论。自从他上次去乔府求见公主的事被祖父知道后,陆相气得要死,让他连跪了三天的祠堂,连乔府贺喜也不准他去。

    他和元家的嫡子元烈同是金都名门中最有前途的子弟,会经常被人拿来作比较,祖父对他抱有极大的期望,希望他能力压元烈,成为新一代肱骨之臣。

    陆纪一直觉得祖父过于清高——祖父既想要他以后能光宗耀祖,辅佐君王,又不允许他与太子一派亲近,良禽择木而栖,中立一派,没有任何根基,极易受到冲击。

    元烈已经辅佐太子殿下开始监国了,他的策论在学子们广为流传,构思轻巧,不落俗套,甚至能结合当下政务时事,运策之处让人赞不绝口,甚至被皇帝太子采用,从未出现纰漏,进入内阁指日可待,几乎让所有世家子弟又羡又恨。

    大梁第一才子的名头,陆纪从未想过要争一争,可惜祖父并不这么想,还以为他有了尚公主的想法。

    他想到此处,又叹了一口气,后悔自己性子太急,若是迟个几天,借着贺喜乔峥高升的名头去乔府,也就不那么突兀了。

    当初安宁公主一番话如醍醐灌顶,让他对自己有了新的认识,就好比听闻一本好书,一块美玉,他求知若渴,只想更亲近罢了,从未对安宁公主有非分之想。

    陆纪的小厮轻脚轻手地走进书房内,等陆纪写完了一张纸,才上前低声道:“公子,安宁公主昨晚住在了乔家别院。”

    陆纪停了笔,抬头,严肃的面孔露出一丝笑来:“知道了。”他停了停:“待会我出趟门,不要让祖父知道。”

    贴身小厮是陆夫人亲自挑选的,陆纪性格孤傲,小厮却十分灵活滑溜,知道陆公子的脾气,低声道:“奴才会吩咐下去,公子想去北街买一块砚台。”

    陆纪满意地点了点头。

    乔陌白和青烟算帐算到深夜,两人各自回屋休息了一会儿,一大早起来依然神采奕奕。青烟看到殿下没醒,一句话也没问,神色如常地该做什么做什么,惹得一直心里七上八下想着无数借口的方嬷嬷无话可说。

    ——难道是因为如此,殿下才越来越看重青烟吗?

    乔莹和乔旭没得出去玩,被乔陌白圈在院子里让教养嬷嬷看着,一个绣花,一个习武,一脸的哀怨,眼巴巴地祈祷安宁早点醒过来,他们可以怂恿她出去玩。

    乔陌白知道今日是李家行刑之日,金都百姓几乎大半都会聚集在刑场,他们乔家也是簪缨世家,还是别凑这个热闹比较好。

    安宁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收拾了妥当,趁着用早餐的功夫,总觉得心里忘了一件事,直到乔陌白从前院派人来说,陆家陆纪求见她。

    安宁不是不知道陆纪想要见她,她原本不想与陆纪多做接触,或许对他前世的所作所为依然怀有芥蒂,不过那时被乔峥拦下了,她也就尊重了乔家人的决定,如今陆纪再次找上门来,其心极诚,她不见就说不过去了。

    陆纪与元烈不同,元烈才智过人,举一反三,变通自如,而陆纪继承了陆相的固执,极左或极右,容易陷入一根筋的死胡同。

    她想改变他,所以给他谏言,至于其他,就看他的命了。

    一路上乔陌白领着陆纪往内院走,陆纪见乔陌白对他十分客气,心中不免轻松了许多。乔陌白向来觉得安宁公主很有主见,不会被旁人左右,更何况陆纪也是年轻有为,知识渊博的才子,不会做出什么有违身份的事。

    熬过一夜的安宁觉得全身都酸软无力,没什么精神,别院里没有大人管教她,她就斜靠在花厅椅子上缓缓打了个哈欠,看见陆纪走过来也没有收敛。

    陆纪眼见着安宁公主慵懒无力斜靠在椅子上,将脚放在一个小宫女腿上让她揉腿的模样,脸一下子就红了,目光更不敢乱扫,入座后半天说不出话来。

    安宁本就受过伤,熬了一夜,全身酸痛得厉害,实在不想为了别人勉强自己。乔陌白就坐在旁边给两人斟茶,没有一丝要离开的意思。

    三人无语对坐许久,安宁就一直细细打量着陆纪,他眉眼如画,从容自矜,有着良好的修养,却一直低垂眼不敢看她。她记得他第一次见她还略带不屑的高傲,怎么现在却这般手足无措?

    就算她贵为公主,他们这些名门后裔对她也不会多少尊重之心,如今这番崇慕的模样,让安宁觉得分外有趣。

    陆纪,竟然崇拜她。

    乔莹和乔旭知道安宁醒了,央了好久的教养嬷嬷,才被放出来往前厅奔去。

    乔旭在屏风后刹住了脚步,眼尖地看到花厅里坐着另外一个男子,赶紧拉住了乔莹。乔莹有些愤愤不平——安宁都坐在里面,为啥她不能。奈何乔旭把她拉的死死的,硬是不让她过去。

    乔莹作罢,隔着屏风仔细瞧去,她看到安宁神态自若,目光清浅地打量着那名男子,而那名男子在安宁公主的目光下越加紧张不安。

    乔莹觉得不对劲,却也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安宁平时,是这样子吗?那个男子又是谁?

    她想起母亲给她相看世家子弟时,会让她隔着屏风看一眼,安宁就算相看驸马,也该经过皇上和皇后娘娘吧,哪有这样大大咧咧就和对方相对而坐的。

    更何况安宁也太小了。

    乔陌白不动声色地往屏风方向看了一眼,乔旭心下一凛,拉着乔莹低声道:“姐,我们回去吧。”

    乔莹推开乔旭的手:“等等,我得看看安宁在干嘛。”乔旭急死了,真想把乔莹打晕了抗回去。

    花厅里,沉默了许久的安宁缓缓开口:“陆公子,你找我,是为何事?”

    陆纪心下一松,好像终于有了话题一般:“我没什么事,就是来看看殿下,上次是在下荒唐,冲撞了殿下。”

    安宁轻笑,他还真的只是来“看看”她而已啊。

第二卷 第七十四章 此情无计() 
也是,她一个小小的公主,又能和当朝次辅最重视的子孙有什么交集呢?

    安宁已经听到屏风后乔莹和乔旭争执的声响,朝乔陌白说道:“表哥,你若是忙,我一个人也可以。”

    乔陌白的确不希望乔莹在这里出现,他知道自己的母亲有与陆家联姻的想法,乔莹出现在此,于双方都不适合。他起身朝陆纪道:“那请陆公子先坐一会,我稍后再来。”陆纪赶紧起身点了点头。

    乔陌白朝屏风后大步走了过去,那里很快便没有了声音。

    安宁朝帮她揉脚的青烟说道:“你们都退下吧。”青烟朝左右的侍女挥了挥手,众人都退到了厅堂外头,站到花团锦簇的院子里。

    厅堂内很快只剩下安宁和陆纪两个人。

    陆纪见没人打量着他,反而轻松了起来,抬起头直视安宁:“殿下当初一番话,令在下收益颇多,没想到读了那么多年圣人书,有些浅显的道理却不明白。”

    安宁自己也不过读了半吊子书,哪里敢再给他指教什么,更不希望陆纪妄自菲薄。

    她安慰他:“陆公子,人活一世,总不能看遍所有的风景,也不能识清所有的人心,我看见的,或许远没有你看得更远,看的更清楚,你实在不该因此看重我。”

    陆纪张了张嘴,未来得及反驳,就听到安宁略带怅然地继续说道:“你们男子是苍鹰,可以走遍江河,畅游于山水,结交益友,跬步千里,笃行致远,只要方向是对的,踏过去,总有人叫好,总有人反对,而身为女子,困于狭小的天地,琢磨的或许也只是人心中那点执念,恰好我懂,而陆公子不懂,并不代表无知,只是你没有费劲去想罢了。”

    陆纪摇了摇头:“正因为殿下身为女子,却比在下懂得更多,才让在下自觉无颜。”

    安宁一噎,总不能和对方说,其实她已经活了两辈子了,见到太多的悲欢离合,妻离子散,才更加同情平民百姓吧。

    “一件事,都有各自的想法,都有各自的理由。神仙也会犯错,何况凡人,陆公子,请你对自己不要太严苛。”安宁真心实意地对陆纪说道。

    “你们的才华,能够造福百姓,福泽大梁,而这些,是安宁做不到,陆公子却能做到的事。”

    从此为国效力,铭记于史策,由后人景仰点评。

    陆纪看着安宁如水般清澈的目光专注望着她,突然觉得心跳加快,胸口窒息,难以呼吸。

    人生知己难求。

    珠玑当前,难掩钦慕。

    乔陌白一手抱着乔旭,一手拽着乔莹回了后院,交给了教养嬷嬷。他声音冷肃对两个嬷嬷说道:“你们如果再放小姐和少爷出来玩闹,就打包回家吧。”

    两个嬷嬷面色惊恐,跪下来求饶。

    国公府的大少爷,平日温润如玉,温柔如水,一旦发了火,就连世子爷都要让步。

    乔莹大急,拽着乔陌白的手撒娇:“为什么安宁能出去会客,我就不能,爹和娘又不在。”乔旭压根不敢像乔莹这样朝乔陌白撒娇,老老实实地站在一边,心里却一个劲赞成。

    乔陌白无奈,低下身对乔莹道:“阿莹,你想知道为什么?”乔莹点了点头。

    乔陌白抚了抚她的额头,乔莹一直活在乔家人的维护和周全之下,压根不知何为忧愁:“等你以后嫁了人,到了别人家里,你要应付很多人。有的人你就算讨厌,也需要含笑而对,有的人你喜欢,却会欺骗你。”

    “但他们都会怕一种人。”乔陌白在她耳边道:“像安宁公主这样的人。”

    乔莹皱眉,听到乔陌白淡淡得道:“所以,你可以和安宁公主交好,可以与她成为朋友或姐妹,但是你,永远无法与她——成为平等的人。”

    那是与生俱来的地位与身份,生来高人一等。

    乔莹眼见着乔陌白离开,皱着眉头回头向乔旭问道:“大哥说什么,你刚听懂了吗?”

    乔旭赶紧摇摇头。

    太极殿,朝事已经进行了四个时辰,气氛很是冗长沉闷。

    百官列席,庄亲王和安庆亲王右列最首,皆是凝着表情不敢说一句话。太子杨钰左列最首,一直找不到时机为李家求情。

    一连几天,回报的朝事皆是与贪污大案有关,案件众多,刑部余大人颤颤巍巍地汇报了近日的审问结果,共查处了官员一百多位,有些甚至是官至四品的朝官。查处的人越多,皇帝眉间的戾气越重。

    尤其今日是李家午时行刑之日,众臣心中感慨万千,气氛更加阴沉。

    杨钰看了礼部尚书一眼,礼部尚书俞大人心领神会,趁着一个空隙,上前一步,提出了早就拟好的议程:“陛下,臣有奏。”

    俞大人恭敬道:“陛下,太子殿下年纪已经不小了,原本今年就该定下太子妃的人选。”

    可是皇后不在宫中,礼部难道让皇帝拿着适龄女子的画图挑挑选选吗?

    皇帝的表情果然缓和了一些,似乎才记起这件事:“朕把这件事忘了。”

    太子选妃,选的是未来的国母,诞育储君的女子——无论如何,都要精挑细选,由皇后过目。

    皇帝皱眉沉思,杨钰上前一步道:“父皇,现在多事之秋,父皇的事务繁多,不必为儿臣的事操心,推迟一两年也好。”

    皇帝立马打断他:“不行,你年纪不小了。”当着百官谈论婚事,杨钰微觉尴尬,还是忍住镇定道:“父皇,儿臣觉得今年并不是儿臣选妃的好时候。”

    皇帝奇怪道:“为何如此认为?”

    杨钰深深吸了一口气:“古有言,大札、大凶、大烖、大臣死,凡国之大忧,令弛县。如今父皇降责于有罪之臣,朝局动荡,百姓不安。父皇怒气未消,儿臣不敢于此时办喜乐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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